她如是总结道。
说完长长的一段话，楚玉小口小口地喘着气。
不知是紧张还是句子太长，总感觉像是跑了一个八百米。
……
屋内死一般的寂静。
“喜欢了他这么久。”
殷晚辞重复她的话：“现在也是？”
讲道理应该是的。
不然接下来的剧情没法解释。
但饶是楚玉平日里胆大包天，这会儿也没那个胆子真的点头承认。
她盯着自己的脚尖，努力把自己当成一颗不会说话的巨型白菜。
有些时候，沉默就是无声的回答。
殷晚辞漠然地注视着眼前的剑修少女。
她又长高了一些，原本是到自己下颌，可现在，那颗毛绒绒的脑袋不敢看他似得低下头，将脸埋在自己胸前。
她领口处的皮肤有一道浅浅的红痕，是两年前练剑时，逞强做了高难度的动作，才失手被剑锋所伤。
她的发间带着极其浅淡的香气，说不上是什么香，却与盛夏时节意外的适配，仿佛盛在冰瓷碗中的桃花酿。
她的指尖在袖口下不自觉地打着旋，这是她一直以来的小动作，每次做了错事或撒谎心虚时，都会无意识地扯着自己的手指。
……
他看起来仿佛很了解她，就像她这些年来挥的每一次剑，看的每一场雨，所有所有，他都陪在身边。
就连她其实没那么乖，他如今也一样心知肚明。
可是，有什么用呢。
有什么用呢？
殷晚辞从少女的无言里听到了答案，却好像如一道难解的术数题：只晓结论，不知道理。
——但情之一字，又哪里会有道理？
他缓缓放开按住她肩膀的手，轻轻笑了。
明明胸口的伤势已然愈合大半，仍奇怪地体会到，小刀细细戳着心脏的感觉。
此时此刻，心中的愤然、悲伤、绝望……
都远远超过了，师徒之间的感情。
……
殷晚辞全都明白了。
世人都说，一段感情的最开始，应该是甜蜜而又幸福的。
可他却在醒悟的那一瞬间，坠入不断下沉的深渊。
叫住昭昭的那一刻时，殷晚辞其实想了很多很多处理方法。
比如把她带回师门严加管教，用繁重的课业和重复的生活填满她的大脑。
此后未经允许，他不会再让她下山，连出凌雪峰也不行。
——直到她的心里，再也没有那个人影子的那天。
但看到少女心碎的模样，殷晚辞怔然发现：或许想要的越多，反而越会将她越推越远。
罢了。
反正本来就是，他先有了无法宣之于口的感情。
“……”
仙君轻拢衣袖，神色浅淡地收回手。
窗前的帷幔将金色的晨曦放进屋内，有几缕洒在他的侧脸上。
他的眼眸内勾外翘，仿佛倒映着点点细碎的光。
楚玉抬起头，看见殷晚辞微抿着的唇，还有略略紧绷着的下巴。
这算是不生气了吗？
她不确定地开口，小声唤了句师尊。
“嗯。”
殷晚辞面色如常地回应道。
他仍在笑，笑意却未曾到达眼底。
是熟悉的师尊耶！
徒弟松了口气，扬起小脸保证道：
“我有预感，再过一段时日，我一定会彻底封心锁爱的。”
“好。”
仙君如是说。
她就知道，师尊舍不得凶她的！
楚玉更加觉得方才的疏离感，或许只是自己的错觉。
两人在客栈中逗留了两夜。
太阳落了又升，又是一个清晨时，她仍然处在悲伤状态。
仙君敲门进来，放下寻觅到的特产点心。
少女早就起床了，她软软地趴在桌案上，双目无神望着前方。
见到有人来，她的脑袋缓慢偏了偏，说了声：“谢谢师尊。”
“……”
殷晚辞在心中轻轻叹息。
是的，看着少女失魂落魄的模样，他又一次妥协了。
他依旧想让她只看着自己。
可更重要的是，他更想让昭昭开心。
……
如果这几日所做的一切，都不能让她开心的话。
许是与琴仙一叙，让仙君记起了对方曾经的建议。
正所谓：堵不如疏，解铃还须系铃人。
“千面”静静躺在储物袋底层，殷晚辞曾经用它伪装过另一个人。
那次虽然出了些许意外，可效果却是显著的——昭昭知道对方所爱另有他人后，不是果断下定决心要放弃了吗？
说不定，这次也能如法炮制，让她早日死心。
带着这种隐秘的期盼，殷晚辞好心情地摸摸少女的头发。
“我要出去一下。”
他轻声说：“去隔壁镇见一位故友。”
“师尊的哪位朋友？”
楚玉好奇：“我认识么？”
“是慕容羡。”
仙君顿了顿，继续说了下去：“可能要傍晚之后才会回来。”
好呀好呀！
楚玉在心中猛点头。
今日太阳下山以后，就正式过了三天。
等任务完成后，她决定放飞自我，和师尊在钟宁镇玩它个三天三夜。
只是有一点小小的遗憾——因为新的任务发布了。
【和男主重修旧好（0/1）】
毕竟是重要的感情线，和好还是要和好的。
她在心中叹息，决定找个机会随便应付一下。
……嗯，一下就好，不让师尊知道。
第67章 我们还能再和好吗
从客栈的窗户朝下望去, 满眼皆是川流不息的人潮。
江陵的修仙者们立志于研究各种生活化仙术，整个钟宁镇的上空覆着透明大阵，哪怕是在烈日炎炎的盛夏, 它也能很好地过滤毒辣日光。
街道两旁特地摆了一盆盆冰属性灵草，都是些极为常见的品种，却可以让城镇的气温变得凉爽而又舒适。
不愧为全大陆最适合居住的地方。
楚玉撑着脸探出大半个身子，感觉连迎面拂来的夏风都带着恰到好处的清爽。
“姑娘, 小心别摔下来——”
楼下的小贩扯着嗓子提醒道。
楚玉朝对方点点头，矜持地缩了回去。
现在是正午时分, 离任务完成还有几个时辰。
她必须继续保持丧丧的状态，不能在关键时功亏一篑。
怎料关上窗之前，余光瞟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天庭饱满，面如朗月，整张脸都散发着舍我其谁的龙傲天气质。
——不是宋承瑾，还能是谁？
晦气晦气。
她面无表情地拉上窗帘。
【宿主宿主, 男主好像在附近耶！】
休眠多日的系统在脑中提醒。
它断断续续睡啊睡，好不容易才有了两炷香的清醒时间, 当即便要发挥自己身为系统的职责。
【等等！他居然敢拒绝宿主？】
看着已完成的任务条, 系统发出尖锐爆鸣。
【宿主对他还不好吗？如果没有宿主，他连火莲都拿不到，更不要说后面宿主还帮了他这么多, 真是薄情寡义！】
系统义愤填膺：【我的宿主怎么这么惨啊QAQ。】
——很显然，这个人工智障对完成任务的过程，产生了一定的误解。
楚玉当然没有要向它解释的意思。
她做出一副沉痛的表情：“其实被拒绝也挺好。”
【为什么？】
系统的机械音高了两个度。
【明明是男主先来招惹宿主的, 现在又始乱终弃。】
【哼, 我看这个男主也不过如此，他凭什么啊！】
“凭任务是这样的呀。”
少女扯扯嘴角, 笑得有些凄凉：“你也知道，我必须要做天道发布的任务……你之前还催过我呢。”
【……】
系统愣住。
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似乎确实发生了些变化。
例如现在，系统就真情实感地觉得：这个男主，根本不是什么好人。
倘若除了男主，任务也错了呢？
……任务错了，就表示天道错了。
作为天道的产物，此等大逆不道的念头一出，系统不由得打了个电子冷颤，感觉下一秒就有被彻底销毁的风险。
【男主朝这里来了。】
系统羞愧而又僵硬地岔开话题：【宿主要和他和好吗？】
啊，好像没能策反成功。
楚玉没趣地弹了弹指尖上的飞灰。
不久前她就发现了：这个弱智系统，或许也不是只能听个响。
既然能耗尽力量让她不用和男主订婚，日后未必不能发挥别的功效——权当废物利用了。
不过问题不大。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便总会有发芽的那天。
“当然不要啦。”
楚玉捂脸抽泣：“他几天前才拒绝了我，我怎么能毫无自尊地再去求他复合？”
那是自然！
系统刚想附和，又听到对方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
“唉，任务是这么写的，没办法。”
少女双眼含着盈盈水光，无助而又凄惶。
“就算现在不想和他说话，以后也还是要重修旧好的。”
系统：……
该如何形容此刻的情绪呢。
宿主温柔、善良、貌美、又善解人意。
更重要的是：她一点也不消极罢工。
不仅对自己是书中人之事接受良好，还积极配合，完成了一个又一个困难的任务。
绑定了这样一位完美的宿主，系统觉得自己应当感到庆幸。
但很奇怪，它现在并没有诸如“高兴”、“欢快”等感觉。
好像身体里的某处程序出了问题，交杂的电流堵在一起，发出滋啦滋啦的火花声。
简单的设定无法让它很好的表达出自己的心情，系统语音滞涩，重新缓缓开口。
【说不定，男主会主动来道歉。】
它安慰道：【宿主不要太伤心。】
*
没想到竟真的被它说中了。
半柱香后，房门被叩响三下，男主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楚姑娘，是我。”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楚玉蹙眉。
“宋某在钟宁镇外遇到了姑娘的师尊。”
门外的人如是道。
原来如此。
师尊一向嘴硬心软，看到她这样伤心，会默许宋承瑾来安慰自己，也是在情理之中。
【奇怪，原文中明明没有这段剧情。】
系统后知后觉有些疑惑，可又觉得是件好事：【宿主，他肯定是来道歉的！】
“对不起。”
宋承瑾果然沉声开口。
或许，这是个完成任务的大好时机。
楚玉若有所思。
师尊不在这里，她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男主当成过任务的工具人。
并且宋承瑾都主动来赔不是了，自己只需要顺水推舟原谅对方，就能简简单单完成任务。
想到这里，她保持着惆怅的表情缓缓拉开房门，打算接受对方的道歉。
“你真的知道错了吗？”
少女眼尾红红，轻声问道。
“在莲田村时，姑娘也曾帮过我、对我有恩；可我却因一时冲动，对你说了无礼之言。”
宋承瑾神色淡淡：“今日过后，我与姑娘恩断义绝，再无半分纠葛。”
嗯……嗯？！
楚玉险些维持不住悲伤的情绪。
【他什么意思？】
系统的反应比她还要激烈：【他不是来道歉的吗？怎么还对你说这种伤人的话？】
【或许是和女二好上了？】
楚玉随口猜测：【统统想想办法呀，你也不愿看到你的宿主插足他人感情吧。】
【我……】
【我知道你行的。】
楚玉一边伤心垂泪，一边在脑中撺掇系统。
【之前你不就让任务偏移了一下下嘛，真是太厉害啦！】
【而且你看，他对我那么坏……如果真的划清界限，也是很不错的选择呀。】
这通分析有理有据，还夹杂着极为好听的甜言蜜语。
系统整个统都被哄得七荤八素，甚至差点过载。
【不行啊宿主。】它羞愧难当，哭唧唧道：【刚刚试了试，我的能量还没有攒够……】
算了算了。
楚玉又叹了口气，决定暂时将任务搁置在一旁。
一人一统商量对策时，“宋承瑾”也在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少女，不放过她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
然后他便发现——她似乎在因为自己的话，而陷入了失望与不知所措中。
……呵。
这么爱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