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祖登基后论功行赏,神机营匠人除了得到许多钱财田亩外,按照功劳大小,也分别被赐封了爵位。
高祖皇帝还仿照文武品级,专门为匠人也设定了等级制度,分别为甲、乙、丙三级。
丙级为师匠,享受文官正七品待遇。
乙级为大匠,享受文官正六品待遇。
甲级为巨匠,享受文官正五品待遇。
当然,所谓待遇,其实也就是指俸禄恩荫等钱财福利而已,匠人手上并无任何实权,跟同品级的文官相比,那真是拍马也比不上的。
可即便只是如此,天策神机营也同样是旻朝普通匠人们梦寐以求的地方,只要能被评为师匠,那好歹也是从“工”入了“士”,大踏步实现了阶级跨越!
韩令和至始至终未发一言,只见那小娘子听林叔大致讲完后,眼里似乎还有些犹豫,谨慎问道:“王爷,若是真进了神机营,往后行动自由可否受限?”
朱成宣闻言好笑道:“老鲁便是神机营师匠,你瞧着他可有受限?”
那倒是没有,鲁师傅在绍兴府有个木工坊,学徒有四十来人,专门为韩家在江南等地的二十八家大小纱厂定制纺纱机。
但鲁师傅本人其实是京城人士,一年从南到北就至少要往返两回。
林青瑜心头顾虑全消,双目又瞬间明亮几分,心想能当大匠,谁还要去当护卫!小超跑就在眼前,谁特么还想要自行车啊!
韩令和只觉得小娘子那宝石般的眼眸璀璨似天上星子,忽闪忽闪地瞧着他姑父,欢喜雀跃道:“王爷,凭着那水动力卷轴纺纱机图纸,真的就能被评为大匠么?”
姑父大概是一心想要将小娘子笼络进神机营,话还未听清楚,便大包大揽道:“当然,老鲁他太爷爷造出‘珍娘纺纱机’就被评为了大匠,他那还是手摇的,你这可是水力的!这可是动力源上的飞跃!”
小娘子似想到了什么,也不再装作娴雅模样,倾着身子,越过隔在中间的林叔,对着姑父轻声试探道:“那我若是还能画出其它动力的机器呢?比如,蒸汽的……”
姑父听了这话更是激动万分,瞧着小娘子的目光殷勤得有些肉麻,半抬着屁股凑过去保证道:“丫头,叔今日当着你阿爹阿娘的面把话放这儿!你若是真能画出蒸汽机来,莫说是巨匠等级,就是侯爵封号,叔也能替你讨来!”
林宏山跟韩秀兰两个面面相觑,朱长泽也懵懂道:“表哥,何为蒸汽机?”
韩令和还未回答,那小娘子却又激动得脸红扑扑,脱口而出道:“……那我要是画出电力的呢?!”
韩令和觉得他那不靠谱的姑父此时大约也不甚清醒,跟醉酒似的稀里糊涂承诺道:“……电力?!那必须是公爵啊!叔就是豁出这张老脸去,也定要为你争取来!”
韩令和:“……”您那老脸,怕是没您想象的金贵。
小娘子闻言眼底闪过几分狡黠,十足坏心眼道:“那要是画出核动力的呢?叔,您能为我弄来王位不?”
韩令和:“……”
韩令和看着她那顽皮模样心头一动,握拳掩住唇角笑意,朱长泽也惊讶地长大了嘴,心说这小娘子也太看得起他父王了!
韩秀兰原本听得云里雾里,此时却呵斥道:“阿瑜,不可在王爷面前胡言乱语!”
朱成宣倒吸了一口气,心说大佬不愧是大佬,历史果然是低估了您!
朱成宣纠结道:“这、这个……,大旻朝从未有过异姓王,本王能得个亲王爵位,也纯粹只是会投胎而已。”
林青瑜:“……”
林青瑜实在忍不住了,低头忍笑,忍得肩膀直抖。
朱成宣这时候才终于醒悟过来,黑着脸吐槽道:“你个坏心眼儿的丫头!逗你叔玩儿呢!”
林青瑜已经差不多试探出了这位王爷的底细,说不得跟自己还是老乡呢!
林青瑜对他那王爷身份彻底没了敬畏之心,撇了撇嘴,同样吐槽道:“不是您先逗我玩儿的么?”
画个图纸就能封侯爵、公爵,您哄傻子呢?若真要这样,信不信我能画到您朱家皇位易主。
朱成宣当然不承认自己是在说大话,只梗着脖子狡辩道:“电力、核动力先不提,但你若是真能将蒸汽机造出来,叔若是不能为你争取个侯……,伯爵!……就将自己这王位赔给你!”
韩令和实在看不下去姑父这般胡吹乱侃,忍不住出言打断道:“姑父,莫说公侯伯爵赐封之事您做不得主,便是神机营匠级评定,也需得匠人先拿出实物来,上报给工部确认后,再由内阁检验批准……”
朱成宣眼见就要被侄子拆了台,不等他说完就出言打断,语气豪横道:“内阁首辅是本王亲岳父!工部那帮干吃闲饭敢不给本王面子?本王说能,便一定能!”
*
朱成宣给林青瑜承诺了一份锦绣前程后,便又带着韩令和兄弟两人早早离开了,韩令和要赶去族学代课,朱成宣得写信回京,提前将林青瑜入神机营的事情布置一番,毕竟她那身份实在特殊,到时候怕是有得麻烦。
乌木顶航船舱内布置十分雅致,朱成宣歪靠在软垫上,语气肯定道:“小和啊,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韩令和淡笑不语,朱长泽却好奇道:“表哥猜到什么了?”
朱成宣嗤笑道:“呵,猜到什么?当然是她未来夫人的身世啊!”
自己那亲岳父多半也猜到了,不然也不会急吼吼地将这小狐狸崽子赶来江南!
朱长泽震惊!瞪着眼睛看着韩令和,不可思议道:“表哥!你跟哪家小娘子私相授受?还被外祖父发现了?!”
“……”
这傻儿子真是没眼看了,朱成宣叹气道:“你别好奇了,就咋爷俩这脑子,当个快乐的米虫就好,索性咋们爷俩投胎也投得好!”
不像大佬那般倒霉,投个胎还一波三折,好好的富贵人生就这么被人占了去,也是运气好被林二狗捡了去,不然还不知是个什么下场呢。
朱成宣见侄子把玩着白玉玲珑球,又忍不住调侃道:“小和啊,我记得老莫雕的玲珑球是阴阳成双的吧!啧啧……,这缘分啊,当真是妙不可言呢!”
韩令和心里闪过几分异样,握着玲珑球无奈道:“姑父,您莫要说笑了。”
朱长泽:“……??”你们俩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第21章
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林青瑜上辈子每回听见班主任喊这句口号的时候都险些要石化,如今却觉得那留着地中海发型的小老头格局还是太差!
岂止是走遍天下都不怕!就是穿越空间时间,也同样混不太差!
林家今日是在正房暖阁里大圆桌上摆的晚饭,菜品也极其丰盛,清蒸凌波河鲈鱼、白灼桃花溪甜虾、香菇笋片炖乌鸡、梅菜扣肉……
林青松数了数,比起过年时候,也就少了一道冰糖肘子而已。
林青松见阿娘亲手给阿姐盛了一碗鸡汤,里面还放着一只大鸡腿,随后又一边给阿姐剥虾,一边殷切关怀道:“阿瑜多吃一些,对了……,你那工房里头若缺了工具、木头、铁块什么的,只管给阿娘说,阿娘想办法给你弄来。”
阿姐夹起剥好的虾仁,反过来喂到阿娘嘴里,撒娇卖乖道:“谢谢阿娘!阿娘您也吃,等我以后出息了,一定在京城买个大宅子,找齐了丫鬟仆妇,接您去京城里享福!”
阿娘听了这话笑眯了眼,嘴上却还要嫌弃道:“等你出息?那阿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阿娘就盼着你去了京城以后呀,莫要惹是生非就行!”
阿姐闻言竟然噘着嘴,不乐意道:“阿娘,我何时惹是生非了,您不能冤枉我!”
阿娘用筷头敲了敲阿姐的脑门,拉长了调子揶揄道:“对对,我家阿瑜从来不惹是生非,都是是非先惹的你!”
“……”
林青松捧着碗筷,看着对面腻歪在一起的母女,感觉自己就是个多余的人。
林青松转头对着身旁同样多余的阿爹,一脸纳闷道:“阿爹,阿姐为何要去京城?”
林宏山自己给自己盛了碗汤,语气酸溜溜道:“……你阿姐已经不是你原来的阿姐了,从此以后得称呼她为林大匠呢!”
林青松:“……?”
林青松听了这话,脑子里更加迷糊了。
林青瑜脸皮极厚,闻言一本正经道:“阿爹,虽然您闺女我确实有那个实力,但是评级还未定下,……低调、低调!”
林宏山白了她一眼,韩秀兰又给了她脑门上一筷头,笑骂了一句“你个弄怪的丫头!”
林青松:“……??”
见林青松脸上神情更加茫然,林青瑜却只好奇道:“你今日可见着端华公子了?他给你题字没?”
说到这个,林青松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沮丧起来,怏怏不乐道:“端华公子只给甲班准备参加明年乡试的师兄们上了课,像我们丙班这种还未下过场的学子,今日连端华公子的面儿都没见着呢。”
韩氏族学同样分为甲乙丙三个等级,刚启蒙的童子进丙班,等到将四书五经、《大旻律》、《工农商概论》等书籍学透彻后,通过考核才能进入乙班。
进入乙班后,就要开始研读琢磨科举文章,等到了火候,便可以从县试开始考起,正式踏上科举仕途之路。
至于甲班学子,那几乎都是过了院试,有了秀才功名的人才,平日里除了研习文章外,时常聚在一起论政交流,已经开始为以后仕途积攒人脉了。
林青松于读书科举上算不得是什么天才,七岁去族学启蒙,如今刚满十二,去年参加考核的时候差了些名次,明年或许才有望升班。
“陶夫子今日让我们自己温习功课,他自个却厚着脸皮拿了十几篇文章跑去请教端华公子。”
林青松语气酸得跟个青柠檬似的,羡慕又嫉妒道:“端华公子不仅细读了陶夫子的文章,还在每篇文章后都写下了中肯意见!”
“端华公子不愧是六首状元,陶夫子回来后直感叹说,端华公子只三言两语,便犹如拨云见日,叫人思路通透明澈,还笑言明年之后,或许就没时间再教我们了。”
林青松语气略有些惆怅道:“陶夫子在我眼里学问便已经是顶顶好了,可他也是考了三次才过院试,后来又考了两回秋试,却接连两回都榜上无名,……这科举之路实在太过难走!我以后说不得光院试一遭,就得考上七、八回。”
“……”
韩秀兰一直以为儿子是个豁达心宽之人,没想到他还有这般敏感的时候,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劝解。
林青瑜闻言却有些同情陶夫子。
大旻江浙一带乃是人文荟萃之地,绍兴府更是拔尽江南之文脉。
韩家镇所属的会稽县,跟余姚县、山阴县等几个县几乎家家有小儿读书,每年应举的优秀读书人数量庞大,其中更是不乏卧虎藏龙之辈,更有像端华公子韩令和这样连中六元的旷世奇才。
院试、乡试名额有限,竞争残酷,像陶夫子那样的水平,在别处早就中举了,可在浙江这地方,却只能连续两年沦为陪衬。
林青松的担忧其实很有可能,但林青瑜却不好打击他,只能拐弯安慰道:“阿弟莫要担心,等你阿姐我将来成了巨匠,名下便有一名国子监的恩荫名额。”
“你若是在浙江参加科举实在过不了,阿姐便想法子送你进国子监去,混个监生的名额,直接参加春闱就是。”
林青松听了这话却更是纳闷,疑惑问道:“阿姐,你怎么又成巨匠了?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林青瑜不好亲自答他,以免显得自吹自擂,不够矜持!
韩秀兰却笑眯眯给儿子说了今日康亲王上门之事,还给儿子普及了神机营是多么的神秘,要成为巨匠得十分有本事!
当然,关于神机营的种种,韩秀兰同样也是今日才知晓的。
林青松每听阿娘每说一句,嘴巴便惊讶得更张大几分,等到韩秀兰说完,林青松已经激动得有些大喘气。
林青瑜微微挺直了腰板,正等着听她阿弟的彩虹屁时,却见她阿弟豁然起身,飞快地跑去堂屋里,一屁股坐在堂屋右侧的圆椅上,脸上像做梦似的,神色恍惚道:“端华公子做过的椅子,……我竟然跟端华公子坐了同一把椅子!”
林青瑜:“……”麻蛋!不可理喻的脑残粉。
韩秀兰同样有些无语,至始至终都老神在在喝着鸡汤的林宏山却十分淡定地为自己添了一碗米饭。
“这可是六首状元坐过的椅子!不行,我得将它搬到我书房里去!”林青松说完,竟真的饭也顾不得吃,抬着椅子先回了书房。
林青瑜跟阿娘对视一眼,齐齐叹了一口,果然,林青松能有什么敏感心思呢?他就是个连心都没有的缺心眼啊!
第22章
林青瑜跟朱成宣约好了,等到韩家老族长过了八十大寿便跟着他一起入京。
转眼七、八日过去,纱厂护卫招新已经结束,韩家老族长的寿辰也慢慢临近。
夕阳西斜,林家小院里。
韩秀兰坐在葡萄架下缝着衣裳,藕色五彩团花霞光锦做的齐臀收腰对襟褙子已经成型,她此时正在用银色丝线收着边口。
林青瑜托着下巴蹲在阿娘旁边,看着那细密的针脚,有些不切实际道:“阿娘,我若去了京城,您平日一人在家多无聊啊,不如您跟我一块去吧!”
这话正好叫刚踏入院子的林宏山听见。
林宏山立时便黑了脸,语气嘲讽道:“是谁大言不惭说要去京城挣个爵位回来,呵……,我就没见过有谁去建功立业的时候,身边还得要亲娘陪着的,是没断奶吗?!”
林宏山再一次后悔当初捡了这冤孽回来,凭白分去了娘子的关怀不说,如今竟然还胆大包天、得寸进尺地想要将自家娘子拐走!
林青瑜:“……”
啧,真倒霉,这妻奴怎么回来得这般巧!
林宏山这醋劲儿,自韩秀兰第一回为了照顾年幼的林青瑜,夜里将他撵去厢房歇息的时候起,一直到如今也从未散去过。
韩秀兰早已是见怪不怪,只岔开话题道:“相公今日为何回来的这般早?”
林宏山坐在韩秀兰旁边的石凳上,笑着解释道:“后日便是老族长寿辰,从杭州请的戏班子午时就到了韩家镇,已经在五门渡码头上搭起了戏台,黄昏时候,怕是就要开嗓唱戏了。”
“纱厂的人都想着去瞧热闹,索性就提前半个时辰下了工。”
林青瑜闻言双眼一亮,然而不等她开口,林宏山就堵了她的话,嫌弃道:“第一日刚开场,戏台下必然是乱糟糟,你若想去便自个去,别又要你阿娘陪着!”
林青瑜郁闷地耷拉着脸,心说你不能将媳妇看得这么紧,有夫之妇也是需要自由的!
韩秀兰原本就半点也不想去,见闺女一脸失落的模样,只是一脸好笑道:“至于哭丧着脸么,你若实在想去,叫上红英、杏儿她们作伴就是,那两个丫头估计也是闲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