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曜顿了会,解下了左胳膊上缠着的纱布。纱布成堆一般,放置在了案几上。
沈灵姝扫了一眼,气笑了。“也难为将军能日日都吊挂着这么些缠人东西。还每日更换,每日上药、换洗……该有的步骤,将军倒是一个都不少。”
卫曜沉默了。“我不是有意欺瞒娘子。”
“不是有意欺瞒?”沈灵姝捂住了小白犬的耳,抬起一双圆溜杏眸,两道新月眉蹙紧。“你的手下替着你隐瞒,军医与你合谎……不是有意欺瞒,敢情只让我一个人在鼓里,是将军逗着我好玩!”
“不是。”卫曜见女娘咬唇忿忿控诉着,连眼睫都是颤抖的。心头一慌。
卫曜如实坦白:“若我有伤,就能让娘子时时刻刻惦记着我。”
沈灵姝似乎没想到人怎么会有这么一荒唐理由。眸色古怪地看了人一眼。“你……脑子傻了吗?”
卫曜:“……”
卫曜破罐子破摔。顶着张昳丽冷淡的脸,一字一句咬牙。“是娘子的错,娘子一直都没有把我放在心上。我是娘子的夫君,娘子就该把我放心头,放在首位。”
沈灵姝被人的话惊了下。“你……”
小白犬“嗷”了声,从沈灵姝怀中抬起了脑袋,摇着脑袋,解救下自己的毛耳朵。
忽地跳下了沈灵姝怀中。
沈灵姝下意识跟着动了。起身要抱回。
就这么一个随身的动作
卫曜立马拽住人。将人拦腰捞至怀中。
沈灵姝被抱了个猝不及防。
卫曜却抢先一步控诉。“你看,我若没看紧,娘子便想着随时逃掉。”
沈灵姝:“……”
沈灵姝对人的过度反应,哑口无言。
“放开我,卫……裴曜。”沈灵姝恼怒,“这事错在你,休想赖在我身上。”
卫曜紧跟着回。“娘子,是我不是。以后定不会对娘子有所欺瞒。”
卫曜道歉得利落,真切。
沈灵姝一肚子火不能发,倒是气乐了。“郎君真有本事,好赖话都让你说尽了。”
卫曜:“娘子打我骂我吧,万千不要闷坏自己,伤了自己的身。”
沈灵姝不领情。“你那么一个石头硬邦邦的人,打你是折我寿。疼的还是我自己。我才不受这个罪。”
卫曜闻言,将沈灵姝的腰肢环抱得更紧。没了伤势深重的左胳膊的阻碍。行动倒是更加利索。似是怕人下一秒就会消失一般。
“娘子,你原谅我了吗?”卫曜终是忍不住发问。
沈灵姝没好气望看了人一眼。
水眸悠转着,杏眸巧唇。莹润如玉的脸蛋,似是春花含苞,清香在即。惹人垂怜。
卫曜绷紧了脸。
止声了。
*
沈灵姝怎么会那么轻易原谅。
卫曜便紧跟着人不离。
而知道了将军装病的事情败露了,大小副将十分默契,自请到远离将军营帐的东边营帐负责操练士兵。
军医更是四处给营帐的士兵们检查身体,送关怀。片刻不敢独自待在自己营帐中。就怕被小师爷连坐,找麻烦。
沈灵姝对之嗤之以鼻。
卫曜这几日倒是安分守己许多。只不过对沈灵姝也看管得更加严实就是了。
营地。
过几日卫曜的兵马都要启程离开绥州。
除却了一部分被卫曜留下来看守陵城。大部分都要迁徙。
绥州刺史几乎每几个时辰,都派遣着自己的家仆过来查看城门处。就生怕卫曜等人赖着不走。他没法跟朝廷交差
沈灵姝这几日在营地中,视野之际皆有卫曜的影子。
知自己亏欠,沈灵姝要到绥州玩,卫曜没有拒绝。却也要小副将随行看护四周。
好生没意思。
沈灵姝玩了两日绥州城。
回营地。
正好遇见卫曜营帐里在待客。
大副将看守在外。“师爷,有客来,你到隔壁稍候。”
沈灵姝了然人有正事商谈。眼瞥见营帐外的小犬,走了过去,正要顺手将人带走。
却无意听到了里头传来的说话声。
来的竟是司马家的人。
沈灵姝走不动道,侧耳偷听里头的动静。
只听得断断续续的声。
“……公子,家主养你在外多年,也到了检验你本事的时候。公子应该不会忘记,司马家的家规吧?是卫阁下教养的公子你。不过说再多,公子你也是司马家的一员,注定该为司马一族出力……”
“卫阁下,身子可不大好。家主已将人接到了关东照料。公子该怎么做,应该清楚吧?”
卫曜声音极冷:“你们找到了师傅?”
“天下之大,没有司马家办不到的事。家主心中有公子你,才会让仆特来走一趟。”
“公子莫要怀疑,你是姜娘子的亲生子。也是龙脉。只言片语,家主写给你的信无法详述。才特意让仆走这么一趟。”
外头的沈灵姝听到云里雾里。
等等?什么龙脉?
卫曜不是姜贵妃的私生吗?卫曜怎么会是晋皇帝的儿子?
卫曜淡淡的声。“吾会考虑,倒是得让祖父宽心等候。”
“公子一点便通彻,果然有家主的风范。传闻说,长安的草包太子要登基,家主十分愤慨。公子也是皇帝的种。让个草包做皇帝,还不如我们司马氏一族来治理。公子若有这一份野心,家主定会扶持着公子一路登基上位……”
外头的沈灵姝可算听明白了。这个司马家的人,在用皇帝位置引诱卫曜帮司马家出力。是不是真要扶持卫曜当皇帝还另说。但这拱火忽悠的本事倒还真有一套。
司马家的人待得并不久。
很快便从营帐里出来。
出来时,面上都是笑容。
大副将送着人离开。
沈灵姝蹲在营帐外,顺着小白犬的毛,轻轻叹了声气。
司马氏一家专门来的人,巧舌如簧,用身世压人,又许泼天富贵名利……
如若沈灵姝不是重生,都要信了。
*
沈灵姝在外头待了片刻后,才抱着小白犬进了营帐。
角弓近日喜欢在营帐的案几下钻玩。
一进营帐内,便活蹦乱跳从沈灵姝怀中挣脱下地来。
沈灵姝任由着它去。
案几后,卫曜抬起眼来,顺道合上了书册。
沈灵姝眼尖瞥到了人书册合上时,遮掩的一角地图。
卫曜乌眸盯着人,唇边淡淡笑意。“今儿绥州城好玩吗?逛了什么?”
沈灵姝:“郎君本事大,你的好耳朵自会告诉你。”
沈灵姝出外寻玩。不让卫曜跟着。卫曜便会让小副将陪同。一五一十回禀沈灵姝行踪。甚至详细到沈灵姝吃了几个糕点。
卫曜笑。“那以后娘子让我跟着,便不会有其他耳朵了。”
沈灵姝心头嗔道“想得美”,嘴上哼哼便过了。
卫曜跟着,她能玩什么?只有被人气的份。
沈灵姝装作无意提起,“刚才有客来,可是刺史?”
卫曜摇头。“是个司马家的说客。”
沈灵姝:“说客?我听闻外头人说客,多是巧言令色,灿舌如莲。假假真真的,最爱骗郎君这么些年轻气盛的人了。”
卫曜眼悦色眯起。“娘子,这是在担心我?”
沈灵姝:“……”
沈灵姝自是在拐弯抹角地提醒卫曜不要轻信他人的话。
不过转念一想想,皇上心思多着,会信了才奇怪。
沈灵姝:“是我错话,郎君一颗玲珑心,不骗人就大喜了。我该担心的是,他人被郎君给骗了才是。”
沈灵姝话里有话,轻哼了声。
卫曜起身,顺着小女娘的话笑道:“娘子所言及是。”
沈灵姝:“少与我巧言笑脸。”
卫曜合拢人的手指:“娘子什么时候原谅我?”
“那自得看你表现。”
沈灵姝半分不松口。
实际上,沈灵姝已谈不上原谅不原谅。虽然起初知道人欺骗自己是恼气的,但卫曜紧张兮兮道歉得诚恳。沈灵姝气也没了一半。
再加上这几日由着这个把柄,还能差遣人。多少明白卫曜乐此不疲装病的原因了,好处实在太多。
但沈灵姝也有自己的筹算……卫曜生龙活虎,自己之前耽搁下来的离开计划就可以实行了。
只不过事变太多,沈灵姝还要从头计划。
首先借着要逛玩绥州,从卫曜那里拿了不少银两。但卫曜每份银子,都会对上账,是故沈灵姝根本偷偷存不来点跑路银子。
于是又敲打了小副将。隐瞒自己入过赌场一事。
小赌几次,赚了个回本钱。
沈灵姝跑路的银子攒够后,只剩下解决一直盯得自己严实的卫曜。
如何在卫曜眼皮底下逃跑?
皇上警惕心强。
寻常睡着,沈灵姝都不能轻易挣脱人的怀抱。轻一点的动静,人便会转醒过来。
沈灵姝苦思冥想几日。
终于有了主意,喝醉的人,不易醒。
沈灵姝没见识过卫曜的酒量。也从未见过人的醉态。
比起酒,卫曜更喜饮茶。
故沈灵姝猜测人酒量可能不佳。沈灵姝琢磨着,买了盏烈酒。
这烈酒的浓度,料是沈灵姝自诩酒量不错。也难以抵挡一小壶。
沈灵姝知道小副将会事无巨细将自己的行程都告知卫曜,便佯装不小心落江。待小副将将自己救起来,沈灵姝才发现,周围涌上来的还有四五个暗卫。
好家伙,原来还派人这么多人跟踪自己。
沈灵姝想出入赌坊的事可能都瞒不住。但事到如今,也没有退路。
沈灵姝早早就借酒楼吃饭时,暗中让店小伙帮忙买烈酒,又以桃花酒的酒盏装盛,卖给自己。
小副将送了自己回府。
暗卫们便去通知了卫曜。
待卫曜匆匆赶回来,沈灵姝裹着件斗篷,里头湿漉的衣衫还未换掉。坐在榻边垂泪。
卫曜心脏快停了。
女娘双眼含泪,抽泣着抬眸,软软呜咽地喊了声“郎君”。
卫曜:“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卫曜:“衣衫湿的怎么还穿着?不怕染了寒?”卫曜急得要疯。厉眉皱起。
沈灵姝垂眉,抽泣。“郎君……我脚疼,扭到了。好疼……”
因为脚疼,被救后,疼到无法随意走动。
卫曜蹲下身来,给女娘查看脚踝,摸到女娘湿漉的袍角,怒:“府中的婢仆呢,是做什么吃的,不知道给你换一身衣服!”
沈灵姝湿漉漉的眼睁大,掉着珍珠一般的眼泪:“郎君你不要怪他们,是我不让她们进来的。我害怕……”
卫曜沉吸了一口气。抬眼的瞬间,正好望见女娘小脸哭得红通,咬着唇。身子还因发冷,微微颤抖。
卫曜:“先把湿衣服换下来。”
沈灵姝颤抖着手脱斗篷,卫曜皱紧了眉,看不过去,帮女娘脱。不小心到女娘的手,才发现人的手凉如冰块。
卫曜一把反握住,搓捂在掌心。
沈灵姝抬起湿漉漉的眼:“郎君,我冷……”
“再等些,把衣服换了……”
“桌上有温热的桃花酒,你拿过来让我尝一口好吗?”
以酒取暖。
卫曜没有异议,回身取了过来。
女娘垂睫,浑身颤抖,根本握不住酒壶。更不用说喝上一口。
酒水从女娘莹润唇瓣上洒出来。似乎都没有喝进去。
女娘湿漉睫毛垂下,很是委屈。“算了,不喝了……”
卫曜沉抿了眼。自己灌了一口,俯身,正要喂给女娘。
眉间一皱。
似是不太明白,桃花酒怎么会如此辛辣。
口中的烈酒尽数吞咽了进肚。
沈灵姝佯装着不高兴:“郎君怎么都自己喝了……”
卫曜:“这酒……”
沈灵姝红着眼眶:“郎君小气。”
卫曜无奈,只得又自己喝了一口,喂给女娘。
这么渡了几次。
多数尽都让卫曜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