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老单于虽然年纪大了些,年轻时也是草原的英雄,自有一种草原男子的豪情。于是,我开始心甘情愿地照顾老单于,希望他能多活些年,边关能多些安定的日子。
老单于陪伴我看遍了草原的每一处美景,草原的辽阔让我渐渐抛开了烦忧。
我想,他乡,也许可以变作故乡。
之后,我放下汉家公主高傲的姿态,和侍女、随从们开始努力学习匈奴语言、了解匈奴习俗,尽量融入新的环境。我告诉自己,小公主,你长大了,你要隐忍,要懂事。
老单于敏锐地感觉到我的每一点变化,他很欣喜,但是他早年征战、与野兽搏斗留下的旧伤开始复发,这是衰老的标志之一。我衣不解带,尽心照顾他,对于我来说,他不止是我的丈夫,也意味着和平。
他的几个儿子们在背后嘲笑他是飞不起的老鹰,开始眷恋温暖的窝和娇嫩的花。还有人怂恿,再去汉人的地方杀戮、掠夺,是老单于带着伤病的身体,拼着最后的余威,尽力压下这些野心,我想这里面有他所说的,是为了爱惜匈奴男儿的生命,也有一些是为了我。
最后的日子,他看着我熬得眼睛通红,握着我的手跟我说,他从没有这样渴望年轻过,看到我的第一眼他就满是遗憾,没有在年少英俊、力能伏虎的时候与我相遇,多希望天神能让他年轻20岁。
他还用跟我的随从学来的汉家语言,念了一句汉人的诗给我,“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的眼泪夺眶而出,老单于是个好人,他学会了汉家的中庸,也希望边境安宁,为什么好人不长命呢?
老单于手抬起来,颤巍巍地要抚摸我面颊,我看他虚弱到手都抬不起,一阵心酸,把他的手放在我脸上。他微笑着,也满是遗憾地说,我的小花,你太娇弱了,我若走了,还有谁能护住你。他临终前把儿子们都叫过来,传位给最能干的第四子忽维,并且特地吩咐,放我还乡,不许任何儿子再娶我。
是的,匈奴人的风俗,父亲死后,儿子可以接手除了生母之外的其他父亲的女人。老单于临终还惦记着我,我在他的床边,握着他的手哭泣。
办完丧事,我本以为可以归国,正在收拾东西的时候,忽维进来了,他过来抱我,还说要娶我做阏氏,让原先的阏氏做第二娘子。我惊讶又气愤地把他赶出去。
我本不能接受这样的婚姻,先后嫁给父子二人,还是忽维这样不守信用的混蛋。我写信给大梁国主,我的弟弟。但是这信最终没能到了弟弟的手上,边关守将
擅自做主扣下信件,还让人模仿弟弟的笔迹,劝我为国分忧。当时,我不知真假,就信了。
于是,我又被迫嫁给老单于的儿子。新单于多的是女人,可却总往我的帐子里跑,我懒得应付他,把他往出赶,但是他气过之后下次又厚着脸皮进我的帐子。还跟我说些莫名其妙的话,问我为什么对他老迈的父亲尚且多情,到了他这年轻的单于这里,就什么情谊都没了,还问我是不是傻子。
但是他很快也就没有精力纠缠我了,忽维单于登位不久,他的弟弟们就开始暗中跟他争夺势力,其中乌达是最厉害的一个。最后匈奴分裂了,分成了南匈奴和北匈奴,忽维重病而亡,死前还问我,下辈子愿不愿意与他好好过日子,我理他个鬼。
他死后,他的儿子,也就是老单于的孙子,竟然也要娶我,他们是几辈子没见过公主吗?还按着汉家习俗,送来红嫁衣,要我穿上。
我要疯了!
一个女子怎能嫁祖孙三代人,真是闻所未闻!
我若开了这先河,汉家公主的名声还要不要了。我实在不能再忍受羞耻,而且,比个人荣辱更重要的事,我必需送出情报,匈奴人野心勃勃,打算再次侵犯大梁,我要告诉弟弟。于是,我便带着随从连夜出逃,到了平头关,我的随从去扣关,说公主还乡,让他们赶快开门。
哪知道,守将出来说公主和亲,就不能再回故国,否则会引起两国交兵。我亲自说明原委,对方只是冷笑。我看着他眼熟,想了一阵,终于想起一件往事。
当年有一位李妃,因为意外怀孕生出恶念,欲加害当时的太子弟弟,父皇查出真相,赐死李妃,当然李妃肚子里的孩子也没留下,李妃的家人也都受了处罚。而眼前这个人,可真像李妃。我试探地问一句,你知道李妃吗。他说,当然,那是他孪生姐姐,他十二岁被过继出去,但是小时候的情分记得清清楚楚。
这席话,让我的心拔凉拔凉,守将回城,关闭城门,我们无处可去,随从正在商量对策。这时,听见城头有人喊“安宁公主”,我正欲回头,突然胸口一凉,一只箭从后背贯胸而出,我看见了箭尖,心说,我命休矣。
随从冒死救我,抱起我纵马狂奔,说要去找大夫,让我坚持,但是我自己知道救不了了。我把随身信件交给随从,那染了血的信件里,讲明了匈奴的野心,希望弟弟小心防范。
最后一首诗,是我平生写照:
他乡客居路漫漫,
回首平生掩面惭。
天家血脉身
飘零,
南望故国泪满衫。
这就是我的故事,请你穿越到我的世界里,为我改写不一样的人生。我的愿望很简单,第一,不休夫,这样既不用和亲,也让那姓李的不好过。第二,大梁国其他女子都不和亲,不让汉家女子再受我所经历的苦楚。第三,辅佐我的弟弟,护佑我大梁。拜托了。
——
顾青听完这些,正想说,公主姐姐,这后两个任务,略难。还没等开口,她就一阵头昏,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就已经成了安宁公主。
第3章 公主不和亲2
顾青从床上坐起来,旁边的侍女立刻激动地围上来,“公主你可醒了。”“公主,你别为了那些不值得的人生气,保重身体要件,您都多长时间没合眼了。”“公主,你刚才昏过去,吓坏我们了,您要再不醒,奴婢都想着要不要进宫禀报陛下了。”“公主……”
“吵死了!”顾青一阵头疼,又栽回枕头上,侍女们又是一通忙乱。大夫一直没走,在院子里候着,重新进来把完脉,大夫说,“并无大碍,只是劳累了。好生休养就是了。”
顾青刚才头晕栽倒,其实是因为接收了原主的记忆,大脑一下子满负荷,一大堆影像、对话,各种记忆纷至沓来,突然头痛欲裂,所以才差点又昏迷了。
现在终于适应了,安宁公主从小到大的记忆,像电影画面一样闪过,小时候万千宠爱在一身,和弟弟相亲相爱;长大了情窦初开,招了驸马;父皇过世,举国悲痛;母亲殉葬,留下两个姐弟成了真正的孤儿;少年国主仓促登基,朝堂上权臣各种为难;公主为了弟弟,据理力争;回到府内,看见驸马和亲信侍女……
再回想一下公主的心愿有三个:不休夫、不和亲、帮弟弟。
不休夫,只是为了避免被迫和亲,而且也不让那渣男好过,这个好办。这样的话,两个愿望就都达成了,帮助弟弟,小皇帝,这个有点难度,不过尽力吧。唯一的长公主,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
“公主,那两个,还分别关在自己的屋子里呢?公主看……”侍女墨菊小心翼翼地看公主脸色问询。
“什么两个?哪两个?”顾青刚穿越过来,还有些不适应。
“就是……驸马和……海棠啊。”
“哦,那两个啊,我现在头疼,那两个先关着吧。明天再说吧。”顾青想起那两个国丧期间苟合的男女,不屑一顾。
墨菊又战战兢兢地问,“那,可要给他二人送饭送水?”
顾青想了下,还不能饿死了啊,“给驸马送三碗水,三个馒头。至于那什么海棠……不用管她,叫她饿着。还有堵上嘴,别让她乱说话。看紧了,别让她跑了。”
等第二天上午,顾青歇够了,吃饱喝足,想起那一男一女,就让墨菊去传话,把人提过来。李从云也是长在小康之家,自小生活优越,没吃过亏,被关了一天之后,再加上担惊受怕,就显得有些憔悴起来,他以往得公主厚待,没想到公主一翻脸,他这个七品小官被关了,都无人问津。李从云终于知道怕了,这就是皇权。
公主让人搬了椅子到院子里,坐在外面晒太阳,李从云被提来,一见了公主就过来跪下,开始哭诉侍女海棠如何下药勾引自己,自己如何糊涂中被她害了。
李从云说到后来就开始表忠心,“小臣心里只有公主一人,是那贱婢害我清白,公主要相信你的驸马啊!”
顾青抬眼一看,很好,海棠也已经被提过来了,驸马刚才说的那些话,那奴婢都听见了,一脸的不可置信,若不是被堵着嘴,估计也要分辨一番的。
“说完了?”顾青冷静地问。
李从云有些惊愕,“……说,完了。”
“那好,轮到你说了。就这一次机会,你想好再说。”顾青下巴一抬,示意下人让海棠说话。
墨菊恨透了惹事的海棠,一把将堵嘴的帕子抽出来,还推她一把,“好好回话!”
海棠一直被堵着嘴,好一阵儿下巴难受,没缓过来,顾青不急,喝着茶等着。倒是驸马李从云有些急,“公主,何必听个奴婢的话,把她撵走就是了。”
海棠一时间泪如雨下,她知道自己被发现就落不了个好,怎么也没想到公主突然就回来,连个传话的都没派,结果被当场捉住,可是总还是有一线希望,公主看在自小伺候的份上,能从轻发落。
“公主,是驸马,驸马告诉奴婢,他跟公主说了,让奴婢做个通房,奴婢以为公主同意过了,哪知道他,他在骗奴婢。奴婢怎敢背叛公主,绝无此心啊!公主明鉴啊!”海棠嚎啕着要往公主身边爬,被护卫段成一脚踢开。
驸马一看不好,也急忙说,“不是这样的,是她,她在我喝的茶里下了药,不然我怎会失了神智,被她陷害。”
海棠用看负心人的眼神含泪看着驸马,指责他,“分明是驸马先说起,要跟公主讨了我去做个通房,还夸我兰心蕙质,性情温婉,还吟诵了海棠诗给我听,还说我有大家小姐的气度,不该是个下人,这些话都是驸马说的。……驸马如今都忘了吗?是驸马自己要酒喝,说为了国丧好些日子没喝酒,让奴婢帮您悄悄拿些来,后来……”
墨菊听这两人越说越不像话,怕公主生气,赶紧说,“公主千万别气,气大伤身,为了这些蠢货不值得。”
贴身护卫段成也劝说,“公主,这奴婢仗着公主的仁德,还在这里胡说,她心大了,留不得了。”
顾青点点头,对那一男一女说,“嗯,我觉得你们说得都有道理,只是驸马和海棠各执一词,该信谁呢?”顾青心说,都不是什么好鸟,所以你们
互相咬吧。
果然,此后李从云和海棠开始狗咬狗,互相指责。
李从云对海棠说,“你看你现在恶妇的样子,我怎么会赞你温婉,一派胡言。”
海棠也哀痛地指着他,“分明是你敢做不敢当。最后把罪过都推在我一个弱女子身上。”
段成在旁边忍不住“哼”了一声。
顾青在记忆力搜索,好像贴身护卫段成早和公主说过,海棠心大,并不适合做个奴婢,那时候公主哪能想到海棠和驸马能有什么,就没当回事,还想着,海棠自小伺候的,心大又如何,给她找个好人家,让她体面嫁人就是了。
而且,段成不知为何,似乎总对驸马没有好感,也提醒过公主让人看着驸马。而驸马也跟公主告过状,说段成对他不敬,为了这,公主还训斥过段成。
“段护卫。”顾青突然觉得段护卫性子直,挺有意思,就逗逗他,“这俩人说得这么热闹,本公主竟不知该信谁了?要不你帮我想想?”
“小人不知。不过,小人觉得,大约都不可信。”段成拱手回话。
“段成,你个小人,分明是你对公主有不可告人之心,所以才记恨我当了驸马。你落井下石,小人一个!”护卫才刚答完话,那边就驸马就怒了。
第4章 公主不和亲3
驸马怒斥段护卫,然而后者根本不理会他,话都懒得跟他说。段成回身向顾青拱手行礼,“公主,属下对公主的忠心可鉴日月,驸马自己做错了事,敢做不敢当,还诬赖他人,这样的人配不上公主。”
顾青觉得闹剧也看够了,不用再看下去了,她对驸马说,“既然驸马说是这奴婢害你,你是本公主的夫君,本公主就信你这一回,你说没有,我就当没有。只是国丧期间发生这样的事,被人知道,可是要问罪的。驸马有什么主意吗?”
李从云听公主说相信他,如蒙特赦,大喜过望,但是又听公主说问罪的事情,又有些慌了,“听公主吩咐。”
“现在是要驸马为本公主分忧的时候,你说这事怎么收场。”顾青不容他逃避。
李从云转了转眼珠子,看看海棠,狠心说,“都是海棠这奴婢的错,挑拨我夫妻关系,该把她撵了!”
海棠一听,大哭,“公主别撵奴婢,奴婢,奴婢为公主尽忠,这么多年,我们主仆情分难道是假的吗?”她想爬过来求公主,被段护卫狠踢一脚,半天爬不起来。
李从云看见段成踢海棠的狠,有些后怕,幸好不是自己挨踢。
“驸马?”
“在,在。公主吩咐。”驸马变得更加殷勤了。
顾青瞟了海棠一眼,“你看她这样子,她会乖乖地走吗?撵了她,她出去胡说,驸马还是要被问罪的。事关孝道,到时候,东窗事发,本公主也不好护着驸马的。你说,怎么能让她不出去胡说呢?”
海棠一时心惊,想求驸马,但是驸马看都不看她一眼,这时候她才明白,驸马以前夸赞她的话,不过是随口说说的罢了。心中好悔,但为时已晚。
李从云这时候也明白了,这是公主逼他亲自处置海棠呢。他不愿意自己下手,希望公主替他解决,可是公主根本没这意思,好整以暇地喝着茶,也不急,就等着他。
“要不,给她灌一碗哑药?让她说不出话来。”李从云想了一阵,出了这么个主意。
海棠在一边听得心里苦,这就是曾经用喜欢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男人,如今要残害自己。
顾青以手托腮,“哎!可是海棠,还会写字啊?她如果把你的事情写了给人看,你不又要获罪了?”
李从云呆了,海棠一听更怕了,她想开口求饶,奈何刚才段护卫那一脚踢得她现在都缓不过气,说不出话来,只有一个劲地摇头,眼泪汹涌地流。
顾青看她神
情凄楚可怜,差点动了恻隐之心,但是想想她大胆背主,这样的奴才在这样的时代,本就是人们眼里最坏的人,不值得同情。
看驸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顾青挥挥手,让管事把海棠拖出去处置。
驸马见海棠被拖走,长出了一口气。
顾青对他说,“起来吧,以后精明些,一个奴婢都能算计了你,说起来,你是该羞愧。父皇母后过世,我们应该守孝,从现在起,你每日回府后就抄些经文,静静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