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你今日说的话也够多了,孤懒得分辨真假。甲影,去查看他的左臂。”
陈津下意识地躲了一下,却被按住肩膀,直接撕下左半边的袖子。
一条褐色偏粉的月牙伤疤暴露在众人眼前。
贺新之:“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想狡辩的?”
陈津只能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宁雨笙:“欲加之罪,哈哈,你是想说自己左手臂上的伤疤是探花为了栽赃你,在多年前割的吗?”
“还是说,你想说我们对你使了美人计,派人去脱了你的衣服看你身上有什么特殊记号?”
扮演冷酷太子的萧云险些给这姐们鼓掌。
宁大小姐的嘴,从来没有令人失望过。
陈津也是被怼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干脆说:“一面之词,无法定我的罪,若殿下想要就此定罪于我,我会求圣上明鉴。”
萧云很佩服他想找皇帝断案的勇气,便说:“孤满足你,来人,去请父皇来此。”
陈津:“……”
他只是想威胁一下,不是真的想让皇帝来!
过了一会儿,皇帝与月贵妃相携而来,众人跪见。
萧云将主位让出来,站在皇帝的身边简单地说明情况。
皇帝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先是看了眼唇红齿白,头发带着水汽,还被人搀扶着的贺新之,又看了看相貌平平,半边脸肿着的陈津,做出点评:“状元这模样确实当不了探花,想找办法当状元也是正常。”
众人:“……”
要憋笑实在是太难了,南湘王世子带头笑了起来:“皇伯父说的可不是,陈津长相如此普通,要是考不上状元,他怎么能娶丞相的女儿?”
“哦。”皇帝突然反应过来,看着陈津说,“《孔雀衣》唱的是你小子啊,朕本来还以为是郎才女貌,想要赐婚来着,现在看来,实在是委屈了苏丫头。”
苏凤裳抬头,很是委屈地看了眼皇帝说:“谢陛下怜惜,臣女绝不愿意嫁给这种始乱终弃,品德败坏,满口谎言的伪君子!”
皇帝挑眉:“始乱终弃?”
苏凤裳将方才第一轮指控的过程,以有利于己方的叙述方式讲给他听。
月贵妃:“苏丫头几乎是在陛下的眼前长大的,陛下清楚她的性子,想来是最乖巧最贴心的,要说她为了不嫁给陈状元故意在太子的宴席上闹事,臣妾是不相信的。”
闺女被人家养着,她自然要替苏凤裳说话。
皇帝点头:“是,她是个好孩子,倒是这陈状元,像个伪君子。”
陈津没想到世界上竟有连装讲道理都不想装一下的掌权者,彻底急了,忙说:“我也愿意相信苏小姐的无辜,但那叶姑娘所拿出来的订婚信物和生辰八字确实并非是我的。”
“殿下,您派去查档案的人可回来了?”
萧云点头,轻轻拍手。
师宣抱着档案走过来:“殿下,那纸上所写的生辰八字确实不是陈津的。”
陈津刚松一口气,却又听到对方说:“但陈津的生母身份已经核实,此刻在殿外等候。”
陈津:!!!
萧云:“将人带上来。”
片刻后,一穿金戴银,目光乱瞟的中年妇人走出来,瞧见陈津便扑过去:“我儿,你可还好?”
陈津脸色难看:“母亲你怎么来了?”
“小叶派人把我接到京城来,说你要在京城当官,以后我们全家都在这边生活,还给我买了大宅子呢!”
陈母丝毫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声音里还带着兴奋。
叶南琴也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转头去看杨英蕤,只见对方弯了弯眉毛。
是了……
常在京城的杨姐姐当然会知道陈津跟丞相府小姐的事情,自然也能在事发之前就将陈津的母亲接过来。
只是为何不提前告诉她呢?
怕她不忍心,选择与他一刀两断再不追究?
想到此处,叶南琴陷入沉默。
如果没有今天这一遭,她确实会这么做。
陈津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圆上母亲的话,对方就松开他,跪到皇帝跟前说:“民妇听说今日因为小叶和丞相小姐的事情闹起来了,特意赶来。”
皇帝觉得这人有趣,便跟她搭话:“怎么,你准备支持儿子娶丞相小姐?不要大宅子了?”
却见陈母摇头,很是大气地说了句:“糟糠之妻不下堂的道理,民妇还是懂得的。”
“那你是要替你儿子拒绝与左相府的婚事。”
陈母依然摇头:“丞相小姐与我儿亦是两情相悦,怎好拆散?”
皇帝乐了:“那你的意思是?”
陈母:“民妇觉得,男人三妻四妾乃天经地义,她们二人一为正室一为侧室,不就解决了吗?”
萧云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夫人倒是很看得起自己的儿子,觉得他能成这么美的事情。”
陈母很是骄傲地说:“我儿已是状元,日后会是丞相……”
“母亲!”陈津突然大吼一句,吓得陈母不敢说话。
他眼睛里冒出许多血丝,心中满是绝望地说:“您为何要来这里承认叶南琴是我的未婚妻,您难道忘了我之前是怎么跟你说的?”
陈母缩着脖子说:“我就是想替你瞒着也没用啊,你的书童阿寅已经被抓走了,他能扛得住审讯?”
陈津:“阿寅早死了!”
上官迟:“就在帮你偷完贺新之的窗子,在秦元宏的补汤里下药之后死的,对不对?”
陈津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上,仰着头扫视周围每一个人。
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就像是看到许多准备将自己分食的猛兽。
而他,是一开始就被看穿,浑浑噩噩地穿上戏服,走进陷阱里表演的猎物、
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都只是徒劳的挣扎。
都只是在逗乐他们!
强烈的恐惧从他的心脏扩散向四肢百骸,很快,一股刺鼻的气息从他的身上传出来。
皇帝嫌弃地挥挥袖子说:“他今天推探花入水,之前还暗害过同届考生对吧?”
月贵妃也厌恶地看了眼陈津,补充道:“他骗取女子钱财入京,又不肯承认自己应下的婚事,是否应当再判诈伪罪?”
“嗯嗯。”皇帝点头,“那就数罪并罚,直接拖出去砍了吧。”
上官迟麻利地带着人把陈津拖出去。
等到了人迹稀少的小路上,他突然对着一脸麻木的陈津说:“陈兄,你有没有觉得今天有些热?”
陈津眼珠转动,瞥向他。
在上官迟脱下黑色的外衫后,他的眼珠险些瞪出眼眶。
在黑色的外衣底下,赫然是一件与太子赐给他的衣物极为相似的红衣。
上官迟笑着说:“我是太子洗马,出门在外,自然要穿得醒目些,所以我有很多件红色的衣服。穿在你身上,不如我半分好看。”
第95章
有着陈世美的前车之鉴, 萧云不欲将摁死陈津的全部希望放在叶南琴和苏凤裳身上。
拖得越久,过程越波折,越是不可控。
所以从陈津接受她的赏赐的那一刻起, 陈津就注定不可能逃脱。
二月份斩杀考生遇害案的“主谋”只是放松这人警惕的一步棋, 到会试结束,贺新之和秦元宏成绩依旧不错后,她才决定了第二步棋。
当所有人都认为犯人已死后,出现第二次犯罪。
没有比这更有效率的翻案手法。
任凭苏丞相将案子的细节处理得再干净,也阻止不了她再将陈津定为此案的真正犯人。
贺新之在落水前才得知了事情的真相,或者说, 他其实一直都在怀疑陈津, 只是有着苏丞相的保护, 他不敢报复。
太子愿意重启此案,他很是感激。
也对自己下得去手,在病没好多久的情况下, 还愿意在水里多淹一会儿才求救。
至于左臂上的疤痕,其实是萧云派暗卫偷看陈津洗澡得知的。
他捏造了侍从起夜的经历。
至于“挣扎中打伤施害者的脸”,便是即兴发挥了。
苏凤裳也是机灵,趁机对陈津的脸造成二次伤害,来干扰太医对第一次受伤的伤情判定。
至于叶南琴。
她虽然确实很没用, 但她又不是重生复仇文的女主,智商不是一天就能提升起来的。
能治好恋爱脑就值得高兴了。
嗯,敢于站出来指控渣男, 也可以称一句“勇气可嘉”。
萧云也是一开始就没指望她,让杨英蕤入京之前把陈津的亲生母亲接到京城来, 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并告知一些错误的消息。
便是陈津口舌如簧, 能颠倒黑白,也架不住亲妈拆台。
陈母的效果也确实很好,把大家都给逗乐了。
只是她此刻笑不出来,瘫坐在地上,别说出言挽救儿子了,自己都吓得只会说“皇上饶命”。
皇帝只觉得她吵闹:“这个也拖下去,嗯,带去看她那有丞相之才的儿子行刑,再让她带着儿子的尸体离开京城。”
日后当丞相……
现在想当丞相都不需要考虑他是否同意是吧?
这些年真是将苏丞相那个狗东西养得狼子野心,不知天高地厚。
相比起来,御史大夫这几年倒是越来越乖觉……
将陈母也拖走之后,皇帝正打算走。
月贵妃突然说:“苏丫头的婚事也怪波折的,不若请宫里的道长给她算一算命数?”
皇帝对这个话题还是蛮感兴趣的。
直接让人喊来自己最近很喜欢的,据说擅长“相面之术”的吴道长。
吴道长是个看起来仙风道骨的老年人,端着拂尘看了苏凤裳半晌说:“这位女施主命中有贵人提携,将盛极一时,于二十四岁登极,但一生波折多舛,恐一步踏错而毁一生。”
萧云忍不住看了这吴道长一眼。
这老头有点东西啊。
原著里,女二就是在二十四岁的时候嫁给男主,成为唯一有名分的皇妃,夜国后宫的实际掌权人。
直到男女主解除误会,准备he的时候,她才被男主下令处死。
皇帝:“她的姻缘如何?”
吴道长:“红线错乱纷杂,其中较粗的几根另一端都非善类,桃花多煞,如果在二十四岁之前成婚,恐招祸患上身。”
这话说的也没错。
女二前期的未婚夫七皇子,就差点儿坑死她。
皇帝点点头,对苏凤裳语重心长地嘱咐:“你也听到了,你这命不是很好,二十四岁之前就先别嫁人了。”
苏凤裳脸色有点难看。
哪有女子到二十四岁才成婚的!
那时候她还能嫁得出去吗?
月贵妃见状,轻声对皇帝说:“陛下不让她嫁人,恐怕会给她带去许多非议,日子也会很不好过。”
皇帝想了想,说:“苏丫头也是我看着长大的,算是我的半个女儿,这样,我给你封个县主,以后等年纪到了,招个上门夫婿,日子也好过。”
苏凤裳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直接跪在地上谢恩:“凤裳一定谨遵陛下的教诲。”
堂下的人纷纷投过来羡慕的目光。
皇帝现在给爵位是越来越吝啬了,二十四岁前不嫁人就能换一个县主,他们也想啊。
苏凤裳满意了,月贵妃心里也很满意。
自家闺女才十一岁,要是苏凤裳嫁的太早,谁给她养闺女啊?
苏凤裳有了这个县主的身份,即使之后苏丞相倒了,也依然能够常入内廷,方便她见自家宝贝。
皇帝给出一个县主的身份,整个人都大方起来,又说站出来揭穿陈津的叶南琴是女中典范,赐了黄金百两和一幅字。
写的是“百折不回”,勉励她放下此事,重新开始生活。
对于当众掀桌的宁雨笙,皇帝也笑着给她写了一张“女中豪杰”。
别说,皇帝他虽然是个昏君,但是一个思想开明,审美很广的昏君。
从不给子女催婚,也能欣赏刚强果断的女人。
只要不烦他,不让他过得不痛快,不让他觉得自己的帝王尊严受到威胁和冒犯,他都处于“随你们的便”的状态。
好处是萧云做事顾忌不多,非常方便。
坏处是别人搞事也很方便。
闹剧终于告终,皇帝留下来吃席。
虽说他对这些进士的兴趣不大,但看着许多意气风发的年轻面孔,即将踏入官场为他办事,他也有种变年轻了的感觉。
月贵妃扶着被哄得飘飘然的皇帝离开,路过太子时看了对方一眼,什么也没说,但是眼神里带着笑。
萧云就知道自己今天抱大腿的姿势非常正确。
愉快地去换回装扮,牵着苏梦璃去宫门,苏凤裳早已等在哪里。
“恭喜妹妹得封县主。”
苏凤裳看着苏梦璃,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县主是怎么来的,她深深地看了懵懂的苏梦璃一眼,说:“多谢,我不会忘记这个县主是怎么来的。”
她知道自己被算计了。
但是用婚姻换县主之位,在如今的她看来,是非常划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