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王公又闭上眼睛。
怡亲王受皇帝忌惮的事情, 大家又不是不知道,早就只剩面子情了。
现在爵位降了, 领爵位的还是个半养废的年轻人,没什么让他们出手的价值。
萧云对这种毫无危机感的表现没有意外。
一朝的覆灭,少不了这些热爱“明哲保身”的贵族的罪过。
她:“新朔镇国长公主出自王府,对王府的情况比外人更了解,父皇和贵妃娘娘都曾称赞她的德行,此事交予她来办,诸位大人觉得如何?”
理论上,镇国公主是有涉政权利的。
只是随着王朝的发展,跟部分官位称呼一样,逐渐变成荣誉称呼。
朝臣对太子的话依然没什么额外的反应,均没有反对。
在他们看来,太子只是想借此让新朔公主报仇,从而打击怡郡王府,更好地笼络新朔公主。
多正常的操作啊。
只有部分人察觉了不对。
御史大夫观察着侄子的表情:“太子,这是打算干什么?”
“以免给太子造成我想出仕的错觉,我从不过问太子的事情。”谢攸给出一个理由,拒绝透露有关太子的消息。
御史大夫有些想翻白眼。
他这侄子近乎是完美,惟独有一件事令人头疼。
一旦他起了执念,不仅任谁都劝不了,还有着可怕的行动力。
也幸亏那位不是什么没心没肺,大奸大恶之辈,不然他们都不敢想自家侄子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御史大夫冷漠地说:“那我问你,就今天早朝的事情,你怎么看?”
谢攸:“这很好理解。就像侄子我并非谢氏族长而能代管谢氏族务一样,太子殿下也希望自己能够如此。”
御史大夫:“宗室的情况,可比我们谢氏要复杂多了。”
宗室,也就是萧氏,名义上的族长自然是身为天下子民之父的皇帝。
但皇帝通常没空管理族务,所以设宗人府来管宗室的事情。
随着皇室繁衍,比较大的王府及其后人基本是各家管各家事。
老牌的王府,类似于脱离谢氏嫡系,自立门户的旁系,但又享受着宗室的待遇。
他们连宗正的话都不一定放在心上,何况是平时不管自己的皇帝?
谢攸:“那我们叔侄打个赌如何?若太子能将宗室握在手中,您就让大伯母去给去微道歉,如何?”
御史大夫:“……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你还计较着。”
谢攸:“我怕她计较。”
“……哼,好,就跟你打这个赌。”
确认了赌约,谢攸就准备帮太子一把。
结果他还没有开始行动,上官迟就找上门来了。
一来就对着他疯狂抱怨:“晏怜是疯了吗?这年中考核都过去了,他还非要那么积极地跟殿下提议说要以收拢宗室为题,跟我还有师宣比一场。”
“我喊他来,是为了减轻我的工作的,不是为了增加多余工作的!”
早到晚退,自愿加班的师宣没卷到他,结果一个病秧子把他卷到了!
上官迟眼中含泪:“我单单知道他喜欢往自己身上揽事,但万万没想到他还喜欢拉着别人一起。”
谢攸一脸冷漠:“你自己做的决定,现在跟我哭有什么用。”
上官迟把不存在的眼泪一擦:“现在有一个你可以名正言顺地跟晏怜作对的机会,你要不要选择珍惜?”
谢攸神色平淡地看他一眼:“自己不想做的事情,让我来?”
“论聪明,我自是不如你和他的。”
某人为了逃避工作,竟能说出这种贬低自己的话来。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你知道的,我那老爹跟言亲王有些私交。”
言亲王是开国皇帝的兄弟的后人,与当今已经隔着老远的血缘关系。
过去有自己的封地,但被先帝找了个由头收回。
前一任言亲王直接举家搬来京城,吃用都走少府,皇帝一年批百万两的银子给他们家。
这一脉的宗室与皇室的关系最差,估计不会配合太子的行动。
他确实不好参与这件事。
谢攸叹了口气:“有时候,很难分辨哪句话才是你的真实意图。”
“目的达到就好了嘛。”
某人不着调儿的笑容刚露出来,就突然僵在脸上。
因为谢攸说:“帮你可以,但是你需要替我走一趟湘州。”
上官迟:“别吧,湘州可不仅是不欢迎你们谢家人,也很不欢迎我。”
在陆流的故事中,谢攸是那个全方面胜过对手的人。
而上官迟是那个将此事宣扬得举世皆知的人。
论仇恨声望,他犹在谢攸之上。
上官迟以自己常年在作死边缘试探的经验来估计,他要是去了湘州,被套麻袋打的可能性高达九成。
剩下一成是太子派一队暗卫去保护他。
谢攸对他的可怜模样无动于衷:“你离开京城,正好能证明你与接下来的事情无关。我也不是让你去拜访陆氏,只是想让你替我取一样东西。”
“或者你自己完成太子的任务,我也自己走一趟湘州。”
二选一的难题让上官迟纠结了片刻。
他:“那我还是去湘州吧,眼看要到年底,别让我爹到时候大过年地跑到京城来把我打一顿。”
上官迟回太子府跟太子请了假。
太子殿下有些好奇地问他要去湘州干什么,他耸了耸肩,含糊地说:“给他未来媳妇找聘礼去呗,具体是什么,不方便告知您。”
萧云大为感动。
并开始思索要给对象准备什么聘礼,打算回头翻翻皇帝的私库,看看有没有绝世宝剑之类的。
她还是很关注这件事的,至少知道日后是对方嫁给她,而不是她嫁到谢家。
对聘礼的用心程度,也要跟谢攸看齐才好。
这样她一份聘礼,对方一份聘礼,大家都很赚。
谢攸并不知萧云的想法,他在白赚了一个跑腿之后,重新调整了自己的计划。
本来只是想暗中推动,可现在多一条要跟晏怜比成果的前置条件,他就得加重砝码了。
就从皇室入手好了。
听起来爱护关联不大,但皇室又何尝不是宗室的一部分呢?
谢攸看向皇宫的方向,想起自己很久之前的某个打算。
上次离开京城时,他以为自己短期没法来京城见她,又有些难以容忍自己长久地见不到她。
便计划通过十一皇子来向太子施压,逼她来见自己。所以他给十一皇子出过两回主意后,不接受对方的示好,但也没有完全不搭理。
后来觉得她对他并非是玩闹不走心态度,而像是被什么事情绊住脚步,不能离他太近。
既是如此,他来迁就和靠近便好。
而且,如此行为,终究是对她的不尊重和伤害。
在魔怔了一般的少年期,病急乱投医的家人曾为他请过一位道行深厚的道长。
那道长是一位极有意思的人,说的那一番话让他至今记忆犹新。
“月色皎皎,人心向往之,明月高悬,可见而不可及。人们常将年少不可得之物比作明月,以寄托心中的惆怅与单相思之情,像你这样直接追求明月的,真是头一回见。”
“但无论是人是物,道理都是相通的,不管不顾地掠夺,阴暗发狂,只会伤害彼此,便是月色照在你身上,你也会感到冷。”
“若你日后碰到了所执着之人,遭受了你的伤害或是步步紧逼,还能对你言笑晏晏。那就不是白月光,是能吃人的精怪。”
“自爱以爱明月,自重以重所珍惜之人,方能结出善果。”
谢攸所倾慕之人,虽然是位能吃人的,但不是精怪,是不能容忍背叛与不尊重的女神。
为了两人之间的善果,他愿意付出得更多一些。
所以,十一皇子是时候下场了。
尽管十一皇子如今在宫内宫外都十分低调,但他毕竟是上过台面的,目前还是月贵妃的儿子,也享受着亲王待遇,背后的势力不算小。
若是蛰伏一段时间,重新获得月贵妃和皇帝的喜爱,未必没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可惜他没有如果了。
第116章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十一皇子将补不死人的药倒进花盆里, 阴暗地躲进角落里,开始阴暗发疯。
虚空扎小人。
因为有月贵妃的人看着,他连准备个无脸小人都不敢。
但没关系, 意思和诅咒到位就行了。
按照顺序诅咒完太子、月贵妃、桃妃十七公主(曾经的养母和她女儿), 还有国师后,他又祈祷皇帝活得久一点并早日发现这些人丑恶的嘴脸。
今天走完流程花费的时间比从前少上许多,所以他多出来一点时间思考自己的出路。
他如今被月贵妃把控着自由,时常称病不出。
但是别人不知道这事,在他的极力隐瞒和维护下,那些追随他的人只以为他是在避太子和二皇子的锋芒。
那些人虽然一多半是得罪过太子或是抱大腿没抱上的, 但也不是完全废物。
能起一些作用。
也能在前朝替他说话。
而二皇子那边, 肯定接受不了月贵妃暗地里真地站了太子的事情, 只要他能把这个消息传过去,二皇子一派绝对会想办法破坏太子和月贵妃的联盟。
届时,他就有机会摆脱月贵妃的控制了。
所以, 他首先需要一个离开皇宫的机会。
但半年过去,他一次机会都没等到。
想到此处,十一皇子又阴暗地发疯了一阵,这次还想起来自己讨好许久,却一直对他不冷不热的谢攸。
不仅带上对方一起诅咒, 还将诅咒的等级放到太子之后。
这时候,不肯帮他的人比那些伤害他的人还要可恨。
正当他如此想着的时候,突然有人敲响了库房的门, 惊得他立刻屏住呼吸。
“十一殿下在吗?”
屋外传来陌生的宫女声音。
十一皇子没有吱声。
屋外:“殿下,再过一会儿, 服侍您的人就该找来了。”
十一皇子偶尔自己躲在库房不见人的事情,那些服侍他的人心知肚明, 只要他不出院门,不做一些让月贵妃不高兴的事情,他想要片刻的安静还是能得到的。
有人要过来喊他,对他来说没什么。
但是这个人话里的意思,很显然是要对他说一些不能让那些下人听到的话。
他实在是等一个机会等了太久,此刻也顾不得背后是否有陷阱,故作镇定但迅速地问:“你找我有何事?”
屋外的人:“大公子说,朝堂上的局势又有了新的变化,或许您可以借机寻得脱身之法。”
十一皇子冷笑一声:“谢大公子要是想救我,也不过是几句话的事情,何必弄得如此复杂。”
“陆氏隐退,谢氏也无意入局太深,公子愿意此刻来提醒您一句,也不过是想着您一向对他十分亲近。公子每次都将话说得十分明白,若您因此有了怨怼,那便以后当陌路人好了。”
到底是当了许久的舔狗。
他听到对方的解释,哪怕是他人转述的,也都有些受宠若惊。
立刻就理解体谅了。
而且谢攸当真是这半年以来,第一个向他伸出援手的人。
恶毒的想法被遗忘在脑后,他此刻心中有些许感激。
“具体是什么样的机会?”他低声问。
屋外的人声音温和,将近日朝堂的一些变故娓娓道来,又说了两句点拨的话语。
最后道:“年龄稍大些的皇子都不成气候,太子殿下如今又打算管宗室的事情,实在是没有皇室的人可选,才让新朔公主一个女子站出来顶事。”
“但新朔公主管怡郡王府的事情尚且情有可原,要管其他王府,必然会遭到其他大臣的反对。”
十一皇子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你难道是想让我跟太子服软,然后为太子办事?就算我愿意,太子他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