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姑娘哪里胆小?
她是胆肥的很呐!
深夜将他藏于榻上,还让她兄长入屋闲谈……
不知为何,顾远琛忽然觉之胸口堵闷。
他很想告诫乔宁,不可对男子过于信任。
他自己是男子,他当然明白男子,这天底下的男子就没一个是好的!
尤其在面对着娇俏美人时,男子可以坏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可他又以什么身份警告乔宁?
顾远琛快心衰了。
门扇合上,有动静传来。
顾远琛抬手,终于看清楚手中的布料是什么,原来是一块绣了牡丹花苞的兜衣,桃花粉的颜色,很是适合乔宁,他摊开掌心,就见这兜衣已经被自己揉成一团。
画面旖旎又猥琐。
情急之下,他第一个念头就是毁尸灭迹,所以,毫不犹豫的藏入了怀中。
这个动作一做出,顾远琛愣了一下,但再想反悔,已经太迟了。
乔宁已上了榻,帷幔敞开一角,泄入细微的光,她见顾远琛还如石雕一般躺着不动,就连一双幽眸也一瞬不瞬,忍不住嗤笑出声:“噗嗤……”
顾远琛缓缓望向少女,见她眉目含笑,实在不明所以。
他很好笑么?
顾远琛的手又缓缓从胸口的地方挪开,他刚才仿佛藏了一个见不得光的宝物在怀中,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少年紧绷着脸,刚要起身,谁知,乔宁柔柔的倚了过来,双手摁住了他的胸膛,又将他摁下。
顾远琛震惊。
“你、你……你要什么?”堂堂少年将军说话都结巴了,他上战场时也不至于如此。
此刻,趴在他身上的少女,不亚于是洪水猛兽。
稍有不慎,他就会彻底坠入深渊,一发不可收拾。
如此近距离,幽香扑鼻。
乔宁又忍不住笑了。
她以前是鬼魂时,也时常做出这个动作,静静的趴在顾远琛身上,陪他看书睡觉。但他对她的存在一无所知。
原来,身体实实在在的相触,与做鬼魂时完全不同。
乔宁故意逗身下少年,她抬手,粉嫩指尖点了点少年的下巴:“顾家哥哥,你该不该解释一下?今夜怎么来到我院里?还试图掀开茜窗偷看我。此刻,又躺在我的榻上,你说……你该不该负责?”
顾远琛:“……!”
少年一阵昏昏然、施施然。
乔姑娘看着腼腆,竟是如此奔放,倒是显得他束手束脚了!
顾远琛本该积极反抗,扳回一局。
但是他做不到。
“咳咳……乔姑娘,时辰不早了,我该走了。”顾远琛握住了乔宁作乱的手,腰身很自然用力,他坐起身的同时,将乔宁从自己身上轻轻推下去。
又看似十分自然的双足落地,随后起身,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顾远琛垂眸,看了一眼自己下腹的三寸之地,他无奈沉吟了一声,背对着乔宁:“乔姑娘,告辞。”
丢下一句,顾远琛迈开大长腿,疾步离开。
从乔宁的背影去看,总觉得他的行走姿态有些古怪。
乔宁抿唇窃笑。
但顾远琛离开稍许,她又恢复常色,思及顾远琛可能夜闯了国舅爷的府邸,她愁上心头。
顾远琛看似身份矜贵,纨绔不化,横行霸道,实则,他在京都权势圈内,是单打独斗。
他一个尚未弱冠的少年,面对着群狼环伺。
***
镇国公府。
顾远琛前脚刚潜入府中,便有一道掌风袭来。
认出熟悉的招式,顾远琛也不知是怎么了,分明受了伤,却是一股蛮力无处使,愣是将老国公制服了。
“臭小子!放手!”老国公爷低喝。
几个孙子里面,就老四最像他。
彼时,他也最不好看老四。
因着他对他自己足够了解,也深知身为家主的这大半辈子,肩头除却责任之外,他不曾欢喜过。
但造化弄人,最终还是老四要踏上同样一条艰辛的路。
顾远琛松手。
老国公爷一站稳,又袭击顾远琛。
“老头子!你就这么输不起?!”
老国公爷气到须髯轻颤:“你太沉不住气了!万一今夜被抓了,后果不堪设想!去祠堂跪着去!好好反省!”
顾远琛没有拒绝,老老实实去了祠堂。
祠堂里供奉着祖辈,以及叔伯们的牌位,还有他最敬重的大哥……
其实,顾远琛之所以那么敬仰卫靖,是因着卫靖与他的兄长同岁,也曾是知己好友。他对卫靖的敬仰,多多少少掺杂着些许对兄长的怀念。
顾远琛上了香,这又跪在明黄色蒲团上。
他时常被罚跪祠堂。
在祠堂过夜,也是家常便饭。
但今夜,他的手摁在了胸膛的位置,总觉得,他再不是孤寡一人。藏在怀中的兜衣,他始终没有拿出来。不敢拿,又似是担心会不翼而飞了。
这一夜的顾远琛,反思的态度十分虔诚。
他藏了一个姑娘的兜衣在怀里。
委实不体面……
第38章
天光刚破晓, 东边天际隐露蟹壳青。
晨风微凉,少年从祠堂出来,步履如风, 身上还穿着昨晚的夜行人,这一身穿扮衬得身段修韧挺拔, 尤其显露出一双大长腿,少年的腰身格外精瘦,路过的婢女只瞥一眼, 这又迅速红着脸垂下头去。
顾远琛视而不见。
除却乔姑娘之外,旁的女子的眼神, 他只觉得厌烦。
很奇怪的感觉。
明明乔姑娘已经一次比一次僭越、大胆, 他非但不排斥,反而有些意犹未尽。
没错……
就是不过瘾。
他其实乐在其中, 每每被乔姑娘撩拨,他表面上疏远, 但内心很是清楚,他巴不得一直被乔姑娘缠着。
昨夜在祠堂思过时,顾远琛已经深知这一点。
尤其在试过被乔宁堵在巷子里,以及被她压在榻上时的感受后,顾远琛内心很清楚, 他就喜欢被乔宁撩。
最好是能被她狠狠撩……
但,他也知晓,事与愿违、求而不得, 才是世间常态。
来到寝房门外,顾远琛对茂生与白晓风低喝:“不要跟过来!”
茂生与白晓风面面相觑。
怎么?
公子如今开始需要独处的空间了?
他二人不再是公子的贴身心腹了?
随即, 就见门扇被自家公子哐当一声合上。
顾远琛这才放心从怀中掏出那件桃花粉的兜衣。
此刻看上去,这兜衣比昨夜更是养眼, 尤其是上面绣着的牡丹花苞,仿佛下一刻就要绽放开来,惹人无端遐想。
顾远琛自己也是一愣。
他可真够无耻。
时时刻刻都能对乔姑娘浮想联翩。
顾远琛抬手掐了眉心,亲自点燃了火盆,打算彻底毁尸灭迹。他自是不可能将姑娘家的兜衣藏在身上,这是变态才会干出来的事。
但他也同样不能直接弃之。
他没法容忍这件兜衣被旁人看见。
所以,烧了才最为保险。
但眼看着就要将兜衣扔入火盆时,他又反悔了。
万般无奈之下,顾远琛只好将兜衣藏入了箱笼里,又反复扒拉上他自己的衣裳,将兜衣藏在了最深处,待合上箱笼那一瞬,总算觉得罪孽消除。
就如同那日在破庙惊鸿一瞥时一样。
世上唯有天知、地知,以及他自己知晓。
做好这一切,顾远琛吁了口长气,他一宿未眠,此刻竟还半点不困,精神抖擞。
按理说,他今日白天应该好生歇息,入夜才能方便继续行动。
但沐浴更衣过后,还是毫无睡意。
卫靖命人过来请他时,顾远琛在亭台下兀自喝闷茶。
既是卫靖要见他,顾远琛没有任何拒绝的道理。
毕竟,就连母亲也让他喊卫靖一声“卫哥哥”。
天知道,他的确很想喊卫靖为哥啊!
***
京都城的一处无人河堤旁,卫靖已静候许久。
昨日,国舅府的动静闹得不小,虽是没有传出什么消息,但发生这么大的事,卫靖不可能不知晓。
他的探子查到了顾远琛身上。
而守在乔府外面的探子,更是发现顾远琛昨夜潜入了乔府。
更确切的说,是潜入了乔宁的院子。
远处传来马蹄声,卫靖侧过脸望过去,就见一意气风发少年郎,骑着一匹雪色白马,正朝着这边而来,高束的马尾厚重顺滑,用了纯银蟒纹的发扣固定,一袭白月色锦缎袍服,腰缀羊脂玉,姿态英俊潇洒,还透着一股野性与匪气。
卫靖:“……”
他忽然明白,为何阿宁会当众承认自己喜欢顾四。
即便在卫靖看来,顾四这模样,的确甚是招蜂引蝶!
阿宁年纪还小,又不被乔家看重,她年少无知,难免会被顾四这副风流相给吸引了去。
少年一跃下马,姿态从容。
上次,顾四可以悄无声息潜入安定公府,还去了他的书房外面,足可见,顾四的身手极好,甚至于,可能还在他之上。
卫靖在短短片刻之内,已经将顾远琛这人盘算了数遍。
“卫哥哥,我来了。”顾远琛笑出整齐的白牙。
五陵少年,剑气箫心,踔厉风发。
卫靖愣了一下。
其实,他与顾远琛的底色,一般无二。身负使命,万般不得已。
可顾远琛呈现出来的,却是畅快风流,他就像是一轮烈阳,让觉之刺目,但又忍不住注意。
反观自己,阴沉冷凝,像寒潭枯石。
卫靖没有给少年好脸色:“你昨夜闹出的动静,可真不小,谁让你夜闯了阿宁的闺院?你昨夜……没对阿宁做什么吧?”
卫靖的每一个字,都仿佛透着杀气,他看着少年的眼神更是不善。
顾远琛憨笑两声。
他当然不会承认,他昨夜爬上了乔姑娘的香榻。
“卫哥哥放心,我很有分寸,昨夜也是情况紧急,这才潜入乔府暂且躲藏,我这样的好人,又岂会对乔姑娘做什么恶事呢。”
卫靖:“……”
他一看见顾远琛沾花惹草的这张脸,就没法放心。
小姑娘家最是容易被这种男子哄骗了去。
卫靖看在容妃,以及老国公爷的面子上,没有再继续威胁顾远琛。
卫靖很清楚,光是威胁并不管用。
好在,他已经命人紧盯着乔府,等到时机成熟,他安排的细作会顺利潜伏在乔府内部,可以随时保护阿宁安危。
“昨夜可查到了什么?”卫靖岔开话题。
顾远琛今日前来,特意捯饬了一番自己,莫名很想在卫靖面前留个好印象。
闻言,他自是老老实实作答,顾、卫两家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顾远琛恨不能与卫靖真正联盟。
“我昨夜在国舅府看见了一人。”
卫靖拧眉:“谁人?”
顾远琛答话:“穆枫眠。”
卫靖眸色微变:“穆枫眠是太子少师,他在国舅府出现并不奇怪。”
顾远琛方才只是卖了一个关子,这便切入正题:“卫哥哥难道没觉得,穆枫眠此人,在朝中到处皆有党羽。无论是哪一个派系,都与他走近。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在四处挑拨?我昨夜亲耳听见穆枫眠告知国舅爷,太子对华家也不满。”
当今皇后正是华家的女儿,是国舅的亲妹妹。
但太子与皇后之间已经数年不合。
母子二人总算相互制衡。
太子更是厌烦华家长达数年,对东宫事务指手画脚。
卫靖剑眉轻蹙:“那穆枫眠的目的是什么?”
顾远琛默了默:“等我查清楚了,一定第一时间告知卫哥哥,二哥哥可是我最信得过的人。”
卫靖:“……”
这小子,油腔滑调!
他该如何提醒阿宁,一定小心提防这厮?!
两人浅聊了几句,以免引人耳目,顾远琛先一步离开。
广寒这才凑近:“国公爷,咱们还要继续等下去么?还是提前将小小姐接回来吧。那个冒牌的女子,时常寻二小姐的麻烦,您也知道,二小姐没甚么心机,很容易上当,总会吃亏。”
卫靖有他自己的思量。
且不管陆云卿让白婉冒充乔宁,究竟是何目的。乔宁这个节骨眼下认亲,对她不利。
卫靖嗓音冷沉:“倘若乔宁寻回来,她就是卫家的女儿,自是与陆云卿再无婚约关系,她的年岁又刚好适合选秀,按着皇上的性子,天知道,他会不会图一时新鲜,又让卫家另外一个女儿入宫。”
广寒一愣,立刻明了:“还是国公爷有远见,是属下操之过急了。”
大小姐那样的巾帼,若不是入了宫,定有大造化。
人人都以为卫贵妃美若天仙,是个大美人,但谁又知晓,大小姐她也曾持剑杀敌,更是个鬼才军师。
可惜,一入宫门,如困樊笼,一腔志向也被硬生生压制下去。飞鹰断翅,成了笼中雀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