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杨氏看见他的脸色,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道:“还是我去吧,只要她高兴, 我给她下跪都行。”
这可是美凤的人生大事,只要亲事能够顺利进行下去,她受点屈辱也没什么。
王鸿信见她改口, 神色稍微好了一点,但还是板着脸道:“不许去!她怨我偏心, 你就算在她面前把头磕破了,只怕她都不会改主意。”
这大半年来, 阿真没往娘家送过任何东西,连根烂菜叶子都没有。王鸿信越想越生气,怒道:“原来她都是装的。以前她还装装孝顺的样子,时不时孝敬我一下。如今她长本事了,自己能挣银子了,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你们谁也不许去求她!我就不信了,难道没有她,这门亲事就办不成了?”
王鸿信心里憋着一股火,越说越火气上头:“明明她会针线活儿,做出来的衣裳那么好看,她却没给我做过一件半件,都是在外边买的成衣来糊弄我!”
“你们放心,我一定把聘礼办得体体面面!”王鸿信保证道。
想到亲家母和女婿都穿着阿真亲手做的衣裳,他却没有,王鸿信为了争这口气,不让人把他看扁,于是在冲动之下,找几个好友借了一些银子,凑足了价值五十两银子的聘礼,送到陈家去。
陈家人见了,脸上并没有夸张的惊喜之色。也是,人家到底是开布庄的,每月利润不低,不会像没见过世面的人一样,见了几十两银子的聘礼就欣喜若狂。
王鸿信见状,心里一沉,生怕陈家人会嫌弃挑理。没想到陈家人还是热情地接待了他,亲事得以继续。
婚期定得比较急,就在两个月之后。
过了几日,卢运赶考归来。他考中了秀才,卢家一片喜气洋洋。卢氏热泪盈眶,勉力他戒骄戒躁,用心准备三年后的乡试。
卢运认真应下。
阿真笑眯眯地看着他,然后大方地给下人们多发了一个月的月钱。
王鸿信听说后,带着家人上门贺喜。他嘴里说着恭喜的话,眼神中却含着一丝不以为然。
考上秀才又怎么样?这次不过是侥幸罢了。听说女婿还要接着往下考,那岂不是还要阿真养着他?也不知读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就算他此刻不读了,出去找活儿干,每月挣来的银子能有陈家给的补贴多吗?
这么一比较,还是他的二女婿比较能干。
因此,王鸿信便没有卢运放在心上,只说了几句场面话,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
很快就到了王美凤成亲这日,阿真看着娘家送来的喜贴,最终还是决定去吃喜酒。
她并不打算多花银子准备一份上等的好礼,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因此就按照普通亲戚的规格,准备了一分很寻常的礼。
带着卢运回了娘家,王鸿信看见她送来的礼,心里很不痛快。不过今日亲朋好友都在,他也不好发脾气,硬是挤出了一个笑。
吃完喜酒,阿真也没多留,带着大运回了卢家。
本以为这次送礼没有送到娘家人的心坎上,估计他们有好一阵子都不会来找自己,没想到这才过了半个月,王美凤就带着丈夫陈永明上门看望了。
王美凤梳起了妇人发髻,一看到阿真就笑得特别灿烂,言行举止间一派姐妹情深的模样。
寒暄过后,两人终于提起来意,他们希望阿真以后的绣品能放在陈记布庄里售卖。
阿真的绣品在本地算是独一份,就算拿到府城去,也会被有钱人争相抢购。陈记布庄不仅卖布料,还卖成衣,以及一些绣品。如果能把阿真拉过去,他们就能获得更多的顾客,生意再上几层楼。
阿真听完只是挑了挑眉,没有说话。她跟和记绣庄合作得挺好,并不打算改变。
王美凤看了丈夫一眼,笑着对阿真说道:“陈家厚道,他们答应了,你的每幅绣品只抽四成利,其他人要被抽走五六成呢。大姐,你以后就跟陈家合作吧!”
显然他们不清楚自己跟和记绣庄合作的细节,如果他们知道,就绝对说不出抽走四成的笑话来。阿真笑了,温柔地回道:“不了。”
王美凤夫妻俩齐齐一怔,王美凤疑惑不解:“为何不?”
只抽四成,这还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呢,大姐也太不识抬举了!
“不就是不,没有为什么。如果你们是为了这事来的,那么就可以回去了,我的绣品永远都不会出现在陈家布庄里。”
王美凤本以为这是对彼此都有益的事情,没想到阿真拒绝得干脆利落,甚至还把话给说死了。
陈永明闻言脸色大变,惊疑不定地看着姐妹俩。
阿真端起茶盏,一旁的卢运起身道:“我送送你们?”
王美凤夫妻俩只好起身告辞。
等出了卢家,她的丈夫不再像之前那般温柔体贴,他阴沉着脸,直接回了陈家,把王美凤丢在后面不管不顾。
王美凤没奈何,只好跟着去了陈家,哪知道却被拦在门外。她进不去,在外面站着,左等右等也不见丈夫出来,只好独自回家去。
她把今日发生的事告诉了爹娘,王杨氏想不明白,猜测也许亲家出了什么事。她那点小心眼全用在继女身上了,倒是王鸿信比她强一些,这时才反应过来陈家的打算。
“我本以为他们是瞧中了你的人品相貌,没想到却是冲着阿真来的。他们是想借着这门亲事,笼络阿真,甚至不惜舍出一个儿子。如今阿真不答应,他们自然也就不想再装下去了。”
王鸿信长叹一声,满心后悔。既后悔这些年对阿真太过疏忽,导致父女情薄,又后悔跟陈家结为亲家。
自从知道阿真跟娘家的真实关系后,陈家人一改嘴脸,再不复以前的热情。陈永明甚至直接住到了陈家给他买的宅子里,身边还有两个美貌的丫头伺候。
王美凤当然不干,数次上门请他回去,陈永明都不答应。就连王鸿信夫妻俩亲自来请,他也不回。
王美凤想着那两个美貌丫头的模样,恨得直咬牙,都想直接冲过去大吵大闹了。
王杨氏急忙拦住她:“别闹!越闹,夫妻情份就越薄。唯今之计,只有先哄着他。最好的法子是叫阿真答应他们的要求,这样才能皆大欢喜。”
事不宜迟,王杨氏撺掇王鸿信赶紧去找阿真,还带上了哭哭啼啼的王美凤。
一路上,王杨氏都在劝女儿,要她能屈能伸,只要能说动阿真,一时的低头求人也没什么要紧的。
王美凤深以为然,连连点头。
此时的卢家正有客人,是卢氏族长和一位老妇人。
之前卢运向族里打听王杨氏是否跟自家有渊源,族长一直记在心里,最近终于打听到一点眉目,赶紧带着人过来了。
王家人上门时,老妇人刚把当年的事情述说完毕。
原来王杨氏之所以仇恨卢家,跟卢老爷有关。当年,卢老爷说亲时,媒人提了一下杨家的姑娘,却被卢家拒绝了。因此,王杨氏怀恨在心,见不得他们好。
“阿真,这回你一定要救救你妹妹!求求你帮帮我们!”王杨氏一进门就开始哭诉,眼中满是祈求。
“大姐,你就帮我们们吧!”王美凤也哭了。
这是她头一回在阿真面前示弱,可是她已经顾不上跟阿真争个高低了。只要能挽回丈夫,她什么都愿意做。
她不想成为别人眼里的笑柄,必须把丈夫笼络回来!
“阿真,算爹求你,你的绣品放在哪里卖不是卖?”王鸿信主动低下了头,“就因为你不肯跟陈家合作,你妹夫都住到外边去了。这像什么话,哪有赘婿住外边的?我的老脸都要丢尽了!”
最近王鸿信的日子很不好过。
总有那么一些人,不顾及脸面,在他面前明里暗里地嘲讽他招了个好女婿。另外还有那些债主们,也在暗示着催他还银子。
为了把这门亲事办得体体面面,他一口气在外边借了几十两,这份底气还是陈家人给他的。只要一想到以后陈家每月都会送两成利过来,借这点银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哪想到成亲还不足一月,女婿就搬了出去。说好的两成利,他连半文钱都没见到!
阿真既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王杨氏。
王鸿信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思索一瞬,然后板着脸对王杨氏道:“还不赶紧向阿真道歉?亏你还总说拿她当亲生的看待,说这话也不觉得羞愧!还好阿真争气,才没叫你养歪了。”
王杨氏没有反驳。她知道丈夫是故意说给阿真听的。只要阿真高兴,同意跟陈家合作,别说挨两句骂了,哪怕丈夫现在要踹自己一脚,她也会心甘情愿地承受着。
第51章
王杨氏赶紧向阿真赔礼道歉, 口里连声说这些年都是她的错,是她做得不够好,希望能得到阿真的谅解。
她一边说一边哭, 一副悔不当初的悲痛模样。就连王美凤也在旁边陪着哭, 一时间场面十分感人。
然而阿真并不感动,她只是含笑静静地看着,王杨氏只好哭得更加卖力了。
直到她哭得都开始打嗝了,阿真才笑眯眯道:“今日我总算知道你为何替我选中了卢家,还总教我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想让我把卢家闹得鸡飞狗跳, 原来当初你被卢家拒婚过。”
王杨氏闻言, 吓得打嗝都止住了。
这时, 族长带来的老妇人叹息道:“两家结亲,本就要心甘情愿。当初卢家没瞧中你,自有人家的道理, 你又何必念念不忘?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没想到你竟然还惦记着。”
当年提亲的媒人早已过世,这位老妇人跟她交好,因此才知晓一些内情。
王家三人一进门就直奔阿真而去,慌乱之下, 一时也没发现屋里竟还有其他人。
直到老妇人开口说话,他们这才齐齐扭过头来,然后震惊极了。
卢氏沉着脸, 卢运眉头微皱,卢氏族长则满脸嫌弃。
王鸿信:“……”
这段往事, 连他都不知道的。当初他跟王杨氏成亲时,王杨氏的年龄确实大了一些, 不过杨家人说是因为之前上门提亲的人选都不太合适,他也就信了。甚至在杨家人同意了他的提亲之后,还觉得自己挺有本事的,让一个眼光颇高的姑娘瞧中了自己。
老妇人的这番话像一道惊雷劈在他的头顶。少有男人能忍受自己的妻子多年来对别的男人念念不忘,至少他不能。
王美凤没想到这其中竟还有这番缘故,顿时吓得也不敢再哭了。
王杨氏面皮紫涨,配上未干的泪痕,看上去颇有些可笑。她万万没想到多年前的秘密竟然被翻了出来,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她又急又气,眼珠子转来转去,一时间心虚得说不出话来。
王鸿信见她这副模样,顿时连最后一丝侥幸都没了。确是真事,如果是老妇人造谣,她早就跳起来大声驳斥了。
王鸿信怒不可遏,再也顾不得其他,狠狠一脚踹到王杨氏身上。
王杨氏被踹得跌倒在地,还来不及呼痛,王鸿信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把她像拖货物一般拖着往外走。
王杨氏赶紧求饶,王鸿信充耳不闻,步伐反而更快了。
王美凤被这番变故吓得呆若木鸡,还是阿真开口提醒道:“你爹娘都走了,你还不赶紧去追?”
王美凤这才反应过来,抬脚去追:“爹,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动手!”
王家人都走了,卢氏族长顾及阿真的脸面,没有再提及王家人,转头关心起卢运的功课来。
族长和王鸿信不一样,他非常看好卢运,言语间满是长辈对晚辈的关怀与鼓励。
卢运认真应下,卢氏连忙安排下人做饭,留族长他们用了一顿饭,才把人客客气气地送走。
转头回来,她看着阿真,神情有些欲言又止。
今天王家人可算是出了个大丑,不管怎么说,那都是阿真的娘家,她生怕陈真脸面上会挂不住。
“阿真,你别多想。他们是他们,你是你,我和大运分得清。”沉默几息,卢氏劝道。
“娘,你就放心吧,我早就不把他们放在心上了。不论他们做出什么,都影响不到我。”阿真笑眯眯回道,还亲昵地挽住了卢氏的胳膊。
卢氏见状,这才放下心来。
卢运潜心准备三年后的乡试,阿真料理家事,陪伴卢氏,每天再抽两个时辰做绣品。卢家和睦融融,日子过得蒸蒸日上。
而王家就不一样了,日子越过越糟。
自打那天以后,王鸿信对着妻子就没有好脸色。无论王杨氏怎么做小伏低,他都咽不下这口气。如果可以,他真恨不得休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