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轮到卢氏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俩。不过想到对方是客人,她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阿真突然开口道:“难为你了,口口声声说拿我当亲生女儿看待,为何我跟美凤的名声却不一样?”
王杨氏得到了丈夫的谅解,立刻就挺起胸膛,正想再替自己开脱几句,阿真却懒得听她的狡辩,摆摆手打断她的开口,转而看向王鸿信:“爹,你今天过来是道歉的么?”
孽女又在旧话重提!王鸿信刚刚消下去的火气又冒了出来,想到这是卢家,于是强行按捺住了,沉声道:“以前的事不必再提了。如今你也好好的,又有一门手艺,以后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我看到你这样,心里也很欣慰。将来去了九泉之下,我也算有脸去见你娘了。”
王杨氏巴不得把话题岔开。她如今算是明白了,继女是个阴险的,明明会绣活儿,却一直假装自己什么都不会。
她擦干眼泪,眼珠子转了转,笑眯眯地对阿真说:“我是真的没想到,你的绣技竟然这么好。你是个有本事的,只是我眼瞎。现在想想,前些年也是好笑,明明家里有一尊大佛却不懂得请教,我还教美凤做针线活儿呢,早知道就让她跟着你学了。好在如今也不晚,以后你多指点指点她,也不枉了你们姐妹一场的缘份。”
王杨氏已经看出了阿真的价值,王美凤心里是不愿意的,大姐一直被她踩在脚底,让她跟着对方学,她心里觉得不服气,还很难受。
不过她分得清好赖,知道王杨氏一心为了她打算,因此强撑着笑脸,对阿真说:“以后就要大姐多多教导了。我一定好好学,绝不叫你的心意白费了。”
“不用了,我不教。”阿真干脆利落地拒绝,“我看你的面相,你是个有福的,将来必定会嫁进高门大户,像这种粗活哪用得着你亲自动手?还是别学了,学了也无用。”
王杨氏脸色一阵扭曲。这番话明明是当初她糊弄阿真的,没想到现在被原样甩回来,糊了她一脸。
王鸿信沉下脸。
阿真明明知道美凤将来是要招婿的,还说什么嫁高门大户,推脱都不找个好点的借口,实在太过份了!
“大姐。”王美凤咬了咬唇,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只可惜她做出这副样子,心疼她的只有王鸿信夫妻俩。至于卢氏和卢运则像瞎了聋了,都忙着喝茶,连头也不抬。
“咳!”王鸿信清了清嗓子,“阿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明知美凤将来是要招婿的,以后可别再乱说话了。要是传了出去,对美凤的名声不好。”
旁人还以为她朝三暮四呢,一会儿想嫁人,一会儿又想招婿。
“哎呀,我忘记了。”阿真脸上没什么诚意,戏笑道,“看美凤的面相,即便招婿,那也定能招个家财万贯的。将来奴仆成群,实在不必她亲自动手做针线活儿。所以,我是不会教的。为了她好,往后你们也不要再提这话了。”
王家三人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家财万贯的男子会愿意做上门女婿?做梦都不敢这么想!
眼看阿真越说越不像话,王鸿信料定她心里还有气,只是叫自己开口道歉,那也是不可能的。罢了罢了,还是先回家去,等过些天阿真气消了再说。
“亲家母,我们叨扰得也够久了,这便回去了。”王鸿信起身对卢氏说道。
卢氏客气道:“用过饭再走。”
“不了不了,家里还有事。”
卢氏也只是客套一下,见他们执意要走,便没有多留。
送走王家人,阿真便回了自己的屋子。不多时,卢运进来了。
卢运以前没怎么跟岳母接触过,今日一见,这才发现她是一个两面三刀的人,又善于吹枕头风,轻易就把岳父给哄住了。
阿真从小在她手里长大,想必吃了不少亏。
想到这,卢运轻轻地抱住了阿真。
阿真扭头,看到他脸上的心疼之色,顿时明白了,笑道:“放心吧,她哄不了我。”
原主确实被继母给坑惨了,甚至连卢家都被坑死了。现在换了阿真过来,只要她不愿意,谁也别想坑到她!
王杨氏对卢家的态度很奇怪,仿佛有深仇大恨似的。可是据阿真的了解,王杨氏跟卢氏之前并不认识。
这里头应当有什么缘故,阿真决定打听一下。
“你在想什么?”卢运见她一脸深思,便问道。
“我在想,为什么王杨氏对你家有深深的敌意?虽然她从未明说过,但我能感受得到,她是见不得你们好的,最爱哄着我做些损人不利己的事儿。”
卢运拧眉:“和你成亲以前,我压根不认识她。过两天,我找族里的老人问问。”
卢运平时要去学堂,况且据阿真估计,就算王杨氏和卢家有纠葛至少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恐怕也不是那么好打听。
想到这,阿真便叫来人伢子,挑了两个机灵勤快的小厮给卢运,又选了一个门房。
上次家里买下人是卢运去办的,他节俭惯了的,压根不考虑到自己,只选了一个做饭的婆子,以及伺候母亲和妻子的两个小丫头。
这次阿真做主,家里又添了几个。
卢运不想要小厮,对阿真道:“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能做,不必再买下人。”
多一个下人,家里就多一张吃饭的嘴,每月还要给他们发月钱。长久来说,这笔开支可不小。
“有了小厮更方便,你有什么事就吩咐他们去做。放心吧,家里养得起。”
阿真坚持留下了这两个小厮,卢运没办法,只好依她。
接下来,阿真打算做一幅兰花的双面异色绣。她架好绣棚,分好丝线,一针一线地绣着。
卢氏每天都要过来看,卢运从学堂回来也要瞧上一眼。母子俩眼睁睁看着这幅双面绣逐渐成型,一面的兰花洁白如云,另一面的兰花则是淡粉色,还带着细细的金边。
卢氏惊叹不已,卢运也满眼赞赏。
母子俩都很关心阿真,卢运最怕她一旦绣起来就不知道停歇,卢氏拍胸脯道:“放心,我在家里盯着呢。绣上大半个时辰,我就会叫她起来走走,歇一歇。银子是挣不完的,可千万别把身子搞坏了。”
阿真自然也懂这个道理,身子才是最重要的。她从不在夜里点灯做活儿,光线一旦不好就休息,免得伤眼。
这期间,王杨氏和王美凤也来过,阿真大大方方地给她们看自己正在做的这幅绣品。
母女俩头一次直面地感受到阿真高超的绣技,王杨氏心里又悔又痛,后悔自己当初怎么没早点发现,她宁愿每天出几文钱,哄继女出去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偷摸着练成了一手好绣活。
王美凤求了阿真好几次,让她教教自己,阿真都不肯。
王美凤只好盯着她的动作,试图让自己看会。只可惜阿真的动作实在太快了,几乎快成了残影,她的眼睛根本看不过来。
母女俩失望而归,回到家就撺掇王鸿信去跟阿真讲。
王鸿信以为过去这么久,阿真心里的气也该消了。只要他再说上几句软话,她还敢不听他的?
哪知阿真不肯给他面子,说不教就不教,哪怕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教。
王鸿信气极,怒道:“娘家好了你才能好,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么就不明白?别以为自己有点本事就瞧不上娘家人了,不就是绣活吗?外面大把愿意给人做师父的绣娘!”
阿真欣赏着他暴跳如雷的样子,笑道:“对呀,那你赶紧去请。”
第48章
王鸿信被阿真这么一激, 果真去了。
他托人联系了一位肯收徒的老绣娘,一问才知道拜师礼极其高昂,没有二三十两银子压根办不下来。而且, 因为老绣娘膝下无儿无女, 所以一旦她收了美凤做徒弟,将来美凤就要负责给她养老送终。
王鸿信自己还没享到养老的福呢,哪里肯再多出一个人来分薄他将来的利益,当即气得转身就走。
又打听了几位,倒是不需要徒弟养老了,但拜师礼的规格又高了一大截, 而且还不能保证几年能出师。
王鸿信郁闷地回了家, 妻女一脸热切地迎了上来。
王美凤率先问道:“爹, 打听得怎么样了?”
“不成不成。”王鸿信连连摇头。
王美凤顿时急了,赶紧给她娘使眼色,王杨氏立刻道:“不拘哪一个, 只要是有真本事的,就把美凤送过去跟着学吧,她天天在家里念叨着呢!”
“你懂什么。”王鸿信坐下来,沉声道,“我一连打听了好几位, 拜师礼都要好几十两银。而且我看了她们的绣品,还赶不上阿真一半。如今这城里会双面异色绣的,唯独阿真一个, 否则她的绣品怎么能卖那么高的价?”
王杨氏闻言和女儿对视一眼,没有出声, 但心里都很失望。
王鸿信又道:“与其拿几十两银子去学个四不像,还不如别学了。”
王美凤难过地咬住了下唇。爹用四不像来形容外面那些绣娘, 这也是对她的一种否定。她亲眼见识过大姐的绣技,不得不说,给她三十年都未必能学会。
王鸿信见女儿难过,心里也有点不好受,便对妻子解释道:“家里有多少银子,你心里是有数的。全部凑一起还不够交拜师礼的,还得出去找人借。不值得,别学了,姑娘家会点普通的针线活儿也就足够了。”
到目前为止,王鸿信一共攒下了二十多两。这笔银子,除了美凤成亲招婿,他还想留下一些养老用。
王杨氏快速算了一笔账,最近家里开销渐大。以往有继女的孝敬,丈夫的衣裳鞋袜以及他爱吃的酒肉,自家都是不必花银子买的。
最近阿真压根不给她爹买东西,丈夫又是家里唯一能挣钱的人,自然不能亏侍了,因此开销特别大。
“美凤,听你爹的。连师父都比不上阿真,你学了又有什么用呢?”王杨氏拉住女儿的手,温声软语地劝她,“咱们家只是普通人家,这笔拜师礼实在太贵重了,不仅伤筋动骨,还要欠下一大笔债,将来你成亲该怎么办呢?”
成亲的事确实不能拖,拖久了就成老姑娘了,会遭人耻笑的。王美凤想了想,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不愧是我的好女儿,果然你最懂事。”王鸿信见女儿终于想通了,顿时松了一口气,然后出去了。
等丈夫走后,屋里没了旁人,王杨氏这才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低声说道:“别看你大姐现在风光,将来老了有她受的!你以为绣娘是那么好做的?日做夜做,迟早熬成瞎子!等她人老珠黄,没了用处,那时就该被休了。负心多是读书人,这话真是没错。现在她能挣银子,卢家才捧着她,等到将来……你就等着瞧吧,看她以后怎么哭!”
说完,王杨氏摸了摸女儿的头,安慰道:“你和她不一样,你爹本来就偏疼你,你又是要留在家里招婿的。有我和你爹疼你,以后再招个老实厚道的女婿,你的日子怎么会差?你大姐就不同了,她这次寒了娘家人的心,以后婆家不要她,看有谁会替她撑腰!”
母女俩畅想了一番阿真将来的悲惨遭遇,这才将心里的嫉妒愤恨给压下去。
阿真压根不在乎王美凤要不要找师父,哪怕对方找十个,也影响不到她分毫。
最近她比较担心卢运。
正是夏末秋初的时节,中午依然很热,但早晚却已经有些凉了。这天,早晨起来,卢运便觉得自己有些不舒服,稍微有点鼻塞,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症状,他便谁也没告诉,想着多喝点热水,不出两三天自然就会好了。
还是阿真耳尖,听出他说话有轻微的鼻音,赶紧把人拦下,不让他去学堂。
卢运不肯,笑着说道:“我身子好得很,一点小毛病罢了,不要紧的,说不定等我散学回来就已经好了。我该走了,不然就迟了。”
“今日不许去了,在家歇着。”
阿真态度强硬,坚决不许他去学堂,又吩咐一个小厮去跟夫子告假,另一个小厮则赶紧去请最好的大夫来。
两个小厮跑得飞快,眨眼就没影了。卢运哭笑不得,阿真道:“不舒服就赶紧看大夫,千万不能拖,万一拖严重了,那时更麻烦。”
在原剧情里,卢运就是被一场风寒给带走了性命。
那时卢氏已经被原主气死了,后来丈夫生病,她不想着好好给他医治,反而为了省下银子,故意用了压根不对症的最便宜的草药,生生把人给拖死了。
阿真来了以后,卢家不再缺银子,卢氏又有小丫头伺候着,每天都开开心心的,自然不会再生气,更加不会被气死。
阿真就担心卢运会生病,因此格外慎重。
不多时大夫就来了,诊治过后就要开方,阿真叫他不要在乎银子,只要药好就行。大夫刷刷几笔写下方子,阿真看了看,赶紧递给小厮去抓药。
接着,她又叫大夫给卢氏也把了脉。
卢氏的身子骨这几个月来养得挺好,没什么毛病,阿真还是叫大夫给开了几个保养的方子。
担心家里再有人得风寒,阿真赶紧将下人们的秋衣和冬衣都发了下去,又连夜给家人赶制厚实的衣裳。
忙碌了两天,终于把新衣都做好了,卢运也被压着在床上躺了两天。
有对症的好药喝着,又有阿真在旁边做针线活儿陪伴,卢运已经彻底痊愈。
见他终于过了这个坎,阿真这才放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