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跟过去,敲了半天门也不见开,只好恨恨地去了厨房,给大家烧水洗漱。
火烧起来了,水还没开,她便回了主屋,对丈夫说道:“你女儿是个主意大的,刚说了不稀罕赵家小子,转头又跟我说她以后要当官太太。你到底管不管?”
刚才柳氏来送菜干,刘文山在窗户里瞧见了。此时他正在数铜钱,回道:“姑娘乐意,由着她呗。我们挑的再好,她瞧不中,你又能怎样?牛不喝水,你还能强按头?要我说,你应该想开点,柳家小子总比赵家小子强。懂礼,每回见了我都打招呼,哪像赵家那小子,远远地一看见我就赶忙躲开了。”
“咋的,我是什么瘟疫不成?就凭他拿了阿真那么多好处,也不该装做没看见我,这就叫白眼狼。柳家母子至少是个知恩图报的,比赵家强多了。”
刘氏气急,朝他背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低声骂道:“阿真是个姑娘家,哪有她这样上赶着的,说出去羞不羞?你到底管不管?八字都还没一撇,又要闹得天翻地覆,旁人都拿她当乐子瞧呢!你是她亲爹,不说把她拉回正道,怎么反而还赞同起来了?”
刘文山数钱的动作一顿,反问道:“那你说说,赵家和柳家,非要选一个的话,你选谁?”
刘氏瞪着眼:“那还用得着想?我又没说柳家不好,只是姑娘家不该像阿真那般行事,落人口舌,招人话柄。”
“你说得有道理,我去跟她说会儿话。”刘文山抓起一把铜钱,起身就走。
刘氏看着那约摸有一钱多的样子,忙追问道:“你要拿到哪里去?”
刘文山头也不回:“你别管。”
刘氏在窗户里看着,只见丈夫走到女儿的屋子前敲门,很快门开了,丈夫把手里的铜钱全部递了出去。
刘氏就知道他又要给女儿零花钱,好好的一个姑娘家,硬是被他给惯坏了,顿时气得她不想再看下去,气呼呼地去了厨房。
“爹,给我的?”阿真看着递过来的一大串铜钱。
“拿去零花。”刘文山的手又往前递了递。
凭心而论,刘家夫妻俩对原主够好的了,他们自己千省万省,对儿女却是十分舍得的。
只可惜原主不知感恩,不懂得惜福,为了给赵承嗣弄到做生意的本钱,把酒楼里新进的一大包珍稀干货偷了出来,交给赵承嗣去倒卖换钱,结果却连累自己的亲爹被东家告上公堂,挨了一顿板子,一命呜呼,留下刘氏母子俩为了偿还债务,吃尽了苦头。
“快拿着。姑娘家大了,该花的就要花,别弄得跟烧糊的卷子似的。”刘文山笑眯眯的,一脸父亲对女儿的慈爱之情。
阿真心下有些动容,想想自己要买的东西,于是把钱接了过来:“爹,进来坐。”
刘文山进屋后在凳子上坐下来,沉默了几息,才开口道:“我听你娘说,你又瞧上了柳家的小子?”
阿真脸皮厚,不觉得这是什么不能说的。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这一世自然得珍惜,当下便点头道:“是的,我以后想当官太太,他读书好,先生也夸呢。”
饶是刘文山心里有了准备,也被这话给惊得上半身微微后仰。
“爹,你怎么了?”阿真关心道。
“没什么。”刘文山重新坐好,略一思索,“柳家小子是个好的,可惜家里太穷,他又在读书,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高中呢,眼见着是个无底洞。你可要想好了,我和你娘是舍不得让你去吃苦的。”
“没银子才会吃苦,有银子就不用怕了。”
刘文山看着她这副理直气壮的模样,真的很想问问她是哪来的底气,说出这种大言不惭的话,是刚才他给的这一把铜钱吗?
“行吧,你将来不后悔就行。”刘文山到底还是舍不得对女儿说重话,丢下这句话就去了厨房。
刘氏正在烧水,看见丈夫进来,忙问:“谈得如何了?”
刘文山闷声道:“慢慢看吧,她主意大,一时半会儿劝不转。”
*
赵家正在吃晚饭。
赵承嗣在一间杂货铺做掌柜,店面并不大。除了他,东家另外还请了一名伙计。因为人少,所以他每天做事的时间很长,还得等到打烊了才能回家,因此赵家的晚饭向来都吃得比较晚。
正值初秋,市面上有许多新鲜的蔬菜瓜果,但赵家的饭桌上却只有一盘素炒菘菜,以及一碟子赵氏自己腌制的小咸菜。
小咸菜里没有放油,看起来干巴巴的。
赵承嗣看了顿时胃口全无,赵氏见状,忙道:“这个月要还你二舅家的银子,再忍忍,过段日子就好了。”
尽管赵承嗣已经在做事挣银子了,但赵家的日子依然不轻松,因为他当初读书时,借了亲戚们许多银子,这两年正在慢慢还。
赵承嗣知道家里的现状,点了点头,问道:“阿真做的小酱菜呢?”
阿真送给他的吃食都是精心做出来的,又舍得下本钱,哪怕只是普普通通的小酱菜,油汪汪的,吃起来和肉一样香。
“你也听说了?”赵氏翻了个白眼,满脸不屑,“那丫头嘴上也没个把门的,但凡干了点什么,只要旁人问,她就照实说。给你做点吃的,这几条街谁人不知?也不知道遮掩一下。”
话落,她又美滋滋地笑起来:“还是我儿有本事,引得姑娘们争着抢着扑上来,就连老娘我也得了许多好处。”
阿真送给她儿子的吃食,她也有份吃的。有时看见她正在干活,阿真还会抢过去帮忙做了,就为了在她心里留个好印象。
赵承嗣闻言没有接话,垂着眼皮暗想,哪有许多姑娘,也就一个阿真,以及被他放在心里的孟秀莲。
秀莲不像阿真,虽然她的长相不如阿真那么出众,但品性极好,贞静秀雅,端庄贤惠,做事又勤快。她只是站在那里,朝着他微微一笑,他便觉得她是这世间最好的妻子人选。
至于阿真,还是算了吧,过于活泼了,整日里瞎闹腾,他看了就头疼。
秀莲对他的真心并不比阿真少,只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
孟父是衙门里一名普通的衙役,每月就只挣那么一点银子。秀莲上头有一个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孟父养家艰难,并不宠女儿,自然不会由着女儿把自家的东西往外送,否则就会打断她的腿。
赵承嗣并不在意吃食这些小东西,他想得很长远,等以后娶了秀莲,他也有了自己的事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想到这,再想想东家给他开的微薄工钱,以及整日被约束在铺子里没个自由,他越发迫切地想要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铺子了。
给别人做事没前途,最好还是自己做东家。
第86章
“说来也是怪, 下午那会儿我明明看见她走到我家院门口了,偏偏没进来,站了一会儿就走了。她手里还捧着一个罐子, 里面肯定是小酱菜。前几日你才说了想吃, 她就巴巴地做好送来。”
“原以为今晚能给你添个菜,没想到她竟然没进门,难道是又拿回家去了?”
赵氏越说越生气,怎么会有这种临时后悔的人?
“你瞧不上她是应该的,做事没头没尾的,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赵氏摇头说道, “依我看, 她远不如孟家那丫头, 就是可惜孟家的家底太薄,想必嫁妆也少得很。”
赵氏跟儿子相依为命多年,感情深厚, 儿子有什么心事都不会瞒着她。自从知道儿子属意孟家的丫头,她就开始提前考察起未来儿媳妇了。
人是个好的,就是嫁妆太薄了。
赵承嗣知道他娘一直不满意这一点,劝道:“千金小姐的嫁妆倒是多,可是我也够不着啊。光是人家索要的聘礼, 咱家砸锅卖铁也凑不出来。秀莲嫁妆少,这没什么要紧的,等以后我有了自己的铺子, 日子会好起来的。到时再买一个小丫头,专门伺候娘, 娘就等着享福吧。”
他画的这个饼又大又圆,赵氏顺着他的话畅想了一番, 美滋滋道:“我享不享福不重要,你们早些生个大胖孙子给我抱才是正经的。”
赵承嗣乐了:“秀莲身子骨结实,肯定能生儿子。”
“这倒是。”赵氏点了点头,“秀莲这一点也比阿真强,不胖不瘦的。阿真太瘦了,虽然瞧着好看,可是中看不中用啊。”
说着,她给儿子夹了一筷子菘菜,又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开铺子?家里的欠债都没还清呢。”
开铺子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需要一大笔本钱,若是没有银子,也只能在梦里想一想罢了。
赵承嗣并不丧气,反而镇定自若:“娘,你别管这些,我心里有数。”
赵氏便不再提这事了,转头又骂了阿真两句然后才专心用饭。
次日,阿真顺着原主的生物钟,睡到自然醒。一觉醒来,家里静悄悄的。
豆豆化出了实体,正蹲在床柱上,两只爪子捧着一颗花生,咔擦一声将壳咬碎,把里面的花生粒叼走,再随手把壳一扔。
【你成了个懒姑娘。你爹娘已经上工去了,你弟弟也去了学堂。太阳都晒屁|股了,你才醒,真是个大懒虫啊。哦,对了,你娘还给你留了饭,在锅里温着呢!】
说完,它还摇头晃脑的啧啧了两声。
阿真拥着被子坐起身,把被子上的花生壳捡走,一边下床一边提醒道:【请不要乱扔垃圾。】
【我才没有乱扔,专盯着你的被子扔呢,嘻嘻!】
阿真身形一顿,回头直勾勾地盯着它:【你说嘻嘻的时候,两颗大板牙都露出来了,好丑。】
豆豆不服气:【你还没洗漱,你才丑。】
孩子学会顶嘴了,阿真是个成熟的人,选择不跟它计较。
等洗漱完毕,阿真去厨房拿饭,豆豆屁颠屁颠地跟了过来。
它直奔厨房角落,那里有一个专门储存花生的瓦缸。缸约摸有半人高,盖着盖子。
豆豆体形虽然小,两只爪子却力大无穷,只见它用前爪轻轻一推,木制的盖子就飞走了,然后它用两条后腿把自己吊在缸沿上,整个小身子往前倾,然后张大了嘴,轻轻一吸,缸里的花生源源不断地往它嘴里跑。
【住口!】阿真见状,飞奔过来,提起它的两条后腿使劲抖动,【快吐出来,别逼我捏你的脸。】
豆豆平时储存自己的小零食,一般都放在颊囊里。因为受制于人,它只好把刚吸进去的花生全都吐了出来。
阿真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庆幸道:【还是你是个假的,否则这些花生都不能要了,有壳也不行。】
豆豆在她手里使劲扭动身躯,嚷嚷道:【凭什么我不能吃?让我来告诉你,这个缸原本装满了上个月刚买的花生,被你偷了一半去赵家。我为什么不能吃,难道我还比不过姓赵的?】
【别胡说八道。】
阿真把它放下来,接着捡起盖子把缸盖好,然后走到灶台前,揭开锅盖。蒸格上放着一碗粥,一个水煮蛋,一个肉包子。
豆豆早就顺着她的裤腿爬到了她的肩膀上,探头朝锅里看去,感叹道:【你吃得真好,只有我嘴巴空空,心事重重。】
阿真偏头问它:【喝粥吗?我分你一半。】
豆豆摇晃着小脑袋:【不喝,给我点干果就行,我慢慢嚼,一小粒能嚼一整天呢。】
阿真见它说得可怜,转身去缸里抓了一小把花生给它:【省着些,等我挣了银子再给你买更好的。】
豆豆:【那你要抓紧了,别让我等太久。】
吃过早饭,阿真把厨房收拾干净,然后就出门去。先去买了做绣活儿的必需品,手里的银子还有剩的,于是便想着买些干果给豆豆。
走了一段路,等阿真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来到了赵承嗣做事的那条街上,距离他的杂货铺仅有几步之遥。
这条路,原主走过很多次,每一次都带着欢欣雀跃与甜蜜。尽管赵承嗣不许她去铺子里找他,但只要站在外面,远远地看上情郎几眼,她便能高兴一整天。
阿真转身欲走,只见原本正低头拔弄算盘的赵承嗣忽然抬起头来,四目相对间,他率先移开了视线,仿佛只是看见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眼神平静漠然,然后起身去了铺子后面。
【啧啧。】豆豆并没有凝出实体,以仅阿真可见的状态站在她的肩膀上,感叹道。
阿真:【你在感叹些什么?为什么不往我衣领里钻了?】
豆豆用前爪挠了挠小脑袋,回道:【领子里呆着憋闷,我就喜欢站在外面,风景更好。】
豆豆发挥出它强大的地图搜索功能,给阿真指明方向:【往这边走,有一家店卖的干果全是上等货。】
阿真依言而行,一边同它闲聊:【真替原主不值。】
原主的一片真心,赵承嗣却不屑一顾。哪怕是喂狗,都能听到两声汪汪,而她得到的却只有利用和伤害。
【恋爱脑都这样。】豆豆老气横秋地说道,【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这是病,得治!】
一人一统在闲话间来到了豆豆所说的那家铺子,装修精致,店面也大,看起来只有非富即贵的才能来此光顾。
阿真摸着自己仅剩的那点钱,还是勇敢地走了进去。果不其然,样样都比别家的更贵,不过品相也确实更好些。
榛子、杏仁、腰果、核桃,贵到阿真买不起,最后只买了一点瓜子就出来了。
阿真承诺道:【等我赚到了银子,再来一趟。只要你想吃的,都买。】
【好好好。】豆豆闻着瓜子的香味,连连点头。
回到家,阿真摆开阵势,开始做绣活,从最小的手帕开始做起。而豆豆则凝出实体,在旁边吃着瓜子,看她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