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说话,也没伸手接过,那两杯饮料横亘在他们中间,叶以蘅举得手酸。
“没有你喜欢的口味吗?”叶以蘅声音弱了不少,“我快把学校附近的奶茶都买了一遍了,怎么还是没有你喜欢的?”
她后半句埋怨着,听着有点像撒娇。
闻言,陆嘉望嗤笑,抬眼看她:“不是说你的世界不只有我吗?”
这是她那天的原话。
叶以蘅没想到他倒是记得清楚。
这更加印证了她心里的想法,陆嘉望好像对她也不是完全不在意的。
夏天的风轻轻拂过树梢,叶以蘅踩着树影,仰头解释:“但喜欢的人,确实只有你,这点你不用怀疑。”
陆嘉望冷哼了声。
那表情看上去也没多高兴。
她原本还想问他那天在主席台上看的人是谁,但看他这表情,又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恰巧这会,有个男同学抱着篮球,贱兮兮地凑过来。
他咧着笑脸,看着叶以蘅手里的柠檬茶:“哎呀,反正陆哥也不会喝的,不如给我,我现在渴得要死,叶以蘅,你就当做善事嘛,给我喝了呗。”
说着,就要伸手去拿。
叶以蘅往后躲:“不给。”
男同学:“这么小气。”
叶以蘅:“……”
眼看着老师已经来了,那人才作罢,讪讪离开。
这节课学习的是单手肩上投篮,所有人先在原地练习投篮动作,然后排队到篮筐下实操。女生安排在左侧的篮球场练,男生则在右边,叶以蘅这会也顾不上要看陆嘉望打篮球了,表现得异常专心。
她要是不好好练,担心期末考试真的给挂了。
她从小就肢体不协调,在运动方面一向没啥天赋,所以刚才听得格外认真,她以为多少会有点长进,没想到一到实际操作全是白搭。
她只好先站在场边观察别人的动作,暗自模仿,好歹她也看过陆嘉望这么多场篮球赛,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看来没天赋真的不行。
叶以蘅还在摸索怎么单手肩上投篮,男生那边已经拿着球玩了起来,球鞋摩擦地板的声音异常刺耳,欢呼声如浪潮一阵接着一阵。
中场休息那会,陆嘉望站在篮球场边喝水,他拧开瓶盖,眼角余光瞥了眼左边的篮球场。
他一眼就看到了正排着队准备投篮的某人,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篮筐的位置,大概是太过紧张手心冒汗,她接过篮球前把手放在裤腿上擦了擦。
陆嘉望仰头喝了口水。
终于轮到她了,她姿势倒还挺像模像样,只是球刚扔出去,她第一反应不是看球有没有进框,而是害怕篮球砸到自己头上立刻伸手抱住了头。
陆嘉望唇角扯了扯,不由得轻笑了声。
“傻。”
这时,李砚磊走了过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看什么呢?”他问。
“没什么。”
陆嘉望收回视线,矿泉水放到一旁重新回到球场。
球没投中,叶以蘅一路小跑着去捡球,幸好刚才没砸到她的头,她刚才觉得那球马上就要朝她的脸砸下来了,吓得她立刻抱住了头。
那是反射性的动作,怪不了她。
转头看过去,那边陆嘉望刚好进了一个三分球,队友正跑过来和他击掌庆祝。
午后的风吹过,他的衬衫被风吹起衣角,不知队友说了句什么,他罕见地露出了笑容,清冽的脸上像冰雪初融般漾开浅笑,眼尾弯了弯。
叶以蘅一时忘了呼吸。
她几乎不敢眨眼。
他笑起来的样子实在太像容温,眉眼弯的弧度几乎一模一样。
她记起她第一次见到陆嘉望的场景,也是在篮球场,也是像这样的夏天。
那天,她刚从饭堂打饭回来路过篮球场,只是往那看了一眼,那一刻,全身的血液像在逆流,眼皮狂跳,大脑轰鸣,她的世界恍如失真一般。
巨大的狂喜几乎要将她淹没,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从围观的人群中挤了进去,听见旁人正在议论,但那是一个陌生的她从未听过的名字。
她低头,他放在草地上的学生证映入眼中——陆嘉望,金融1班。
再次看向篮球场,她终于从那张脸上找到了些许不同,他的五官要冷峻得多,眼睛不笑的时候很锐利,带着点谁也瞧不起的傲慢。
她失而复得的欣喜打了折扣,可双脚却不听使唤地在那停留了许久。
从那以后,她傍晚一有时间就会来这里看他打球,她每次都是一个人来,坐在场边,也不说话,也不欢呼,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打球,快结束了,她就离开。
就这样过了大半个学期,有次,中场休息的时候,有人留意到她。
“哎,那个扎着马尾穿着裙子的女孩是来看谁的?怎么感觉经常能看见她。”
“你说她看上谁了,来得这么勤。”
“还用说,要么是砚磊,要么是嘉望呗,”那人耸了耸肩,“反正肯定不是你跟我。”
他们不知和李砚磊说了什么,没一会,李砚磊抱着篮球朝她走了过来。
李砚磊在她面前站定,挑了挑眉:“对篮球感兴趣?”
叶以蘅摇头。
李砚磊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坦诚的,笑了。
都看了两个月,不是对篮球感兴趣,那就是对人感兴趣咯。
“那你对这里的谁感兴趣?”李砚磊追问。
叶以蘅脸颊泛红,迟疑了片刻,指向不远处正在仰头喝水的陆嘉望:“他。”
话音落下的瞬间,陆嘉望恰巧看了过来,狭长的眼睛半眯。
第5章
还剩十分钟就要下课,叶以蘅累出了一身的汗,把球扔给了旁边的同学。
瞥见陆嘉望正坐在台阶上玩手机,她慢悠悠地走过去,右手揉着头,眉头皱得紧,表情看起来好像很难受。
她故意找了个和他相隔不远的位置坐下,双腿屈着,脸埋在膝盖弯处。
她想知道陆嘉望有什么反应,会不会过来关心关心她。
等了快五分钟,他都没有动静,叶以蘅心里七上八下的,好不容易听见他起身,却是往反方面走的。
她急了,可又不能露馅,只是心沉了半截,正要抬头,忽然听见那脚步声好像停顿了片刻,继而又离她越来越近。
他好像是走远了又折回来的。
叶以蘅紧张得手心冒汗。
下一秒,她听见陆嘉望低沉的声音落在头顶。
“你怎么了?”
那声音听起来有点别扭,叶以蘅眼底立刻漾开了笑意,她努力克制住心底的喜悦,终于抬起头,装模作样地揉了揉脑袋。
“刚刚被球砸到了。”
她演得挺像。
他半蹲,凑近了些:“砸到哪里了?”
叶以蘅指着头顶的位置:“这里。”
她说完,陆嘉望看向她刚才指的位置,眉头皱了皱,正当她以为陆嘉望要安慰她一番,他却面无表情地说了句:“自找苦吃。”
她知道这是在说她报篮球课的事情。
“我都受伤了,你还说我,”叶以蘅又揉了揉脑袋,“我喜欢你啊,所以想和你报同一节体育课,这样就能每节课都看见你了。”
陆嘉望语塞,没出声。
好一阵,才问她:“现在有什么症状?”
叶以蘅想了想,说:“头晕,还有点犯恶心。”
陆嘉望立刻起身:“现在去医务室。”
叶以蘅连连摇头:“不用不用,你送我回宿舍休息一会就行。”
她知道自己有点得寸进尺了,所以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她自己心里都没谱,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不远处,体育老师吹了声哨子宣布下课,大家都拿好东西准备开溜,操场上的人霎时少了一半,旁边的陆嘉望迟迟没回应,她还以为没戏了。
“你住哪?”他忽然开口。
“九栋,就在二饭附近,”她回得很快,视线瞥向树荫下那个蓝白色的书包,“帮我拿一下书包,可以吗?”
陆嘉望叹气,犹豫了两秒最后还是走了过去,一根手指勾着书包的提带,把书包拎了过来。
叶以蘅此刻快乐的心情到达了顶峰,要不是得装病,她都快哼起歌来。
从操场到女生宿舍差不多要走十五分钟,平时叶以蘅嫌远,但这会倒是嫌这段路太短了,她恨不得再长一点,最好能走上半个小时。
回去的路上,两人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还是收获了不少人的侧目,有陆嘉望在自然不会缺少话题,更何况旁边的人还是她,于是各种各样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叶以蘅全当没看见。
一路上,她努力找着话题:“陆嘉望,听说最近上了部电影,评分挺高的,你看了吗?”
没等她说出片名,陆嘉望就回了句:“没兴趣。”
叶以蘅哦了声,接着问:“好像幻·美术馆周末有个画展,你想去吗?”
她问得忐忑,陆嘉望回得倒是快。
他说:“周末没空。”
看来周末约他是没戏了。
“好吧,”叶以蘅佩服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继续聊下去,大概也是习惯了锻炼出来的,“对了,我明天要出去拍摄,不能去看你打球了,担心你看不到我会失望,提前和你说一声。”
陆嘉望失笑:“……你多虑了。”
刚到女生宿舍楼下,陆嘉望就离开了,甚至她还没来得及和他说声再见。
不过没关系,他竟然愿意送她回宿舍,这已经是迈出了艰难但又极具里程碑意义的一步了。
——
清城理工大学的夜晚很热闹,恰逢社团招新,从校道走了一圈回来,郝曜手上拿了好几张海报,有轮滑社、围棋社还有摄影协会的。
他把那些海报折了一道,准备待会扔进垃圾桶,上楼,走道里有人在视频练雅思的口语,那人他认识,明年就要出国留学了,现在正紧锣密鼓地准备各种考试和材料。
他经过时走快了些,免得打扰到别人。走到宿舍门口,里面隐约能听见说话声。
推开门,今晚宿舍倒是人齐,舍友都在,李砚磊正戴着耳机打游戏,听见门口有动静,回头看他,随口问了句:“今晚不泡馆了?”
郝曜把书包放在椅背:“嗯,有点累,提前回来了。”
李砚磊发出邀请:“要不要打游戏,刚好组队缺一个。”
“待会吧,我要给家里打个电话,你们先玩。”
李砚磊转过椅子,重新戴上耳机:“行。”
整理好桌面的物品,郝曜到走廊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父母也是刚干完农活到家,接到他的电话很高兴,一通嘘寒问暖,问他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学习忙不忙,实习辛不辛苦,他都一一回了,挂电话前,父母又感慨了句等他毕业找到好工作,在清城买到房子了,家里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明知道家里人没有催他的意思,但他还是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压力涌了上来,压得他喘不过气,他靠在栏杆,目光看向宿舍里正戴着耳机打游戏的李砚磊和陆嘉望。
他忽而明白了,大概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他不可能有他们身上那种松弛感。
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没有受过挫折、没有为钱发过愁、不需要忧虑将来和以后的松弛感,他们做任何事都是那么游刃有余,天子骄子大概说的就是这一类人。
和陆嘉望他们不同,郝曜是从小县城考上来的,几乎是拼尽全力才考上的清理,那一届高考他是他们那个县城里的第一名,但来到这里,才发现他那点成绩真不够看的。
不仅是成绩还有眼界、谈吐、实践能力,他发现他和他的舍友们差别真的太大了。他刚入学那会,就听同学提起过陆嘉望和李砚磊的父母都是给学校捐过不少钱的,他起初还以为别人是靠某种关系混进来的,没想到是他狭隘了,后来他才听说陆嘉望还是理科全省第三。
他们人生的起点不一样,大概终点也不尽相同。
有时他的电脑坏了都不敢借他们的用,因为那小小的一个配件可能就是他赔不起的天价,他担心给人弄坏了,即便他知道他的室友并不会在意。
挂了电话,郝曜走进寝室,打开书包,看到一盒包装好的点心,他这才想起刚才回来的路上有个女孩让他把这些吃的带给陆嘉望。
郝曜小心翼翼地把这盒点心拿了出来,转头看向身后的人。
陆嘉望这会正戴着耳机,指尖在键盘上翻飞,他这个室友是学校里有名的风云人物,三天两头就能看到有女孩在楼下偶遇等他,凡是他选的公共课都是热门,有篮球比赛一半的人都是去看他的,也只有他谈恋爱那阵才能消停一会。
郝曜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碰了下他的后背。
“嘉望,刚才有个女孩让我给你的。”
“哦,”陆嘉望没回头,看也没看,也不问到底是什么东西,就说,“替我扔了吧。”
郝曜并不意外,应了声:“那我先放着吧,改天再见到,我帮你还给她。”
“嗯,好。”
一直以来,那些女孩给他送的礼物大多都是这样的下场,他总觉得陆嘉望好像对什么都不太感兴趣,唯独去年冬至那天,有点不一样。
那天天气很冷,他回来得早,刚到宿舍楼下就遇到了爱心社的人,是一个女孩,裹着厚厚的围巾,穿着雪地靴,她说答对三道题就可以免费领一袋粽子。
问的都是些很基础的问题,他不费什么力气全都答对了。
他拿着那袋粽子回宿舍打算待会当作晚餐吃了,没多久,陆嘉望也回到了寝室。
陆嘉望盯着他放在桌面上的那一袋粽子,明知故问:“什么来的?”
“粽子,刚刚爱心社的人送的,”郝曜问了句,递给他一个,“你要吃吗?”
按往常来说,陆嘉望都会拒绝的,但这一次他有点反常。
他沉默了一会,说:“行,给我一个。”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那个女孩也是喜欢陆嘉望的,所以他那天反而是替她解围了,他无意中做了件好事。
郝曜还陷在回忆里,直到李砚磊喊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阿曜,打完电话了?”李砚磊下巴抬了抬,“那过来打游戏吧。”
“来了。”
等他们这局打完,宿舍四个人组了队,玩的是枪击游戏,游戏进入等待页面,李砚磊却揶揄起陆嘉望。
“又有人给你送东西啦?也不看一眼,”李砚磊伸了个懒腰,双手枕在脑后,“这次不知道又是哪个女孩今晚要辗转难眠了?”
陆嘉望戴着耳机,面无表情,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
“做你的舍友还真是累,明面上是你的舍友,干的却是跑腿的活儿,”李砚磊越说越起劲,“要我说,你该给阿曜发工资,现在大家知道他好说话,都找他给你送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