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生,冷静,她还没死。”
“小王爷,她不属于这个世界,那还能是哪个?”
除了地府我想不到任何地方。
我说话时都是颤着的,后背上的冷汗不停冒出,甚至双腿发软。
一阵眩晕间,我被猛地扶住,赵运卿担忧地看着我,“阿生,我会陪着你直到良月醒来,我说她没死她就是没死,你是药郎难道你还不信自己?”
“炎淮哥,可是我治不了她。”
“放心,我让乌尔呼多来几次。”
一旁收拾残局的乌尔呼萨满猛地看过来,鹰眼如炬,看向赵运卿的眼神带着愤恨。
“虽然她可能会被天神降罚。”
赵运卿还有心思说笑,我也跟着放松了片刻。
此后几日,乌尔呼都坚持在祭坛上做法,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甚至有一日我见她的喉头硬生生呕出了血。
乌尔呼由原先的试试到后来不信邪,偏要将良月叫回来。
可我见她神色逐渐灰败,也怕因为良月平白害了老人的性命,立下承诺,若这一次不行便不再尝试。
当日艳阳高照,随乌尔呼萨满的吟唱与跳动,击鼓之声回荡在一方天地,而良月仍旧在棺木中沉睡不起。
我也逐渐死心,垂眼不想再看。
忽然之间,天地突变,风卷云涌,残阳如血,院中经幡被大风吹得猎猎作响。
萨满跳动得更加快速,更加有力,而她吟唱的声音更加嘶哑。
不足一刻,我明显看到她的体力瞬间下降,吟唱的声音渐歇,东南位置垂挂的风铃清脆作响。
“扎列!”
乌尔呼倒地不起,院中的女孩依旧吟唱,直至仪式结束,才上前紧张地抱住乌尔呼痛哭起来。
我们立马聚到乌尔呼面前,她却皱眉笑着,伸手指向东南方的棺椁,紧接着晕了过去。
“她没事,只是太累了。”我为她把脉,知道人没有生命危险。
“阿生,你看。”
赵运卿拍了拍我,我当即扭头去看,棺椁里的良月此时坐起来好奇地看着我们,双眼无比懵懂,见到我时歪着头想了片刻,才痴傻而又缓慢地叫了声,“夫人?”
我立马笑着哭起来,黏黏糊糊应了声,“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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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夫人……”
赵运卿蹲在雪中依旧念念有词,似乎受了极大的刺激。
已经几日了,他还未接受某个事实。
“炎淮哥?”
我站在他身后轻喊了声,他的肩膀一抖,扭过脸看我的眼神毫无生气。
我突然有些心疼他,到他跟前耐心解释道:“我和良月……同平常夫妻一样。”
“不,不一样,你在下,我本以为你只是不喜欢男人,没想到……”他双手被冰雪冻得通红。
这时,良月却从院中追出来,笑着喊我,“夫人,我饿啦。”
萨满说她丢了几魄,痴傻如孩童,还得些时日。
食阴的毒让她的脖子和胳膊上落了很长的斑,宛如灰黑的青蛇一般盘踞在瓷白的皮肤上。
见良月出来了,赵运卿却更加不愿面对。
我长叹道:“炎淮哥,这与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并无关系。”
说完,良月已经拽着我的衣袖要我去厨房为她做饭,赵运卿也蹲在地上拉住我另一侧袖子,“阿生,别走。”
我瞧着两人,良月却单纯无辜地看着赵运卿,“你为什么拉我夫人?”
“什么夫人?!他是我贤弟!”
我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喝道:“都别说了!我就一个,你们把我撕开吧。”
良月磨牙吮血,我后背一冷,立马被赵运卿挡在身后,两人竟是在萨满的院中打了起来。
……
饭桌前。
两个打得鼻青脸肿的人虎视眈眈地看着对方,一寸不让。
当我将饭端上桌,他们才埋下头认真吃起来。
“炎淮哥,你又何必和她一般见识。”
我劝了句赵运卿,发现他不理我,于是又看向良月,“姐姐,以后不许随便和人打架!”
他们均当我的话为耳旁风,我顿时气闷。
当晚,萨满回来发现院子一角破了个大洞,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当夜不顾风雪将我们赶了出来。
于是,一行“商队”再次出现在雪夜中,但原先的那具棺椁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痴傻天真的年轻女子。
。
“阿娘!”
朗儿三两步扑过来,一头扎进良月怀里,被良月一掌拍出去。
众府兵纷纷警惕地举起武器,严肃地看着我们,直到赵运卿从马车中下来,见他随意地挥了下手,众人放下武器。
我扶起朗儿,担忧地为她查看了伤势,忍不住又嗔怪良月,“怎得又突然打人?!”
“夫人……只有夫人能碰我。”
众人面面相觑,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们。
朗儿更是无法接受良月变成如今痴傻的模样,呆了许久,才缓缓问道:“阿娘傻了?”
“没错。”赵运卿还嫌不够热闹,站到我身侧讥讽道:“傻了却记得你阿父是夫人。”
一瞬间,我觉得良月似乎听懂了,孤独地站在人群中央,露出十分受伤的神情。
我心脏忍不住一疼,忙过去握住她的手,哄道:“姐姐,我不嫌弃你。”
赵运卿笑起来,眼中带着莫名的情绪。
此后每日我便在研制食阴的解药,用到良月身上。
她自醒来后总不愿同朗儿睡在一处,夜夜偷跑出来,宿在我房内。
有一日她爬窗进来,却发现赵运卿也在我房间,两人顿时在府中斗得昏天暗地,差点拆了半边院子。
后来城中都传赵运卿府中来了个泼辣户,就连炎王也拿她没辙。
赵运卿为了掩人耳目,遣人散出消息说府中在比武。
这更是给了两人肆无忌惮打架的名头,隔三岔五衔一次房顶。
我院中用于炼制蛊虫的瓶瓶罐罐摔了又摔,直到这日两人再次打起来,我气不过,涨红了脸吆喝道:“都别打了,再打我就死给你们看!”
两人仍旧打得不亦乐乎,我气急攻心,揣着衣服下摆就往湖中跳,倏然间两人立刻飞奔过来,扯着我往岸上拽。
“夫人,我不打了。”
良月跪坐在我面前,双手环抱着我。
而一旁的赵运卿气笑了般,指着良月吼道:“又来这招!你惯会哄骗林生!”
“这日子没法儿过了!没法儿过了!”
他气得在院中大喊,惹来下人们的注视。
但似乎知道这事时有发生,那些观摩的人站了没一会儿便离开。
“炎淮哥,姐姐她现在痴傻,不要同她一般计较。”
我拍拍衣服站起来,将良月挡在身后。
但赵运卿却十分伤怀,闷了半天,冷冷道:“她可不傻,她还知道博你同情。”
我扭脸一看,见良月一副受气包模样,可手上还沾着血。
再一瞧两人,良月毫发无伤,赵运卿嘴角却裂开,梅花一般绽放着血花。
“是我太惯她……我为你涂药吧。”
他不置可否。
我将良月哄走,碾碎药粉,一点一点蘸到赵运卿的嘴角。
他疼得倒吸凉气,不住地骂:“良月这个暴力狂。”
“你不也是,老惹她做什么?”我哂笑道。
他瞧着我呆了一瞬,我一僵,尴尬地收了笑,继续认真为他敷药。
“我哪里惹她了,我只想惹你。”他突然偏过头,趁着我抹药的手吻了我的手指一下。
我瞬间缩回手,心慌意乱地跌坐在地上,却见他恶劣地笑起来。
“我们是结义兄弟,你不能这样。”
“哪样?我可什么也没做。”
“你!你果然未变!”
我接下来再为他敷药便重了许多,弄得他连连呼疼,最后见他是真疼了,才放轻力道。
“阿生总是这么心软啊。”他微眯起眼感叹道,“难怪阁主变傻了也记得你。”
“炎淮,我只喜欢姐姐,别在我身上浪费功夫了。”
我收拾好药箱,走之前对他郑重道。
他却拉住我的衣角说:“你喜欢女人,我喜欢男人,我知道我们不可能,但让我陪着你好吗?”
说完,他却又像在掩饰尴尬般,俏皮地眨了下眼睛。
我蹙眉笑起,终是妥协了,“都随你。”
此后,炎王府终于恢复安宁。
良月日渐光明正大,竟是在白日里直接闯入我的房间,一口一个“夫人”得叫,但当我问她要做什么,她却只单纯无辜地望着我,一脸懵懂道:“睡觉。”
“大白天的睡什么觉?”
她一把将我撸到床上,纯盖被子睡了一下午的懒觉。
绵长安稳的呼吸声吹在我的耳廓,我听着听着也渐渐放松下来,在她的怀抱中沉沉睡去。
第49章 是阿生红杏出墙的意思
“阿生,来吃瓜。”
我正在研制解药,赵运卿突然叫我。
良月被朗儿拉去练武了,我倒安静许多。
夏日炎炎,每个人热得出了层薄汗,赵运卿光着膀子,仅着一身武袍随意搭在身上,此时也刚从校场回来,手中抱了个十分大的瓜。
他被晒黑了些许,古铜色的皮肤泛着光泽,举手投足间全是干脆利落,十分有力。
我艳羡地多瞧了两眼,他拿起桌上的折扇扇风,凉飕飕道:“喜欢?”
“喜欢。”我连连点头。
“摸摸?”
我伸手捏了捏他的胳膊,十二分赞许地瞪大了双眼,“好硬!”
他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了些,看我的目光有些古怪。
“我是说你的身体不错。”我急忙找补。
“我知道。”
他给我也扇起风来,顺手拍了拍桌上的瓜道:“我叫下人去切了,冰好了再吃。”
“这哪里的瓜,如此大?”
“外邦商路传进来的,还未到中原,我们先尝尝。”
正说着,那边朗儿和良月跑过来,朗儿动作粗鲁,先一猛子扎进湖里洗了把脸,良月正要去学,被我急忙阻止,“姐姐,不可学她。”
“阿父,没事的。”
我无奈道:“朗儿,你阿娘比不得你,她现在心理年岁比你还小。”
“切,我可不信,她还知道夜里爬窗。”
说完,她立马捂住嘴,再次一脑袋扎进水里装死。
“……”
我满目幽怨地看了眼良月,而此人十分坦荡,并不觉得丝毫羞耻。
“人到齐了,那我们尝几块,剩下的拿去冰着。”
等赵运卿说完,良月已经一掌将瓜劈成两半,轻喊:“西瓜……”
我们三人齐齐问道:“西瓜?”
“要用勺子。”她说话时有些呆。
下人拿来勺子,她竟直接用勺子一口一口往嘴里塞,动作十分熟练。
我们在一旁目瞪口呆,赵运卿如此财大气粗地都忍不住赞叹道:“不是花自己的钱不心疼啊。”
“很贵吗?”
“岂止是贵,商路过来的就十个,本王大开眼界。”
然而良月并不觉得有任何不妥,甚至挖了个最中央的瓜心递到我嘴边,含含糊糊道:“夫人吃。”
赵运卿和朗儿一脸嫉妒地看着我,我尴尬笑笑,俯身将瓜塞进嘴里。
等朗儿也嚷着“阿娘”,良月却似乎聋了一般,气得朗儿直说自己是捡来的。
赵运卿在旁边补刀:“你本来就是捡的。”
朗儿:“……多谢王爷提醒。”
我笑看着他们,感觉几年前灰暗至极的时刻一去不复返,都已随风消散。
可当想起“西瓜”二字,我终究还是躲不开某些谶语。
。
“她应当是快醒了,萨满说过,她不属于这个世界。”
赵运卿躺在房顶上,往口中倒了口果酒。
我坐在一旁,檐下的良月在和朗儿玩耍,没心没肺的,整日只知道叫我夫人,除此以外什么也不放在心上。
“西瓜……她以往几乎就像是这里的人,直到今天我才感觉我们不在一个世界。”
果酒的味道清香甘冽,带着微微的酒气。
喝的多了便觉得浑身轻飘飘的。
赵运卿讲了个故事,说他下辖的衡州曾经出过一档子奇事。
一家农户的儿子自小蠢笨,大字不识。
十一岁那年他去地里给父亲送水,但经过别人的家的地时,突然落入了水井,这口水井是被人偷偷凿出来的,害怕被人发现就在上面铺了稻草还有树枝掩饰。
这小孩跌入水井后命大,被人救了上来。
但救上来后竟然连爹娘都不认识,可神智清醒,说话更十分有条理,只是村里的人他一个都不记得。
甚至问起当年为哪朝哪代,并说了一个谁都没听过的名字和住址。
众人只当孩子摔傻了,谁知后来这孩子四书五经全都熟读,原本大字不识一个,后来却能著就锦绣文章。
甚至总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和形容。
“那个人后来怎么样了?”
我喝得有些醉,晃晃悠悠地问起。
赵运卿长叹道:“自尽了,留了封遗书,说他不是那对农户的儿子,来自另外一个世界,他要回去找自己的爹娘了。”
“他都死了,如何找自己的爹娘?”
“谁知晓,也许我们认为的死实则是他们的新生,就像阁主,你觉得她死了,实际她只是回到了自己的世界,现在我们又强行将她叫回来,阿生……我们也不见得做了件好事。”
我顿时头痛不已,近乎逃避似的说道:“炎淮哥,现在不是很好吗?”
“阿生,不要伤怀,失去也没有那么可怕。”
他也有些醉,屈指擦拭着我的脸颊,我这才知道自己不知何时落了滴泪。
“你真爱哭。”
他嘲笑道。
我涨红了脸,最终还是泄气了,“我就是爱哭鬼,随你笑吧。”
“爱哭怎么了,你都以女子作夫了,还担心别人的看法?”
我十分赞同,“小王爷说得对!”
“叫错了,要我纠正你多少遍才行。”
“赵运卿。”
“不对,还是错的。”
我愣了一会儿,脑子转了几圈,福至心灵,喊道:“炎淮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