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长盒子里装的是佛珠手串,昨天他戴的那条。
他拿给陈奕安,头头是道地讲,“昨天在虞城转机,我去灵山寺烧了头香,都说那里求长寿最灵,我给你拜了,还点了长明灯,这个是什么住持的串,你没事戴戴。”
陈奕安接过去看了看,本来不想说什么的,可他哥破绽百出的话里实在让他不知道谢哪一句。
陈奕安摸摸手串上的天珠,问他妈,“灵山寺是信的藏传?”
想要照顾兄弟俩感情的老母亲绷不住笑出声。
陈长风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气的骂黄牛不靠谱,又怀疑自己高价买的“头香”是不是也是假的。
这下连他妈都好奇了,“头香怎么买?”
陈长风:“就他说是他凌晨排队第一个进门领的香,卖给我了。我到的时候都八点多了,怎么可能自己排!”
陈奕安听他哥这毫无诚意的拜佛之旅,哭笑不得,“你可别长明灯也给我点错了,我前几天还看个帖子,说是给朋友花钱祈福结果花在了超度区,被做了俩月的法事。我命不硬,经不起你折腾哈。”
“那不可能,我亲自点的灯上的墙!”陈长风别的事不上心,给弟弟求平安的时候格外虔诚仔细,祈祷陈奕安能平平安安活到九十九,他怕一百岁太满,欠一点最好。
“行了,当个祝福就好。”他们妈不想在这种事情上让他们过多纠结,权当听乐子,说过就算过去了,不要在心里念叨,“长风一会儿跟我去找你爸,让他带你熟悉熟悉环境。”
陈长风点头应是,他妈才是最了解他爸的人,怕他爸时间一长又后悔了不想放权给他。
果然,在公司见到陈长风的老陈总丝毫没有表达对儿子的思念之情,反而是一副不耐的样子,“你来这儿干嘛?”
陈长风站在老板桌前,耿直地答:“来上班。”
他爸越过陈长风的身侧看向后方,黑着脸问:“李柚柚,你又给他出什么馊主意了?”
被直呼其名的陈长风他妈也不甘示弱,“陈世羽,你如果这么舍不得把你公司给长风的话,我就把我的给他练手。”
他爸:“胡闹。”
他妈:“呵呵。”
陈长风不是第一次见他爸妈为他的事吵架了,上一次还是六年前他爸要把他扔去海外读书,他妈想要陪着的时候。
他知道这时候就需要他这个真男人站出来表态,才能吹散父母之间的硝烟,就像六年前那样。
所以他打断了二人的谈话,跟他爸说:“我看这个办公室就不错。”
陈世羽皱着眉头,听他这不孝子要说出什么篡位夺权、大逆不道的话。
陈长风:“要不我就坐你办公室外面那个小桌子上?”
就这样,陈长风成功留在了总裁办的秘书岗上。
虽然和幻想中接管陈氏、呼风唤雨的场景不太一样。
但他依旧是陈总,总接线员。
陈长风心态很好,在这个岗位能学到东西,不然他一个空降太子爷什么都不懂,瞎指挥,手下的人能服管才怪呢。
他给程诺发他工位上的绿萝照片时,程诺正坐在经纪人的车上去试镜。
大学毕业这两年,程诺作为一名舞蹈演员待过舞团,待过剧场,也演了电影,她没给自己框死,有合适的工作都愿意尝试一下。
上一部电影她演的女二,是梁云N在一众模卡里点名定的她。当年她还是个小孩,梁云N也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小生,他俩就合作过影帝的一部民国片。
如今梁云N靠这电影也拿了个影帝,就有人吹捧程诺“旺”男主。
影视圈对这类事迷信得很,好多制片人向程诺抛出橄榄枝,程诺便也就挑感兴趣的去试试镜。
手机振动,她点开陈长风的消息,一盆张牙舞爪看起来很是嚣张的绿萝,还有它主人的工牌,“今起叫我陈总。”
程诺看到工牌上所属部门写着“总裁办”,最后那个“办”字被陈长风用手机自带画笔给叉掉了。
她笑,给面子地回了句:“陈总,幸会。”
陈长风N瑟地不行,又约她,“晚上一起喝酒,喊上我的狐朋狗友们。”
程诺已经到了片场,无暇再跟他聊天,只答应说:“行。”
陈长风所谓的狐朋狗友,都是程诺认识的,一些陈家亲朋的孩子,多是世交,关系不深不浅也就那样。
他真正自己交的那些“坏”朋友,在他出国的这些年里早就断了联系,也难再有什么来往。
说是要给陈长风接风庆祝,一群人在唱歌的包厢里吃饭,全封闭的房间根本不散味,程诺刚推门进去就闻到了海鲜的腥味,她嗅觉一向敏感。
空位有几个,陈长风拍拍自己身边那个,程诺便坐过去。坐下第一件事便是拿了瓶水,想压压胸口的恶心感。
她拧了一下瓶盖,没拧开,手心磨红。
陈长风见了,顺手就拿过来拧开,又把瓶盖拧回去,把水瓶放回她面前。
动作如此自然,他俩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就像她掉个什么东西在他脚边,他随手捡起来一样平常。
坐在对面的一个女生却不乐意了,跟程诺吐槽刚才她让陈长风帮忙开瓶盖,陈长风又是说她“装柔弱”又是说她“茶里茶气”的,“怎么到你这儿就没那么多废话了?”
陈长风不等程诺开口,先怼了回去,“你跟她能一样吗?”
女生抱着手臂:“我怎么了?”
陈长风:“这句话重点是‘她’好不好?”
在座的听见这话都“哦”的一声起哄,但也都知道程诺跟陈家的半个女儿一样,没多玩笑,很快就岔开话题去聊别的了。
连当事人程诺都没对陈长风的话过度解读,他们太熟了,她在他那儿的地位和别人不一样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程诺对女生劝慰:“别跟他置气,他其实是挺好的一个人。”
陈长风听到夸自己,暗暗点头。
程诺:“可惜就是长了张嘴。”
第3章 意动
包厢里,吃饱喝足开始魔音穿耳。
陈长风坐在点歌机前饶有兴致地挑选曲目,程诺走到他身边,太吵,她低头在他耳边说:“头疼,我先撤,你们玩吧。”
“啊?那我送你。”陈长风要站起来,被程诺按着坐回去,今天他的主场,她不想扫他的兴。
程诺:“不用,我打车,很近。”
他们之间不需要客套,她表现得这么坚决,他也就不挽留她了,依旧站起来,送她到门口就被她推回包厢里。
陈长风站门口,透过门上玻璃往外看,直到她蓝色的连衣裙摆消失在拐角才坐回去。
有人拿着麦克风问谁点的歌,陈长风看一眼屏幕,是他点的程诺喜欢的歌,原本想要跟她合唱的,可她走了,他唱歌的欲望便也跟着降下来。
赵宗岐坐过来,胳膊搭在他肩上,很亲热地问:“哥们,正好跟你商量个事儿,我婚礼你给我当伴郎呗?”
陈长风跟赵宗岐算是一起长大的,不过关系不算亲厚,主要因为他俩都是小霸王,小时候总掐架,大了以后才因家里的生意熟络起来。
这一屋子的人里都是未婚,冷不丁冒出来个要结婚的,大家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询问他英年早婚的感受。
赵宗岐没什么感受,就是家里撮合的,姑娘比他大三岁,觉得年纪可以结婚了,“姐姐好呀,姐姐会疼人。”
陈长风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笑了,心想:放屁。
程诺比他大半岁,高一个年级,小时候他也像个跟屁虫似的在她屁股后面“姐姐姐姐”的叫,可从来没记得这个姐姐如何疼过他。
抬手看看时间,他给程诺发消息:“到家没?”
程诺秒回了:“刚进门。”
陈长风又问:“头还疼吗?”
程诺:“好一些了,今天试镜的棚里有点闷,可能中暑了。”
陈长风:“藿香正气水?”
程诺:“饶了我,喝那个比中暑还难受。”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陈长风在喧嚣的背景音乐里旁若无人地玩手机,明明是他攒的局,他却好像变成了一个旁观者。
程诺说要去洗澡,祝他玩得开心,就把手机撂下了。
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会回忆起很多被忽视的细节,她泡在浴缸里,撩着玫瑰花瓣,想起的却是陈长风那句“你跟她能一样吗”。
当时被起哄了都没脸红,现在想想却觉得有丝暧昧。
可是光阴在他们成长路上烙下的印记,早就抚平掩盖了偶然的心动。就像夫妻共处几十年都会失去激情,他们左手右手一样的熟悉,少了那份走进对方的新奇契机。
有多熟呢?
是那种抛却性别的信任。
程诺记得自己读高一的时候,身体发育得比同龄人要更成熟。她们跳芭蕾的,一个个都瘦得像纸壳板一样,唯有她是个异类。
老师让她“减肥”,她周末回陈家住的时候就吃很少饭,她吃得慢,陈家人又多,没谁注意到。
只有陈长风大晚上的跑去敲她的房门,拿着栗子蛋糕和甜牛奶,表情臭屁地说:“烦,今天又有人给我送情书了,还硬往我包里塞吃的,我不爱吃,给你吧。”
程诺把着门站门口,直接拒绝:“那你扔了吧,我怕你得罪了人,人家蛋糕里给你下毒。”
陈长风瞪她,直接把东西塞她手里:“你想象力真丰富,东西给你就是你的了,要扔你自己扔。”
程诺摸到牛奶的纸盒还是热的,明显是刚用热水烫过,他的追求者还挺贴心啊。
她噗嗤一笑,接过了他的“好意”,顺便把门打开让他进屋了。
她告诉他自己在减肥的事,还告诉他班里同学给她起外号叫“奶牛”,她很烦。
陈长风坐在地上,听了她的话不自觉扫视了一眼她的身材,然后红着耳朵偏转了头。
他给她出主意:“要不你以后经常带点零食给你同学,把她们都喂胖了,你就不显眼了。”
好歹毒的计谋。
程诺从床上摸了个抱枕扔他脸上。
其实程诺的同学缘一直不怎么好,她小学毕业以后考上了沪市的舞蹈附中,小小年纪背井离乡来这里上学,妈妈托付好友陈叔叔照顾一下孩子。
原本只能算客套,可程诺因为是童星,刚入学就被学姐们“训新”了。所谓训新,不过是打着“传承”的幌子进行的霸凌,新生们好多被训哭的,程诺没哭,可她也有点害怕。
她直接用学校的公用电话亭打电话给陈叔叔留的家里号码。
接电话的是陈长风,他正处在变声期,不太爱讲话,却心有灵犀一般接起来这个电话,“浪花?”
程诺听到熟悉的人的声音,立马放松了很多,她问:“你问问你爸,我今天能不能不住校,住你家?”
陈长风没问她发生了什么,直接替他爸做了决定,“现在去接你。”
后来,陈世羽给学校设了个奖学金,希望老师多关注一下学生的品德建设,又跟程诺约定好每周五来接她回陈家住,周一再送去学校上学。
寄宿制的学校,她这样算是搞特殊,同学之间关系就不怎么好。
再后来,她也不管同学怎么想她了,反正没触到她霉头她就当看不见,偶尔还当奇葩见闻说给陈长风和陈奕安听,李皓行才两岁,太小了还不能加入他们的高端会谈局。
现在因为身材问题倍感苦恼的女生,坐在床边皱着眉头,吐槽完了讨厌的同学以后就赶地上坐着的陈长风走了,“你别管我了,我饿习惯了就好了。”
陈长风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平时少吃一口饭都觉得饿,看程诺这样觉得她太可怜了,跟着骂了两句她同学,走之前下结论,“你这样跳小天鹅肯定好看,我见过天鹅,天鹅飞起来的胸脯都是高高的!”
―
“哗啦”。
程诺从浴缸里站起来,感觉这澡泡得她更晕了。
她穿上睡衣,吹干头发,嗡嗡的吹风机声响里,好像听见门铃声。
关了吹风机,还真的是有人在按门铃。
这大晚上的,谁啊?
没等程诺打开可视门铃,陈长风的消息就发了过来,“我,开门,送温暖来了。”
程诺讶异,开了门,他站在门口,两手都拎着袋子。
程诺回家也不过一小时,“这么早就散了?”
陈长风:“有两个要回家有事的,干脆都散了。”
他没用她邀请,径直进了她家,这房子是她大学毕业后自己租的,他没来过,但这不妨碍他像回了自己家一样自在,换了鞋洗了手,把他带来的东西拿出来。
“看你晚上没吃多少,路过蛋糕店买了栗子蛋糕。”陈长风拆开包装,那枚外形做的像栗子一样的蛋糕看起来分外可爱。
只是这么小一点东西的话……
程诺指指另一个大袋子:“那是什么?”
陈长风:“麻小,给我自己买的,我也没吃饱。”
他已经自顾自地在茶几上摆放餐盒并且戴上一次性手套了。
程诺无语:“你为什么要跑我家来吃外卖?你回你家吃去。”
陈长风捏着虾肉哧溜进嘴里:“我妈不让吃。”
辣油的香味太浓郁,不大的客厅里很快就弥漫着麻小的味道,程诺闻着这味道,干呕了一声。
陈长风摘了手套擦了擦手指,端起桌子上的冰可乐杯送到程诺面前,“喝口可乐。”
程诺确实想要一点冰凉,她不疑有他,就着他的手低头喝了一大口可乐,然后“噗”的一口全喷出来了。
这根本不是可乐!
这是藿香正气水!
已经咽下去的那半口药汁滑过喉咙,带着烧酒一样辛辣的感觉,神奇的是,胸口阻滞的那口气倒是顺了出来,头脑也清醒多了。
陈长风已经“功成身退”地坐回沙发上继续吃小龙虾了,还招惹地问:“好了吧?”
程诺走到他旁边对着他踢了两脚,她腿抬得高,直接踢他脑袋,想把他脑子里的水给踢出来点。
陈长风挨揍次数多了去了,很有经验地躲避开,嘀咕她“恩将仇报”。
而程诺根本无暇跟他斗嘴,她一张嘴就一股“神药”的味道,搞得她话都不想说了。
这时候小蛋糕发挥了作用。
原本没有食欲的程诺拿叉子把巧克力做的栗子壳捣碎,挖里面的栗子糕吃。
甜味掩盖了药味。
她是坐在饭厅吧台上吃的,边吃,边看向茶几那里的陈长风,他在剥虾,慢条斯理的,吃得很文雅。
她忽然发现陈长风变好看了。
陈家三兄弟里,公认最好看的是陈奕安,因为不怎么在户外活动,皮肤瓷娃娃一样的白皙,弹钢琴的时候艺术气质拉满,谁见了都要夸一句是王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