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她正巧提了一嘴,“我家也有个与你一般的小女儿,生得混世魔王的品性,你要是来学里读书,少不得与她碰上,可不要打起来才好。”
清殊将这桩缘由同盛尧说了,笑道:“你只管回去同你娘说,两个混世魔王没打在一块儿,反倒狼狈为奸了!”
盛尧笑得揉肚子,骂道:“哪有你这样贬自个儿的!还有,我竟不知我娘还在外败坏我名声呢!”
她提起这个,又有几分恼意,“哼,就我姐姐是块宝,我就是棵草!”
清殊见她有内情,却也不便细问,打着哈哈过了。
自此,两人在学里好得穿一条裤子,便是挨罚也要一起。
这回正是盛尧上课传纸条,被娘子逮着了,又不肯供出是谁,正要挨双倍罚呢,清殊便自觉站了出来。于是两个人吭哧吭哧抄书抄到半夜,相约第二日迟到。
在彩袖的催促下,清殊到底是压着时辰出门了。
才刚上马车,却见打扮齐整的清懿已然在车上候着,还递来一块热着的糕饼,“早膳不可糊弄了事,贪睡事小,饿伤了脾胃事大。过来,把饼吃了。”
“姐姐真好!”清殊扑腾地上车,接过饼啃着,一面又问,“姐姐不忙吗?这会子还要送我去上学?”
清懿替她擦了擦嘴角,笑道:“我去国公府有要事,顺便送送你。”
虽是顺便,清殊也快活得很,搂着姐姐道:“上回不是才去?这会子又是做甚么?”
马车平稳行驶,车轮碾压地面发出咯吱声响。
清懿掀开车帘,向外望去,晨起时的商铺尚未热闹开来,沿途的银楼茶庄酒肆才将将亮出旗子,上头画着不显眼的符号。
碧儿适时推开车门,探身进来,凑到清懿耳旁低语几句,“一切都妥当了。”
清懿面上没甚情绪,因着胸有成竹,反倒比以往更显镇静。
清殊好奇抬眸,故意打趣道:“有甚么是我这个尊贵的四姑娘不能听的吗?”
清懿莞尔,捏了捏妹妹的脸。
她眼神柔和,淡淡道:“又离咱们的随心所欲,更近一步了。”
作者有话说:
盛尧:我是校霸
清殊:好巧我也是
第49章 同窗
◎妹妹上学的鸡飞狗跳◎
紧赶慢赶踏进园里, 到底迟了片刻。
兰心院在巷子最里头,清殊急三火四地撒丫子跑,一只脚踏进院门, 上课钟便响了。
再抬头,正好对上司正娘子虎视眈眈的脸色。
“看!我右脚踩进来了!我没迟呢!”清殊先发制人, 理直气壮地指着自个儿的腿。
司正娘子冷哼一声, 抱着手臂, 居高临下看着她, “少胡搅蛮缠,你吃饭怎的不用一只筷子吃?穿鞋怎的要穿一双?”
见这歪理不管用, 清殊又换上一副委屈的模样,轻轻扯了扯司正娘子的袖子, 拖长声音道:“好司正, 好娘子,我昨儿抄书抄晚了, 人小又贪觉,免不得起晚些嘛。”
“司正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遭罢。”清殊牵着她的袖子晃来晃去, “我昨儿抄的书也带来了呢, 您只管查问,我必定都会了。”
司正娘子虽故意板着脸,心里却很受用。
兰心院的孩子们年纪小, 因尚在稚龄,虽比姐姐们调皮些,却各有各的活泼。
尤其是这个新来的曲家小姑娘。
旁的学生平日闹腾, 但是见了专管规矩的司正娘子, 就没有不老实的。
偏生这个孩子, 一副乖巧可人的皮囊下是个顶胆大的芯子!
才来学里几日功夫,兰心院的教引娘子们没有不识得她的。每每犯个小错,又惯会嘴甜,直把那些耳根子软的哄得轻拿轻放。
在此之前,司正娘子心想,我耳根子可不软!
现下一低头,见着小孩白里透粉的脸蛋,大眼睛那么无辜地把你瞧着,一颗老心居然忍不住松动了!
清殊趁热打铁,嘿嘿笑道:“我还带了上好的茶来,一会子沏盏来与您尝尝?”
“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别将茶点坏了才是。”司正娘子嗔她一眼,“罢了,倘或再有下回,必要狠狠罚你,让你长记性。”
知道这是过关了,清殊满口答应:“是,我再不敢了!”
司正娘子虽网开一面,嘴里却照例要叮嘱,“你们正是磨性子的年纪,定这些规矩并非是为难你们,而是要你们养成自律的品格。”
“嗯!我晓得了!”
清殊胡乱应着,心思早就飞到学屋里了,她才瞧见盛尧在窗边探头探脑,对她挤眉弄眼呢!
好容易告别了司正娘子,清殊一溜儿小跑回了学屋。
才进门,便有看热闹的相熟姑娘笑道:“殊儿,你特留好茶与司正娘子,却不拿来我喝,我不依!”
又有人笑道:“单你不依?我看阿尧头一个要闹她呢。”
清殊也不恼,只路过那姑娘面前,轻掐她的脸,乐道:“哪里来的茶?司正娘子又不贪我这劳什子,我便随口唬她的,你要?”
不等姑娘答,清殊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一株茉莉花,“喏,那这个送与你戴。”
茉莉花香扑鼻,小姑娘喜上眉梢。
“啊,你送她不送我?厚此薄彼,偏心眼!”
“就是就是,我也要!”
一群小姑娘嚷嚷着,学屋房顶都要掀翻,哪里还有原先安静老实的光景。
“都有都有!”
清殊哈哈大笑,一路走,一路寻摸个甚么小玩意儿发了。
又是胭脂膏子,又是玫瑰粉子,还有早上吃剩的半块糕,不知分到哪个倒霉孩子的头上,只听得气得哇哇叫。
清殊摸摸她的头,“罢了,下回带好的与你。”
“哼,这还差不多呢!”
众人都是凑个趣,爱闹着清殊玩儿,没个真恼的。
清殊没来前,学里却不曾这样热闹。
她们到底是大户人家的贵女,生来便教着规矩,生生压抑得一群孩子跟小大人似的老成,就只一个盛尧还有几分孩子气。
可清殊一来,这个一逗,那个一哄的,小姑娘们哪里见过这样有趣的人,好几回那欢声笑语都冲破屋顶,要闯到隔壁去,直把隔壁学屋的教引娘子气得投诉好几回。
这一逼问,清殊这祸首的大名可不就呈上司正娘子的案前了。
可孩子们却不管这些,她们年岁小,也没学得大人的势利眼,只瞧着谁有趣儿,就爱同谁玩儿。
好几个后悔没早些认得清殊,倒让盛尧抢了先,成了和她交情最铁的人!
此刻,这位交情最铁的人正抱着手臂,摆出气哼哼的脸,手一摊,“我的呢!”
一路跋山涉水,越过重重人海,清殊已经被洗劫一空,哪还有的剩,见盛尧讨,只好装模作样掏兜,“嘶,我找找。”
“少拿破烂唬我,我也要花,要比春儿的大!”盛尧下巴抬得高高的。
春儿正是得了茉莉的那一个,她平日里也活泼,原先还怕盛尧,这会子因和清殊有交情,顺带也敢打趣盛小霸王了,“自个儿摘去,院里够戴满头的了。”
盛尧哼了声,只等着清殊。
清殊假意找了找,然后迅速握成拳“啪”一声拍在她掌心,笑道:“给你五把姜要不要!”
盛尧懵懵的,“甚么是五把姜,我不爱吃姜,姜辣嘴。”
教引娘子还没来,众人还在看热闹,有机灵的悟了,噗嗤一声,笑得脸通红,“哈哈哈哈殊儿快让她尝尝,你送的姜……”
清殊强忍着笑,颤抖着举起手,一个指头一个指头掰开算,“一、二、三、四、五。”
她亮了亮五个光秃秃的手指,哈哈笑道:“这可不就是五把姜?”
回过味来,众人哄然大笑!
有将发髻都笑散了的,忙让丫鬟进来梳头。有笑得摔翻下椅子的,又笑又要哭。
一时间,学屋里热闹得像锅粥。
只有盛尧气得炸毛,“谁还笑?!”
有人惧她从前威名,不敢得罪,学屋霎时静了一分。
结果,斜刺里又传来一声笑,像点燃炮仗的引线,众人又笑作一团。
盛尧咬牙切齿看向祸首,腾得跳上前搂住清殊的脖子,“好啊你!还敢笑,看我不挠你。”
清殊大笑着左闪右避。
吵上天的动静终于在响第二遍学钟时,消停了下来。
清殊脸通红,眼角还带着笑出来的泪水,正趴在桌上喘气。
盛尧报了仇,才心满意足,老实地说起正事。
“嗳,方才被你一通打岔,我都忘了说了。”盛尧用手肘戳戳她,“你晓不晓咱们要换讲师了?”
“换呗,左右我也没上几天学,那几个娘子里换谁不是换。”清殊满不在乎。
盛尧哼了一声,故作高深摇摇头道:“这回可不同,来的讲师可不是娘子们,而是一个男子!”
清殊还没来得及反应,却有偷听八卦的惊呼出声,“消息属实?怎会有男子来教咱们女学呢?”
有见多识广的解释道,“原先倒有先例,不过人家先生也是来教淑德院以上的姐姐们的,哪里轮的着咱们才开蒙的啊?”
众人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清殊反倒没兴趣了,“男的就男的罢,不也两个眼睛一张嘴么。”
她这反应倒正合盛尧的心思。
“正是呢,我要说的也不是这一桩要紧。”盛尧点头道,“管他圆的扁的,左右都是讲些我听不明白的课。我要说的是另一桩,你可知教引娘子为着这讲师,还从淑德贤雅那几个大院子里挑了个助手来,专管咱们平日的功课呢!”
听见贤雅院,清殊心下一凛。
她是知道项家姐妹也在园里读书的,这回不是遇见她们吧?
前些日子也是运气好,一直没碰上。
要知道,学堂里每个院子按人数分了学屋,譬如兰心便有四个屋子,清殊所在的第三学屋,又被称为兰三院,其他三个院子也各有划分。
讨人厌的项连青在蕙质一院,项连伊在贤雅三院。
平日里上学下学,雅集里的麻秆儿都见到过一次,项家两个却没露过面。
清殊心下暗恼,舒坦日子还没过够,莫不是又来麻烦?
于是便皱眉问道:“选了项连伊?”
有人想到一处,赞同道:“我估摸着也是,能胜任助教的必然是那几个得力的姐姐,项家姐姐一向出众,娘子们挑她也在理。”
“倘或是她,想必待我们要宽和许多!”
项连伊在学里风评尚佳,周围夸她的甚多。
清殊却懒得应和,不再接话。
盛尧见她们话题转向吹捧项连伊,不悦道:“才不是她呢!”
清殊眼前一亮,又有了希望,“那是谁?”
“你也别高兴。”盛尧脸色却并不好看,反而更沉重了,“是淑德院的裴萱卓。”
清殊不熟悉这个名字,方才还七嘴八舌的众人却是一静,轻松氛围一扫而空。
“裴萱卓?!”有人哀嚎,“我的亲娘老子啊,我宁愿去司正那喝茶!”
也有人不屑道:“一个寒门女,不过多认得几个字,哪里就配来教我们了?”
“你这话说岔了,寒门士族还能区分人品不成?萱卓姐姐哪年不拿甲等,以她才干,还教不得咱们?”
众人突然打起嘴仗来,场面眼看又要乱,还好教引娘子及时赶到,冷眼环视一圈,再没有人敢吱声。
“吵吵甚么?助教是大娘子定的,有不忿,只管去行止阁说。”
女学中的教引娘子俱是赵女官在宫里带出来的人,举手投足间,很有一番气度。即便在一群世家贵女面前,也有十足的震慑力。
负责兰三院的是年约四十的戴娘子,她身材微丰,脸颊圆胖,是个极亲切的长相。平日里又是带的这帮年纪最小的孩子,因此总是笑眯眯,以和蔼面目示人。
可这会子凶起来,却更教姑娘们有怕味儿,俱是不敢再闹腾了。
“行了,都把课本拿出来,翻到上回讲的那段。”
敲打一番,戴娘子便收了威势,专心授课。
趁着戴娘子回头的间隙,清殊以书掩嘴,戳了戳盛尧,用气声道:“还没说完呢,助教来了又怎的了?”
“我当你忘了呢。”盛尧翻了个白眼,也捂着嘴小心凑过来,“助教负责查功课,昨儿抄的书,也归她查。”
想到自己那本画了王八的作业,清殊背后一寒,有种不妙的预感。
有点像上辈子没写作业,第二天被老师抽查到的紧张。
“别卖关子,她人怎么样啊?”清殊催促地戳她。
盛尧瞥她一眼,冷酷道:“铁面无私,辣手摧花不留情,人送外号淑德院大冰块、赵女官亲传弟子、再世女魔头,裴萱卓是也。”
清殊匪夷所思,目瞪口呆:“……哈?”
“总之,咱们落在裴萱卓手里……”说到这里,盛尧这个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霸王也顿了顿,面露惆怅道,“怎一个惨字了得。”
清殊试图用干巴巴的言语安慰,还没开口,就听戴娘子的骂声劈头盖脸而来。
“曲清殊!盛尧!你们再开小差,就去外头听课,不必新助教来,我先教你们惨字怎么写!”
上一秒还在窃窃私语,下一刻,二人迅速分开,装模作样开始念书。
清殊苦大仇深地盯着课本,思索的神情像在认真钻研学问。
盛尧瞥一眼,憋笑道:“拿反了!”
作者有话说:
清殊:不想写作业,急
第50章 姑侄
◎姐姐和姑母掰头第二回合◎
听得下人通传曲家姐儿过府来了时, 曲雁华正在瞧着丫鬟们捣花研胭脂。
她伸手捻了捻透着红粉的花脂,凝神看了看,才状似不经意丢下一句吩咐, “领她进来,照旧带她去小花厅候着, 都妥当些, 别怠慢了。”
下人领命去了。
唯有赵妈妈摆着一副没兴头的模样, 颇为不忿道:“奶奶倒好性儿, 我却是个没皮脸的,少不得说几句僭越的粗话。奕哥儿品貌皆上乘, 待人又极好,多少姑娘争破头, 也不见他斜一斜眼。奶奶娘家的姑娘也是好的, 她虽好,却心比天高。上回, 奕哥儿守在毒日头底下等她,都说到那步田地了,她还不依, 真不知她要挑个甚么人家才称心。”
曲雁华听了这话, 脸上笑意未变,手里接过小丫鬟的捣花杵,不紧不慢地碾碎玉罐里的牡丹花, 迸溅出几滴嫣红的汁液,衬得保养得宜的手,更加莹润白皙。
“小姑娘家罢了, 不知轻重。”
赵妈妈替她挽起袖子, 一面又道:“奶奶菩萨心肠, 只怕姑娘不领情。她可是把心思摆在明面上了。也不知是哪里吹的歪风,竟教她疑心起亲姑母的好意了。这会子上门来,怕是卯足了劲儿要使手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