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闲,去考个武状元吧。”晏徽云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会。
可对面的人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揉身而上,长鞭一甩,气势凌人。
“啧,晏乐绫!你是吃太饱了吧?!”
晏徽云虽不想接招,可攻势已成,深刻在骨子里的招式下意识使了出来。
短短数息间,二人你来我往过了十余招,一拳一掌眼花缭乱,却自成章法,分明是积累了十数年的默契。
“晏徽云,没吃饭吗!”女子毫不客气地嘲笑,又送来极其凌厉的一鞭。
晏徽云侧过身利落避开,他一手牵着缰绳稳住逐风,单手迎战,看似紧迫却颇有章法。
对面女子却不满,又使出了几分力气,长鞭虎虎生风,“怎么?翅膀硬了,敢单手与我过招?”
晏徽云虽有余力,却也不敢小看自家姐姐,他一面急速拆招,一面冷声道:“有完没完?”
清殊趴在马背上,小小一只又被外袍兜头盖住,分辨不出外头战况,只听得出很是激烈。
来人姓晏,听他们的对话,不难猜出这就是淮安王府的乐绫郡主。
乖乖,这就是豪门姐弟吗?相爱相杀的日常。
正想着,不知是哪个的掌风擦过,“刷”的一声,布料顺滑的外袍被掀开,顺带吹起清殊额前的碎发,露出一双无辜又茫然的大眼睛。
打斗声戛然而止,短暂的沉默后,女子怒喝道:“晏徽云,你拐带了哪家的小孩儿?!”
“被拐带的小孩儿”清殊,直到现在才看清这位女斗士的真容──十七八岁的少女束着男子式样的高马尾,一身束袖深蓝长裙,五官与晏徽云如出一辙的深邃分明。然而她天然微翘的嘴角,恰到好处抚平了惊人的美貌所带来的凌厉感,即便此刻她怒气冲冲,却也无法让人心生惧意,反倒被她英气勃勃的模样吸引了目光。
“姐姐好。”讶然片刻后,清殊咧嘴一笑,乖巧道,“我是曲家的四姑娘,今儿要回城,正巧遇上世子殿下,他是发善心护送我,并不是拐带我。”
“发善心?”晏乐绫像听到甚么好笑的事情,匪夷所思地看向晏徽云,问道,“你有这玩意儿吗?”
晏徽云翻了个白眼,懒得回答废话,利落地跳下马。他回头伸手,正准备将清殊接下来,却被晏乐绫一掌拍开。
“姑娘再小那也是个姑娘,轮得到你抱?让我来!”晏乐绫理直气壮地教训弟弟,转头换上一副慈和的语气冲清殊笑道,“妹妹伸手,我接你下来。”
清殊乐坏了,哪有不依的,扑腾着张手,稳稳当当地落了地。
晏乐绫将清殊抱下来,又顺势牵着她的手一路往前走,晏徽云在后头跟着。
“方才真是抱歉了,我竟不知有你个小人儿在马上,我同他是打惯了的,料想那一鞭也没甚么,现下想来要是把你伤着可就罪过了。”虽然是面对一个小姑娘,晏乐绫却坦荡荡认了错。说罢,她又压低声音,挑眉道,“来,你同我说实话,那小子没欺负你吧?只管悄悄在我耳边说,不必怕他!”
清殊一乐,知道自个儿有了靠山,小嘴正要开始叭叭,一晃眼,瞧见后头的晏徽云面色不善,立刻收敛笑容,干咳两声道:“额,殿下甚好,甚好。”
“啧,还要走哪去?”晏徽云早没了耐心,“我都陪你过几招了,还想如何?多早晚了,我还要把她送回城,别耽误时辰。”
晏乐绫回头瞪他,“狗脾气,真当我吃饱了要拦你?我原也不是个得闲的,今儿是姑母和婶母出城祈福,正巧来粥棚探视,我才作陪。你倒好,打马飞奔从门前过不带停的。这也就罢了,偏又叫柳风那眼尖的认出来了。姑母问起,总不能让你这样失礼,我只好拎着鞭子来逮你。”
只是听得几个字眼,晏徽云就烦躁地揉着太阳穴,“见我做甚么,添堵吗?况且我还带着个小姑娘,你让她上哪去?”
“啧,管好你的嘴!小姑娘跟着咱们去呗,这有甚么难?”晏乐绫警告地看他一眼,想了想,又安抚道,“又不是甚么正经会面,姑母病了这些天,这会子兴头好些才出门。母亲又不在,自然是咱们招待,你多少要体贴长辈,只略略见个礼,少你一块肉不曾?再者,兆哥和容儿都在,轮不到你彩衣娱亲。”
一番连敲带打,总算把刺头的毛顺平了。
清殊多少抿出几分意思,脑中大概捋清本文由叭刘一七期伞伞零四,君羊整理了关系──晏徽云的姑母是端阳长公主,婶母是永平王妃,现下这两位贵妇一起出门祈福,在这边落脚,身旁还跟着各自的儿子,袁兆和晏徽容。
淮安王府的排场很大,即便是个临时的粥棚,也比一般人家的要华贵。因着贵人驾到,下人们临时隔开了一处房舍,四周用帷幔屏风遮挡,里头布置一应桌椅软榻,瓜果吃食,又点上专门的熏香驱虫。这般奢靡的景象,与外头排队领粥的人群互相映衬,竟生出一股荒谬感。
长公主的仪仗停靠在侧,下人们安静地侍立在房舍外头,俨然透着一股肃穆的气氛。
晏乐绫上前与一个内监说着甚么,清殊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转而退到晏徽云身边。
“怎么?”晏徽云挑眉,似笑非笑道,“怕了?”
清殊小声道,“我都不晓得怎么行礼,也不知怎么称呼,岂不叫人笑话。”
晏徽云淡淡道:“你跟着我来的,谁敢笑?”
清殊越想越觉得这事儿莫名其妙,忿忿道,“都怪殿下!要不是你带我回城,我怎么像个拖油瓶一样跟着你来?还要见一些八杆子打不着的人!”
“那你怎么不怪我多管闲事,逮了那田老五?”晏徽云匪夷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慢悠悠道,“你也是个人才,旁人要是能见到我家长辈,不知乐成甚么样儿呢,偏你还着恼了。”
清殊纳罕道:“我巴结她们做甚么?”
晏徽云看了她一眼,没答话,一副很是无语的神情。
很快,清殊就知道他说的“旁人”是谁了。
房舍里,长公主与永平王妃分坐上首两侧,左下侧躺着闭目养神的是袁兆,右下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公子,正在乖巧吃糕,应该是晏徽容。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身姿曼妙的少女随侍在长公主身旁,那不是许久不见的项大姑娘项连伊又是谁?
晏乐绫率先上前见礼,紧接着是晏徽云,清殊小小一个儿很不起眼,又是丫鬟打扮,混在一堆下人里,很容易就忽略。
长公主没瞧见清殊,一直温婉笑着的永平王妃却突然开口问道:“那是谁家的孩子?上前来,让我看看。”
一时间,众人目光都齐齐汇聚在清殊身上。
作者有话说:
那我就按照方案一执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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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三合一
◎姐妹啦更新啦◎
晏徽云下意识地侧身挡了挡, 没教清殊开口,自个儿便抢过话头:“她是曲侍郎家的四姑娘,我受她兄长托付顺路带她回城, 婶母也不必问了。”
这话呛的干脆,只听表面一层, 旁人就当他是一贯的没耐性。
长公主晏宁往这处瞥了一眼, 虽瞧着那小姑娘长相颇为可爱, 听闻她家世不显, 心头泛起的少许波澜到底歇了,只听她淡淡道:“让柳风护送这孩子回去就是了, 何须劳得云哥儿你亲自来。”
晏徽云一挑眉,刚想回话, 永平王妃卢文君便笑道:“你们瞧, 这孩子长得真是让人怜爱。前个儿听了几句市井话,说是怀胎的时候就要多看看好模样的孩子, 如此一来,自个儿肚子里的生出来也是好的。”
她说着便招手让清殊上前来,又是喂糕又是喂水, 眼里心里都有了十二分的喜爱。
清殊乖巧地被卢文君搂着, 这才发觉王妃宽敞的外衣下面遮盖着略微显怀的肚子,看情形已经是五六个月的身孕。
顶着一众各异的目光,清殊叫苦不迭, 连连向晏徽云投去求救的眼神。
饶是晏徽云再霸王,也不能同孕妇抢人,此刻只能干瞪眼。
长公主晏宁冷淡地瞧了几眼, 到底没甚兴趣, 转头同项连伊和颜悦色地说着话。
项连伊一面温声应答, 心思却分成几缕,一是不时打量着袁兆的神色,一是关注着清殊那头。
项连伊眼底虽带着笑意,心下却有颇多计较。
她原先为了讨好长公主,可谓是费了不少心思。又是揣摩喜好,又是揣摩性情,硬生生将自己变做个乖巧可人的样子,这才略略得了几分欢心。
即便她得了长公主的意,可在永平王妃,淮安王妃这几个妯娌亲戚面前倒并没有多么体面。她们仍将她看做个不咸不淡的外人,有礼周到却冷淡。
如今瞧着那曲清殊不过是一个八岁的小姑娘,这才第一回在永平王妃面前露脸,就得了她实打实的欢喜,怎叫项连伊心里好受?
袁兆不知何时投来一道冷淡的目光。
顶着他的眼神,项连伊原本想挤出一个笑容,可那冰冷的目光毫无感情地划过她,像是看穿了甚么,也并不在意她会有什么样的回应。
“前儿你为我寻的那支老参着实是好物,胡太医都说它极为滋补。我没好好谢你也倒罢,今儿还烦你陪我出城来,也亏你大度知礼,要是旁人,早在背后怨我了。”长公主没有察觉项连伊的心思,依旧亲亲热热的和她聊着。
“公主哪里话,有陪伴您左右的脸面,这是谁都求不来的好运道,我不惜这厚福,反倒生怨,回头连我娘都要怪我不知好歹了。”项连伊温和笑道。
“果然好出身的孩子就有好规矩,好派头。你的模样才情,都是一等一的拔尖,那些小门户出来的哪里及你一星半点儿?”晏宁越发和蔼,“倘或有你时时陪着我,我这身子骨都好得快些呢。”
晏宁满意她的得体,一面瞥见浑然置身事外的袁兆,心内又有了盘算,她拉过项连伊的手,故作惋惜道:“唉,好孩子,可惜我没有这个福分,生了不贴肉的儿子,要是有个你这样的女儿,我心里不知多熨帖呢。”
这话落在众人耳朵里,都意会了她的后半句。
时下的人都含蓄,想让人当女儿,与看中了讨来当儿媳妇没甚两样。
总之,这是要撮合的意思了。
男女双方都到了适龄成婚的年纪,家世也相匹配,原先也都熟识,倒是再好不过的姻缘。
永平王妃心里也了然,怪道长公主特意今日出门祈福,原是为了将这二人凑到一处。
项连伊目光微动,心里虽欢喜,却也知道矜持,只是偷偷往袁兆那看了一眼,面庞泛红,低头不语。
一旁吃瓜的清殊也琢磨出了意思,敢情她这是误入了家庭相亲现场呢。
她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心里暗暗道,想不到袁兆这浓眉大眼的,脑子却不好使,居然被项家女温柔的外表蒙骗。亏得他还进入过姐夫候选名单,罢了罢了,划掉!
袁兆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他突然一回头,似笑非笑地看了清殊一眼。
清殊还没来得及收好摇头叹息的神情,就被逮个正着!于是赶紧塞了一块饼,堵住嘴。
袁兆终于收回目光,好像才意识到众人都在暗暗等他开口。
只见他好整以暇抿了一口茶,淡淡道:“母亲年纪也不大,倘或想要个女儿,抓紧时间还能再生一个,我也不介意添个妹妹,何苦惦记旁人家的。”
众人:“?!”
清殊正在喝水咽饼,差点喷出来。
晏徽云直接不客气笑出声,被晏乐绫猛拍一巴掌。
永平王妃下意识想笑,又赶紧用帕子捂住嘴,嗔道:“兆哥儿胡闹!”
长公主可笑不出来,她哪里不知道,这是亲儿子故意气自个儿呢!
“我这把年纪都要抱孙子了,你不说娶个媳妇好让我享清福,还拿话堵我!”
袁兆挑眉道:“您芳华正盛,现下要想抱个女儿正正好,还能同婶母肚子里的做伴。有个贴心的孩子自小陪着您,也必不会养成我这样讨人厌的性子,还能打发时间,何乐而不为?”
长公主眉头一挑,喝道:“袁兆!你要气死我才甘心?!”
“自然不敢。”后者淡然回视,缓缓道:“好了母亲,到此为止。我既然愿意陪同您出来,便是为着您的身体着想。既然惹恼了您,儿子也不久待了。”
晏宁接收到儿子冷淡的眼神,心下一凛,方才的怨气一扫而空。
母子俩语言的交锋,自然有深意。
袁兆一向是个不服管教的,自从上回爆发了那场争执,即便是身为母亲的长公主晏宁也不能随意左右儿子的选择。
可他父亲袁钦这几日总是在她耳边提起这桩事,一说兆哥儿年轻气盛,不知道娶妻的好处。又因着没成家,故而养成闲云野鹤的性子,没个牵绊。那项家女性情模样都十分好,配兆哥儿也恰当,即便他现在不情愿,待他们一撮合,彼此看对了眼儿,再难不成的!
晏宁一向耳根子软,尤其相信一贯疼宠她的丈夫。听了这番话,心里一琢磨,也确信是这么一回事儿。
其中最戳中她心事的,当属那句话――娶了妻,心就定了。
她最操心袁兆这寡淡的性子,一阵风似的,谁也抓不住。料想要是有了意中人,兴许人也会更踏实了。
出发点虽好,晏宁的手段却不光明。
袁兆成日不着家,晏宁只能谎称身子不好哄他回来,然后又说想去城外寺里祈福,多走动走动,散散心。这么一诓,就把人诓进了鸳鸯局里。
“你……你这个逆子!”
晏宁虽不占理,火气却实打实的旺,她身子骨一向羸弱,此刻急火攻心,连连咳嗽,脸庞泛着病态的潮红。
袁兆也不辩驳,垂着眸,神情却有些落寞,“是,我一向是个逆子,从不能让母亲开心,要是有个乖巧的妹妹,倒是一件喜事。”
这话一出,众人面色古怪。
尤其是最了解他的晏徽云,眼底闪过一丝疑惑,片刻后像是明白了甚么,转而染上几分笑意。
晏宁堵在胸前的气顿时一窒,上下不得。
袁兆一向是个我行我素的硬茬,哪里说过这等软话,即便是生身母亲,晏宁也从未见识过这一面,怎叫她不惊讶。
一时间,语气也软化了,只是余留几分怒气,“罢了!你是忤逆惯了的,我也不急着今日就成事,只将我的话放在心里好好琢磨就是了。还有,不许再提甚么妹妹的,要添也是添个孙子!”
袁兆一挑眉,又想说甚么,却被长公主剧烈的咳嗽声打断。
项连伊赶忙上前拍背顺气,“公主,慢些说,别恼了。袁郎的脾气您还不知道吗?你们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千万别因着我生了嫌隙。”
因为高门之间互有往来,这一世的项连伊与皇家这些兄弟也算一块儿长大,如今年岁渐长,长辈们不免生出了几分旁的心思。
既然已经有了凑对的心思,就不急于一时了。项连伊心里有成算,长公主的欢心易得,袁兆的真心难求,万万不能因小失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