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雨薇在太子怀里点了点头,眼泪更加成串落下,说道:“太子殿下,今儿个四姐姐也受了委屈,女儿家的名节最是要紧的,不若太子殿下先去宽慰四姐姐几句吧。”
邢雨菀听了,却是明白这邢雨薇怕是心虚了。
她那件衣服许是还在闺房的衣柜里放着,而那秀香虫和百合香,却是没人听说过的。刚刚白芷情急之下道出了还有这样一个机巧,她虽是不信,到底是有些犹疑的,可是正院里明晃晃的灯火通明,屋子里的人齐齐整整的站着,她就是想打发丫鬟去销毁怕也是不行了。
可巧,太子来了,还呼啦啦的带了一群人。
只需转移了众人的视线,让个把丫鬟神不知鬼不觉的混出去,处理了衣服再回来,也是不难。
太子听了邢雨薇的话,微微点了点头,怜爱的拍拍她的脑袋,说道:“是这个理,菀儿,你可莫往心里去。这两天雪大,今儿个又停了雪刚出了太阳,晃得人眼花,许是一个丫鬟看花了眼罢了,此事既然已经说清楚了,一会处置了丫鬟便是,你的名声可是全乎的,照样是名满京都的才女。”
邢老太太听了太子的一席话,新才算放回了肚子里头,有了太子的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语,邢家的声望不但可以保全,还可以借势再攀上一个高峰。她虽老了,一双招子确是亮的很,这太子明面上怜爱着邢雨薇,可是眼珠子里头装的可是另一个邢家女儿邢雨菀。
她活了这么大岁数,年轻的时候老太爷也曾脑热过想纳妾室,可是都被她一个个打发了。老太爷也没说出个什么,照样对她敬重有加。男人心里头个心思她十分的清楚,妾,不过就是个玩物,疼着宠着也就罢了,时不时叫到跟前来逗个乐子。可是正妻不一样,正妻代表的是门楣,下一代的教养全靠正妻。
娶妻娶贤,纳妾纳色。
邢老太太眼看着太子看邢雨菀的眼神,默默点了点头。
菀儿的贤德和才气有目共睹,况且容色出众,外祖是镇守北疆的大将军,父亲又是太子太傅,说起来倒也门当户对。太子想必打的就是这个主意,而上头的皇上既是同意了太子来邢家过年,未必不是没有这个心思的。
相比要打压一个手握重兵的守边大将,到底是怀柔的政策更合适些。
更何况太子的心意一是这样昭然若揭,她也是乐见其成的。邢家若是出了一位太子正妃一位太子侧妃,那邢家的名望可就一飞冲天了!
想到此处,邢老太太也有些后悔刚刚跟邢雨菀说话的语气有些重。若是这丫头今后真成了飞上枝头的凤凰,恐怕邢家一族的荣辱还得仰仗她多些。
她从善如流的接过太子的话头,安抚道:“菀儿,莫要难过了。太子殿下说的对,我们邢家的女儿,不是随便阿猫阿狗都可以骑到头上来的,有祖母给你做主,还有两位皇子给你证明清白,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她瞥了太子一眼,见太子还直勾勾的看着邢雨菀,试探性的说道:“况且你以后若是嫁了人,少不得也是个当家主母,要面对的这些事情还少了?心胸且放宽些,多跟你大伯母学学,沉下性子来。”
说完,她又瞥了太子一眼,之间太子已经敛了眉目,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邢老太太这句话虽然说得隐晦,可是在在座的人心里都扔下了重重的一块大石头,激起不小的浪花。
当家主母,太子殿下给证明清白,当人家太子殿下闲着没事给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女子证明清白?可若是夫君,自是不同的。
况且邢老太太还点名了“当家主母”四个字,这也是有几分给太子殿下递话的意思,邢雨菀可是要做正妻的。
第050章 景谦笛音
李氏虽然见识短,可是却也不傻,邢老太太的话她也咂摸出味儿来了,脸色有些不对,顾念着太子和燕王殿下在,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斟酌着字句道:“娘,菀儿才十二岁,还有三年才及笄呢,现在说起这些婚嫁的事情,怕是菀儿要害臊的,况且还有两位皇子在场,怕是有些不合适。”
邢老太太眼睛一瞪:“薇儿还比菀儿小呢,刚刚你跟我说起薇儿的婚嫁之事怎的不怕薇儿害臊来着?”
“刚刚不是只有咱们娘儿几个在嘛......”李氏小声咕哝着,倒是不说话了。
邢雨薇心里却是急火急火燎的,衣服可还在柜子里搁着呢!
面上却是不敢露出分毫的,只拿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太子,看的太子一时心软的不行,便说道:“松子,你去看看张嬷嬷把秀香虫取来了没有,怎的这样慢?”
“是。”松子是太子的贴身近卫,有武艺傍身,闻言立刻运气了轻功出了门去,扬起了一阵风吹的李氏直捂鼻子。
邢雨菀眯了眯眼睛,却看到原本站在邢雨薇身后的一个小丫鬟,趁着刚刚众人躲避风的时候,悄悄的不见了。
正院离三房不远,而太子的住处却在二房的客房里,跟正院隔着大半个邢府的距离。
不多会,松子又一阵风似的刮了回来,禀告道:“太子殿下,张嬷嬷已经取到了秀香虫,正往正院而来,奴才脚程快,先来回禀您一声。”
“好,下去吧。”太子挥了挥手说道。
邢雨菀抬起眼眸去看,果然看到邢雨薇身后的丫鬟又出现了。
果然。
当归也留意到了,轻轻推了推邢雨菀的腿,邢雨菀轻轻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其实她知道这个法子扳不倒邢雨薇的,就算秀香虫爬到了邢雨薇的房间,也只能证明那日里邢雨薇的确到过白芷的房间,可是那日房间里就只有她们二人,在屋里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没有第三个人可以证明。
任凭白芷说什么,邢雨薇只需要一口咬定她只是去探望自己,却扑了个空,在白芷的房间休息即可。虽说不能完全洗脱怀疑,但也是说的通的。
她在等待一个机会,可以一举击倒李氏和邢雨薇的机会,绝不是这样模棱两可的怀疑。
于是她冲当归摆了摆手,当归也是个聪明的,微一思索就明白了邢雨菀的意思,继续手上的活计,给她揉着双腿。
张嬷嬷进门的时候,手里托着一个小瓶子,盈盈下拜道:“老夫人,这就是秀香虫。”
邢老太太很是惧怕这些个虫子,示意她不用上前给自己过目了:“那就放出来吧。”
“诶。”张嬷嬷小心翼翼的打开了盖子,把瓶子口放在地上,用手抖了抖瓶身,就看到一条一匝长的细长虫子从里面爬了出来。
孟氏惊呼道:“我的天,这是什么虫子,长得可真真可怖的紧!”
太子忙安抚道:“大夫人莫怕,这还是景谦从南疆带回来的,那边山高水远,瘴气浓重,经常容易迷路。于是湘西的百姓就用一百种特殊的花朵提炼出了这百合香,而这秀香虫对这百合香的味道很是敏感,只需一点点,就能嗅出来,人们只要跟着这虫子走,就能走出迷障了。”
孟氏点点头道:“历来就听说这南疆多出奇花异草,我们老爷办药材的时候也十分想去呢,只是听说那边毒物多,每次都是派了有经验的老手去,自己却是只去中原和北疆。如此,这虫子可会咬人?府内有好些个女眷,实在是经不得吓......”
“这虫子只吸食花粉,不会伤人,大夫人请放心。”太子安抚道,视线却是一直看着地上的秀香虫。
屋内的所有人的眼光几乎都在看着这只秀香虫。
可不知是它嗅不出来还是怎的,一直趴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就像死了似的。
太子的脸色为难起来:“景谦......”
这是,邢雨菀才注意到一直站在角落的燕王殿下萧景谦。
他是最遵循君臣纲常的,凡是有太子在场,能不说话他就不说话,走路的时候永远落后太子一步,事事以太子为先。
此番,众人都与太子说过几轮话了,却没人留意到他,只在太子扬声叫他时,大家猜留意到,这个燕王殿下却是一直在的。
他今天穿了一身玄色的袍子,靴子也是黑底黑面的,只有腰间的一条翠玉腰带白的发亮。
邢雨菀一直直到他穿那身白色的老梅袍子是极其风雅俊秀的,不想玄色的衣袍穿在他身上,却别有一番英气。
比起太子日日穿着大黄和银白,着实低调,却也着实风采卓绝。
只见萧景谦拱着手称是,从腰间掏出一把竹笛,轻轻吹响。
他吹的是一首异域的曲子,大家都没听过,邢雨菀却觉得有些耳熟。待又听了两段,忽然间忽梦初醒。
那是她前一世,在大婚当夜,太子去了邢雨薇的寝殿,她一人独守空闺时,听到的曲子。
难道那时是他?
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对,大婚的时候他人还在云游,特地派了人回来禀告太子,说是沉迷山水间回不来参加不了哥哥娶亲了,那时的他不应该出现在宫中才对。
后来邢雨菀还特地去问了宫中的南蛮舞姬,知道了这首曲子的名字,且却是出自于南蛮的一个小小的地域,名曰九黎。
邢雨菀出口问道:“敢问燕王殿下,这首曲子,可是九黎小调?”
萧景谦的眼中划过一丝激赏,说道:“不错,四小姐果然博学强识,此曲正是南蛮九黎寨的九黎小调。这百合香和秀香虫,也皆是出自九黎寨。”
“菀儿,你还听过南蛮的曲子?”同样惊艳的还有太子,闻言眼睛的都亮了。
邢雨菀不欲引起他的注目,随口说道:“以前在书上偶然看到过,印象深刻罢了。”
那秀香虫听了萧景谦的笛声,却是好像睡醒了似的,原地动了动,突然就往邢雨薇的方向爬去。
第051章 百合秀香
那虫子看着虽小,速度却是奇怪,到了邢雨薇身边,却是一下窜到了她身后的小丫鬟身上,冬日里就算是丫鬟穿着都是一层摞一层的厚,虫子跳上了丫鬟身子转瞬间就不知道钻到了哪里,不见了踪影。
小丫鬟大惊失色,吓得哇哇大叫:“啊啊啊——这虫子哪儿去了!”她不断的拍着身上各处,却始终不见那秀香虫的踪迹。
这丫鬟,这是刚刚消失又出现了的小丫头,虫子会爬上她的身,应该是刚刚她急忙处理邢雨薇的衣服,不小心却给自己身上沾了百合香的缘故。
“六小姐救我!太子殿下救命啊!”小丫头吓的脸色发白,发鬓散乱,在地上又滚又爬的,眼睛都急红了。
萧景谦见状,又是吹奏了一段笛音。
“啪嗒”,秀香虫身上有一层甲壳,从小丫头袖口掉出来的时候,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转而看向刚刚被秀香虫爬上身的小丫头。
“老夫人明鉴,奴婢名叫碧桃,白芷是奴婢的远方表姐,是以经常有些往来的,奴婢身上沾染上香味,却是很平常的。”碧桃跪在地上,忙解释道。
邢雨菀坐在正对着正院房门的位置,帘子撩开的时候,一股冷气扑来,她是要第一个察觉。
进门的是樊氏和邢雨嘉,樊氏进门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娘,菀儿没有坐那苟且之事,媳妇愿以姓名担保!”
邢雨菀跟弟弟的目光对了下,正明白是嘉儿怕祖母为难她,去告诉了母亲。
邢老太太这时候心情不错,温和的说道:“行了,刚刚已经证实了,是她房里那个叫白芷的丫头被雪晃花了眼,看错了人。菀儿没事,你且放心。嘉儿菀儿快把你们母亲扶起来。”
邢雨嘉听得松了一口气,忙把樊氏扶了起来,在孟氏的下首坐着。
“碧桃,我且问你,那日你去了白芷房间,所为何事?”邢老太太转瞬间又成了那个果决的当家人,问道。
碧桃面如土色,想是被刚才那只秀香虫吓得不轻。直到虫子听着萧景谦的笛声回到了小瓶子里封好了瓶塞,这才慢慢缓了过来:“回老夫人,奴婢那日是去找表姐宽心的。因为二夫人做主把表姐许给了后院一个砍柴挑水的粗使下人,表姐一时难以接受,整日里都闷闷不乐的,奴婢便去宽慰一番。”
邢老太太沉着脸不做声,二房的下人樊氏是有权利做主的,她虽能开口废了这桩婚事,却是大大的不好,在众人面前给樊氏办难看。
李氏被小丫头气了个倒仰,跳起来就甩了她一个巴掌:“蠢货!你差点害的六小姐背上陷害家姐的名声!”
见屋里的人皆是神情复杂的看着她,李氏勉强忍住心头的火气,脸上堆了笑对邢老太太说道:“娘,这小丫头也是个有情有义的,只是不知轻重了些,没事爱往二房跑,竟然扯上了这等糊涂事。本也不算是个大错,只是事情太凑巧了些,这才牵扯出这么多的事端。也是媳妇管教不力,薇姐儿和菀姐儿也都受了委屈,两个丫头一个是晃了眼一个是姐妹情深的,要不这次就算了吧。”
邢雨菀眉头一挑,这事关名节之事被她三言两语就说成了不足为道的小事,还真是个惯会说话的。
邢老太太没搭腔,李氏又把目光投向了坐在一旁的邢雨菀,语气也比以往不知道低声下气了多少,说道:“好菀姐儿,这次真是委屈你了。好在现在事情都说清楚了,要追究也不过把两个丫鬟发卖出去也就了了。可是到底是你房里和薇姐儿房里的丫鬟,外人问起发卖的原因,说出去也不是个什么光彩事,指不定那些个嘴碎的婆子怎么传呢。你就大人有大量别跟两个下人一般计较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吧,大过年的,家和才能万事兴呀。”
邢雨菀却是心里清楚,白芷是她和邢雨薇的人,凭她们现在的能力,若是白芷被发卖了,当归和半夏都不是好收买的。
邢雨菀还没说话,邢雨嘉却是不吃这一套的,冷着脸说:“三婶这话说的未免有些不妥了。我姐姐难道是那般容不得人的人?再说了,不过一个丫鬟而已,竟然劳烦三婶一个长辈亲自来跟我们做小辈的说和,若是我姐姐不同意,难道失贞这顶帽子扣不上,便要再扣一个目无尊长和善妒的帽子吗?”
李氏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狠毒,嘴上却还是陪着笑:“嘉哥儿这是哪里话......”
白芷这时也被反扭着胳膊压了进来,看到邢雨薇毫发无损的靠在太子怀里,地上跪着的却是小丫头碧桃,一下子瘫软在地上。
她的倒戈一击,终究还是没有奏效。
孟氏看事情已经尘埃落定,这才出面圆场:“来人,把这两个小丫头关到柴房去!这才多大,眼睛就不好使了?骗鬼呢!”
李氏脸色一白,可终究不是发卖,当即也不好发作,只得恨恨的坐下,在一旁磨着牙。
邢雨嘉显然是觉得关柴房太轻了,怒而转头想说什么,邢雨菀飞快的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
白芷和碧桃被几个健壮的家丁拖了下去,正院里一下子恢复了安静。
邢老太太揉着额角,说道:“今儿这一场事闹得,着实惊扰了两位贵人了,还请太子殿下和燕王殿下恕罪,是老身管家不力了。”
太子看邢老太太面露倦色,连忙说道:“老夫人千万别这么说。事情查清楚了就好,免得冤枉了两位姐儿。天色也不早了,冬日里寒气重,快让张嬷嬷扶您回房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