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就在做一个梦,梦中的你嫁给了太子哥哥,而他不过只是想用你牵制北漠骠骑大将军的兵力罢了。最后你只能成为王权的牺牲品。那个梦里你在后宫的每一次绝望,无论是看着他与自己的妹妹欢好,或者是被他逼着喝了落胎的药,还有跪在殿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判了你斩监侯,我都一直看着,直到最后你被邢雨薇带出了天牢,推下悬崖。”萧景谦顿了顿,道:“我拼了命的想去救你,得了消息就立刻赶去了明霞山,可是最后还是看着你魂断山崖。”
“菀儿,当我在邢府见到你的那一刹那,我就告诉自己,我一定要先太子一步,得到你,不管用什么手段,不论付出什么代价。”
邢雨菀跪下地上的身子一僵,心中掀起翻天巨浪,萧景谦的梦境,竟然跟自己的前世惊人的相似。
“梦里面,我看着你才华冠绝后宫,艳压群芳,明明是那么玲珑剔透的一个人儿,只因为爱错了人,就陷入了那样一场空梦,而我就像一个旁观者,伸出手想拉住你,却最终只握住了一股流风。”
“菀儿,我已经分不清那是梦境还是现实,如今我只想问问你,你可愿真心实意的嫁我?”
萧景谦用扇子挑起她的下巴,一双黑黝黝的眼珠亮的惊人,直直的看进她心里头去。
“罢了,即使你不是真心诚意的,本王也不会放你走了。”萧景谦刷的一声打开了折扇,“你既已经知晓我的真实身份,那么你我之间就不可能再毫无想干,要么是最亲密的人,要么是最仇视之人。前者我愿以江山为聘,后者我当以屠刀相向,正如你所见,我萧景谦不是什么仁义之人,杀个把人对我来说不过是挥手之间的事情,而且......”萧景谦猛地靠近她的面前,手一把握住了她的脖子:“你莫忘了,我黑甲军能踏平南蛮,踏平一个区区邢府简单得很,你且自己想想吧。”
推门出去的时候,萧景谦吩咐道:“你们几个送邢四小姐回复,务必以未来王妃之礼相待,怠慢者,军法处置。”
“是!”
邢雨菀回到邢家的时候,已经暮色四合,初六是开市后的头一日,邢家的药材铺子纷纷开了张,老太太也在正房院里设下了酒席,一来给来年博一个好彩头,二来也是向街坊四邻炫耀一下自己家孙女的婚事,三来就是二房又怀上了孩子,三件喜事凑在一起,怎的不让邢老太太喜开怀?
街坊四邻关系相熟的都请来了,三个儿媳妇帮着张罗,樊氏有了身孕,老太太格外着紧些,看着她来来回回的弯腰行礼,不由得皱眉催促自己的二儿子:“克俭,你媳妇怀着孩子,你也没说心疼心疼。”
邢克俭早就放心不下了,眼睛一直黏在樊氏身上不曾移开,可是碍于礼数的关系一直憋着,老太太发话了他哪里还有扭捏之礼?赶忙起来快走几步把樊氏搀到位子上坐下,当着这么多来来往往的客人的面,樊氏有些微微的不好意思:“没事,月份还小,应当适当动一动。”
邢克俭正色的按住她的肩膀不让她起来:“你且好好歇息,子嗣为大,我跟菀儿去招呼就好。”他朝邢雨菀使了个眼色,邢雨菀立刻会意站起来,换上一副喜盈盈的笑容,接待街坊四邻。
“邢家的姐儿真是个顶个的漂亮,这怀庆府里还真是没几个公子能挑拣的了,怕是将来要送进宫里去的吧?”说话的是隔壁米铺的老板娘,夫家姓郑,心直口快却生的一副热心肠,跟邢家的药材铺做了几十年的邻居了,一直相处的不错。
邢老太太连忙接口道:“是郑夫人来了,快请入席。我们邢家的女儿,都是不错的,当然其中菀姐儿更为出挑一些,没办法,她娘就生得好,女儿自然生得好,就连我们嘉哥儿那模样也是不差的!”
郑夫人来人家家里做客,自然知道怎么接话茬子:“菀姐儿可是许了人家?我记得菀姐儿是属羊的吧?算来也有十二了,是该早些打算。唉,我真是羡慕老太太家里,姐儿多,我家里那三个皮猴子,最小的也有十五了,媳妇儿还不知道在哪呢,给我愁的哟!”
今日的席面从菜色到摆桌都是邢老太太亲自定下的,从前都是又得孟氏做主,可进来跟孟氏处的不甚好,老太太也懒得低声下气的去哄,还不如自己做的干脆。
“菀儿,你去帮着拟写一下礼品单子,下次咱们家也好依照着回礼。”邢克俭对自己女儿的字很有信心,听到别人夸赞,忍不住把自家女儿的好全部展示出来。
邢老太太看了眼邢雨菀,微微一点头允准了。
邢雨菀行了礼,带着当归和半夏进了老太太的正院书房,寻思着寻一个折子和笔墨来。可这一进门,就看到了顾婷婷带着丫鬟站在书桌后,不紧不慢的在纸上书写着什么。
看到邢雨菀进来,顾婷婷缓缓放下笔,堆了个假的不能再假的笑容,招呼道:“菀姐儿来了?可是前堂缺了什么?不过这里是书房,正院的厨房在西边,菀姐儿怕是走错了。”
当归是个急急火火的性子,最见不得此等面善心黑的样子,操着手讽刺道:“我家小姐是奉了老太太的命来寻册子和笔墨记录礼品单子的,才不是要寻吃食的。”
“哦?”顾婷婷把镇纸缓缓移开,拿起桌上平铺的一方宣纸说道:“真是巧了,我跟老太太也算心有灵犀了,这礼品单子我已经写的差不多了,本身这次席面就是为了庆贺咱们二房双喜临门的,夫人有了喜,这活计我来做也是应该,倒是劳烦菀姐儿一个小辈儿跑一趟,老太太也真是太过偏爱菀姐儿了。”
邢雨菀大致扫了一眼顾婷婷录好的礼品单子,粗粗看过去字迹倒是工整娟秀,看得出来也是颇费了一番功夫练字的,只是写得蝇头小楷到底太小家子气了些。
第099章 心思费尽
“哎呀”顾婷婷惊叫了一声,“看我,菀姐儿的字可是连岑夫子和燕王殿下都夸奖过呢,是婷婷班门弄斧了,要不就劳烦菀姐儿给誊写一份儿?”
当归一听就怒了:“凭什么让我家小姐给你誊抄,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儿,我家二姥爷还没同意娶你过门呢。”
顾婷婷也不争辩,由丫鬟扶着,缓缓在书桌旁的一副美人靠上躺下:“写得久了是有些困顿,菀姐儿既不愿誊抄,那边自便吧,我在此休息一会。”
当归扯了扯邢雨菀的袖子,道:“小姐......”
邢雨菀点点头示意她无事,这个顾婷婷是专门等在这里的,一定是有话对她说,而且今天的态度跟以往大为不同,之前就算在她面前也装作楚楚可怜的样子,今儿个倒是不装了,说话字里行间夹枪带棒的,也不知是有了什么底气。
“如此,那顾小姐且先休息吧,菀儿身为二房的嫡女,也是应该为二房承担些,礼品单子便不劳烦顾小姐了,菀儿自己清点录入即可。”邢雨菀走到书桌前坐下,当归给重新铺好了宣纸册子,添了些水到砚台里,缓缓的磨开。
“翠苑,你先出去,我有话跟四小姐说。”顾婷婷闭着眼睛,像是在思考什么,淡淡的挥了挥手。
邢雨菀也从善如流的给当归使了个眼色,当归立刻会意:“那我就在门口等着小姐,如果里面有什么动静随时进来。”
“倒是个忠心的小丫头,放心吧,我又不会吃了你家小姐。”顾婷婷嘴角含着一抹讥讽,“出去把门关好。”
门扉哐当一声合上,屋内一时无话。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顾婷婷才从贵妃榻上起身,缓缓踱步到书桌前,啧啧两声:“果然是好字,娟秀中又透着几分男子的劲道,倒是女子中难得的。”
邢雨菀的原本写的字也是女儿家的清逸精致,从前的字也属上乘,不过在后宫中的那三年时光,岑夫子曾经指点过她,她的字清俊有余而力道不足,到底称不上是绝世之笔。后来她找来了燕王殿下萧景谦的字迹进行临摹,他的字迹则是以男儿的刚劲有力著称,练了大半年,她写字的力道突飞猛进,终于可以让岑夫子捻须点头。
只是,她的字迹已经有些越来越像萧景谦了。
“哎哟——”顾婷婷假模假样的叫了一声,手上的指甲顺手在邢雨菀已经写好的纸上一勾一画,薄薄的宣纸哪里经得住这种力道,一道蜿蜿蜒蜒的裂痕一直从头延伸到尾,忙活了大半个时辰的辛苦付之东流。
“真是不好意思,划破了四小姐的礼品册子,”顾婷婷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意思愧疚都没有,反而带着一股看好戏的表情:“可是宾客应该都已经来的差不多了,席面也快开了,要是拿不出礼品册子宣读,老太太怕是要怪罪的吧?”
怀庆府的规矩跟京城不同,京城里送礼虽然也造册子,不过都是主人家自己知道而已,从来不公布。怀庆府的传统却是当众宣读礼品册子,在开席之前,由主家地位最为尊崇的人致谢词,方才可以开席。
邢雨菀说的不错,重新在写的话,确实时间不够了。
不过还好只有一个裂痕,拼一拼的话还是能看清上面的字,为今之计只能让当归去取了浆糊来,把两半碎片贴在下面的一张宣纸上,才能不露破绽。
顾婷婷手上拿着墨锭一脸的惊奇:“这墨好香啊......”
当归听到顾婷婷惊叫一声,就赶忙推门进了来,闻言说道:“那是我家小姐亲手制的墨锭,有梅兰竹菊四香,这一枚正是冬日里用的梅香。”
“原来如此,四小姐的心思可真是精巧呢,不过——哎呀,不好意思,我又手滑了一下。”顾婷婷拿着砚台的手一松,大半的墨汁倾泻而下,恰好掉落在已经撕成两半的礼品册子上。
墨汁慢慢蔓延,浸染,直至将将上面的字迹覆盖了大半。
当归气的浑身发抖:“顾小姐,你怎么能这样?!”
“我怎么了?不过是手滑而已,最近写字写得多,手腕很是酸疼,有些端不住那压手的砚台罢了。”顾婷婷捞起邢雨菀衣裙上的一缕薄纱在手里反复擦拭,将掌心的墨汁都擦在她的衣服上,末了还在她的肩膀上蹭了两下,“恩,这绢子果然适合擦手,真是干净呢。”
“这可是我家舅老爷送来的北漠绢子!”当归捧着染脏的薄纱心疼的直叹气,用手去搓却越搓面积越大,“这可怎么办才好,外头还有宾客呢,马上就要宣读礼品单子了,小姐手写的册子没了,衣服还脏成这样,现在回去换肯定来不及......”
或许是书房这处弄出的响动有点大,引了一个年轻的公子前来:“在下沈清城,敢问二位姑娘可有......难处......”
邢雨菀一抬头的瞬间,沈清城的眼神瞬间呆住,原本说顺口的一句话也变得结结巴巴起来。
邢雨菀倒是认得沈清城,那天在柿子林外见过一面,而且......萧景谦的目标是沈清城?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这位沈清城,浅蓝色的儒袍陪白色的雪裘披风,只在领子和袖口处蹙起一圈雪白的狐狸毛,头发也是高高竖起一丝不苟,露出包满的额头和下巴,倒是个富贵闲人的好相貌,端的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无妨,我与顾小姐只是对于礼品册子的事情做了些讨论罢了,并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还请公子到前厅就坐吧。”邢雨菀福了福身,行了个平辈之间的礼。
顾婷婷倒是端起了长辈的架子,沈家她倒也是听说过,不过眼前除了邢雨菀是她嫁给邢克俭的第一大阻碍之外,其他的人她从来没有在眼中放。
“时间也来不及了,看来只能用我造的那篇字迹不怎么工整的册子先对付着了,四小姐身上这衣裙见客怕是不大雅观,不若先回房换一套再过来,也是不迟的。”顾婷婷脸上挂满了志得意满,叫了声丫鬟:“翠苑,我们走,时间耽搁的太久了,老太太许久不见我们该着急了,有人衣冠不整可是给邢家丢脸,身为二房的媳妇儿,我可是万万不能迟到的。”
说罢,顾婷婷扶着丫鬟的手,聘婷的出了书房,一路往正院前厅而去。
第100章 一笔多情
沈清城看着邢雨菀身上的墨迹,不由的皱眉。
邢雨菀却不甚在意:“当归,磨墨。”
刚刚磨好的墨汁全被糟蹋了,当归心疼的很,当然她最心疼的还是小姐好不容易制成的四枚墨锭。
墨汁渐渐在清水中化开,浓淡有度。
邢雨菀提笔饱蘸了一笔,刚刚顾婷婷在她的右肩上蹭的浓墨重彩,她只能用左手,寥寥几笔,就将适才杂乱无章的墨迹融入一副远山碧水图里。
她今天穿了一套北漠特有的绢子做成的月白的襦裙,肩部用几乎透明的薄纱缀了一层细细的摆,行走之间细白的绢纱随风扬起,整个人仿佛笼罩于一层朦胧的月光之内。
杂乱的墨迹在她的勾勒下,浓的化作了遒劲的老树,淡的化作悠扬的远山,深的化作滚滚江水奔流不止,浅的化作山头上忽隐忽现的朵朵白云,美不胜收。
而且,她还是用左手完成的。
之前在博雅文会的赛场上,她一副三面画已经技惊四座,此番的左手画也这般意境悠远,沈清城的眼中更加流露出惊艳之色。
如此这般精巧的心思,当世男子也不及万一。
更何况,她还是个女儿身。
沈清城有些恶意的响,倘若她生做了男儿,这世间可还有他清城公子的名头?不过所幸,她是个女子。
且是个未及笄的女子。
当归不太懂画作,不过跟着邢雨菀久了,到底也算是浸淫了一些,能看出好赖来。留意到沈清城浓浓的目光,一个跨步上前挡住了他的视线,接着邢雨菀的话说到:“还请公子到正院前厅入席吧。”
沈清城如梦初醒:“如此,清城便先告退。”
当归拉着邢雨菀的手腕就往外走:“小姐我们快走,震死那个目中无人的顾小姐。”
邢雨菀失笑,随着她的力道往前跑了几步:“你莫急,来得及。”
“我不管,我就想看看她看到你这身衣服这幅画时候的脸色,一定精彩极了!”当归期待的眼神咕噜噜的转,嘴里还嘟囔着:“真是替那个顾小姐觉得脸上无光啊.....不过小姐,你没有那礼品册子,岂不是要让那个顾小姐宣读?”
邢雨菀眸色一沉,一般宣读礼品册子的都是家族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二房如今爹爹和娘亲手里都没有册子,如此只能......
“我自有办法。”
***
正房前厅,宾客们已经依次就座。
沈清城是跟随父亲母亲一道来的,回来之后就入了席,眼神却一直瞟向入口。沈夫人察觉了,问道:“清城你可是在等什么人?”
“没有,就是看着这帘子上的窗花怪好看的。”沈清城打着哈哈收回了视线。
厅前的主桌,是邢家本家。
太子殿下照旧坐着主位,邢老太太坐在次主,左右手分别是自己的两个儿子,再次是两个儿媳妇,然后才是孙子辈的姐儿哥儿。孟氏给仁哥儿告了假,只说是风寒怕过了病气给祖母,因此没来。老三邢克德因着腿上的毛病,一直觉得低人一等,这等宴会是从来不参加的,李氏带着邢雨薇坐在稍次一点的位置,邢老太太这是明着打压她,被自己的婆母打压,除了嘴上嘟囔两句,她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郑夫人问道:“老妇人,怎么不见菀姐儿过来,可是造礼品册子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