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归是家生子,父母都是邢宅的佣人,自然不必回家,还可以多赚些年下的赏钱。梅嬷嬷是母亲的心腹,这么多年都没回过北疆了,自然陪在母亲身边。
其他人,都是没有签过卖身契的,可以随时辞工的。众人几乎纷纷都想邢雨菀告了假,邢雨菀也没打绊子,统统都准了。
最后,只剩下一位伙房的刘婶子,还有外院的一个宋管事。
刘婶子说:“四小姐,我儿子今年娶了媳妇,媳妇不爱我回家,嫌弃我人老了还浪费家里的粮食。唉,我就不回了,在院里伺候二夫人和小姐少爷,你们走门子回来饿了,不用惊动正院,就能在咱们自己的房里吃上一口热乎饭了。”
宋管事捏着自己的山羊胡,眼睛里透着精明的光:“小姐,我也不回去了。我没媳妇儿没儿子,回去也没什么意思,还能多赚钱些,买几个蛐蛐罐。”
邢雨菀点点头准了:“如此就劳烦刘婶子和宋管事还有当归了,其他人到了年下登记一下便可回家了,记得去账房领月钱和赏钱。”
众人点头称是。
邢雨嘉出来的时候,邢雨菀已经遣散了众人,独自往自己的小屋里走着。
邢雨嘉琢磨着刚刚的场景,一时半会什么都想不透,等到回了小房间,忙关上房门问道:“姐,你可有谱儿了?”
邢雨菀不急不缓的给自己到了一杯茶水,喝了一口热茶才觉得周身暖和了起来:“有了七八分吧。”
“七八分?快告诉我,是刘婶子还是宋管事?只有他们两个要留下,年下父亲陪着三位公子,正是探听消息的好时候,肯定是他们两个其中一个吧?”邢雨嘉觉得自己分析的很有道理,学着父亲的样子,双手背后低头踱步:“依我看这个刘婶子嫌疑大些,李氏那个农妇想必也想不出什么好点子来,无非也就是在吃食上做做手脚了。”
邢雨菀笑而不语,继续喝茶。
“不对,宋管事也有可疑。他是男人,而且在外院,自然对父亲和公子哥儿的事情了解的更清楚些,他也有可能。”他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说道:“姐,到底是他们俩谁呀?”
邢雨菀进来的时候已经打发了下人,此时外面安静的很。
她悠悠说道:“都不是。”
“都不是?姐,你今天这一手不就是要试出谁愿意过年的时候留下来么,怎的其实不是?”邢雨嘉不解,让他打一套拳还行,这些费脑子的活计,实在烦的他头疼。
邢雨菀不答反问:“让你带的衣裳你可带了?”
“带了,喏,这不是,专门选了一件你说的素净的,白底蓝面的,行不?”邢雨嘉展开衣服在自己身前比划:“姐,你要我前几年的衣服作甚?”
“我穿。你先出去,去给我把看后门的老赵头给打发了,过一会我们在后门见。”邢雨菀接过衣服,在自己身前比了比,还是略大,不过凑合凑合应该没问题。
邢雨嘉一向很听姐姐的话,虽然不明白原因,还是乖乖去了。
老赵头养着五只大黄狗,平时也没什么事,只负责看好后门就行,白天没什么事就窝在门后的自制躺椅上晒太阳打盹儿。五只大黄狗乖乖的趴在他脚边,吐着舌头呼哧呼哧的喘气,看到邢雨嘉过来了,高兴的摇着尾巴扑上去,嗷嗷的叫着。
老赵头听到狗叫声醒过来,看到邢雨嘉连忙上去请安:“小少爷,您怎么到后门来啦?”
邢雨嘉早有准备:“今儿个给几条大狗也送点过年的吃食来,都是二臂般粗壮还包着一圈肉的牛骨!多得很,我这衣服是母亲新做的不方便,你赶紧去抱了来,就在二房的灶房堆着呢!”
老赵头对几只狗也是爱到了心坎里,一听有好东西,一下子蹿起来,高兴的搓着手:“我可替这几条畜/*生先谢谢小少爷了,我这就去,这就去。”说完便一溜烟跑了。
邢雨菀看老赵头跑远了,才从一边的照壁后闪身出来跑出了后院。邢雨嘉身手好,把后门拴好恢复到原状,身子一腾直接跳上了两人多高的院墙,又是一个纵跃稳稳的下了地。
“姐,我们去哪儿?”
邢雨菀拉着他一溜小跑,绕到邢宅前院对面的茶楼上,点了一壶茶,位子选的靠窗,正好可以看到邢府出出入入的人。
“留意看着邓大力。”
邓大力,那个老实巴交劈柴挑水的粗使下人?邢雨嘉脑海里浮现出他抡着斧头劈柴的画面:“是他?”
邢雨菀点头:“现在几乎有九成把握了,我刚刚溜过来的时候经过后院,看到后院的水缸都满了,柴火也都劈好了。今天的活计为什么一大早就做完了?”她转着手中的青瓷茶杯,淡淡的说:“因为他下午有事。”
“什么事?”
“去见他主子。”
邢雨嘉不懂了,“姐,你怎么知道是他?”
邢雨菀笑的矜持而高深:“自己想去。”
刚刚她在说起月钱和放假的时候,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对于下人来说,钱和假期都是他们最关心的事情,而谁会在这个紧要关头,去关心日头到了什么时候?
唯一的解释是,他在估算,下午要出门,他多久能做完今天的活计,赶不赶得及,不让别人起疑。
果然,没过多久,就看到换了一身粗布衣服的邓大力出了府,一路往南。
第012章 抓出奸细
南边是怀庆府的经商区,邢家的药材铺子总店也在南边。邢雨菀和邢雨嘉一路跟着,直到看到了李氏的大丫鬟山柰。
两个人交头接耳了一阵,一起闪身进了一处民宅。邢雨菀身上没有功夫,只能在街上随便找了个摊子装作看东西,邢雨嘉则运起轻功跳上了民居的房顶,揭开了偏旁一片瓦,民居内的情况一览无遗。
山柰赤裸着下身,两条腿紧紧的圈着邓大力的腰,上身半挂着一个大红色的肚兜,随着邓大力的动作一晃一晃的,白花花的肉荡着微微的波澜,口中还咿咿呀呀的细碎呻吟着。邓大力伏在她身上一耸一耸的,喘着粗气。
“死相,一来就办事,脑子里只记挂着这档子事是不是?也不知道之前没女人的日子你是怎么过的......啊恩......你轻一点,死人......”山柰抱怨着,迎来的是邓大力更用力的冲撞,一时间啪啪的声音充满了不大的小屋,看的邢雨嘉面红耳赤,却又移不开目光。
其实他这个年纪,对这些事情已经有了朦胧的认识。男孩子家暗地里也常常交流些见闻,只是这样真格儿的,他还真是第一次见,一时间呆愣住不知怎么办才好,只能盯着看着,做不出什么反应来。
邓大力身体好,过去了半个时辰,才堪堪止住,趴在山柰身上喘着。
“上次问你的事打听到了么?”山柰也喘着气,脸上还带着事后的红晕问道:“可探听出来樊氏给三位公子了多少封红?四小姐对太子殿下有没有意?”
邓大力本就是个粗人,直接用粗布被单擦了擦身子,哆哆嗦嗦的提好裤子:“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败兴,干的时候问东问西的。”
“当初偷看我洗澡的时候怎么不嫌我败兴呢?当初还给我用嘴......怎么不嫌我败兴来着?要不是为着将来,谁愿意跟你一个粗使下人乱搞!”山柰也气急了:“快说!不然我让三夫人把你发卖了,二夫人是个软柿子,最是不敢得罪我们三夫人,发卖个下人还是很容易的。”
邓大力狠狠的一拍床柱,震得整个床快要散架了一般的剧烈摇晃了一下,山柰吓得脸色都白了,再不敢说话。
“封红是每人一千两,四小姐对太子无意。”邓大力瞪着她:“满意了?”
山柰不禁感慨,一个封红就是一千两,三个就是三千两,够她们三房两个月的份例了。果然还是二太太出手阔绰些,娘家有钱比什么都强。她的关注点在四小姐的态度上,那天接风洗尘宴上,太子对四小姐惊鸿一瞥惊为天人,原本还对六小姐呵护有加的,自从昨晚之后就像失了魂似的,捧着一本据说是四小姐写的诗集不离手。
三太太可是答应过她,只要她愿意用美色诱惑二房的人来探听消息,将来六小姐出嫁的时候,就带着她一起嫁过去,给新姑爷当个姨太太。
邢府的门第在那摆着,六小姐嫁人肯定门第不低,给大户人家做姨太太可轻松多了,只要张开腿就有源源不断的金银财帛,可比配个小厮配个管事强多了,做不完的活计不说,生不出儿子还得受婆婆冷眼。
想到这里,她又觉得失身给眼前这个糙人也是值得的,毕竟他身体强壮,自己也确实感受到了些许的欢愉......
她穿好衣服,问道:“四小姐竟然对太子无意?太子可是将来要成为皇帝的,她都看不上眼?”
邓大力说:“我上次在锦鲤池边偶然听到了四小姐在和燕王殿下说话,燕王殿下想来是去替太子探听口风的,四小姐亲口说的,她无意于太子殿下。”
山柰翻了个白眼,咕哝着:“那她还补躲着点,给太子殿下看到了容貌,咱们六小姐还怎么入得了太子的眼?”
其实她是想问,她自己又怎么能入得了太子的眼。如果六小姐嫁给了太子,她最不济也是个宫妃,那可真真是光宗耀祖的好事。
“行了知道了,三太太说了,让你在水里下点东西。”她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来,递给他:“别怕,死不了人,无非是让二房的人都昏睡过去一个时辰而已。到时候你就......四小姐长成那幅样子,我就不信你没动心!”山柰笑的暧昧:“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嘛,反正大家都睡着了,没人知道是你。”
邓大力麻利的收了药揣在怀里,末了还问了句:“事成之后,你还得陪我一次。”
惹得山柰娇笑不已:“你个死鬼,都占了堂堂大才女的身子,还想着我?还真是不吃亏。”
伸出细白的手指,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脑门:“就惦记着这事了,出息!”
邓大力顺着她的力道头往后养了一下,笑着一把抱起山柰扑倒在床上:“距离上一次都半个月了,再来一次让我解解馋。”
邢雨嘉轻轻把瓦片放回原位,像猫儿一样跳下了地,一点声音也无。
在一家古玩店寻着邢雨菀的时候,她正拿了一方寿山石的印章在手上把玩,时不时的还跟掌柜的交流两句。
“姐,你可真神,果然是邓大力!”他拽着邢雨菀出了店,两个人在闹市区散步,装作闲逛的样子,声音却压得低低的:“邓大力是李氏的人,用山柰做饵。”
邢雨嘉说的隐晦,邢雨菀却听明白了,弟弟估计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妖精打架场面。也罢,十多岁了,不算太早,况且邢雨嘉是个有分寸的,她倒不是太担心。
“回去就把邓大力辞工算了!”邢雨嘉义愤填膺的。
邢雨菀给他买了个手套,他爱打拳,骨头包肉的碰着木棍砖头,经常肿着。手套里面垫着一层厚厚的棉,这样以后练拳的时候手就不疼了。
付了钱拿着手套,邢雨菀说:“先不急,一个白芷一个邓大力,用处可大了去了。”
第013章 何人相配
萧景谦坐在书房里,桌上镇纸压着一方宣纸,手持一支狼毫肆意挥洒,不一会,一首《黄花吟》浮现在纸上。
侍卫高远敲了敲门,得到一声“进”的允许后,推门抱拳道:“禀殿下,四小姐女扮男装去了南市。”
萧景谦“恩”了一声,手下不停,又是另一种笔体的《黄花吟》:“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是,邢家小少爷掀了屋顶,听到邓大力跟山柰的对话,想来是告诉四小姐了。”高远道。
“下去吧,继续暗中盯着,必要的时候——”
“臣明白。”
萧景谦蘸了蘸墨,换了一张纸,却是不在书写《黄花吟》,而且画了一个女子的轮廓出来。
正是那日初见时的情景,邢雨菀跟在邢老太太和自己母亲的身后,笑容温婉。
“景谦,在干什么呢?”萧景誉踏进来的时候,萧景谦轻轻拍了一下桌子,原本扑在桌面上的诗作和画作顷刻间化作一团雾气消失在空气中。
他上前抱拳行礼:“太子哥哥。”
萧景誉一边扶他起来一边说:“你我兄弟,又不是在宫里,拘着这些俗礼作何。我来找你,是有事问你。”
萧景谦把太子引到主厅上座,自己坐在下首:“不知太子哥哥有何事相询?”
太子来回看了看,似有些局促的样子,萧景谦说道:“我在书房的时候不喜欢有人跟着,都被我远远打发了出去,太子哥哥放心。”
叹了口气,萧景誉才幽幽开口:“景谦,你觉得,莞儿怎么样?”
萧景谦面上没有任何波澜,皱着眉还像是认真的想了想:“没仔细看,不过诗写得不错,想来应该是个内秀的,不怎么爱说话。”
“是不怎么爱说话,但是......那模样,真是......”太子啧啧了两声,继续说道:“原本见了薇儿,就觉得风采卓绝了,没想到莞儿更是惊为天人。她现在才十二岁,待到十五岁及笄,那时便长开了,还不知怎样的容色倾城。”
没有佣人,萧景谦亲自斟了一杯差递给萧景誉:“女子颜色乃外物,色衰而爱驰,爱驰而恩绝,再美的外表也有苍老的一天,景谦倒觉得皮相到底不重要,太子哥哥选妃可比不得其他兄弟,您的正妃也是将来的一国之母,容色反倒是其次,德行才是最重要的。”
萧景誉也察觉出来刚刚自己略微的失态,附和道:“是这个理。不过我倒是觉得,她这样的容色和才情,也只能天下第一人才能相配,景谦你觉得呢?”
“这还是看太子哥哥您的态度,您喜欢是最重要的。”萧景谦听出来太子这话是在试探他。
邢雨菀的容色出众,他们几个年岁相差不大,又都到了选妃的年纪,太子是怕他也动了心思,来敲打他一下的吧。
太子听了他的话满意的点点头:“如此,我便去与太傅透个底,距离莞儿及笄还有三年,可得先定下来才好,免得被其他人抢了去。”
萧景谦拱手称是,并不多做评论,太子见目的达到,端上来的茶还未饮上一口就兴冲冲的走了。
***
邢雨菀挑来挑去,最终还是没有买那块寿山石做印章模子,邢雨嘉以为她不喜欢,拉着她去另一条街上逛,这条街虽然红火,大多是卖吃食和衣物的,古玩玉器的倒是集中在临街,因着是大宗买卖,人倒是少些。
刚到巷子里,邢雨嘉的脸色一白,站住不动了。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要不我们先回去请个郎中给看看吧。”邢雨菀说。
邢雨嘉来回看了看,说道:“完了,我的钱袋刚才好像被摸走了,里面可有母亲给我的一百两零花银子呢!不行,我非找着哪个胆子大的敢摸小爷我的钱袋子,打得他满地找牙不可!”
“你可别,母亲给你一百两银子啊?”邢雨菀问道。昨儿晚上母亲把下人的月银给她的时候,邢雨菀才知道,原来二房的帐竟然滥到了这种程度。
十二个下人的月银一共三十两银子,日常赏赐约莫也要这个数,再加上平时的开销,给小辈的见面礼,夫人间的手信等等,邢府每月给二房的银子一共才一百两,远远抵不上这些花销的。孟氏掌着中馈,相公又是店里的东家,自是不缺银钱的,三房李氏拖了瘸子丈夫的福,没钱了就去老太太房间里呆着,一会说一句:“哎呀这对步摇可真是美”,“那一尊官窑的瓷器甚是典雅”,就差直接说“老太太你的纹银闻着真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