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什么?”声音太小了,初芒没听清。
“没事,”陈令璟换了个话题,“你很喜欢小狗?”
“虽然没养过,但还挺喜欢小狗摇着尾巴晃着脑袋的样子。”
初芒又莫名想起傍晚陈令璟笼在夕阳下的模样。
记忆这个东西挺神奇的,会自动给脑海里的画面蒙上一层滤镜。
那时候的滤镜,应该是带着暖色调的亮影吧。
街道里人来人往,越往里走越能听到锣鼓喧天的戏曲声,两人便不再逗留,直往西园里赶。
西园里的人更多,进进出出的人流将大门口堵得水泄不通,两人摩肩擦踵进去的有些艰难,一不留神便走散了。
陈令璟略有些惊慌,在人海里环顾着找初芒的身影,但一颗又一颗攒动的人头看得他眼花缭乱,他下意识急地喊了声,“初芒!”
声音很快被人群吞没。
陈令璟便想往回走,到了空地再来用电话联系她。
他逆流而出,被人群挤得头疼,不知道哪个小孩贪玩与家长走散了,走在后面的家长急得要命,哭嗓的叫声在人流里穿梭:“囡囡,囡囡!”
一时间,人群朝旁边化开,都在为那位家长让路,陈令璟就在这般兵荒马乱中,碰到了一个人的手背,温热的触感贴在肌肤处,只交错一下。陈令璟下意识低头,看见了同样想抬头说道歉的初芒。
在人潮汹涌中,他们终于找到了对方。
陈令璟虚虚环住初芒的手腕,引着她往里走,终于摆脱了人群。
“刚才一扭头看到你人不见了,还以为你已经进去了呢。”初芒说。
“我找你来着,喊你名字你没听到。”
穿过假山竹林,便看见了戏台大厅。化着戏妆的演员在台上表演着,戏腔婉转,演绎绝伦。侧边一排演奏着各式乐器的大师,胡琴羌笛,敲锣打鼓。台下人头攒动,一条长椅上挂满了五六个人,每条缝都插着没座位而站着的人,甚至还有直接爬到木桩子上眺望的。大家喝着茶哼着曲,还有的磕着瓜子吃着西瓜谈笑言言。
沸反盈天,好不热闹。
刚才与父母走散的孩子也找到了,她正仰在妈妈的怀里吃着西瓜。她妈妈还在跟旁边的路人细说孩子的贪玩。
好像一切,都很美好。
初芒突然产生了不想这么早回去的念头,她幻想中的老年生活,差不多就是这样。跟三五好友,约一个傍晚,听着小曲,品着细茶,拿蒲扇乘着凉,时间就在指缝间缓慢地流淌而过。
“好喜欢这里的夏天啊,”初芒说,“莫名想以后在这里养老了。”
陈令璟认可,“是挺舒服的,老了在这里听听小曲儿,还挺不错。”
“要不我们在这再住几天吧?我听绵绵说过几天还有烟火大会呢。”
“都可以啊,”陈令璟附和着,“反正这么早回去也没啥事。”
两人听听曲儿,又逛逛街,转眼就快到八点半了。
他们刚买了个小工艺品准备留着回去做个纪念,就接到了张佑安打过来的电话。
张佑安说话一向夸张,“大大大大事不好了,绵绵被师父抓走了!啊呸,是受伤了!”
陈令璟开的ʝʂց免提,初芒先一步急忙问道:“怎么回事?”
“刚在那桃园摘桃子,她不小心从树上滚下来了。”
“啊,你们现在在哪?我们现在就过去。”
“现在在绵绵姑妈家,刚已经去过镇上医院了。”张佑安继续说,“没多大点事,就是韧带拉伤了。”
“谁叫没多大点事?!老娘脚腕疼得要死!”李忆绵的声音从电话里袭来。
“吼,现在知道疼了,那刚才在医院见到那个医生,两只眼睛都粘在人家身上了,怎么不知道疼啊?”
“那能一样吗!”
初芒这才松了口气,屏蔽两个人才和谐不到几个小时就又吵起来的声音,“我们现在回去了啊,让绵绵躺着,不要让她乱动啊。”
他们渐渐远离人群,往李忆绵姑妈家的方向走。差不多一个在西头,一个在东头,隔的还是有些距离。
镇子里睡觉睡得都早,有几片区域,这个点就已经是黑压压一片了。
陈令璟以为初芒怕黑,便离她走得近了点。
在某个转角处,陈令璟看到不远好像立着个人影。
这种天还穿着高领子的厚大衣,正巧站在一道路灯下,把他的影子拖得很长。
在寂静的环境里,有种诡秘之感。
两人的脚步不约而同地一顿,互相对视一眼,搞不清楚那个人想干嘛。
像是听到了声响一般,那个人苟着笑缓慢转身。
于是,陈令璟看清了那个人脸,竟是昨晚那个猥琐男!
更令他惊讶的是,猥琐男的厚大衣下面,居然什么都没穿,属于他的个人隐私,就这样暴露在外。
几乎是下一秒,陈令璟想也不想就捂住了初芒的眼睛,将她往怀里揽。
初芒大概也知道是个什么情况,霎时噤声,把眼睛闭了起来。
知道猥琐男挺猥琐的,真的没想到他还有这种恶心的癖好。
猥琐男朝陈令璟比了个中指,还抖了抖自己的下面,彰显虚荣。
陈令璟只觉得一阵恶心,嘲讽地说到:
“就这?小得要死,还好意思拿出来?”
小满
第十四章
猥琐男充耳不闻,继续洋洋得意地抖着腿,觉得此刻的自己充满着光荣。
他喜欢别人看他的这种感觉,也喜欢别人因此而做出的任何反应。
都像是在刺激着神经,让他变得兴奋起来。
陈令璟立即报了警,正巧有几个警察在西园那边管理游客治安,没过几分钟,便骑着车来了,压着猥琐男将他带走。
猥琐男应该是神经上有点不太正常,被抓上警车了还一脸高兴,说要给警察看看自己的抖功大法,最后被一个警察用电棒刺了两下子,才痛到认乖。
陈令璟看着远去的警车,感觉到一抹正道的光,撒在了大地上。昨天晚上受到的嘲讽、折损的尊严,全都以牙还牙给了回去。
这也算是为民除害,为云溪镇的安宁贡献了一份力量。
“刚才没事吧?”陈令璟轻轻地拍了拍初芒的后背。
初芒摇着头,“没事,我没看到。”
“嗯,那就好。”陈令璟道着歉,“抱歉啊,其实我刚刚那么说是不对的,假如把他给惹怒了,对我两都没好处。我当时一时在气头上,没过脑子就嘲讽了几句。”
这种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还有许多跟猥琐男有着同样心里扭曲变态爱好的人。这一次是侥幸遇到个脾气不大的逃过去了,但假如说遇到个脾气倔的,很有可能危及到自己生命安全。
陈令璟继续道:“如果以后真的,你一个人碰到了这种事,最好还是闭着眼睛装没看见,然后火速报警,交给警察来处理。”
初芒点点头,“知道了。”
因这件事耽搁了一会儿,两人直到九点,才走到了李忆绵姑妈家。
李忆绵正躺在凉席上,张佑安一口一个给她喂着西瓜,她要吐籽,张佑安就立马用纸巾捧在手上,给她当垃圾桶。
俨然一副主人与丫鬟样。
李忆绵看到初芒他们回来了,忙从凉席上半起身,“芒芒!你们怎么才回来啊。”
初芒:“你动作小心一点,别伤到脚。”
初芒用冰袋敷着李忆绵的脚腕,跟他们讲着刚才发生的事。
伤口不算重,但她的脚踝还有些微肿。
“我凑?”李忆绵听完眼睛都瞪大了,“还有这么变态的人啊?”
张佑安:“真你妈恶心,如果我在高低给他一拳。昨晚就觉得他那眼神不太对了,没想到比想象中的心理还要阴暗。”
陈令璟挠挠头,“以后遇到这种人,能尽量避开就尽量避开。”
话正说着,李忆绵姑父拿着几件干净的衣物过来,打断了众人的对话,“昨晚忘记给你们了,你们空手过来没带什么衣物吧?要是不嫌弃的话,我这有几件衣服……”
姑父连忙补充着,“都是干净的,平时也没怎么穿过。”
陈令璟接过,“谢谢叔叔。”
“大小不知道合不合适,”姑父说,“你们要不先试试?”
姑父的衣服都是些很普通的格子polo衫,还有阔背老头衫,总的来说都挺宽松的。陈令璟张佑安换好一出来,便能感觉到渭泾分明的差距。
“你穿的跟个武大郎一样,”李忆绵爆笑,朝张佑安吐槽,“人家陈令璟怎么就显得文质彬彬的。”
陈令璟比张佑安要高一点,加上身材比要略胜一筹,整个身子将修长的衬衫衬得熨贴,肩部弧线恰到好处延展,有种太平洋宽肩的即视感。
整个人显得斯文中又带点温柔。
他夏天很少穿这种衬衫,基本都是短袖短裤标配,稍微换一下风格,给人焕然一新眼前一亮的感觉。
张佑安无语:“行吧,反正我在你眼里永远都是丑的。”
“什么嘛,”李忆绵回怼,“我这是实事求是好吧,对吧芒芒,陈令璟是不是穿的比张佑安好看?”
问题的中心莫名抛给初芒,她愣怔一会儿,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
陈令璟站在年事已高的灯泡下,层层叠叠的光线从他的头顶落下,好像这样的光线总能把人照得格外好看,给他的轮廓都染上了一层金边。
他也望向初芒,像是在等着一个答案。
这种注视让初芒莫名慌张,她的天平最后还是决定保持平衡,“感觉都差不多吧,我个人觉得。”
陈令璟唇上的笑意被勾起,暗嘲自己刚还真较起真,收回视线,转身朝姑父说,“谢谢叔叔,感觉都还行,回头我们穿完洗好还给您。”
“不用洗不用洗,穿得合身就行。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啊,你们玩儿玩儿。”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啊?”李忆绵问。
“你脚都摔成这样了,”张佑安找了个椅子坐下,“我们还怎么放心的下回去?”
“那还不是因为你……!”李忆绵突然想到什么,脸红了一圈又嘘了声。
初芒:“再过几天吧,想在这儿玩一会儿。”
陈令璟点头表示同意。
李忆绵:“那就……一起待到二十四号吧?那天晚上这里有烟花表演!”
“二十四号不是出成绩吗?”张佑安问。
“那不更好!”李忆绵打着算盘,“万一没考好,还不用直面面对我爸妈的联合双打,多好啊!芒芒,你们呢?”
“嗯,那就二十五号回去吧,正好我二十六号要去报名驾校。”
“啊?你暑假学车呀?那不好热啊。”李忆绵惊讶。
“不一定,先把名报了再说吧,我妈前几天还在电话里催我呢。”
李忆绵搭着脸,“我暑假也要去学驾照了。”
又聊了会儿天,见时候不早了,陈令璟和张佑安便回了旅馆。
初芒洗完澡,躺在床上,和李忆绵进入了“姐妹交心时刻”。
老式电风扇转呀转,夏虫飞呀飞,晚风吹呀吹,蝉鸣携着月光一同涌进来。李忆绵嘴角是藏不住的上翘,悄悄地在初芒耳边说:
“芒芒,跟你说件事。”
“嗯?”
“今天,张佑安……亲我了。”
从西园出来后,两人临时决定去桃园摘桃子,爬上高高的桃树后,张佑安突然在茂密的树冠下,亲了下李忆绵的脸。
见她没什么反应后,又大胆一步朝前吻了她的嘴巴。
因为没经验,李忆绵被吓到了,一不留神就从树上滚下来了。
“虽然只是点了一下,但那种感觉……你懂吧,就挺神奇的。”
李忆绵蹭了蹭初芒的肩头,“芒芒,你说,谈恋爱是什么感觉啊,也是像这样亲来亲去的吗?”
“我也不知道,我只见过别人谈恋爱。”
高中那会儿,即使在繁重的学业下,也还是会有胆大的学生偷偷早恋。尤其是学校后院的小花园,基本成了小情侣私会的场所,偷偷牵个手,偷偷亲个嘴。后来被教导主任知道了,特地趁课间蹲在那,一抓一个准。
“芒芒,你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啊?上了大学肯定要谈恋爱啊。”
这个问题之前在毕业聚餐上也有人问过她,当时饭过三巡ʝʂց,话题不知不觉便移到喜欢这种八卦的话题上。
初芒当时被问懵了,讨论喜欢这种东西太难,很多种形容词在脑海里都描绘不出具象来,初芒最后半天憋出来一句,“看得顺眼,互相喜欢就行。”
当时间再次轮回到同样的问题时,初芒心里咯噔一下,觉得心里某个模糊的幻片突然具象了一点。
她看见某个因下暴雨而停电的晚自习,自己和李忆绵站在走廊外左摇右晃地唱歌,一个颀长的背影好像在自己身边停留了一下,又转身离去。
她看见那道穿着校服的背影,穿梭在人群里,步履平稳,普通的蓝白校服被他衬得匀称,裤脚处随着动作露出一截干净的脚踝。初芒呆愣了下,认不出来那颗后脑勺对应的人是谁。
周遭的喧闹声都由此割裂开,只落下那道影影绰绰、渐行渐远的背影。
可现在,那个聚点无限扩散、变化,初芒在脑海里,将它对上了——
陈令璟的身影。
只一下,脑子里的想法就开始乱起来,纠缠着、搅扰着。
她开始试着描绘出来:“干净,有少年感吧。”
“啊?”李忆绵说,“这太抽象了吧,感觉不太能找到这种男生。”
两人又稀稀拉拉聊了几句,困意便泛上来了。
互相道了晚安,李忆绵便沉沉睡去。可初芒望着黑洞洞的天花板,是怎么也无法安然入睡。
刚才的想法,早已像投进湖面的石子,震得初芒的心绪,泛起阵阵涟漪。
翌日,酒蓼花完成了一夜的晾晒,李忆绵姑妈便开始做起了桑酒蓼。
庭院里大大小小摆着各种筛漏纱布,以及制酒蓼的专用器具,俨然一副要干大事的场面。
初芒和李忆绵两人里里外外帮着忙,也亲身体会到了一道食品制作的繁复流程。快到中午时,系着围裙的姑父让她们叫陈令璟张佑安一起过来吃饭,尝尝他的手艺。
本来昨天就打算烧一顿饭为远道而来的他们接风尘,但碰巧昨天忙着收玉米,来来回回干着农活也就耽搁了,所以今天一早起来姑父就去镇头买菜,来弥补昨天的饭。
打给陈令璟的电话已经拨出去了,姑父突然又加了一句,“老王他们好像也回来了吧?让他们也一道过来吧。”
于是,他们三个携着拿了一本作业的小宇,浩浩荡荡从旅馆来赴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