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佑安不由疑惑,“这两刺头碰到一块,真不会吵架吗?”
初芒想起之前陈令璟聊过他新妹妹,两人小时候就认识的情谊,突然转换到亲情肯定会不习惯,但他们都没有特地强调这个事,还是按照以前的相处模式相处,徐蕾从不喊他哥,他也没叫过她妹,两人都是直呼大名来来去去,反而还自在一点。
陈令璟是接纳新事物很快,徐蕾是纯碎懒、不想管,两个人相碰,就像水砸向了水,什么都不会发生。
初芒看着他们一家四口,突然就很希望他们能一直幸福下去,也希望陈令璟能越来越开心,告别那些痛苦的回忆。视线一转,初芒看到了坐在隔壁桌的婆婆,第一眼还没意识什么,但到第二眼才发觉眼熟,她猛地站起来,十分惊喜道:“阿婆?”
是她以前找兼职遇到的那个婆婆啊。
婆婆也愣怔了,看了好几眼,才从记忆里回想起初芒,“哎呦呦,瞧我这记性,我说是谁呢,是小芒芒啊。”
通过聊天,初芒才知道,原来这位婆婆是陈令璟的亲外婆,而之前饭店转让的原因就是因为陈贵胜的事,所以冥冥之中,她和陈令璟在那时候就已经结下了缘分。
真的好巧啊。
婆婆坐到他们这一桌来跟初芒聊天,聊了好多陈令璟小时候的事,听得张佑安拍桌狂笑,还时不时附和一句,对对对他小时候就是这样傻不愣登的,哭得鼻涕都冒泡了还是要把自己的东西抢过来,不过现在也一样,怎么样都行,动他东西绝对不行,有对象了,护短更厉害了。
婆婆这才知道陈令璟谈对象了,并且还是初芒,她笑得嘴都合不上了,拍了拍初芒的手背,不停地说你们要好好的,好好处,阿婆年纪大了,现在就盼着小孙子能好好的,以后成家立业了。
初芒鼻子莫名一酸,说了句好。
晚宴在幸福与祥和的气氛中开始了,陈令璟回到座位,挤到初芒旁边叼了块餐前小甜品,“饿死了,什么时候上菜啊。”
“你是主,我们是客,你还问我们?”初芒揶揄着,又跟陈令璟谈起刚才遇见婆婆的事,“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啊。”
陈令璟也挺惊讶的,世界可真小啊,“你当时跟我说的时候我哪会想到这一层啊。”
“说明咱们俩是挺有缘的,迟早会认识见面的。”
“是啊,注定一对。”陈令璟笑。
“呦呦,当这旁边的人都是空气啊。”张佑安阴阳怪气,又跑过去黏着李忆绵,“绵绵,咱们两也很有缘啊——”
李忆绵根本没空和他风花雪月,气急败坏道:“你能不能不要吃我盘里的饼干,自己没长手去桌上拿啊?”
“得,”张佑安耸肩,“饼干比咱俩缘分的重要。”往旁边挪了挪,靠着陈令璟肩上,“兄弟,我只有你了。”
陈令璟嫌弃般地迅速弹开,“别,我们无缘。”
贴了贴初芒,笑嘻嘻的,“咱俩有缘。”
张佑安拳头硬了,“靠!这两狗情侣能不能单独一桌啊!”
……
现场没有司仪,只安排了个主持人做开场致辞,说了一大堆好话。接着,徐仁国挽着戚虹上台,朝着众人举杯敬酒,拿着话筒说,他们家这一路上走过来不容易,如今能建成重组家庭也是个缘分,两人感谢着各位的到来,希望大家能吃好喝好,随后便鞠躬退场。最后,主持人收尾,宣布宴会的正式开始: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那么,我们就以最真挚的祝福祝愿两位新婚——”
“砰!”
“快乐”两个字还没说完,大厅里突然响起了一声巨响,在人们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一群穿着流里流气,行态痞里痞气的混混破门而入,行动之快,来势汹汹,只听一道冲天令下,打破了先前所有的宁静:
“给!我!砸!”
随后,现场掀起了起此彼伏的桌椅碰撞声,餐盘破碎声,物品击倒声,以及宾客们吓得不轻的喊声与叫声。
一场始料未及的恶性砸场事件,正在眼前真实的发生。
混乱、破ʝʂց碎、崩塌,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加速颠倒。
徐仁国嗓子都喊破了,试图制止混混们的无理行为,可根本没有人会听他的话,徐仁国气急败坏地想要打人,换来的却是混混无情的铁棒。
戚虹躲在他的身后,急忙报了警,可当下一秒看到人群中面容凶恶又阴沉的冯军,她整个身子向后踉跄了一步,碰倒了桌上的玻璃酒杯,惊恐万分地撕扯着,“……冯军,……冯军!”
他又来找她了,他又来折磨她了!
所有痛苦与慌乱涌上心头,像是恶魔降临,又再一次将她拉回崩溃的边缘。
冯军笑得狰狞,瞳孔染上疯一般的色彩,他精心策划好了这一切,为的就是看到眼前这场破乱动荡,为的就是彻底毁了戚虹他们一家的好日子。他缓步走到戚虹面前,心情大好的样子,还装模作样地祝贺,“哟,二位,新婚快乐啊——”
真的很恶心。
话还没说完,怒火中烧的戚虹完全失了理智,捡起身边的碎玻璃作势要往冯军身上砸,可冯军比她反应快,跟捏鹌鹑一样用力擒住她的胳膊,用着仗势凌人的语气咬牙切齿道:“戚虹,老子早就说了,要往死里记住老子说的话,老子要的二十万你不给——”伸手指着四周,像是在展示什么伟大的艺术品一样,猛地将戚虹的胳膊往下砸,“这他妈就是下场!”
徐仁国立即将戚虹拥在怀里,一生平素待人的他冲破了底线,冲着冯军破口大骂:“人渣!你他妈就是人渣!”
冯军似是听到了蚂蚁在骂人,支着腰癫狂着大笑,但下一秒扭头又变得凶神恶煞,怒着嗓子:“继续给我砸!”
他早就安置了酒店里的安保,也早就买通了这里的负责人,可以说,直至警察的到来,他可以闹得这里翻天覆地,支离破碎——
而这边的陈令璟就显得冷静多了,他在看到这些来者不善的混混时,就大概猜到这是冯军布的局。上一次冯军欺压戚虹的场面还历历在目,没想到这么快就又来挑事了。
他迅速起身,和初芒一起,护送着在场受惊的宾客从侧门逃走,尽量以最快的程度减少人员的伤亡,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纪、经不住大风大浪惊吓的长者。
初芒用力抿了抿唇,她看见万物都在崩塌,看见华丽的水晶吊灯在争闹中掉落,噼里啪啦砸了一地,看见映着“戚虹徐仁国百年好合”的巨型幕布被撕裂,像个垃圾一样丢在一旁,看见一排喜庆的花篮倾倒在地毯上,里面的花枝掉出来杂乱成一团,她看见所有先前的美好都在割裂,一点点被恐怖的黑暗笼盖。
直到她在这一片的角落里,看到了黄铭。
陈令璟显然比她快一步看到,他沉着冷脸,死死盯着黄铭,手里不禁紧紧捏起拳头,像是想下一秒就抡到黄铭脸上。
这事绝对和黄铭脱不开关系。
他想起黄铭之前跟踪自己,看来目的就是为了达到今天这出闹剧,这就意味着黄铭已经弃明投暗,跟在冯军手底下办事。陈令璟后悔自己怎么这么迟钝,没有早一点发现。
黄铭观察着陈令璟的神色,却丝毫不怕,有了冯军这座靠山,料陈令璟也不敢拿他怎样。只是,昔日陈令璟将他狠狠打在地上,像狗一样狼狈的耻辱,让他有了以牙还牙的报复心,他缓缓靠近陈令璟,还特地找了个椅子坐下,翘着二郎腿,“这不老熟人吗?这么巧啊。”
接着,他放肆的大笑,嘲笑这场腥风血雨,嘲笑这场破碎不堪的局面,他可太希望看到陈令璟糟糕、狼狈的一面了。
那就让这私人恩怨连同闹剧一起下葬吧。
“滚开。”陈令璟周身都是戾气,黄铭的声音就像苍蝇一样一直在耳边嗡嗡个不停。
可黄铭没有想停下的意思,他继续狂妄地笑着,“是不是对现在的这一切很意外,很惊讶?”他敲着桌子,“是不是觉得糟糕透了,倒霉透了,为什么冯军会找到这家酒店,为什么偏偏是今天这一天?”
黄铭的声音越来越尖锐,像是在说什么爆笑的趣事一样,他终于有那种拿捏住陈令璟的优越感,他早就幻想有一天,能将陈令璟踩在脚下,然后一字一顿地折磨他,看着他暴跳如雷又惊慌失措的表情。
到这一刻,陈令璟紧绷的弦断了。
为什么会找到这家酒店?
因为黄铭。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这一天?
因为黄铭。
为什么他们明明靠近幸福那么近了,却又要面临崩塌摧毁。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他面上平静,但内心里止不住凶狠的、暴烈的想法在躁动,失了智地支配着所有负面情绪,为什么这些满身恶毒的人不去下地狱?为什么他们能堂而皇之地站在他面前嘲笑他?他拎起手边能拿到的酒瓶,越是看着黄铭那张恶心的嘴脸,就越想拼命向下砸死他——
直至他挥起手臂的那一刹,初芒拽住了他,带着他最熟悉最安心的声音,将他从深渊的边缘拉了回来:
“陈令璟。”
她喊他。
冷静的,理智的。
陈令璟眉眼一松,愣怔了几秒,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初芒喊过他名字无数次,却都没有这一次来的凶猛,虽说她也不确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刚刚那一刻所带的恐惧和后怕,让她下意识制止了陈令璟。
她要她的少年,永远干净。
一旁劫后余生的黄铭像是一秒反应过来,在陈令璟那恐怖如斯的眼神里变得暴躁,要打架是吗?来啊!
可他又不敢与陈令璟硬碰硬直面对抗,毕竟他们力量悬殊,之前那次让他疼得跟骨头散架了一般的记忆让他不愿重蹈覆辙,他用力将自己的椅子往旁边一砸,“他妈的!老子不陪你们玩了!”
“哐当!”一道轰鸣声在耳边炸开。
椅子撞倒了舞台边的音响,它重重往下一砸,连锁反应般压偏了用作台上装饰的花拱门,金属制的拱门不堪重负猛地向前一倾——
眼疾手快的陈令璟急忙护住初芒往旁边跑,但还是来不及,千钧一发之际他下意识将初芒拢进怀里,用自己身子抵挡力量,狠狠挨了一记。
喧闹的大厅里安静一瞬。
刺痛感压着陈令璟头皮发麻,他用尽全部力量带着初芒起身,可还没走几步,疼痛难堪的身子骨就沉重地向下一赖,往墙面上瘫。
初芒大脑一片空白,忍不住的颤抖,对这段仅仅几秒就发生的意外始料未及,“……陈令璟,陈令璟……”
陈令璟意识渐渐涣散,握着初芒的指间轻轻发力,似在安抚,似在回应,直到几滴滚烫的鲜血从额头上冒出,沿着太阳穴滚落到初芒发白的指尖,他疲惫地向后微仰,轻声道:
“乖,听话,先回去吧。”
大暑
第六十一章
世界再无任何色彩。
直到急促的警鸣声和救护车声响起,才彻底结束了这场狂风暴雨。
初芒站在人潮涌动里,看着警察迅速利落地将这些混混擒拿归案,看着医护人员架起受伤的人员,看着已经一片狼藉破乱的宴厅,灾难所带来的后钝感让她的心如刀割般支离破碎。
陈令璟被送上救护车,她和心急如焚的戚虹急忙赶过去陪护,徐仁国则需要留下来配合警察的调查。
一路上,戚虹靠在初芒身上哭到心痛,这一天的兵荒马乱与急剧变化让她痛苦难堪,她的精致妆容被哭花了,她的华贵礼服被弄脏了,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被砸毁了,那些血淋淋的残忍浇得她崩溃又万念俱灰。
好在陈令璟的伤并不严重,颅内没有出血,将额头上的伤包扎好,静养几日便能出院。
初芒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没进病房里打扰陈令璟,想让他好好休息,跟戚虹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医院。
走的时候,戚虹抱了抱初芒,带着止不住哭腔,……孩子,辛苦了,辛苦了……”
遇到我们这般动荡不安宁的家庭,辛苦你了。
这么好的姑娘,就应该过上平平淡淡、安安稳稳的生活。
……
初芒腿脚冰凉地坐上出租车,忙碌了一天的身子让她疲惫,竟真的倚着车窗小憩了会儿。可到达目的地一睁眼,意料之外的在马路对面看到了ʝʂց她妈刘霞。
连同的是旁边坐在轮椅上的初荣,以及一个穿着警服身材魁梧的男人。
有那么一刻,初芒感觉血液倒流。
警察叔叔严肃紧绷的神情让她背脊发凉,她全然没有见到许久未见亲人的惊喜感,反而带着莫名的恐慌感下车朝他们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