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芒摇摇头。
“要不我们去云溪镇看看?这样你也放心点。”陈令璟朝张佑安提议。
电话那头的张佑安脚步停住,觉得这是当下唯一能解燃眉之急的决定,“对对对,那我现在去买车票,这个点应该能赶上末班车。”
初芒想了想,打算和网吧老板通融通融,在电话即将挂断前,喊了声,“诶——我也去。”
“好,我买三张。”
三人在末班车发车的前一分钟,慌里慌张急急忙忙终于上了大巴车。
往最后一排的连位坐下,这场与时间赛跑的比赛总算是结束了。
初芒又给李忆绵其他社交账号打电话,依旧是无人接听。现在才晚上八点,依李忆绵夜猫子的作息,应该不可能这么早就睡了。
“她失联前,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张佑安问。
坐在靠窗的初芒把手机聊天记录翻给他看,将当天晚上的事一五一十复述给他,“绵绵当时还挺生气,我哄了好一会儿也没哄好,她就说自己要睡觉了,不打扰我上班,我们就没继续聊天了。”
“她是不是那会子就已经在收拾行李了?”张佑安捶了捶自己的脑袋,“我真该死啊,那天晚上她给我打电话时我正在打游戏比赛,就没管那么多。”
夹在两人中间的陈令璟指着手机,出声道:“看她q.q还是在线状态,说明手机还在联网。”
张佑安:“会不会是把她拐走的坏人在用?”
“不会,如果是那样的话,电话卡早就打不通了。”
“我以后再也不随便挂她电话了,也不天天打游戏了,呜呜绵绵这要是真出什么事该怎么办啊,那我不就孤寡老人一个了吗ʝʂց!”
车子一路向西开,总算是驶出了市区,拐进颠簸的公路。笨重的大巴车歪歪扭扭,似年迈的老人一样喘着重气。
路越驶越黑,有些路段还没有设路灯,山路七拐八弯,司机开的愈发愈小心谨慎。
这样下去,估计得两个多小时才能到。
车厢里满是闷热烦躁的味道,伴着阵阵起此彼伏的打鼾声。恶心与反胃的感觉如同穿梭在菜市场的生禽区,让人感到浑身粘腻与难受。
初芒有些不舒服地捶了捶胸口,出门走得急,除了手机什么都没带。胸闷感一下子就泛上来,她朝陈令璟他们示意了下,开了自己这边的窗户。
两人靠的很近,车子颠簸一下,他们的肩膀就交错一下,陈令璟能感觉到初芒那边垂过来的力量愈发愈重,似在湖面上浮动的小舟,正在经历大风大浪,一点点地漂泊沉下去。
“你晕车?”陈令璟皱着眉问。
吹了点风疏解了些闷郁感,初芒轻轻点着沉重的脑袋,“有一点点。”
见状,陈令璟撑着旁边的扶把手起身,“等我一会儿。”
张佑安不解:“你干嘛去啊?”
陈令璟绕过一排放着杂七杂八货物的过道,总算走到了车前排。他记得刚上车时看到过前排座位底下有一筐矿泉水,准备来问问买几瓶。
他问着坐在第一排的大叔,“叔,你这个卖不卖?”
“矿泉水啊,”大叔往下推了推墨镜,扫了几眼陈令璟,决定坐地起价,“二十。”
“二十一瓶?”陈令璟听乐了,“您这水里掺了黄金啊,这么贵。”
“爱要不要。”
“行行行,拿三瓶。”陈令璟懒的跟他讨价还价了,刚准备低头问大叔付款码,谁知人家早就准备好了,把脖子上的挂牌往前一递,再笑滋滋地朝他推销其他产品。
满脸都写着,等了许久的鱼儿,终于要来了。
“小伙子,我看你面色啊,气血不足,虚得很,要不要我免费帮你算一卦?”
陈令璟在手机上输了个六十,“哟,您还会算命啊,这么黑还能看清我面色?”
大叔已经自作主张地攀附着陈令璟的手腕,模样神神叨叨地说:“啧,这脉搏吧,乱的很啊!依我看呐,是肾不好!”
“……”
大叔这话嗓音不小,惹得旁边昏昏欲睡的乘客朝他们投来目光。
“叔叔这里有肾宝片,专治你们这些年轻人!不贵的,三十一片!看你人有福相,卖个人情价,二十八一片,成不?”
这还不贵?
陈令璟无语了,婉拒道:“不用了哈,借您吉言,我这肾,苟活到六十岁应该还是可以的。不过,你这有没有晕车药啊?这我倒是还挺需要。”
“哎呦,晕车药今天我这刚好没有,但我这肾宝片神得很啊,跟晕车药一个原理,吃完头绝对不会晕,买了你不吃亏啊!”
“……”
你当我傻?
“谢谢,不需要啊,”陈令璟临走前还是决定拆穿他,“下次出门算命,记得先搞清楚,把脉到底把哪只手吧。”
“诶——”大叔脸色一变,“你这臭小子。”
陈令璟抱着三瓶矿泉水往回走,刚好遇到一个好心的阿姨听了他们的对话,知道陈令璟要晕车药,便免费送了他一片。
他急忙回座位,把药和矿泉水递给初芒,递过去的时候还特意把瓶盖给拧了半开。
刚才跟大叔的唇枪舌战把他累得不行,拿着矿泉水仰头喝了几口,水顺滑地流入喉内,抚平了些闷热的躁意。
嗯,二十块钱的水。
果然不一般——
个屁。
听到初芒轻声向他道谢,他侧过头来问:“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
“好多了,”初芒点点头,压住胃里的翻江倒海,“再过一个多小时估计就到了。”
话虽说着,突然,一阵很强的推背力让乘客们纷纷踉跄着前倾,撞到前座的椅背上。车子霎时停住,在大伙发着牢骚搞不清发生什么时,前面传来司机的喊声:
“临时接到通知,前面出了连环车祸路不通啊,大家赶紧下车,车子等下就原路返回了!”
事发太突然,引得众人纷纷不满。
“这叫个什么事啊,真是倒了大霉了!”
“我还跟我儿子说十点前肯定到家,这下子好了,家还回不了嘞!”
“诶有没有人要拼车啊,包个出租咱从禾桥那边绕路回去。”
……
“我——靠!”张佑安也加入发牢骚大军,“怎么什么不好来什么啊,咱不会像那个电影一样,一路上遇到许多奇葩事,转辗多个交通工具才终于到达目的地吧?那估计到时候见到的不是绵绵了,而是烤全羊了。”
“什么烤全羊?”陈令璟问。
“绵绵啊,咩,羊,被烤了,不就是烤全羊吗?”
“……”
初芒被他的冷笑话给冷到了,想着还是先解决当下的问题吧,“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要不也叫个出租?”
“好,”陈令璟点头,“我们先下去看看。”
随着乘客们一起下车,他们像一群被抛弃的小鸟,无助地站在马路边。这里没有路灯,黑幽幽一片,只能凭着月光看人。不远处依稀有几户农家埋没在杂草丛生中,但山路层层叠叠,也不知道得从哪条道才能去往人家。
三人干等了三十多分钟,这条路本来通过的车辆就少,根本招不到出租,就连手机里叫滴滴,也因地处太偏僻,没有司机愿意接单。
张佑安气馁地看了眼时间,“距我们出门都快两个半小时了,还没到达云溪镇。”
事情突然多起来,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担忧李忆绵,还是该担忧没有车,他们该怎么去云溪镇。
就在这时,一道很强的引擎轰鸣声朝他们袭来。
定睛一看,是一辆小型拖拉机。
拖拉机的主人贼装逼地将头发往后撩,就差叼根烟来显示威风了。在他们面前停住,探身看了看,突然喊道:
“诶,那个肾虚的小伙子——”
他看着陈令璟,“对,就你,上来,叔叔带你一程!”
小满
第十章
陈令璟整个人都在风中凌乱,特别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在张佑安和初芒二人的注视的下,硬着头皮说:“不用了,不用了,叔,我这还有两个同学呢。”
“好说好说,一百一个人。”
“干嘛不用,”张佑安蹭了蹭陈令璟的胳膊,“万一等下还招不到出租呢?”
这应该是他们目前最好的解决方法了。
初芒跟大叔讲价:“这里离云溪镇还挺近的,一百一个人,太贵了吧。”
大叔上下打量了一番初芒,随后冁然一笑,露出一口黄牙,“那小美女你五十,他俩一百。”
“三个人一起,一百。”初芒正色。
“那我不得亏死?哪有你这样做买卖的,小姑娘?”
“那算了,我们等出租。”
“诶——”大叔心里盘算着能赚多少是多少,“算了算了,不跟你这小屁孩计较,三个人一起一百五,总行了吧。”
于是,三个人跟西天取经一样,坐上了拖拉机后座,一路摇摇晃晃前往云溪镇。
大叔开车贼拉风,车技简直可以用横冲直撞、无所畏惧来形容,越开越兴奋,跟马上要去酒吧蹦迪一样,大吼一句“都给我坐好了!”转头就将车子拐进了玉米地里。
玉米地又大又广,拖拉机穿梭在里面似一条猛蛇在丛林间游弋。身旁的景物在飞速向后倒,坐在后座的三人身子七扭八拐,感受着一层又一层的颠簸,灵魂都像是在颤抖,赶在身后追。
引擎声震耳欲聋,夹着猛烈的风声冲进耳膜里。
“叔,您慢点开!”张佑安大吼了声。
“啥——你说啥?”
“我说!”张佑安整个头发全然被风吹起,他大喊着:“您开慢——点!”
风声太大,大叔又有点耳背,整个头凑过来再问了一遍,“啊,什么,你说啥?”
前方刚好是个弯道,眼看就要撞上那个石墩子了,陈令璟大声提醒道:
“快——路!路!”
然而,大叔反应迟钝了几秒,脚下的刹车已经来不及了,车头猛地往石墩子方向一撞——
拖拉机不受控制地向前倾翻,“轰隆”一声,砸进玉米地里。三人也不可避免地从车上滚下来,幸好这片土地松软,冲击力不强,没有酿成什么大事故。
张佑安一个鲤鱼打挺灵活地从地上翻起来,拍着身上的泥土感叹着:“妈呀,这你妈什么奇葩的一晚上啊!”
什么倒霉事都让他们给遇到了。
大叔从车底下爬出来,确认三人都没事后,还特神洋洋地说:“咱们这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对吧!”
“车怎么办?还能开吗?”初芒问。
下一秒,像是在应证这句话一样,拖拉机“嗡嗒”一阵巨响,宣告坏罄。
月黑风高,惊起不远处的飞鸟乍翅齐飞。
这一路上的第二个交通工具,卒了。
“叔,”陈令璟问,“你这拖拉机从哪搞的?”
“就下车那块ʝʂց往前走,我看一个农地里躺着个破拖拉机,没想到竟还插着钥匙,不就开过来了。”
“……”
何着这拖拉机还是偷的?
“报警吧。”
大叔急忙拦住陈令璟,“你这小伙子,怎么这么白眼狼?我好心好意帮你,你就这么待我的?”见他还不愿意,大叔一再让步,“好好好,刚才那一百五退给你们行了吧,老子还要回家见儿子嘞!摊上你们这一堆破事的!”
最后,经几番协商,大叔还是决定一个人在这等吊车过来,给他们三指了路,几人便由此分别。
“一直向南走啊,出了玉米地过条小溪,就能看见大路了!”
折腾了这么久,已经快到晚上十点了,他们一路走走停停,伴着月光,赏着萤火虫,应和着喋喋不休的蝉鸣声,终于听到涓涓不息的溪流声。
与此同时,初芒的手机竟神奇地响了。
“绵绵,是绵绵!”初芒惊到。
“卧槽!啊啊快接!”张佑安急忙贴到初芒手机边。
李忆绵的声音久违的在电话那头出现,“我靠,怎么回事啊,看到手机这么多电话我都懵了。”
初芒从张佑安打电话过来,到三人坐大巴,再到转车坐拖拉机,一点点地将他们今晚的坎坷之旅细说给李忆绵听,张佑安还时不时地在电话外面附和。
听完后,李忆绵话语间都充满着惊讶,最后心虚地解释着:“我昨天早上到云溪镇的,谁知下午睡觉的时候,手机被狗给叼到鸡棚里了,我今天一天都在找,刚刚才找到手机……”
“……”
终究是,错付了。
李忆绵:“正好最近心烦,想静一静,懒得玩手机,还准备如果真找不到过几天才回市里买新的,啊啊啊我真的没想到你们会来找我啊啊!”
“可能,现在不是我们去找你了,”初芒说了下他们现在难堪的处境,“得你来找我们了。”
“啊没事没事,我来拯救你们!你们现在在哪啊?我和我姑父开车去接你们。”
“不知道,在一条小溪旁边。”
“那你把微信定位开着,就在那站着等我!”
一晚上的颠沛流离,终于在见到李忆绵姑父的面包车时,看到了曙光。
“呜呜我真的该死啊,辛苦你们了,长途跋涉的。”李忆绵从车上下来,抱着初芒道歉了好一会儿。
“你人没事就好,当时不回电话我们真怕你出什么事了呢,尤其是张佑安。”
听到这话,李忆绵这才注意到站在旁边的张佑安,两人对视一眼,又都一时愣怔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李忆绵敛了下嘴,走向张佑安,特别小公主地说:“算了,看在你这次一路过来不容易的份上,我原谅你了!”
张佑安紧张了一晚上的弦,终于松了。
四个人一同坐上了面包车,终于来到了云溪镇。
跟西天取经一样,看到带有“云溪镇”三个字匾的大门时,莫名热泪盈眶。
因为他们来的太突然了,没有收拾好空余的房间给他们住,初芒可以跟李忆绵挤一挤一块睡,但陈令璟张佑安他们没床位,就只能暂住在镇上的小旅馆里。
为了方便联系,李忆绵拉着他们建了个微信群,还取了个名字叫“云溪镇四小只”。
现在太晚了,大家奔波了一晚上都心焦力瘁,洗完澡便都准备上床入睡。
月亮藏进云里,嬉闹了一天的小狗懒洋洋地耷拢着耳朵睡觉,万物阒静,镇子上最后一点灯光,也灭了。
然而,旅馆里一只小台灯被人“吧嗒”一声,点亮了。
陈令璟“垂死病中惊坐起”,将被子拢开,愤愤不平道:“不是,他有病吧?!”
正在睡觉的张佑安被他给吓醒了,埋怨了几句但也附和地点点头,“很难不赞同,确实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