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 在凤梧,司韫向她坦诚了枕风眠长达十一年的喜欢。
陶醉当时听了,只觉得惊诧, 不知该如何在岁月长河里将这一段标注。
今晚, 他终于当着她的面,将他初始的心动和盘托出。
其实,小时候, 男生之间难免会谈论喜欢女孩的类型。
司韫也问过他这个问题,枕风眠当时想了想,很认真地说:“我喜欢努力、有韧性的姑娘。”
他没说谎,能让他动心的, 从来不是长于温室的花朵。
就像许知意,许知意也曾对他有过漫长的好感, 那可是和他绝对门当户对的天之骄女,外表、智慧、人品、家世哪个不是一顶一, 但即使这样,依然没能拿下他。
他喜欢的人, 要有强大的精神力量, 敢于逆风而行, 敢于涅槃重生。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将他深深吸引。
可后来,遇到陶醉之后, 枕风眠发现自己变了。
她确实是用强大的精神世界吸引着他, 她拿着一个不太好闯关的剧本,但她却不认命, 既有叫嚣命运的勇气, 亦有逆风翻盘的决心。
她符合了他的择偶标准, 他应该觉得庆幸才是。
可枕风眠看着她那么拼命,只觉得心疼。
当“心疼”这个词落入他脑海中的时候,枕风眠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原来他看到她第一眼时砰砰然的心跳,便是心动。
当时,司韫听到他那个答案,没忍住调侃了句:“别人都喜欢漂亮的,你可倒好......”
话还没说完,枕风眠直接就抬手揍了他一拳。
揍完,还不解气,还要在后面接上一句:“我喜欢的也漂亮。”
从此,司韫再也不敢在他面前乱说话。
其实,陶醉底子一直很好,但在中学时代,她一门心思都放在学习上,不会打扮,再加上抽条得晚,所以自然没有现在这么打眼。
后来,上了大学,婴儿肥褪去,五官变得清瘦立体,身材也更加窈窕纤细,皮肤更是直接白了两个度,再加上兴趣爱好的拓展,练舞、弹琴、话剧,开始样样涉猎,整个人的气质更是得到了显著的提升,她用短短一年时间,便完成了脱胎换骨,不管远观还是近看,活脱脱一个大美人。
即使在美女如云的朝大,她也是那个一眼就能认出来的存在。
更难能可贵的是,她的美精致却不小气,镇得住大场面。
但枕风眠知道,这样的蜕变背后,一定少不了近乎自虐的自律和抽筋剥骨般的疼痛。
就像她走到今天。
一定少不了艰难的自我博弈和狼狈的跌倒再爬起。
所以,枕风眠很理解她想要把自己的推开的心理。
毕竟,面对所爱之人,谁都只想把最好的一面展示给他看。
思及此,枕风眠目光放柔了些:“这枚戒指不代表任何强迫,你可以先不答应我。”
他紧紧攥着她的手,近乎妥协的语气里,全部都是纵容:“但你不要把我推开,好不好?”
陶醉看着两个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心中百感交集:“枕风眠,我......”
她不想他为她让步到这个地步。
如果不是她,他本该有更轻松的人生。
枕风眠看出她眼底的顾虑,直言道:“戒指内圈刻了你的名字,”说着,他忽然苦涩地笑了下,“钱都花了,没办法退。”
故技重施的伎俩。
上次的话筒也是,他好像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强迫她接受他的赠予。
这便是他喜欢的女孩。
不谄媚,不趋附,用绝对独立的人格和压倒性的努力,为自己赢得一方舞台。
-
不知不觉,窗外夕阳落尽,繁星泛起。
刚才,看陶醉一个人进了办公室,林稚幼放心不下,便给她的好朋友姜素月打了个电话,说了这件事。
这会儿,姜素月已经接上陶亦鸿来到了雅思之楼下。
却不曾想,这会儿是上下班高峰,因为电梯超载,他们只能等下一趟,倒是人小鬼大的姜穗岁等不及就先跑了上去。
她轻车熟路地来到十八楼,然后按照记忆往陶醉的办公室走,结果,还没等她走到,就被走廊里乌泱泱的人潮拦住了去路。
原来,陶醉曾经教过的学生,一个都没走。
在这么多人里,姜穗岁只认识林稚幼,于是拨开人群跑到她面前,拽着她的衣角,带着小哭音,奶声奶气地问:“林林阿姨,我干妈呢?我干妈呢?我干妈被坏人欺负了是不是?”
林稚幼看到,立刻半蹲下来,看着姜穗岁的眼睛,唇角一弯,耐心地宽解道:“干妈在办公室呢,她马上就出来,我们穗岁等一下好不好?”
姜穗岁听了,委屈地抿着唇,豆大的眼泪一眨巴就掉,一眨巴就掉。
她在泪眼朦胧中,连连摇头:“不好......不好......干妈一定是在哭,才不出来见穗岁。”
想到这儿,姜穗岁急得跺脚,也不管别人,自己便蹦跶着小步子跑到了陶醉办公室门前,一边拍着门一边朝里面喊:“干妈不哭,穗岁爱你!”
方才赶来的姜素月看到闺女这个样子,眼眶忽然一热,快步走到她身边把她抱了起来,让她的声线就地拔高,声音哽咽着说:“我们穗岁很爱干妈是不是?不想让干妈哭是不是?”
姜穗岁手臂攀着妈妈的脖颈,重重点了点头:“嗯。”
姜素月:“那我们穗岁大点儿声喊好不好,这样干妈听不到。”
姜穗岁听了,乖乖“嗯”了一声,然后,把两只胖乎乎白嫩嫩的小手张开放在嘴边,做成了一个喇叭状,用尽所有的热情和劲头,朝里面喊着:“干妈,我爱你!”
话音刚落,又立刻传来陶亦鸿的一声:“闺女,爸爸爱你!”
他的爱,向来沉默隐忍,却在此刻,呼之欲出。
林稚幼听着这接连的爱意,忽然想起那天陶醉说过的一句话:“时间是最好的筛选工具,所以我们都别紧张,也别摇晃。”
就这一句话,将她深深治愈,让她与过去的自己和解。
她是这么好的女孩,这么这么好,为什么要受到这样的对待。
想到这儿,她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驱使着,脱口而出了一句:“陶醉,我爱你!”
说完,手指拧了下公孙澈的胳膊,命令道:“喊!”
公孙澈听了,不可置信地睨了她一眼:“我喊了你不吃醋?”
林稚幼斜过去一阵眼风:“我吃个屁的醋。”
公孙澈:“......”
虽然他一直把陶醉当女神,一直到现在都是,但所谓女神,是只可远观的,这突然让他说句“我爱你”,他还真的承受不来。
尤其是现在还是在特殊时期,并且还是在林稚幼面前。
林稚幼看出他心中顾虑,直接来了句:“喊完,我就答应做你女朋友。”
公孙澈一听这话,好家伙,直接平地一惊雷,吓得雅思之这一栋楼都抖了抖:
“陶醉,我爱你!”
喊完,心想:这都他妈的什么魔鬼剧情?
女朋友撺掇我让我对别的女人喊我爱你?
这两人磨叽的功夫,倒是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先是向晴:“陶醉,我爱你!”
再是李星燃:“陶醉,我爱你!”
慢慢地,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喊:“陶醉,我爱你!”
......
一声一声,不绝于缕。
他们用起此彼伏的“我爱你”,让她知道,她从来不是孤身一人。
他们用实际行动证明,“我爱你”三个字从来不是情侣专属,这三个字背后的深意,远比约定俗成的还要广阔、还要深厚、还要情之所钟。
屋内,枕风眠看着她在听到这一声声“我爱你”时含泪的双眼,忽然想起陆谨闻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请相信,爱真的能将一个人,从穷追不舍的阴影中拉起。”
她上次接连面对三重挫折,却没来得及接收哪怕一个正向回馈。
迎接她的,不是命运弄人,就是冰冷潮水。
而这次,她刚想往后退缩,便被扑面而来的爱意温柔包裹。
“陶醉——”枕风眠握着她的手,语气放柔,温声细语地跟她讲着一些道理,“既然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但我就依着你的逻辑告诉你,确实是这样。”
“这世界上的每一份爱,都不是无缘无故。”
“所以——”他循序渐进地说,
“由爱而生的注目,怎么能说是拖累呢?”
陶醉坐在那里,安静听着他的话。
“陶醉,你别太高看我,也别太低看自己。”
“从初见到现在,我从来没想过救赎你,我没这个本事。”
枕风眠紧盯着她的眉眼,将一字一句,落得郑重又清晰。
“从始至终,都是你在自救,我们只是你的——
“忠实观众。”
作者有话说:
枕老师,停止散发魅力,你的出现快让谈律的地位都岌岌可危了
呜呜呜醉醉不哭,朝朝爱你!
【最近这几章我的状态就是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哭】
第49章 49 、白杨少年
时间在一声声的“我爱你”中偷夜换昼, 托着摇摇欲坠的她,再次昂扬启程。
虽然离《主持人大赛》还有一些时间,但为了给观众一个足够惊艳的舞台, 陶醉这次需要学习的东西有很多, 于是她便提前联系了相关领域的专家老师来给自己指点。
她此次早行,就是为了能够预留出充足的时间精进自己的业务水准,虽然呈现的效果肯定比不上专业人士经年累月的积累和训练, 但她还是不希望自己最后呈现的东西太过门外汉。
于是,翌日早晨,枕风眠便把她送到了机场,到了之后, 跟她叮嘱道:“我最近有个专案要赶,就不陪你回京溪了, 家里上次录入了你的指纹,你直接过去住就行。”
看她没吭声, 他又在后面接了句:“不准住酒店,住家里, 要不我生气, 还有, 戒指不准摘。”
“知道了。”陶醉终于应了一声,抬眸看着他说,“那你也要好好休息, 如果不忙的话, 就去我家吃饭,我爸会给你做现成的, 他很开心你喜欢吃他做的饭, 所以你千万不要怕麻烦他。”
枕风眠听到, 笑着“嗯”了一声,手掌轻拍着她的肩,说:“那我听你的话,你也听我的话,好不好?”
陶醉乖乖点头:“嗯。”
枕风眠这才把自己的手从她肩上拿下来:“进去吧。”
“好,那你开车慢点。”
“知道了,落地给我发个消息。”
“嗯。”
看她进了安检口,枕风眠才转身离开。
回到车上,他却没立刻发动。
估计是最近工作太忙,公司有好几个大专案压着,再加上陶醉的事情,所以他一直没太休息好,以至于刚坐上车,头部便传来一股不容忽视的阵痛,他重重眨了眨眼,睁开时发现面前的景物有些许的模糊。
安全起见,枕风眠抬手摁了摁太阳穴,稍微休息了片刻,才开车回去。
-
今天是个好天气,也没有流量管控,所以飞机的起飞时间很是准时。
机舱里,乘客正在乘务员的引导下有序落座,陶醉亦是。
只不过,当她按照登机牌上的座位号刚在座位上坐好,联手机都还没来得及掏出来,便听到头顶传来一道尾音上扬的女声,一听就是在叫她:“师姐?”
陶醉闻声抬眸,看着眼前这个莫名熟悉的面孔,下意识道:“你是......”
“我是韩茗荟啊!”那人激动地自我介绍道,边说着边在陶醉旁边的位置坐下,“你忘了,我是新闻学院的,比你低三届,我大一的时候你正好大四。”
“哦,我想起来了,你好你好。”陶醉看着她,笑眼盈盈道,“其实我一直记得你的名字,就是一下子没认出你的样子,多年没见,越变越漂亮了。”
韩茗荟听了唇角一弯:“再漂亮也没有师姐漂亮。”
“哪会啊,我的小师妹,不仅漂亮,还优秀。”
“我才不优秀呢。”
“小小年纪就能主笔《南方周刊》,这难道还不算优秀?”
“嗯?”
“不用谦虚,”陶醉笑着说,“我看过你的文章,写得可不是一般的好,一点都不像你这个年龄能够写出来的东西。”
“你看过?”韩茗荟听到这个消息是真的意外,毕竟眼前坐着的大美女可是她心目中的女神,“真的假的?”
陶醉听了,没有直面回答真或假,而是当着她的面原封不动地背出了她曾经写过的一篇采访文章的末句:
“愿我们永远谦逊自省——
“得天独厚者保持悲悯,落于人后者敢于前行。”
她一字一句,念得清晰又动情。
出色的嗓音条件和抑扬顿挫的语调,让她的朗读向来有一种打动人心的力量。
韩茗荟听了,忍不住拍了下掌,感慨道:“到底是主持人,被你一念我感觉我写的句子都闪闪发光了!本来我觉得这句话好平凡的。”
陶醉看着她生动的表情,笑意浮上眼角眉梢:“行了行了,你就别谦虚了。”
“对了,师姐,”韩茗荟看着她,忽然转了个话锋,“你跟我说实话,当时看到我写出这样的句子,你是不是还挺惊讶?”
陶醉没听懂“惊讶”这个词的落脚点,鼻尖溢出一个疑惑的:“嗯?”
“你是不是忘记,”韩茗荟提醒道,“我大学时候遭遇网曝的事情了?”
听到这儿,陶醉定眸,仔细想了想,才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当年,好像是某官员子女动用关系,将笔试和面试都排在第一的人挤掉,成功入职了国企。
后来,这件事情在网路媒体上曝光,一瞬间,关于批判特权的文章甚嚣尘上。
在这一众批判的文章里,只有一个人的文章逆其道而行之,那篇文章的作者便是韩茗荟。
那时的她刚上大学,太想标新立异,太想与众不同,再加上她自己本身出身也很好,所以难免有虚荣心,也难免在成长过程中享受过所谓特权的便利。
于是,两者一结合,一篇极具优越感的文章便就此写下。
她在文章里写,即使人家享有特权,那也是人家父辈努力为他们争取来的,你父辈没努力,所以你没资格抱怨不公平。
就是这样一篇文章,把韩茗荟推到了风口浪尖,最后甚至遭受了网曝。
但她觉得自己丝毫没错,她觉得自己身为记者,要做的就是揭露社会真相。
你觉得看不下去,太赤.裸,也没办法,因为这个社会本来就是不公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