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虞笙印象最深刻的一个片段是主人公的家人知道主人公这个秘密后,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指责和蔑视,主人公问为什么。
他的父亲反问了句:“为什么要责怪你?受了最多苦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演出一结束,艾乐客撇下周围前来祝贺的人,快步追上虞笙,没问她自己表现得怎么样,而是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记得我告诉过你的。”
“我说的是你的中文名。”
虞笙顿住,看了眼身旁的菲恩,才说:“我快回国了,如果下次还有机会见面的话,我再告诉你。”
说完她就后悔了,缘分这种事谁也说不准,要是被孟棠知道,她又把自己的底交待出去了,一定会恼火。
艾乐客像是对他们会重逢势在必得,毫不觉得她是在拖延敷衍,重重点了点头。
两个人的告别简单又干脆,互相说了句再见后转身,朝着两个截然相反的目的地而去,湿漉漉的地面上留下几排大小不一的脚印。
艾乐客回到休息室时,里面已经堆满了花束,连沙发上都放着不少演出后观众送来的礼物,他勉强找到空位坐下,刚阖上眼,响起两下敲门声,艾米莉亚拿着一个礼盒进来。
扁平的长方体,柔雾粉,图案很简单,只有一个用银色细线描绘的蝴蝶。
“有人让我单独给你的。”艾米莉亚说。
艾乐客没问是谁,因为他已经看到了礼盒上的便签纸,写着很简单的一句话:“Happy birthday”
落款是玛雅。
礼盒里还装着一张卡片,上面的字是用中文写的:
“玫瑰不需要长成松柏,心之所向就是正确的方向。
少年有权利成为他想成为的人。
希望所有的玫瑰都能开在骄阳下,不畏世俗也在追随他的光。
风是自由的,希望你也是。”
见他发愣迟迟没有伸手,艾米莉亚也不催促,不动声色地放下礼盒,轻声说道:“演出很精彩,还有,艾乐客,生日快乐。”
即便关系已经缓和,她还是不太习惯和他单独相处,留下这句后转身离开。
艾乐客的声音在她带上门的前一秒,撞入她的耳膜,沉沉慢慢,似乎藏匿着能将人高高托举在空中的力量:“谢谢。”
末尾补充上称呼:“薇薇姐。”
艾米莉亚的中文名叫叶薇,在家只有奥里昂和麦琳偶尔会叫她“薇薇”。
艾米莉亚脚步一顿,几秒后她用颤音回了句“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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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会虞笙和菲恩刚上车,半分钟后车缓慢从地下车库驶出。
菲恩看着她放在大腿上的红裙,开口问道:“这样就够了吗?”
虞笙在心里默默补全他的问题:把裙子留下,只给他一个包装裙子的礼盒就够了吗?
事实上,她一开始想送给艾乐客的就是怀里这条裙子,可当她站在艾米莉亚面前,准备将生日礼物递过去时,脑子里莫名其妙蹦出一句话:你今天送他一条裙子,那以后呢?你还打算一直送下去吗?
显然这有悖她曾经对艾乐客说的那句:想要裙子,就不要只站在原地,等着别人的施舍,而是自己主动伸手去拿。
虞笙点头说够了,“艾乐客会明白我的意思。”
她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在那个盒子里装上他亲自赚取的裙子,然后穿着它镇定自若地走在别人的目光中。
虞笙弯唇笑了笑,一个不经意间,瞥见路边广角镜里一道模糊的身影,他在奋力奔跑着,却因距离的不断增长慢慢缩减成一小团,融入沉沉的夜色里。
只有他的喊声模模糊糊地传来,像是在叫“玛雅”。
安东尼在前排扭头问:“需要停车吗?”
虞笙抢先道:“不用,就这么开着吧。”
身后的呼喊声还在不间断地传来,她深吸一口气,双手搅动在一起。
片刻,耳边插进来一道声音,珠落玉盘一般的好听:“放慢速度开。”
虞笙下意识看了菲恩一眼。
菲恩眉目清朗,手指点了下自己的下唇,讨赏的意思再明确不过,“这次也可以先欠着。”
他说。
虞笙稍滞后笑起来,耳边另一道声音渐渐变得清晰。
明知可能得不来她的回答,艾乐客还是卯足了劲地喊道:“玛雅,谢谢你。”
“很高兴能够认识你。”
“活着真是太好了。”
“还有——”
“玛雅,你再等我几年。”
他点到为止,话外的含义倒也不难揣摩。
虞笙心跳漏了拍,再度条件反射地看向菲恩,他脸色比刚才沉了几分。
她迅速抬手罩住他的耳朵,连哄带骗道:“别听,对你的耳朵不友好。”
菲恩由着她罩住自己的耳朵,在阴影里显得黑黢黢的眼眸锁住她,“我大概能猜到他会说些什么。”
虞笙喉咙梗了下,直到耳边再也听不到艾乐客的声音才说:“他还小,不懂爱情。”
“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他今天刚满十八岁,虞笙,在我十八岁的时候——”他忽然止住话腔,表情僵硬。
虞笙却来了兴致,“十八岁的时候怎么了?已经是情场老手了?”
菲恩满脸挖了坑给自己跳的懊恼,过了会才故作平静地说:“十八岁的时候,还是什么都不懂。”
“也没有情窦初开?”
“那是二十岁的事了。”
虞笙忽然又觉得这话题没什么意思了,平淡地哦了一声后,收回手,看向窗外的同时随口往下问了句:“你的初恋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菲恩没有回答,用低磁性感的嗓子唤道:“虞笙。”
虞笙条件反射地扭了回去。
菲恩问:“你刚才为什么没有看我?”
虞笙装傻充愣:“刚才是什么时候?”
菲恩笑笑,不说话,用沉默表示这个话题没有必要再深入下去,毕竟刚才他已经捕捉到了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羞赧。
——人不能太贪心,太贪心容易得不偿失。
这也是他母亲经常告诫他的一句话。
虞笙叹了声气,认命般地说道:“菲恩,我不会喜欢他的,我说的是男女之情……真正说起来,我唯一心动过的人是你。”
菲恩默了默,“可那只仅仅只是心动,不是吗?”
他用清冷的调抛出这句话的时候,虞笙想起那天晚上她在舞台上演唱,他的目光在台下一直追随着她。
曾经索菲亚问过她她的理想型是什么?
俊朗、温柔、风趣幽默……?
都不是,当时她脑袋里只有一句话:一个能一直注视着我的人。
很贪心的欲望,那一刻却成了真。
她想,那大概是他们交往以来,她最接近爱情的一次。
不过现在告诉他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毕竟他们的续存关系只剩下五天。
虞笙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正要说什么,他一个倾身,堵住了她的唇。
第26章
去厄尔士山看初雪的行程因一场意外取消, 虞笙有失望,但不多,她信心满满地认为自己能够找到一个更加精彩的plan B来弥补这场旅行的遗憾。
直到菲恩搂住她, 突然来了句:“虞笙, 你想和我去汉堡吗?”
那会虞笙还不知道他的祖父从台阶上摔下受伤住院的事,想当然地问:“去汉堡见你的父母吗?”
她自来熟,也很懂拿捏长辈的心,完全不担心和男朋友的父母见面后气氛会尴尬到冷场,这一刻的抗拒仅仅只是因为她潜意识里认为不过二十多天的恋爱关系还够不上见父母的发展进度, 更何况他们快分手了,刚见面就分手这事本身也很奇怪。
菲恩摇头说他们不在,“They are always out and about,doing one thing or another.(他们总在四处活动)”
他的语气里没有抱怨, 也没有无奈, 只是在阐述一个客观事实。
“我的祖父伤到了腿。”他补充道。
也是幸运, 只是腿骨关节骨折, 没有伤到大脑, 但上了年岁的人, 每次手术开刀都会对身体造成一定程度的损伤, 一丝一毫都不能含糊。
虞笙理解地点了点头, 表明确实是该回去,她也愿意陪他一起回去。
她是笑着应下的, 神态不似有异常,至少菲恩看不出一点不情不愿的成分。
去汉堡的时间定在明天早上,七点的机票, 虞笙不知道这趟会去多久,会不会推迟她的计划, 权衡过后,她点开陈梦琪头像:【我回国的机票先别买。】
陈梦琪没问她是不是另外加了行程,干脆利落地回了个“好”。
陈梦琪:【对了虞笙姐,我刚才去见了上回你选的
委托人,他有些奇怪。】
虞笙让她具体展开说说。
打字不方便,陈梦琪转成语言通话,“背调没什么异常,他和妻子确实处于分居状态,邻居也称基本听不见他们吵架,夫妻俩很恩爱,去哪几乎都黏在一起,所以对于妻子提出离婚这事感到非常诧异。”
虞笙忍不住打断:“我记得他的委托内容是想鉴定他的妻子对他是不是还有感情,至于会提出离婚是不是因为有了外遇。”
陈梦琪嗯了声,“今天见到他后,我觉得他的目的不在这里。”
短短十分钟的谈话,她说一句,那人就跟上一句“我觉得怎么样怎么样”,不管是多么稀松平常的话题,他都给出否定意见,强势的控制欲暴露无遗。
陈梦琪说:“分居后,他不知道他妻子搬到了哪,所以我怀疑他是想借我们的调查打探到他妻子的住所。”
虞笙听明白了,沉默了会,“打电话回绝,要是他缠着你,或者上工作室找你麻烦,直接报警。”
“好的,还有一件事——”
隔着屏幕,虞笙都能感受到她内心的挣扎,“什么事?”
陈梦琪咽了咽口水,还是决定不说了,随便扯了个话题:“孟棠姐好像交男朋友了。”
“……”
虞笙之前就有了预感,以至于这会听到毫不诧异,冷冷淡淡地哦了声,掐断电话。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虞笙就和菲恩两人出发去了机场,从柏林途径哥本哈根在抵达汉堡需要四个多小时的飞行时间,很奇怪,在飞机上,虞笙一点困意都没有,反倒下了飞机,精气神瞬间被抽走了三分之一。
汉堡机场到庄园还有段路,照旧是提前一天到汉堡的安东尼开的车,车速不快,四平八稳的,虞笙靠在菲恩怀里,没多久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半小时后,手机铃声响了几下,虞笙不可避免地被吵醒了,懒得动,就使唤菲恩:“你帮我看看是谁打来的。”
菲恩照做,掏出她放在手包里的手机,扫了眼屏幕,“Queen.”
这是虞笙给叶尔澜起的备注。
叶尔澜从前天开始总是打电话来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虞笙料定这次也是,让菲恩将手机调到静音后,直接不管不顾。
用一张臭脸证明她偶尔的起床气非常可怕。
“Want to sleep more?”菲恩的气息柔柔地拂过耳边,轻哄的调。
虞笙已经闭上了眼,轻飘飘地应了声:“Yep.”
菲恩拿了条薄毯,披在她身上,“Sleep tight,baby.”
四十分钟后,车直接开进庄园。
虞笙有所预感般的,在广阔的苍翠里睁开了眼睛,庄园很大,保守估计,是莱夫在慕尼黑的数十倍,望不到头,经过一段甬道般宽而长的沥青路后,两侧整齐地伫立着一米高的白玉圆珠,每根柱子上的浮雕图案各不相同,气派非凡。
庄园里一共有六座公馆,菲恩的住所在三号公馆,临湖,从露台远眺,能看到碧绿的湖水,内部是典型的old money装修风格,会客厅的壁炉上方悬挂着一只鹿首,漆黑的眼瞳看着有种未经驯化的纯良。
下午三点,菲恩准备去私人医院看望祖父,临走前他告诉虞笙:“这里不会有人来打扰,有事的话,可以找杰西。”
“杰西也来了?”
怪不得这两天不见踪影。
“和安东尼一起来的,”菲恩稍顿后说,“我会在晚饭前回来。”
虞笙微微点了下头,看着他换上一套银灰色西装,估计心不在焉,连惯例的goodbye kiss都忘了讨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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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恩上小学之前,都待在祖父身边,在管家穆德的悉心照料下长大,穆德就相当于他的半个祖父。
有段时间没见到他,穆德也不觉生分,热情地迎上前拥抱,问他最近怎么样。
菲恩的回答一如既往:“Doing well,thanks.”
——穆德是英国人,用母语回答会让他更加亲切。
寒暄过后,菲恩一个人进了病房,祖父卡尔文正靠在床头看菲恩夫妇寄来的一沓明信片,听见开门的动静,慢两拍地抬起头,笑意一瞬间爬上眉梢。
菲恩和祖父之间的关系比他同自己的父母更亲,但在十七岁之后,尤其在十七岁到二十岁这三年里,两个人的关系转入生硬,甚至到了疏离的地步。
当然他并非只是针对祖父一人,那时候他和身边所有人都产生了一道隔阂,导致他一度不知该怎么正常地和人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