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思祈点头,拿过他手里的报账单以及发.票。
她仔细核查着,旁边人却神秘兮兮地弯腰,对她道:“你程师兄现在也在楼上,要不等会儿一起上去玩?”
许思祈懵:“啊?”
什么叫上去玩?他们不是在做正事吗。
而且,她上去了,是准备再跟赵林峰干一架吗。
“不了不了。”许思祈拂手。
“没事儿。”余城颇为自来熟地推来一个椅子,坐她旁边,“你程师兄护着你,小赵不敢乱说话的。你就不想看看,他平时在做什么?”
许思祈被他一口一个的“你程师兄”说的眉头微皱。
好奇怪啊。
而且什么护不护她的,说的...也太暧昧了。
估计是上次程师兄帮她涂药的事,被余城误解了什么。
许思祈微一思索,启唇道:“程师兄应该很忙吧,我就不打扰他了。上次他帮忙还没来得及道谢,下次要是方便,请你们一起吃饭呀。”
她笑了笑:“要是余师兄你有空的话。”
余城听懂了小姑娘的意思。
一是表明,她与程屿年不是多亲近的关系,帮了忙还要请吃饭还回去。二是想说,他们也没有进一步发展的意思,连请饭都要带上他这个无关人员。
暧昧断的干干净净。
余城咂舌,难不成——程屿年这是单相思?还是为爱做三?或者准备撬别人墙角??!
无论哪一种说法,都让余城感慨:
程屿年,你也有今天!
想当初大一刚进校,围着他转的姑娘一抓一大把,宴大本就女生少,他一人就捅了个马蜂窝。
可这哥们儿清心寡欲,儿女情长什么的栓不住他,一心搞研究,大家讨了个没趣后也都作鸟兽散。
现在好不容易看他有个在意的女生,结果人根本没那意思!
暗爽归暗爽,但毕竟是兄弟,余城默默给程屿年点蜡,还是忍不住说了句:“许师妹,你听过吗,人啊,不能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许思祈点头,疑惑。
“所以啊,别忽视你将来的一片草原呐。”余城一脸语重心长,“其实你程师兄,长得帅对吧,又有钱,能力又强,而且呢,还没恋爱经历,什么忘不掉的前任根本不存在。”
“单纯的就像一张白纸!”
许思祈听他越说越扯,她连忙出声打断余城的喋喋不休,她惊讶,又疑惑:“师兄,你在说什么——”
“哎,虽然你...但是一切都说不准,以后也可以考虑下我们单身21年的程师兄是吧。”余城落下这句话,就要起身。
许思祈一下子更蒙了,什么叫虽然她...?然后考虑下程师兄?
说的就像别人愿意被她挑选似的。
许思祈先前还不能确认他是不是误会了,现在就是牵只狗来都知道他想歪了!
而且最可怕的是,等会儿他回去,要是福至心灵朝程师兄说一句——许师妹在一楼,你要不要下去找她玩?
没事儿,现在整个办公室都是许师妹的天地,她会护着你的!
就我们许师妹吧,人balabala,虽然你高贵冷艳,但你也可以考虑下我们单身19年的许师妹是吧。
许思祈一想那场面就已经开始窒息了。
她急的满脸红晕,一口气不歇地朝余城道:“师兄不是,我跟程师兄不是那关系我们只是朋友,然后程师兄帮过我几次我也很感谢他......”
余城:“那天他抱着跟演偶像剧一样的不是你?”
许思祈:“...是我。”
余城:“那天他替人上药的也不是你?”
许思祈:“...也是我。”
余城双手环抱,一脸“都是你,看你还怎么狡辩”的模样。
许思祈扶脑袋:“我膝盖摔了,走不了路,背的话可能又会碰到膝盖,所以程师兄才...”
“NO、NO、NO,”余城摇了摇食指,“许师妹,你膝盖摔了和他就要抱你、替你上药并不是充分必要关系哟。”
“你要知道,当年我们去溪城参加比赛,我滑了一跤,也摔的膝盖。”余城回忆往昔,“你程师兄就站在旁边,然后...”
“然后?”
“他给我叫了个担架,找了队里的人抬我。”
“......”许思祈沉默两秒,犹豫着开口:“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他抱不动你?”
余城:“......”
余城:“我是男的他就不能背我?!你是女生他还抱你?!要是每个女生都在他跟前摔一下,他是不是要把每个女生都抱一遍?”
“抱完了不送医院还要亲自上药?他是准备转型去当医生还是怎么滴!”
余城是个略彪壮的大汉,急起来,那音量居然相当的震慑力,在办公室里几乎呈3D式环绕。
你是女生他还抱你。
这句话在许思祈耳边不断回响。
细说起来,她和程师兄有过多少次肢体接触了?被他背过,拉过手,两人离很近地说话,被他抱过,还俯身给自己上药。
虽然都是事出有因,但是,真如余城说的,二者是充分必要关系吗?
她身体不舒服,但他可以推轮椅,或者拽着她手等她慢慢来。
鱼竿要掉了,但他可以不在意,等着脱钩就行。
反正自己也是个新手,钓不上鱼是常事,不是非要站在后面给她指点的。
至于摔了腿,也完全可以如余城师兄般,找人帮忙送去医院就行了。
程师兄...这是在对自己特殊吗?
许思祈一时有些思维混乱。
但是,为什么又不能这样呢?世间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必然,就像有人随手插柳,却长成了荫。牛顿去树下休息,却发现了万有引力。
也许,程师兄只是刚好想到了,只是因为他人很好,只是恰好附近有医药箱而且会上药。
“许师妹,”余城扬声,手握着门把手,“你别告诉我,你从没发现程屿年喜欢你吧?”
许思祈怔愣,嘴唇轻张,下意识地反驳:“不是。”
“行。”余城爽朗一笑,“你觉得不是那就不是吧,可能真不是。”
关了门,余城一会儿感叹,一会儿又觉得好笑。
看来程屿年的情路也坎坷啊。
人长得帅有什么用?追人追的,人家都没发现他有那意思?丢脸!
·
值完班的许思祈,一脸茫然地出了办公室门。
余城说,程师兄喜欢她?
开什么国际玩笑。
喜欢她什么啊?喜欢她搞凰搞自己头上,喜欢她浑身静电充满力量?
喜欢她不学无术,还是喜欢她这个年龄还穿粉爱心秋裤?
许思祈望天,最后得到了一句结论:
余师兄,该换眼镜了。
第33章 调风弄月
周五, 西政史结束前的最后一节课。
从一开始,老师就让大家组队做分享,但每节课就一组做汇报, 后面的人还是挤在了一起。
许思祈那组选了霍布斯。大家在临时建起的群里, 找资料的找资料, 做PPT的做PPT,倒也没太多人划水。但轮到谁来讲,大家又都默不出声。
许思祈没办法,只好揽过。
他们是最后一组。
许思祈什么都没拿的就站上了台,点开已经拷贝在桌面的PPT, 调适好幻灯片放映顺序。
她刚抬眼,就与第一排的程屿年视线猝然相撞, 一股难得的紧张漫上喉咙, 让她不得不低头清了清嗓子。
下一秒,许思祈却是一副眉头舒展的模样,笑意盈盈,口齿清晰地开始讲话。
许思祈做展示很少写讲稿, 最多也只是写个提纲。更多时候,她就是厘清逻辑和重点, 然后适当加一些自己的话。
说好听些是因为她是那种“临场发挥型”选手,说难听些就是懒。
懒得写,懒得念,懒得背。
但她的表达却让人很舒服。
不是那种多真知灼见的缜密,而是一种活泼朝气很能感染人的精神面貌。
她讲到最后, 时间刚好控制在了15分钟, 剩下的就是评委提问和老师点评的环节。
他们这门课的打分还是比较民主,评委评分去除最高分和最低分, 按评委50%和老师50%的占比来算出最后成绩。
例行环节是,评委里要派出一个人提问。
这一来是为了让汇报者好好准备,二来也能确保评委是在认真听。
许思祈面色轻松地等待评委们提问,但没想到,提问她的人,是程屿年。
不过她记得,程师兄不是从来都不提问的吗?
但此刻,明明通常是她仰视的角度,却变成了她在上面,他在下面。
程屿年看了眼手边的草稿纸,指骨匀称如竹节,睫毛耷落。他的声音清晰而低沉,“请问,如何理解霍布斯提出的‘利维坦国家’?”
话毕,许思祈与他对视,那枚黑痣清明又冷静。
周身还笼着大家在他们之间来回穿梭的打量目光,她手心发汗,强迫自己专注于问题。
“利维坦,源于《圣经》里一只难以杀死的大水怪。但霍布斯提出的利维坦,是指由人类改良后所创造的,属于自己的国王,它并不是一个单纯个体,而是由每个平等的人类组成的集合......”
程屿年点头,注视着她。
“霍布斯认为,人类在自然状态下是服从于自身的生存欲望的,但资源有限,他们只能互相掠夺和残杀。在这种情况下,人类不可能过上和平且富足的生活。没有公平公正,也没有法律法规。”
程屿年右手轻搭在左手上,继续认真聆听。
“但人类毕竟想更好地生存,因为每个人都怕更强的对手毁灭自己。所以,他们逐步建成了共同承认的法则,也就是自然定律——将自身权利转交给一个人或一些人,让他们来维持和平、主持公道。而这个转交的过程,被称为订立‘社会契约’。”
许思祈抿了抿唇。
“这些被人类授予权利的人,可能开始是评判双方的对错、解决矛盾。后来随着他们越来越专业、成员也越来越多,人们愿意将自身更多的权利让渡,经济、医疗、住宿、交通...甚至是别人伤害自己后追究的权利。”
“所以,逐渐形成了组织、集团以及后来的国家。”
话毕,许思祈俯视着程屿年,眨了眨眼。
下面的人唇角轻弯,“明白了,谢谢。”
许思祈脸颊有点热,小声说了句“不客气”。叉掉演示界面,脚步匆匆地下了讲台。
孙老师对这组的展示很满意,虽然嗓子不适,但还是不吝夸奖,说许思祈是认真看过书的。
上场前匆匆过了两三遍PPT的许思祈:“......”
好羞愧QvQ。
“其实,‘霍布斯定理’在有位经济学者看来,也有科学依据的。”孙老师清了清嗓子,问道,“‘科斯定理’,大家听过没?”
没人回答,一些人只是摇头。
“班上有没有金融专业的同学?”他又叫了遍。
还是没人应。
孙老师叹了口气,想说话,又觉得喉咙疼,索性指了指第一排的人。
“助教上去跟大家讲一下,最好画一下图。”
做评委做到被突然cue上台的程屿年:“......”
许思祈:“?”
程师兄不是飞行器设计专业的吗?
程屿年无奈,但还是起身,瘦削的手指拾起一只断粉笔。
“‘科斯定理’,研究的是产权与交易费用。”程屿年的话很简洁,几乎没有一个字的赘余。
许思祈听他说着什么“帕累托最优”、“产权制度”、“科斯第一定律”、“科斯第二定律”...
虽然初次接触到会觉得深奥,但他的表达清晰,说理透彻,并非是密密麻麻地输出,而是说两句,间停片刻,给人思考的空间。
没用尺子比划的图规整地宛如天成。
“...综上,合法权利的初始界定以及经济组织的选择,会对资源配置效率产生影响。”
话落,他放下断粉笔,笔槽发出“嗒”的轻声。
许思祈看见明亮的光柱从前门玻璃穿过,带着偏冷的温度,落在程屿年清俊的面容上,弧度微阖的眼睛仿佛也变成了淡棕色。
许思祈没来由地想到一句话:他好像一颗透明水晶。
她还在看那些笔挺又俊逸的字迹,孙老师却乐着拂手:“助教说完了,我没什么好补充的。”
程屿年颔首,下了台。
许思祈摸了下兜,拿出手机,想偷偷对黑板拍个照。
但动作却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大概是觉得这个知识点挺有意义,他们也都纷纷拿出手机,对着程屿年写的内容拍照。
一传十,十传百,一时间教室里前后的人都开始“咔嚓咔嚓”,看得孙老师都轻啧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