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故作可惜感叹道: “没想到林老爷外出了,这说明我与那宝贝无缘,算啦,算啦!”
林管家跟着笑了笑,忽然问道: “这怎么一天都没见到熊公子?”
他故作生气一脸不屑道: “他急着赶路,我说再住几日感受下本地的风土人情,他非不愿意,昨夜里背着行囊就骂骂咧咧走了,别管他,他就是个急性子...”
林管家听完这话似乎很是高兴: “那赵公子可得再待几日——”
话还没说完便看见吴嫣然牵着林裕的手走过,他高声问道: “二夫人这是要带着小少爷去何处?”
赵寂言觉得奇怪,吴嫣然虽不是林家女主人,但好得也是林纳海的妾氏,即便他是林家大管家也不应该过问起二夫人的行程,这不合规矩吧。
但吴嫣然却一股习惯了的模样,看了他一眼轻声答到: “带着裕儿去花园中透透气。”
但她身边的林裕看到赵寂言却很是高兴,刚想跟他搭话就被他娘亲捏了捏手心拉扯着离开了。
赵寂言若有所思,假意和林管家说自己在外跑了一天也有些累了,打算回房休息,实则在那日林裕偷吃鸡腿的花园中跟上了母子俩。
吴嫣然刚让丫鬟将林裕的汤药拿来,抬眼便看到了赵寂言,林裕从凳子上下兴冲冲地拿了个橘子给他,他本想和赵寂言一同玩一会儿的,但却被母亲叫了回去。
“无恙,赵公子是客人,你怎么能这般没分寸,快,趁热把药喝了。”
林裕看了看赵寂言,又祈求般看向母亲,却得到无声地否定,他松开了拉着赵寂言的手委屈地说: “娘,我与寂言大哥玩一会儿就喝药,就一会儿——”
“不行。”吴嫣然毫不犹豫地拒绝后吩咐身边的丫鬟: “带少爷回房喝药,我稍后就来。”
看着丫鬟带林裕回了院子,她才起身一脸歉意地对赵寂言解释: “赵公子莫怪,先前听闻赵公子赠与他市井玩具甚是欢喜,今日高兴起来便失了分寸。”
他唇角弯了弯,不以为然: “二夫人这话我就不同意了,小孩子就是应该这般活泼有生气,怎么能叫失了分寸。”
听到这话,她姣好的面容闪过一丝慌乱,随后不大自然地笑笑: “赵公子说的是,只是裕儿他身体不好,若是有一天能似寻常孩童般活泼精神,我这个做母亲的也就如愿了。”
四下无人,面前的女人说起这话来依旧一幅慈母模样,赵寂言收敛了笑意,正视她的眼睛到: “这还不简单吗,二夫人不再给林裕下药就是了。”
57|第57章 换魂
“赵公子这是何意?”
面前青年目光深邃,不似初见面那般平易近人,语气多了几分凌厉:
“实不相瞒,二夫人,熊致给二公子把脉时早已看出他并未患疾,二公子如今体虚乏力,多半是因为你常年给他服用损伤脾胃抑制精神的药物。我真不明白,你身为人母,为何要对自己的亲身骨肉下这种毒手!”
那天夜里他偶然遇到林裕时便察觉到异样之处,林裕每天不是昏睡就是有气无力的样子,被赵寂言抓包的那天晚上居然十分精神,胃口也很好,吴嫣然日日派人看着他,在饮食上也不让他吃肉,饿的孩子半夜起来偷自家厨房东西吃。
那天林裕并未喝吴嫣然给他熬的药。
再结合那日熊致把脉得出的结论,林裕根本就没有病,他身材瘦小气虚体弱这些所谓“病症”都是自己娘亲一手造成的,只要停止喝那伤身体的东西,便能慢慢恢复。
见吴嫣然沉默不语,赵寂言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提高声音质问到:
“二夫人,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瞒得过林老爷和林夫人的,也不知道你这样做到底为了什么。你有没有想过,二公子的幼年岁月本该和寻常孩童一样充满欢乐,却被你活生生地折磨成如今这副模样,他却依旧不知道害他的人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你知不知道,他整日被你关在这四方宅院,甚至还想过要去找已故的大公子!”
吴嫣然听到这些,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眼婆娑地看向他: “无恙是我的孩子,我是他的娘亲啊,我怎么忍心看他死去!怎么忍心——”
“那你为何要让他如此痛苦,为什么要折磨他!”
她身体仿佛失去了支撑,瘫坐在石凳上流着泪苦笑,语气中满是悲凉: “我何尝不希望他每日欢乐无忧,我何尝不希望他平安长大成人,你说我害他,但我只能想到用这种方法保护他...”
她的手紧紧扣住石桌,眼神中尽是不甘与痛心,随后抬眸看向赵寂言: “赵公子可知道,我们镇上曾经有数位孩童下落不明...”
赵寂言心中早已猜了个七七八八,他压低声音答道: “二夫人,这孩童失踪并非神鬼作祟,而是恶人有意为之,你若想用这种损伤身体的法子保住二公子,实在是为下下策!”
见吴嫣然表情讶异,他就知道自己猜得没错,继续说到:
“我们已经查到,这些年碧波镇的蹊跷事与那紫云观脱不了干系!先前无故失踪的孩童,定也是被紫云观的人暗中掳走,不过二夫人不用担心,只要二夫人愿意出面为我们作证说服乡亲们,我们定能打破他们的阴谋,等恶人被绳之以法,二夫人和二公子也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吴嫣然没想到赵寂言竟猜到了这个程度,一瞬间,竟也想将真相全部告诉他,但冷静后还是放弃了,她性命无关紧要,但万一事情失败无恙怎么办,若她知道无恙身体本康健,又怎么会放过他。
赵寂言见她有动摇的意思,继续劝到: “二夫人放心,与我同行的那位熊公子武功高强,我们还有其他高人相助——”
“赵公子不必说了。”
她还是不敢拿无恙的安危去赌。
“我知道你和熊公子侠肝义胆,都是好人。你知道我的所作所为皆有苦衷,那日把脉也并未告诉老爷,小妇人感激不尽!”
这么多年,有多少无辜的人丧命于她的手中?赵寂言和熊致恐怕也难逃魔掌,她咬了咬牙,还是打算提醒他们: “赵公子切莫再管此事了,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吧,尽快离去吧!”
话音刚落,便瞥见几个常跟在林管家身后的仆从朝这边走来,她以袖掩面抹了抹眼角,对赵寂言轻声说了句“告辞”就匆匆离开了。
林府这边一无所获,夜半三更,赵寂言与小刀一同来到紫云观搜寻熊致下落。
二人分头将这紫云观摸了个底朝天也未发现有任何机关暗门,看着黑咕隆咚的院落,赵寂言总觉得暗自似乎有人盯着他们。
他忽然注意到紫云观后院的那口废井,先前来时还特意问过道姑为何这井中有水却不让用,非说是废井。
那道姑与他解释说紫云观建前此地本是一座废弃宅院,这井也是原来宅院所留,后来是因为风水原因又挖了一口井,位于东南侧,于众弟子日常取用更加方便,渐渐地老宅院的水井就不再用了,善容师傅说一切随缘,便没有把这口井给封起来。
他俯下身细看才发现这井口好像比一般水井都要大,井水不深,但井内边缘却有平整划痕,井面的石头也好像更光滑一些,定是平时日有人抚摸过...
小刀扔了颗石子进去探了探井水深度: “我先下去探探,要是有人来了,你就拉动绳子提醒我。”
她将麻绳系于腰间,话罢便跃进了井中。
赵寂言将绳子捆在树上,拉着绳子耳听八方眼观六路,低声向井底问道: “小刀,怎么样了?”
无人应答。
他正欲探头去看,手中拉住的麻绳却被斜后方掷出的飞镖击断,他猛地回头,才发现善容带着一众人马已将他团团围住,果然有诈。
她身后的女人,更是让赵寂言无比惊讶。
居然是尤丽珠。
...
赵寂言被捆着带去了道观中的一处密室,才发现原来这里关的不止他一个“人”。
还有一具尸体。
水晶棺材里的躺着的青年与自己年岁相当,他虽毫无生气身形消瘦,但衣着华丽,发髻也被疏的一丝不苟,一看平日里就被人悉心照料。
见尤丽珠一进来就直奔棺材旁,慈爱抚摸里面公子的额头,赵寂言便知道这就是林禄的尸体。
善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棺材中的林禄,对尤丽珠说到: “林夫人,如何?要不了多久,林公子就能重获新生了。”
尤丽珠连忙跪在善容脚边,磕头恳求道: “师傅,求你了,再让我听一听禄儿的声音吧,再让我听他叫我一声娘吧!”
善容却故作可惜地背过身去:
“林夫人,那季梁知虽与林公子年岁相仿,但他在换魂时一直不安分,致使林公子的意念只能短暂留于他身,根本不是长久之计,天意难违啊,他并不是林公子的命定之人。”
“不过嘛——”
她走至赵寂言跟前,如捕食的螳螂般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笑道: “林夫人的这位客人,无论是从根骨还是皮相看来,都是林少爷意念的绝佳寄居之所。”
他算是听明白了,妈的,这妖道是要搞灵魂互换那一套啊
他对着尤丽珠大喊: “林夫人,这个女人是个骗子,她害死了很多人,你千万不要相信她啊!”
尤丽珠却噙着泪摇摇头,她走至赵寂言跟前,又是用那祈求一般的语气说到: “赵公子对不住了,你来到我林府,便是和禄儿有缘,你放心,你将你的家人住所告知于我,我定会保他们一生吃喝不愁来补偿你舍命之恩。”
赵寂言拼命挣扎想要解开绳子,什么鬼啊,哪里求着别人去死的!
“林夫人你清醒一些吧!这世上哪有什么还魂之术,林禄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那个女人在骗你!”
尤丽珠闻言却一把把他推翻在地,愤然站起身崩溃喊到: “不可能!禄儿他会回来的,会回来的——”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当初将禄儿的魂魄移到季梁知身上时,他睁开眼唤她母亲时的神情、语气,那就是禄儿,她的儿啊!
“好了,林夫人,不必同他多说了。”
善容拂尘一挥,说到: “我即刻便为林公子换魂,还请夫人出去等候。”
“等等!”
赵寂言对着尤丽珠背影问到: “林夫人,林公子在世时以一颗赤子之心将善意施于众人,他今天要是知道你为了一己私欲残害了这么多无辜的人,弄得碧波镇乌烟瘴气人心惶惶,乡亲们白发人送黑发□□离子散,他又作何感想!”
“还有那些被你们夺去孩子的母亲,你想过她们的感受吗!”
面前的妇人缓缓转过身,她才刚到不惑之年,却华发丛生,隐藏在那发髻之下,她颤抖的声音回荡在密室之中:
“我们夫妻二人,不曾做过一点恶,未曾害过一个人,我们处处行善助人,只求上天保佑后代平安康健,禄儿自幼便是文曲星的命数,他心地纯良不曾有过半点恶念,但这一颗赤子之心换来了什么?弱冠那年便弃我与纳海而去,我不求他将来是否有所建树,我只求他一生平平安安...上苍可曾眷顾过我们一家?”
她也曾相信过善有善报,但如今,她早已是罪孽深重之人,这一世只要禄儿能回来,她愿意永远在十八层地狱下受刑赎罪。
她抹去自己的眼泪,声音逐渐坚定: “多年来,乡亲们也受过我们不少恩惠,只要能让禄儿回来,那些孩子的爹娘我都百倍补偿,定保他们下半辈子安乐无忧。”
58|第58章 密道实情
善容将密室的门锁上后,似笑非笑地绕到赵寂言跟前: “你与那野小子果然是一伙的。”
野小子,熊致?
“你就是霍秋岚!”
善容放声大笑: “傻小子,已经晚了!”
赵寂言见她运起内力,朝自己胸口和脖颈处几个穴位点了几下,身形就发生了巨大变化,一眨眼的功夫,刚才那苍老清瘦的道姑竟变成了一个冷若冰霜的美女。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红色药丸掰开赵寂言的嘴就要往里送,他拼命挣扎,药丸掉到地上,挨了霍秋岚一记耳光。
“找死!”
他耳朵嗡嗡作响,嘴里有一股有铁锈味, “你到底想干什么!”
霍秋岚冷冷地看着他: “死到临头还这么多话,要不是得留着你给林禄移魂,我早就割下你的舌头让你闭嘴。”
“狗屁移魂,林夫人先前说林禄的魂魄到了季梁知身上,还开口叫她娘,应该也是这药物的原因吧。先前镇上失踪的孩子,估计也是这样被你抓来吸血练那什么换脸邪功了。”
“哦?”霍秋岚饶有趣味道 :
“你倒有几分聪明,不过你大可放心,那个小子的血已经够我用一段时间了。我不会动你,乖乖去给林家当儿子,否则——”
她挑起赵寂言的下巴: “你就是下一个季梁知。”
...
林纳海回来已是日末,缘儿说夫人今日胃口不好,早早便回房睡下了。
他嗯了一声,却走至东厢,里面灯还亮着隐约传来抽泣声,他推开门,见尤丽珠手中还抱着禄儿的灵位,正抹着眼泪。
“夫人,今日是禄儿生辰,我便知道你在此处。”
他将尤丽珠揽在怀中,摩挲着灵位,轻叹道:
“这么多年了,禄儿房中的布置还是和他刚走那年一样...莫伤心了夫人,若让禄儿知道,定会牵挂你的身体。”
尤丽珠闻言眼泪却如短线的珠子般止不住,她哽咽道:
“若他真的牵挂我,为何不来我的梦中看看我?禄儿刚走那年,我夜夜难以安枕,到后来只盼望梦中能再见见他,但这么多年,他却不舍得过来看我一次...老爷,你说他是不是还在怨我们?怨我们惊动了山神将灾祸降到他身上。”
这般说辞林纳海已经听过无数次,他既无奈又悲痛,扶住尤丽珠的肩膀让她直视自己:
“够了!夫人,禄儿他从未怨我们,山神也不曾降灾祸到他身上,那些都是巧合!当初你听信那游方道士的话将所有罪责揽到自己身上,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山神,你要请师傅作法我也依你,请来了善容师傅,本以为你修行后就会渐渐放下,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放不下。”
“我怎么能放下?我怎么能放下!”
她将怀着灵位紧紧抱住,痴痴地看着上面的字脸上浮现出慈爱笑容: “不过也无妨,禄儿就要回来了...”
林纳海听着那低声呢喃,不明所以: “夫人你在说什么?”
她忽地回过神来,事还未成,不可让老爷知道,只说是等香雨肚子里的孩子出生后,自己定会像对待亲生骨肉般照料,林纳海闻言心中郁结总算是疏散了些,揽着她道:
“夫人能这样想就再好不过了,禄儿走了,咱们还有裕儿,还有孩子,如禄儿在天之灵知道夫人身体康健,弟妹懂事孝顺,定会高兴的。”
夫君言辞中多是对未来的憧憬,尤丽珠心中却在苦笑,禄儿啊,即便是你的父亲也会把你忘记,但娘不会,娘一定会让你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