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仲官位也不低,高官谈事情不都是找高档酒楼的雅间吗?怎么还往这么偏僻的郊外跑,当初他听说紫竹苑,还以为是什么风雅的茶肆,原来是私人别墅。
“赵大人喜静,早年他还在朝堂之中时,就在此地建了紫竹苑作为京郊住所,圣上每与其商讨国事,也在此处。”
赵寂言点点头,翻身下马,老年人的口味他也把握不住,买了些软糯易嚼的糕点和时令蔬果,本还担心赵大人看不上,现在倒觉得这般随性之人,应该也不会在意这些。
...
翠翠满腹牢骚无从诉说,便找了打扫侍女闲谈,两人还未说尽兴便见打扫侍女扯了扯她的衣袖,慌忙低下头不再作声。
翠翠回头一看,赶紧施礼把人请进来道: “黎大人好。”
黎仲颔首道: “我与赵大人相约今日有事商谈,外面为何还有一匹马,可是有谁来拜访赵大人了?”
“是我家主人的,方才主人急匆匆回来,不知所为何事,此刻正与赵大人在西院。”
“刀阁主今日也在?麻烦姑娘去通报一声,若不方便,黎某下次再来。”
“是,黎大人稍等片刻。”
赵寂言见翠翠已走远,问道: “黎大人,这刀阁主又是什么人?”
“天黎虽有朝堂不过问江湖之事的传统,但难免需要江湖人做事的时候,亦或是握江湖态势。故先皇特设天机阁,实则是朝堂在江湖中培养的势力,只听命与帝王一人,现如今天机阁阁主刀芝敏便是当今圣上亲自任命的。”
赵寂言会意,原来是特务机构,能做到阁主的位置,看来也是个狠角色啊。
翠翠说黎大人带着一个没见过的青年来求见赵谦,他让翠翠将人请过来,刀芝敏起身要走,赵谦道: “今日谈的是明鹿之事,不必回避,届时刚好可以禀明陛下。”
她调侃道: “赵大人这么信任我?就不怕我说出不该说的话?”
“相识多年,我信任你。”
刀芝敏笑靥如花,含情脉脉地望着身如玉树的男人,纵使他不接受自己,自己在他心中也是特别的地位,这样便足够了。
可她的笑容,在看清黎仲身旁站着的人后,顿时僵住。
他怎么会在这里!
紫竹苑内陈设并不华贵,甚至还不如贺兰山庄布置的贵气,但却给人一种清新雅致之感,赵寂言赵寂言跟着黎仲来到了西院小亭子处,见到了院子的主人。
赵大人根本不是自己想象中年过半百的老头,看身形可能还不到四十岁,他身着一袭碧玉石外袍背对着自己,墨发半束身姿挺拔,身旁还站着一个紫衣女子,表情有些怪异,正直愣愣地盯着他,这女子的模样也有些面熟,但他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黎仲上前问好,赵谦缓缓转过身来,待看清了黎仲口中大有可为的青年是何人后,心中一紧——
赵寂言:!!!
他本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他大脑一片空白,凝视着男人的面孔,想仔细寻找出一些他不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教书先生的证据来。
他记得那日他去衙门认尸时,他就那样躺在地上,胳膊白骨外露,面无血色平静而安详,他亲手将他下葬的,他懊悔那个时候为什么没有查一查,是否有□□。
在听到黎仲介绍到: “这是赵谦,赵大人。”时赵寂言再也无法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他听不见黎仲与赵谦的攀谈,喉咙有些发紧,一股复杂的情绪让他身上有些发冷。
为什么?为什么要诈死骗他!
他不知道自己是该喜还是该怒,赵谦没死,他本来高兴的,但他欺骗了他,他若想离开浣溪县,有很多方法,但他选择了最极端的一种——诈死。
父子俩就这样沉默着,赵寂言握紧双拳,他明明有太多疑惑想问他,此刻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89|第89章 前夕
“这位是赵寂言,在月城幸得赵公子相助,才能潜入鸠阎道内部取得蛊虫。”
赵谦惊讶后迅速反应过来,心中有了打算,微笑道: “赵公子一表人才,有勇有谋。”
赵寂言这边却不容乐观,喜怒交加,干笑两声: “多谢赵大人夸奖。”
他将“大人”二字咬的很重,又看向赵谦身后的刀芝敏,他终于想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个女人了,就是那个在浣溪县大街上碰瓷她的大姐!
原来他们一直都是一伙的!
赵谦气定神闲,丝毫没有因为赵寂言的意外出现暴露什么破绽,反倒是刀芝敏神色极其难看,这小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跟黎仲搅和在了一起,若他把阿谦的往事告诉了黎仲,圣上知道了又会如何?
如果这小子把自己在浣溪县的遭遇告诉了阿谦,阿谦知道自己一直在骗他,又该如何?
刀芝敏心烦意乱,匆匆告辞想先回到天机阁再做打算,临了却被赵谦叫住。
“刀大人忘了桂花栗子酥。”
刀芝敏出了紫竹苑才小心翼翼地打开和底压着的纸条,上面写着:莫伤他。
...
“赵大人哪里人氏?”
“鸿阳。”
“可曾在偏远之地久居过,诸如临水而居的县乡一带?”
“不曾有过。”
赵寂言气急想笑,他从未想过他那整日把仁义礼智挂在嘴边古板的‘爹’编起谎话来居然毫无波澜,他步步紧逼道: “赵大人一人住在这园子里,不会觉得闷吗?为何不把妻儿接过来。”
赵谦平静道: “赵某独身一人,不曾婚配。”
“....”
黎仲注意到赵寂言自从见到了赵谦之后就有些奇怪,他与赵寂言相识后虽知道他健谈乐观,待人亲近,起初他还有些不适应,后来倒也无妨,但今日问起赵大人的这些事,实在不恰当,倒是十分莽撞。
好在赵大人脾性好,并未追究。
他轻咳两声,打断赵寂言道: “从鸠阎道取出的蛊虫,已经交给天机阁去应对了。”他将中蛊症状告知赵谦, “依赵大人之见,可有制出解药的机会?”
“的确是恍神蛊。”赵谦沉思片刻,继续道: “解此蛊毒并不难,天机阁不足一月,应能制出解药...”
“忤城修既已在月城以活人验证,想必他已经有所谋划,明鹿使臣再有两月便要来天黎...如今难对付的,应是明鹿国宝。”
赵谦只听闻过明鹿国宝可使人虽筋骨数断却如常人般战斗,但却不知是否属实。
黎仲道: “赵公子曾亲眼目睹,不如让他将当时情况细细与赵大人说来。”
赵寂言盯着赵谦看了半晌,很快接受了赵谦根本不想认自己的事实,都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如今赵谦是朝中重臣,倒是他这个毫无背景的义子给他丢脸了。
既然别人不想认咱们,咱们也不上赶着热脸贴冷屁股。
他定了定神,冷静地把当日在城北客栈所见所闻详细道来,半年前赵谦连衙门都不让他去,如今他都敢独身一人突破丧尸围城、跳瀑布爬悬崖,这不得给他一些震撼。
果然,赵谦听他说到自己斩断活死人头颅,蛊虫飞出后,活死人就不再动弹,眼眸沉了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还是黎仲问起,他才说出原委。
“恍神蛊吸食脑髓,彻底操纵将士为其不眠不休战斗,明鹿国宝则可使其忘却身受痛苦,激发体内兽性为其战斗致死,我并未听闻有何可解之法...不过有一人或许知晓。”
“何人?”
“济峰真人。”
济峰真人已有一百来岁的高龄,早年游离世间创设独门剑、刀、棍、枪、拳等数十门功法,早年也是已故熊汐将军的师父,可自熊汐将军战死后,他便不再参与朝堂之事,先帝曾派人去请他出山,也未寻得踪迹。
黎仲点点头道: “我曾跟随恩师习得剑法,恩师也道师公厌倦朝堂之事,若是他不想见,那任凭谁人都请不来他。”
看来小刀的师傅也挺有个性啊,赵寂言不知怎得忽然想起袁千川来,他在悬崖下那十几天,倒是从未问过袁千川的年岁,不过就他对济峰真人的评价看来,两人必定有什么渊源...
但是这老头住在深山老林里,还有瘴气,这信也送不到那里去啊!
赵谦叫人带来一只一臂长的金瞳玄鹰道: “此玄鹰可识路寻人,赵公子可将袁前辈相关的物件让它嗅一嗅,或许可以送到信件。”
赵寂言前一秒还在为赵谦叫他‘赵公子’而觉得不习惯,后一秒就目瞪口呆, ‘鹰犬’ ‘鹰犬’果然不是没道理的。
后黎仲与赵谦商量起朝中有内鬼一事,他不知道,也毫无兴趣,心不在焉完全没听进去,看着面前张熟悉的面孔,诸多疑虑再次浮上心头。
赵谦为什么要离开朝堂,放弃高官厚禄来到浣溪县当一个教书先生?
为何又突然要诈死撇下自己回到鸿阳,是嫌自己累赘,还是另有隐情?
如果赵谦是朝中重臣的话,那原本的赵寂言会不会也有什么身份?他想起文家阿福在狱中惨死的往事,是咬舌自尽...会不会也和自己有关...
他必须得找赵谦问个清楚!
而赵谦却像是刻意躲着他一般,再与黎仲谈完要事之后便借口自己身体不适要去休息,安排翠翠将二人好生送回去,赵寂言哪怕想再多说一个字,也没有机会。
...
贺晚星找了个要出门买首饰的理由,带着丫鬟七扭八拐钻进了贺兰布庄,另外三人早已点好菜坐好了。
“我的布庄,你们倒比我来的容易。”
小刀狡黠地看向赵寂言: “贺兰姐姐,等赵大哥入赘进了贺兰家,我们来的更容易。”
赵寂言一口水喷了出去:“?”
小刀哈哈大笑,贺晚星有些不好意思的捏了把小刀的脸,骂她胡说,赵寂言也赶紧反驳道: “你都是从哪知道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咱看着像是要入赘的样子吗!”
总得给他一些考虑的时间吧...
众人今日聚集于贺兰布庄是要商讨一下各自的打算,贺晚星自然是待在儋州,小刀伤未养好之前不敢回京让陆大人陆夫人见到,也打算在儋州再住上几日,熊致却有要回鹤鸣寨的打算。
“你不是已经宝剑送到将军府上了,熊老将军也请宫神医去为寨主医病了,为什么还要急着回去。”
当初宋如熙一事了结后,熊致就立即将金乌剑送去了熊将军府上,本以为还得废一番口舌才能让熊老将军信服熊侠凌就是自己的外孙,请求他出面请的宫神医为其治病,想不到熊老将军看到金乌剑便老泪纵横,又将熊侠凌如今的情况问了数个时辰,本意还想自己去鹤鸣寨见一见熊侠凌,奈何身体实在是不佳,只能飞书传信江氏兄妹,由他们带着宫飞行前往鹤鸣寨。既然要紧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熊致这么急着回去作何?
“金枫荷也是害死花红婶的凶手之一,如今她依旧逍遥在外,还有鸠阎道的那群人,作恶多端,为祸江湖,我们鹤鸣寨绝不可以坐视不管,此事我必定得回去禀告大哥,再做打算。”
话罢,他斜眼看向赵寂言,又看了眼贺晚星,道: “赵寂言,你是同我回山寨还是在儋州待着?”
赵寂言: “额——”话还未说完,熊致抱着臂一副心知肚明模样,毫无耐心地摆摆手道: “知道了知道了,我早就知道自己问了也是白问。”
赵寂言:?我还啥都没说呢???
“你就在儋州好好待着吧,待我回山寨安排好后再来找你,势必要给鸠阎道一些颜色看看。”
众人后又闲聊起来,猜测起到济峰真人和袁千川的关系来,小刀记得月城遇到的那位前辈,先前还笑吟吟地夸她刀法刚劲有天赋,一听说师父教的,立刻变脸奚落起师父来,真是奇怪,她本来对袁千川救了自己的性命心存感激,但后来听到他字里行间对师傅的不敬重立刻觉得这是个怪老头。
她拍着胸脯自信道: “师父他老人家性情温和,最终轻易,又武力超群,哪里会结什么仇家,定是有人顶着我师父的名头招惹了那大爷,他才怪错了人!”
期间贺晚星又说起一件怪事来。
90|第90章 入京面圣
贺晚星待在贺兰山庄的数日,除了减少外出次数不和赵寂言等人见面,其他行动如旧。贺兰霜不常在山庄,以往她都得刻意避免和贺兰文成碰面,以免贺兰文成又说起些没头没脑的话,但近日他却常常不在住所,好几次商会的人来议事,他都没有出面。
“如果是以前,贺兰文成是生怕商会的事情都由贺兰霜一人作主,不管此事与他相关与否,都会来干涉一二,如今这样不闻不问,还真不是他的性格。”
赵寂言不以为意: “他本来在商会不就没多少权利,或许是有了新的挣钱的路子,另辟蹊径去了。”
“如果仅仅是这样,那当然不算什么稀奇事...”贺晚星没好气地撇了他一眼,继续道: “当初樊青云还活着时,贺兰文成就与他常去藏香楼,如今樊青云已经死了,贺兰文成还是会去藏香楼。他又不是好色之人,又极好面子,怎么会老在风月场所待着。”
“我觉得这其中肯定有猫腻!”
她打听过,贺兰文成在藏香楼又没什么相好,整日往藏香楼跑肯定有问题。
“该不会是在谋划怎么把你们贺兰家的财产全部收入囊中吧?”赵寂言猜测。
商量一番后,两人决定乔装一番跟去藏香楼看看贺兰文成到底在搞什么鬼。
...
藏香楼里,老鸨眼见两个衣着寒酸畏首畏尾的小白脸弓着腰走了近来,精明打量了二人一番,其中一个身材还不如自己敦实,脸盘子立刻就垮了,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逛窑子了,刻薄的拦下二人,阴阳怪气道: “二位公子,你们年岁尚小,可不适合来我们藏香楼。”
赵寂言乐了,怎么,这藏香楼还有未满十八岁不得入内的规矩?
“我们兄弟二人皆已弱冠,为何不能进?”
老鸨见两人敬酒不吃吃罚酒,一个眼神唤来了打手,挡在二人身前,挖苦到:
“我藏香楼可不是你们这些穷书生给几两银子就能喝喝茶闲扯的地方,不让你们进来也是为你们好,免得哪天棺材本都当出去了还怪我们这的姑娘勾引你们。”
先前一个穷鬼卖光了身价为她的姑娘赎身,人家姑娘都不愿意和他走,那穷鬼便一脖子吊死了,事情传出去,吓得她的姑娘好几日都没有生意,打那事起,她就绝不放寒酸鬼进来,一个个整日装得再情深,兜里连三瓜两枣都掏不出来,还想要姑娘跟他过一辈子,做什么春秋大梦!
不知怎得,明知这老鸨是在给消费者划三六九等,贺晚星倒觉得还挺“仁义”。
消费能力不足的直接拒之门外,总比搞得最后家破人亡的好。
她从袖中拿出一锭银子,似笑非笑道: “那以我们现在的年岁,能进了吗?”
老鸨笑嘻嘻地安排了两个年轻的姑娘作陪,提醒道二楼东边的水月阁被贵客花了大价钱包下,不喜旁人往来,其他地方只要无人皆可饮酒玩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