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就对我一个人这么骂过?”
绘羽彻底无语凝噎:……
破案了,中原中也当下,此刻,确实是脑子有点坏掉了。
她是真的麻了,神情复杂地转过脸:“中也,你今天又喝了多少啊?!你怕不是也喝醉了吧?”
第37章
中原中也歪着头看她。那顶礼帽因他的动作也下滑了几寸。他按住自己的帽子, 闪动着波斯猫一样的蓝色眼睛,冲她眨了眨眼。
“绘羽,你是在对我表示关心吗?真难得, ”他开怀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的确是喝多了, 也喝醉了,我现在很难受。”
“我找不到路了, 你可以像带你父亲一样, 带我去一个房间休息一下吗?”
像一只撒娇猫猫,下一秒就想要扑过来蹭她的手掌。
……啊, 中原中也怎么也上头了。
今晚四宫家后勤到底安排了什么品种的酒啊?怎么一喝就能放倒这么多人?
“你喝糊涂了, 中也。”
“你这种身份的人,在不清醒,不理智的情况下随便和人交谈, 是一种危险行为, ”绘羽仍然故意板着面孔,“我认为你现在应该一个人、独自、好好冷静一下,醒一醒酒。”
“你自己在这里恢复一下理智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中原干部。我先走一步。”
她调转脚步, 朝向宴会大厅。
“等一下绘羽,你不要走。”
“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这里还有人呢,你别扒拉我。”
他急促的喊声从背后追过来。她听见陡然加快的脚步声,皮鞋敲在地板上“砰砰”直响。她的心脏无法克制地在胸骨间狂跳。绘羽伸手按在领口, 深深吸了一大口气, 试图抚慰自己烦乱的心情。
中原中也现在简直无法沟通,这是很不利的情况。她并不想听他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
但中原中也明显不想放过她, 在她身后穷追不舍。两个人逐渐踩着夜风你追我赶。
纵然她以前身任网球部部长,身体素质超过一般女性,然而面对打打杀杀家常便饭的男性,这点速度和爆发力还是不够看。
眼见还差几步,中原中也就要抓住她了。
千钧一发之际。
绘羽迸发出极强的潜力。衣摆勘勘擦过他的指尖,她一个大跨步冲向前,拉开了宴会大厅的门。
再次回到衣香鬓影的场合,需要她重新带上面具,贴上一张对任何人都热情亲切的表情,与世家长辈同辈们送往迎来。
中原中也落后她一步,进入宴会大厅。仅仅这一步,便令他错失了良机。他和她被这混杂的人群冲散了。
嘈杂的交谈声刺入耳膜。他轻缓地吐出一口气,活动一下手指。喧闹的环境提醒他现在人多眼杂,不适宜再穷追猛打。于是他缓缓踱入会场,打发走了几个妄图和他攀谈的人,在角落里的一张桌旁,坐下。
这是一个偏僻昏暗的所在,大厅灯光再炫亮也总有照不到的地方。这里便成了绝佳的窥探场所,又隐蔽又能掌控全场,在暗的他能看见所有在明的人。
“田沼君,我来还你的衣服。”
“谢谢你刚才对我的照顾,我已经送我的父亲去休息了。”
“不客气不客气……伯父他现在还好吗?”
“没什么事,就是酒喝多了,有点不清醒。我给他喂了点水,让他自己先睡一觉,等会醒来就没事了。”
“好的好的,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好虚伪的男人。
那张笑得有些憨气的脸,在他眼里真是令人生厌。中原中也不屑地哼了一声,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他捏住细长的杯柄,左右转动手腕。酒液在酒杯中摇晃。
这个男人,田沼诚,他当然记得。是绘羽同一个办公室的同事。他第一次去接人的时候,就撞见他们两个肩并肩走在路上,有说有笑地聊天。想必在学校日日相对,这种场景一定不少。
日日相对日日相对日日相对……
这个词语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中原中也仰头,闷下一大口红酒。尖锐的眼神几欲化成一把有形利剑,直朝望的方向破空刺穿过去。
绘羽周围聚集了不少和她同龄的朋友。同样的家世背景,同样的教育环境,他们一定更有共同语言。所以她才显得这么开心,能够毫无隔阂地和他们聊许多他聊不上的话题。
“花山院小姐,冒昧打扰。”
“请问我是否可以和你一起跳一支舞呢?”
“……啊,当然了,承蒙您厚爱。”
——又有讨厌的臭虫黏了上来。
在此之前,他已经看过了不少人前赴后继地贴上她。源源不断,似乎没有尽头。
邀请如此轻而易举地得到同意,男人很欣喜。他向着绘羽躬身,做了一个绅士的弯腰动作,绘羽便把自己的手纳进他的掌心。就算是交谊舞也比寻常的接触更亲密。搭肩搂腰,眼神交流,擦过发间的呼吸……
“咔嚓”。
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了,但他没注意看。
“先生,您的手……”
路过的侍者惊讶地提醒出声。中原中也这才回转目光,低下头。手中的酒杯已经碎了,是被他捏碎的。红色液体一点一滴从掌心滴落下来,分不清是酒液,还是他伤口的血液。
“先生,请您稍等一下,我去给您拿医疗用品。”
侍者匆匆忙忙跑出宴会大厅,没过几分钟,又匆匆忙忙抱着一个医药箱,回到他身边,给他取出碘伏、镊子和绷带。
“请您暂时先处理一下,如果您有需要,我现在马上就为你联系医院。”
“谢谢,我自己稍微消消毒就行,没必要兴师动众,”中原中也笑得毫不在意,“这点伤口对我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
驾轻就熟地挑出细碎的玻璃片,上好碘伏,一阵剧烈的疼痛刺扎上来。幸好伤口不深,面积也不大,很快止住了血。在扔掉沾满血液的棉球时,中原中也又朝绘羽的方向看去。
一支舞的时间已经结束了。绘羽低头微笑着,对男方屈膝款款行了一个礼。在她转身的时候,男人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似乎是提醒她肩头的系带解开了。
绘羽将系带打成了一个利落的蝴蝶结,向男人道谢。
她说话时,不是整个身体都面对男人,而是身体朝前,向后仰起头。这个高度和距离恰到好处。在她身后的男方正低着头看她,仿佛稍微一弯腰,就能亲吻她的额头。
男人的耳朵猝然红得发胀。当她已经走远的时候,他仍然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
——嘁,这也太经不起撩拨了。
中原中也轻蔑地冷哼一声,拿出了新的酒杯,又给自己满满地倒上了红酒。
·
宴会临近散场,参与人员三三两两地走出宴会大厅。在门前的空地间,零散地聚集了一小堆人群,各自作最后的话别。
绘羽站在远离中心的花架下,独自敲着手机打字。
中原中也的视线整晚都没有离开她,所以很快找到她的所在。
“绘羽。”
他不动声色地步入她的范围,问道:“今晚你是留在东京,还是要回横滨去?”
现下他已经理智不少,发现自己之前在湖边太冒进,所以才会逼得她这么急切地想摆脱他。既然尝试不成功,那还是退回原来的策略好了。
幸好绘羽没有揪着他刚才的行为,对他有任何为难,只当他是喝醉了说胡话。
“我要回横滨去,不留东京,”绘羽头也不抬地回答,“明天学校还有点事,我得赶回去处理。”
中原中也进一步询问:“你是自己开车来的吗?”
绘羽随口道:“没有,我的车返厂去维修了,现在还没有修好。”
中原中也:“那正好,我……”
“正好田沼君也要回横滨,我坐他的顺风车回去,”绘羽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直接截断,“田沼君已经来了,我先过去和他会合。失陪了,中原干部。”
提着裙摆一溜烟飞奔而去。
中原中也在原地怔愣几秒,而后,靠在支撑着花架的木桩上。他从上衣口袋掏出一根烟,打火机点燃烟头。星点的火光中,他的眉目愈发锐利。光影明灭,分割出他阴沉的眼神。
他散漫地吐出一团烟雾。
缭绕的烟雾中,他看见大门口,田沼翼夫妇和绘羽寒暄了几句,又嘱咐田沼诚务必要安全地把绘羽送到家,各自道一声路上小心,田沼诚和绘羽向大门口另一个方向走去。
中原中也向旁边招了一招手。
一直在外间等候的副官虎次郎立刻上前。
“等下你让人跟着那辆车,”他用烟头在虚空点出一个方位,“等花山院小姐下车后,你把那位先生请到我办公室来,我有事想和那位先生聊聊。”
·
田沼诚一直觉得返程路上有些不对劲。
先前和绘羽在车上聊天,还分不出心思察觉。等把绘羽安全送到家,他掉头开回主干道时,才发现有什么诡异的地方,一直被他忽略了。
他战战兢兢地看了侧视镜一眼。
——他被人跟踪了。
还不止一辆。
在这一瞬间,田沼诚想了很多。从最近的言行举止,到家里的社交来往,发现没得罪什么不该得罪的人,也没有露富炫耀的行为,怎么会……平白无故地被人盯上呢?
但留给他思考的时间不多了,那几辆车离他越来越近。额头上冒出涔涔冷汗,他一狠心,把油门踩到底,紧握住方向盘一路向前狂飙。
前方十字路口。
突然从左侧冲出一辆黑色轿车,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田沼诚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踩下刹车避免相撞。轮胎在地上磨出尖锐的鸣叫,他在座位上还没坐稳,车门忽然被拉开,他被人粗暴地从车内拖了出来。
田沼诚大叫了一声:“喂,你们到底是谁啊!光天化日挡别人的道,还有没有天理了?”
团团包围他的那群黑衣人中,走出一个领头的男人,向他扬起一个恶劣的微笑。
田沼诚觉得,那人想刀人的眼神,是根本藏不住的。
“抱歉,田沼君,我的手下办事太过粗鲁,冒犯到您的话,还请您多担待。”那个男人缓缓道,“是这样的田沼君,我们是port mafia的人,我的上司今晚有几句话想和您说,麻烦您跟我们走一趟。”
port mafia……
这个声名震动,代表着血腥和暴力的名号一出,田沼诚直接站不稳,双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幸好被身旁的黑衣人架着胳膊薅了起来,才使他没在这么一群人面前丢脸。
他强撑着愤怒的表情,色厉内荏:“什么mafia不mafia的,我不认识,快放开我,不然我报……唔……”
嘴里马上被堵了一团布条。
为首的男人假惺惺道:“抱歉了田沼君,您实在是太过吵闹,等会把其他人招来,那就不太好了。”
“我们上司就说几句话而已,耽误不了您睡觉的时间,您放心。”
他退向侧面,假模假式地礼貌一抬手。上扬的尾音带着戏谑和残忍。
“田沼君,请吧。”
第38章
四宫辉夜和白银御行夫妇举行完婚礼, 没过几天,便马不停蹄地飞往国外度蜜月。辉夜在飞机上问绘羽想要什么伴手礼的时候,绘羽正在中原中也的办公室, 苦哈哈地改着中原中也的作业。
“都行,都可以,我不挑。”
“好, 那我给你随便买一个,”辉夜愉快回复, “你要是敢嫌弃我选的不好看, 那我就要去向你父亲那里告你的状。”
“好的,没问题, 你选什么我都溺爱, 谢四宫大小姐惦记呢。”
绘羽一边痛苦地润色中原中也的讲稿,一边打出了随便三连。凭她和辉夜的关系,并不需要其他七七八八的客套。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 中原中也这几天难得恢复了些正常, 没有再在她面前干一些“花里胡哨”的事,说一些“颠三倒四”的话。
婚宴上的插曲仅被她当作一个意外。
中原中也不提,绘羽也不多说一个字。权当自己是运气不行, 好巧不巧正撞见了喝醉的中原中也, 被他抓着搁那净说胡话——反正她听说中原中也酒量不是太好,估计一喝上头就爱逮着人发疯。
中原中也变得正常,绘羽额外消耗的时间随之减少。上午的课程仅两小时结束,恰巧临近饭点, 她随意吃了顿便饭, 下午上课之前紧赶慢赶地去了学校。
正是午休时间。
校园内很安静,绘羽一路走过几个办公室, 里面基本没有人。学校的老师们几乎住在附近,午休都选择回家休息。
绘羽轻轻推开自己那间办公室的大门。
意料之外的,办公室内的同事没有走完,确切地说,竟然还留下了一个人——田沼诚。
他的办公桌上搁置了一个大纸箱,里面已经装满了一半的物品。而田沼诚本人,正低着头,飞快地收拾着办公桌上剩余的文具。
大门开合的声响惊动了他。他抬起头来,在见到她进来的一刹那,脸色青白不定,面部表情瞬间扭曲,别扭得像是光天化日撞到了从坟头爬出来的鬼魂。
绘羽感到奇怪:“田沼君,您这是怎么了?”她扭头朝背后看了一眼,“我背后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又垂下眼睫,用额间的碎发挡住自己的神情。
“没……没事……”他嗫喏道,“是我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