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岛修治别无他法,只能继续力道轻柔的给妹妹揉着肚子,其实原本这应该是侍女的活,但架不住修治少爷的一句“我乐意,放着我来。”
虽然修治少爷没有咒力是非术师,但侍女们可不敢小看他。
这个孩子的可怕之处在于,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单纯的看着你微笑,却依旧能让人感受到深入骨髓的寒冷与战栗,如同被暗黑的淤泥所包裹,在他突然冷下脸与你对视时,扭曲又粘稠的恶意会瞬间将人湮没。
是个可怕的孩子。
二十分钟过去——
我缓过来啦!
“谢谢欧尼酱。”我对哥哥笑道。
津岛修治摸摸妹妹酱的脑壳:“你笑的好傻。”
我:......
我:“因为很饿,所以一不小心就吃多了。”回答之前问过的问题。
因为今日很早就起来梳洗打扮,仪式上又站了很长时间听人讲一堆根本没用的长篇大论,好不容易熬到结束,结果桌子上的和果子没吃上几口就被姐姐拉走了。
要不是回来的路上哥哥在我手心塞了一个松饼,我可能真的会在车上饿晕,那就丢脸了。
“你是小狗吗?”津岛修治伸手揪着妹妹的头发,与他别无二致的黑色微卷发,只不过对方的头发比他的更长。
“70%的幼犬不知道饥饱,如果在这个阶段主人不合理控制摄食量的话,它们会因为过食而消化不良最后撑死哦,我看你就是。”
“我才不是小狗。”我闷闷地反驳了一句,随后想起了白天五条悟对我的称呼,于是又加上一句:“也不是什么小猴子。”
“啊,那就是小笨蛋。”津岛修治将女孩的长发一圈圈卷到尽头,又倏地放下来,不断重复着这个动作,观察凌乱的黑色发丝在指缝间四处游走。
不知过了多久,男孩突然笑了一声:“呵,小猴子,他叫得还挺形象的。”
“一点也不形象...”看来哥哥也知道“他”是谁。
“因为这很简单,一猜就猜到了。”看着将心思全写在脸上的女孩,津岛修治答道,他伸手轻抚女孩涂了药膏的额头,那里被敲打出的红色痕迹已经几近消失。
气氛超乎寻常的安静,春日里的虫鸣声还很小,那些嘴里总是喊着家规礼仪的侍女们也被赶到障子门外去了。
我躺在榻榻米的软被上,任由哥哥扒拉着我的头发,只是有一点我依旧好奇——
“欧尼酱。”
“怎么了?”津岛修治停下动作,侧身看向下方的小女孩,他总是不乖的妹妹酱又有什么疑问了呢。
我:“我是不是真的很笨呀?”
关于这个问题,津岛修治并没有第一时间给出答案,而是双手把住她的脸颊,仔仔细细地盯着对方如溪水般清澈的双眸。
作为时隔三年出生的嫡亲兄妹,他们外表上的相似点很多——
眼窝轮廓的凹陷弧度,如出一辙的眉骨、鼻梁、唇形,略带弯曲和毛躁的黑发,以及那双一模一样的鸢色瞳孔,他们是如此的相像,比起姐姐来说都更偏向母亲的柔和。
但,终究是不一样的,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他们都不一样。
“...不,你不笨。”他听见自己这么答到,“你可是我的妹妹啊。”
第6章 太宰视角
津岛修治(太宰治)的视角——
即使发丝在手中不断滑落的触感无比真实,但津岛修治却依旧觉得此刻的安宁,就像是用吸管沾着肥皂水吹出的泡沫,阳光下,它们带着如梦般的绚烂,脆弱又短暂。
一切都有种即将破碎的感觉。
他知道父亲不是什么好人,也清楚姐姐一直在做着计划。
只是男孩尚且年幼,现在的他还猜不到长姐想要做的事,更不明白那天她究竟看到了什么,才会一改往日的端庄,失态的跑进和室抱着他和母亲哭诉。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这句话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从那个被家族视作天骄的津岛修依口中道出的。
那时,他们的小妹还是个只知道哭闹的娃娃,也正是在某人的哭声中,少女才如梦初醒的结束了她所有的失态。
自那之后,她对这个家的态度就冷淡了下来。
所以到底是什么呢,真令人好奇,男孩摩挲着指尖的黑发,静静的看着躺在榻榻米上,因白日里的疲劳而打瞌睡的妹妹。
她才是真正一点危机感的都没有的家伙呢。
虽然比起同龄小孩来说,修栗已经足够乖巧,但就这点小聪明想要在这个家...或者以后的另一个家好好生存下去,还不够哦。
半晌,和室的障子门被轻轻推开,男孩没转头,他知道是谁,
长姐的步伐无声无息,她经常进来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的坐在光线较弱的角落发呆,直到再晚一些,会有侍女把年龄小的他们领走,只留下像孤岛一样的姐姐。
他不理解她的无助与绝望,她也不想被他理解。
熄灯前的和室属于三个人,
相同的血脉将他们紧紧相连,像是三株相互缠绵的藤蔓,地底之下的根茎维系着深入骨血的烙印。
所以当藤蔓被强行扯开的那一刻应该会很痛吧,津岛修治想。
他倒是无所谓,男孩觉得自己在哪里都能凑合的活下去,但是,他的妹妹能坚持得住么?
小孩子总是很渴望亲情,这一点在他的小妹身上展露无疑,虽然女孩从来都不说出口,但津岛修治知道,妹妹很爱他们,也很想得到他们的爱。
真可笑啊,这样的爱本不该在咒术世家出现的。
她敏感又害怕疼痛,怕到被院子里蔷薇上的一根刺扎了都要找人寻求安慰。
津岛修治手里握着一小撮黑发,拿发尾挠了挠头发原本的主人。
小女孩被打扰的缩了缩鼻子、皱了皱眉,甚至扬起一只手搓了一下脸颊,但就是没有睁眼。
修栗很信赖他。
比起姐姐来说,他们的妹妹更听他的话,这是津岛修治无比确认的一点。
在修栗的自我认知与成长逐渐张开的过程中,作为家族里天赋最好的姐姐大部分时候都不在她身边,而一直陪伴着小孩成长的人,是他。
他们二人待在一起的时间最久,久到几乎贯穿了她的整个人生,也是他的一大半人生。
这样看的话,他们之间的羁绊似乎更深一些。
但是...其实一开始不是这样的。
也许只有津岛修治自己清楚,也曾有那么一刻,他嫉妒得要死,也曾有那么一瞬,他想要杀掉自己的亲生妹妹。
人类的情感离不开自私自我与道德伦理间的纠缠,尤其是幼童,他们还不会合理控制情绪,阴暗又丑陋的想法更容易在心底堆砌。
如果某一天,有一个比你更小的孩子的诞生抢走了母亲大部分的爱时,该怎么办?
很少有人喜欢被割裂成一片一片的爱,他们都希望这些爱能完全属于自己,或者成为最偏爱的那个,哪怕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当不到四岁的津岛修治看到母亲温柔的怀抱着幼小的女孩,嘴里哼唱着曾经独属于他的歌谣时,他感觉胸腔里爬满了他讨厌的虫子,后来他明白那种感觉叫嫉妒。
要是那个孩子不存在就好了。
津岛修治握紧了自己的小拳头有些愤恨,可这样不堪的想法,却在男孩看到母亲脸上柔和的笑意后渐渐消散下去。
母亲大人好像很开心,她很久都没有这样笑过了,特别是怀孕生产的这段时间,父亲鲜少会踏足这个院子,父亲的消失似乎让母亲缓了一口气。
既然这样的话,还是不要做会惹母亲伤心的事好了,他是个乖孩子,母亲的身体那么脆弱,可承受不住太多眼泪。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尽管津岛修治十分不喜欢这个妹妹,可他依然无时无刻陪伴在她身边,哪怕是母亲不在的时候,他也会看好她,因为这是母亲爱着的小东西。
或许对于年岁不大的男孩来说,有些情感终究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演变成离奇的羁绊,就比如他对妹妹的感觉。
最开始,他是那么讨厌这个每天都将口水糊满了下巴的脏孩子,她除了哭什么也不会做,饿了哭,渴了哭,尿裤子哭,没人逗她玩哭的更大声,一点也不让人省心,真是烦死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烦人的小孩。
“可是修治小时候也曾这样过哦。”
在津岛修治不小心吐露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后,他们的母亲夕子好笑的揉了揉他的脑袋,“那个时候啊,修治只要一从母亲的怀抱中离开就会哭个不停呢,就连修依想要抱你你都不让。”
“是嘛,”男孩撇撇嘴,黑发下的耳朵尖红红的,“我都不记得了。”
母亲的手抚摸在脑袋上的力度很轻很轻,耳边还有安眠曲,这次的哼唱对象是他们兄妹二人,津岛修治闭着眼睛想,那就先对她好一点吧。
于是津岛修治开始像呵护一朵花一样呵护女孩的成长,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错了,这家伙才是不是什么娇弱的小花,根本就是一只顽皮的小猫。
她为什么就学不会安静这两个字呢?
一把她放下来就要伸手找人抱抱,要么就是在欢迎加入企鹅君羊一五二而七五二把一和室里爬来爬去,自己打滚不小心磕到脑袋又要哭着爬过来。
然而每当津岛修治开始厌烦并感到头疼时,他的妹妹却总能做出一些神奇的举动,来安抚被烦闷情绪包裹着的他,比如她的第一次开口说话。
不是母亲父亲姐姐,更不是一个简单的“咿、呀——啊——”之类的音节词,而是“尼酱,欧尼——”
虽然音调有些不对,也不是那么字正腔圆,但是个人都能听得出来她说的是——哥哥。
津岛修治说不上自己当时的感受,以及心中最柔软的那块区域到底有没有被这个人碰到。
......大抵也是有的吧。
因为他记得他低头回应了,在女孩糯叽叽的小肉手拍在他脸上的那一刻,他说道:“嗯,我是哥哥。”
只是在那之后母亲的身体便越来越差了,不停喝着气味难闻的药。
津岛修治曾拿小拇指点着那碗黑乎乎的药偷偷尝过,苦涩的味道让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尝试了,可这些苦涩的药水却浸满了母亲的每一天。
哪怕那个时候他刚满六岁,可他明白自己的母亲时日无多了,也听懂了他父亲阻止下属将母亲送去医院的话语。
作为传承悠久的咒术世家,比起全是现代化设备的市里医院,他们更相信自家豢养的医师,或是一些拥有治愈类术式的咒术师。
在这些咒术师宣布母亲的病已经无药可救后,父亲便彻底放弃了她。
津岛修治难过的抱住母亲,现在这个女人已经没有力气伸手揉他的脑袋了,所以只能换他来紧紧拥住她。
可他终究还是失去她了。
小男孩静静地站在母亲的居所外,那里的障子门被留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缝隙,通过缝隙,他看得到其他人在为母亲清理遗容,在她的脸上蒙上白布。
作为家主夫人,死去之后应有的礼数她都有,大家看起来都是那么尊重爱戴她,可是,可是啊,津岛修治明白,其实在外人眼里,只是三级咒术师的母亲不过是父亲的附属品。
而她今生最大的成就便是,她诞下了姐姐这个天才,所以她才能保持着最后的美丽离去。
在母亲被众人抬出去后,津岛修治甩开了侍女,快步走到了那个像是与外界的一切都隔绝的房间——他妹妹的房间。
因为要长身体,所以女孩一天大半的时间都在睡觉,就连现在也不例外。
站在原地沉默的打量了一会儿熟睡中的小妹,津岛修治缓缓俯身,一只手掐上了女孩纤细的脖颈:
“你知不知道,自从诞下你后母亲的身体就一天不如一天?所有人都说,是因为生你母亲才亏空了身子。”
“你知不知道,为了亲自照顾你母亲停过一段时间的药?因为你会因苦涩的味道而皱眉。”
......
“你知不知道...”男孩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接近无声,只剩下说不上是恼怒还是悲愤的气音,“...我们没有母亲了,修栗。”
“哥..哥哥?”在他沙哑的提问声中,小女孩醒了过来。
而女孩睁开朦胧的双眼,看到他的第一件事就是冲他露出一个微笑,继而又在看见他难过的表情后,极力向上伸着胳膊想要抱住他,“欧尼桑不哭,修栗没哭,欧尼不哭。”
软软的声音落在耳边,明明他的手还架在对方的脖子上,但津岛修治却很想笑,他感受到了掌心处脆弱的搏动,所有的一切都可笑至极,连带着他自己也是,可笑又可悲。
那一刻他陡然松了力道,将小小的女孩搂在怀里轻声说:“你可不能一不小心就死掉了,一定一定要活下去才是。”
“那哥哥也是。”
“嗯。”
这是属于他们的约定。
第7章
半年过去了,仍未有族人发现我觉醒了术式。
或许是因为大部分人都将目光都集中在长女身上,在他们看来,目前的津岛不会再诞生一个如同修依小姐这般的天才了。
再加上修治少爷也是个非术师,所以哪怕家主幺女未觉醒术式也并不奇怪。
毕竟,并不是所有咒术师之间的结合都能诞下拥有术式的后代,只是说这样的概率会大一些罢了。
和室里,男孩的声音响起:
“虽然我没有术式,但我有异能力,大概算个异能者吧。”榻榻米上,津岛修治告诉了妹妹一个新的秘密。
我(好奇):“异能力是什么呀?”
“就是...某种超能力。”
我:“斯国一,那超能力可以让桌子上的水杯飞起来吗?”
“...飞不起来。”
我:“哦,那...那哥哥可以给我展示一下你的异能力吗?”
“...展示不了。”
我(了然):“哥哥,你其实并没有——”
“闭嘴。”
我乖巧闭上了嘴巴。
我怀疑兄长他根本没有所谓的异能,一切都是他用来忽悠小孩的手段,这一次我学聪明了,才没有被他骗到。
“修治少爷,修栗小姐——”侍女恭敬的声音从障子门外传来。
现在是晚饭过后的一小时,门外传来的声音意味着我们该喝药了。
虽然身为咒术世家,但津岛一族并非像其他大家族那样十分歧视非术师后代,至少不会直接将幼小的孩童送离父母身边。
只不过差别对待终究是存在的。
就比如像我和哥哥这样的“非咒术师”,不知从何时开始,每天都会有侍女在特定的时间为我们提供草药。
美其名曰:调理身体,因为非术师的身体通常比较差,更容易夭折,至少上面是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