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我娘分居七年后——仙子伊布【完结+番外】
时间:2024-01-06 17:16:10

  “滚,滚!不见,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是你,是你们杀死了阿衡!你滚!你滚!!”
  如平地惊雷,乍然惊住众人。
  长孙无妄厉喝道:“都别过来!”
  何错带着死士迅速涌来,将公主府亲卫抵在三尺开外。他冷冷瞥着王野,“我劝你带人退下。”
  王野没有理他,而是急急朝马车过去:“殿下!”
  冷喝声再次从车内传来:“押住冯远!把其他医士都带过来,退后三丈,违令者立刻格杀!”
  人群沸腾。
  王野咬牙,举剑砍来。霎时间,铮鸣声乱,两方人马各相缠斗。可到底公主府受损严重,仅仅片刻之间,就已有不敌之势。
  长孙蛮在这时终于回过了神。
  她手脚并用爬上了车辙,颤抖着手,微微推开厢门一隙。
  地上瓷器四碎,长孙无妄眉宇暴戾,他怀中紧紧锢着一人,任由她撕咬踢打,也不曾松懈半分。乌发如泼墨飞散,露出萧望舒苍白的脸。
  美人形容癫狂,被男人死死圈在臂间。她瞳孔涣散,恍惚坠进了冗长的旧梦,不知疲倦地挣扎着,嘶喊着。眼里的泪,一滴又一滴,潸然滚落。
  如玉碎珠沉,濒死而又绝望。
第26章 嵯峨
  长孙蛮的视线渐渐模糊。
  这七年来,她从没见萧望舒哭过。她娘是朝堂里声威赫赫的长公主,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生杀予夺只在一念之间。几乎所有人,包括长孙蛮在内,都没看见过萧望舒的失态。
  可在今天,她那个永远高高在上的公主娘,疯魔了般嘶吼。她丢掉了公主之尊,像一只鲜血淋淋的兽,被逼迫着强行露出深可见骨的伤痕。
  幽州医士来得很快。他们急匆匆小跑过来,待瞧清车辙上蹲着的小姑娘后,纷纷步子一停。
  长孙蛮匆忙别过脸,爬下了马车。
  她抬起袖子抹了抹眼睛。谁知道越抹越多,鹅黄色的绣缎洇着水渍,一圈又一圈,湿哒哒贴在腕上。
  医士们互相看了两眼,不敢多话,皆提着袍子上了马车。
  等人都进去了,恐惧漫上心头。长孙蛮终于忍不住,捂着嘴呜咽出声。
  离得近的两位统领兵戈一顿。匆匆望过去,看见小郡主蹲在骏马前,金豆豆落了一串又一串,满脸泪痕。
  王野狠狠压着剑,厉声朝何错叱道:“让开!”
  何错咬牙,恶声喝道:“你带人退后三丈!否则谁也别想好过!”
  王野眼睛暗红,额头上青筋横露。他暴喝一声:“殿下还在车中,我怎可退让!!”
  也就是这一声,惊醒了哭泣的长孙蛮。
  她爹娘无暇分身,她不能躲在这里哭。哭泣没有任何作用,它只能使人意志消沉。
  情绪来得快,压住得也快。长孙蛮使劲擦了擦脸,通红着眼,看向那群缠斗的人。
  她噔噔几步疾走过去,扬声唤道:“你们不要打了!”
  奈何无人听令。
  何错王野两人更是往外挪了几步,生怕剑风凌厉,不小心扫在她身上。
  长孙蛮差点再次气哭。她气他们分不清局势,更气自己没用。以前不好好学东西,净做些调皮捣蛋的事,到如今危难关头,说什么大家都不听,都把她当三岁小孩儿来哄。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她必须要阻止这场乱斗。
  长孙蛮咬紧唇,揉干眼睛里的泪水,仔细瞅准两人剑招。逮着空子,一个箭步冲过去,她抱住了王野的腿。
  何错刺来的剑锋生生停住。
  “郡主!”两人放下手,心跳漏了好几拍。
  王野更是蹲下身抱起她,满是着急:“郡主,可伤到哪里了?您怎么突然跑过来,刀剑无眼,要是一不小心伤到你…”
  “要是伤到了我,你们不就满意了!”
  “郡主!”此话诛心,顿时让两人脸色大变。
  长孙蛮扭过头,没再看他们。她朝旁边缠斗的两方人马喊道:“都停下来!不许再打了!”
  大概是两位统领已经罢手,不一会儿,众人都收起了兵刃。
  王野紧了紧下颚,道:“郡主……”
  长孙蛮趴在他肩头,毛茸茸的碎发轻轻扫着。
  许是哭得狠了,她声音里犹带哭腔,“你一直保护阿娘和我,很辛苦,我知道的。可是现在不能打,阿娘病了,病得很严重,我们必须要走到洛阳去。公主府的人已经不多了,再打下去只会两败俱伤。你们不相信阿爹,为什么不愿意相信我。”
  这一番话说得在场人无不动容。亲卫们有人抬起手,抹了把脸。王野轻轻拍着小姑娘的背,深吸口气,道:“郡主,我们只是太担心殿下了。我们没有不信任您。”
  “那你让他们退后。”
  王野默了下,他深深凝视一眼马车,颔首:“听郡主令,所有人退后一丈。”
  何错皱眉,刚想提醒是三丈开外,就见长孙蛮瞪他一眼,瓮声瓮气说道:“你别说话了!我阿爹让你押人,你就喜欢茬架!冯远要是跑了,我唯你是问!”
  何错正色:“郡主放心,冯远今年五十七,他是跑不过我们的。”
  “……。”
  长孙蛮本来还十分郁结,听到他这么说,又好气又好笑,转脸趴回王野肩头,疲惫地歇口气。
  ……
  车厢内,医士们一个在忙着扎针,一个在忙着把脉。还有一个在旁边写方子,就是手抖得不行,纸上歪歪扭扭的字活像蝌蚪。
  没办法,谁也承受不住化身活阎王的君侯。
  长孙无妄坐在窗下,他淡淡垂着眼睫,虽然没朝这边看来,但眉宇间戾气森冷,任谁望一眼都会胆寒。
  三个糟老头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摇摇头,却又不敢过去说。只好把目光放在另一个年轻小伙身上,蹒跚着步子蹑过去,小声道:“秦互啊,你来看殿……”
  结果烫手山芋还没扔出去,秦互就自顾走向车中央。
  长孙无妄眉头一动,掀眼看见他捡起地上的碎碗。
  秦互就着瓷片上的药汁,仔细闻了闻。接着,手指头往上一抹,送入嘴里。
  长孙无妄心思猛沉,“药里也有问题?”
  所有人都以为,萧望舒这般疯魔,只是因为冯远的那番施针刺穴。
  舌尖的药味儿慢慢分散,秦互眉头紧皱,忽而又顿时一松。
  他抬头回道:“君侯,药里被下了曼陀罗。”
  “什么!”三个糟老头子大汗淋漓,砰砰砰跪在长孙无妄面前,“君侯,曼陀罗奇毒无比,殿下身子本来就弱,中了此毒,只怕,只怕……”
  长孙无妄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三个老头儿支支吾吾。还是秦互一声轻笑,打破了车厢内逼人的威压。
  他朝长孙无妄拱手道:“君侯,冯远可能是怕人察觉,药里的曼陀罗极其轻微,所以医士们看诊也没有察觉出来。曼陀罗虽是剧毒,但用量不多的情况下,仅会使人惊梦产生幻觉。殿下现在只需要好好静养,等会儿吃些安神的药,睡上一夜便好了。”
  长孙无妄总算移开了视线。
  他注视着眼前这个举止洒脱的年轻人,问:“冯远施针可有影响?”
  秦互笑笑,道:“有,冯远的金针术乃幽州一绝,多少重伤士兵都被他给救活了。虽然只刺了几个穴位,但殿下身体里久堵不疏的脉络,已有通畅之象。仔细安养半年,殿下便能与常人无异。”
  长孙无妄眉宇微松。
  他淡声吩咐其他三人出去,再问秦互:“我记得,你是出发前才补选出来的医士。”
  “是,刘医士的妻子临产,他向来爱妻,不得已告假,又托我来顶上。幸好我的医术还能入眼,何统领便让我进来随行了。”
  长孙无妄点头,又问:“那你来说说,冯远为什么要这么做。”
  秦互再拱手,“冯远施针,不是为了救殿下,而是为了掩人耳目。他开的方子能吃上四天,每日在药里下一点点曼陀罗,至多五日,殿下的身体便会承受不住惊梦……冯远不想有人怀疑到他身上,所以施针疏通脉络,只希望殿下能多挺两日,最好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猝死在洛阳。”
  “可他没有想到,她的身体会这般弱。”长孙无妄垂睫。
  “是。殿下身体太弱,仅仅是极其微量的曼陀罗,也抵挡不住。”
  秦互心思回转,他默了会儿,又道:“我刚刚也替殿下把了把脉,发现她身上的病有些特殊。似乎……是有人故意为之。”
  长孙无妄眼珠倏动,凌厉盯向秦互。
  ……
  车帘晃动,秦互提着箱笼下车。
  长孙蛮连忙挣脱开王野的怀抱,提着裙摆跑过去。
  她仰着头问道:“是你医治的我阿娘?她现在怎么样了,醒过来了吗?”
  秦互躬下身,双手扶住疾跑过来的小姑娘,温和笑道:“郡主不必担心,殿下只是有些疲惫,睡一觉就好了。”
  长孙蛮睁圆了鹿眼,惊喜万分:“真的?你没骗我。”
  “当然。郡主若是不信,可以进去看看。不过,”他轻轻摸了下小姑娘的头发,小声提醒道:“君侯还在里面,郡主不如再等等?”
  长孙蛮为难的看看车厢,不情不愿点头:“好吧。我再等等。”
  好在没等多久,她爹就出来了。
  长孙蛮忙不迭又跑过去,问:“阿爹阿爹,我能进去了吗?”
  “可以。”长孙无妄抱起她,放在车辙上,轻声嘱咐:“但你不能再咋咋呼呼,进去的动静小一点儿。你娘要静养。”
  长孙蛮鼓着脸,严肃地点点头。
  长孙无妄有些失笑,捏了捏她的脸。
  他转过身,眼里笑意变淡,唤来何错:“冯远押住了?”
  “怕吓着郡主,属下将人押在林子里。”
  长孙无妄掸了掸衣袍子,神色淡淡:“走吧,带我去见他。”
  何错不敢耽误,两人脚程都快,不多时就见到林中被绑着的冯远。
  守在此处的死士赶忙上前,“君侯,此人嘴硬,什么都不肯说。”
  长孙无妄摊开手,示意何错把剑给他。
  他提着剑,步履散漫,走到冯远跟前,淡声:“为什么要杀她。”
  冯远昂着头,鬓皤凌乱,他一声不吭直挺挺跪着,大有英勇就义赴死的架势。
  长孙无妄低头笑了笑。
  他猛然俯下身,拇指抵开剑鞘,冷光森然掠过,映在戾气横生的眉目上。一呼一吸间,冯远的脖子已然见了血痕。
  男人低眼,逐字逐句再问:“为什么,要杀她。”
  冯远抖了抖胡子,横眉呼道:“君侯!萧氏女不杀,我幽州何能安定!她若死了,我幽州就再无桎梏!天下十三州于我们不过探囊取物,您迟迟狠不下心,这个恶人就由我来做!老家主在世时留有遗命,我幽州儿郎与萧家不共戴天,若见萧氏子息,绝不可手下留情!”
  他这声呼得震天响,死士瑟缩了下脖子,何错没忍住掏了掏耳蜗。他饱含怜悯地看眼冯远,心底嗤笑愚蠢,敢在君侯眼皮子底下动手脚,真不怕嫌命长。
  幽州的人或多或少都不愿与公主府同行,包括何错在内。可再怎么说萧望舒也是小郡主的亲娘,也就冯远有能耐,仗着自己医术卓绝,以为无人敢动他。
  听到老燕侯的名字,长孙无妄顿住剑。
  他直起身,慢条斯理地游移剑尖,最后停在冯远颔下,微微挑眉:“遗命,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说的?”
  “这件事您不必知晓,您只需要知道,我这样做没有错!您是幽州之主,怎么可以被萧氏女迷惑心智!若非为她,幽州早就逐鹿天下。我只是在遵循老家主的遗命!我――”
  冯远瞪大了眼,青筋横露的脖子血水四溅,瞬息之间,他就怦然倒在地上。
  长孙无妄把剑扔给何错,“清理干净。”
  他面色无虞,似乎做了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提着步子慢悠悠离去。
  死士埋低了头,不敢多窥。
  ……
  长孙蛮轻轻推开厢门,蹑手蹑脚地走进去。
  她娘还躺在那里安睡,只不过眉目娴静,比之平日少了许多凌厉威严,多了几分温柔雅致。长孙蛮伏在她脸庞,仔细端详了会儿,萧望舒的脸色肉眼可见好了太多。
  室内安宁祥和。
  这种气氛下,奔波了一天的小姑娘慢慢阖上眼,却突然睁开。她有些慌乱地看了看萧望舒,意识到人还在沉睡,眼里恢复的清明又渐渐混沌。
  重复几遭,长孙蛮的意志力越来越薄弱,她不自觉撑着脸,眼睛眯成了一条细长的缝,酣睡的模样像只餍足小猫儿。
  迷迷糊糊间,脸颊上有温凉的东西划过。长孙蛮惊得立马睁开眼,瞧见一双莹白如玉的手。
  “……阿娘!”
  她喜不自禁,蹭着毯子扑过去,一把埋在萧望舒怀里。
  后者轻轻摸着她头,声音微哑道:“阿蛮,今天可是吓着了?我已经没事了。”
  长孙蛮固执地摇摇头。她又蹭了蹭萧望舒的脖子,声音里漫上哭腔:“阿娘,我错了,我再也不跟你分开了。以后我好好读书,好好进学,我会很听话很听话,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萧望舒轻拍她的背,疲惫而又温柔:“别怕。阿娘知道了,以后不会跟我们阿蛮分开。”
  直至这一刻,长孙蛮强忍的泪意瞬间破堤,眼泪顷刻间染湿了她娘的衣领。
  萧望舒只好扶起她的小脑袋,低声笑道:“你哭什么?”
  “我以为差一点就见不到你了。”
  “可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长孙蛮抹抹泪,“可你刚刚就很不好。”
  萧望舒哑然,她哄道:“看来今天是把你吓着了。别担心,以后不会再出现这种事了,你也不会再见不到我。”
  长孙蛮别扭转过脸,吸了吸鼻子,“阿娘一向爱骗我。”
  “这一次没有骗你。”
  长孙蛮侧目,看见她娘温柔笑起来,眼睛里满是宠溺。
  “真的吗?”
  “真的。”
  萧望舒躺在毯子里,绒毛微微没过了下巴。她应道:“因为有阿蛮在,就算再困难,我也会努力见一见你。”
  灯火摇晃,小姑娘呆愣愣的模样惹人怜爱。萧望舒抬起手,捏了捏她绵软的小脸,“怎么又发起呆了?”
  腮帮子传来久违的疼痛,长孙蛮连忙扒住她娘的手,口齿不清地叫道:“阿娘住手。”
  或许是见她眼泪花真要冒出来了,她娘遗憾地松开手,微微叹口气。
  长孙蛮捂住脸,眼神控诉:“你是故意的!”
  萧望舒欣慰道:“你终于看出来了。”
  “……。”
  长孙蛮慢吞吞挪着,从她娘身上起来,然后一屁股坐在旁边。
  她就不信了,她娘还能翻身起来捉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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