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菘蓝的语调稀松平常,“谈不上很开心,不过也还好。打工人在哪儿都一样。”
江制片竟友好地抛出了橄榄枝,“如果没地可去,可以考虑进盛时。”
温菘蓝:“……”
她脑抽了才去盛时,在电视台当个安分守己的社畜不香么?干嘛去盛时受虐?
她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皮笑肉不笑,“敢问江制片,我进盛时能干嘛呢?”
她一个学编导的进影视公司专业倒是对口。而且盛时是大公司,薪资待遇和发展前景等各方面都很不错。对于应届生来说无疑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可惜盛时竞争太大,996,007,卷得要死。她可不想去和那些人争。她这人没什么上进心,守着铁饭碗也挺好的。虽然挣不到多少钱。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触,黑暗中温菘蓝似乎看到男人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声线低柔,缓缓入耳,“比如盛时的吉祥物?”
温菘蓝:“……”
我谢谢您嘞!
盛时的吉祥物?这不是变相骂她是个花瓶么?
这人不取笑她会死啊!
温菘蓝鼓起腮帮子,言语生硬,“多谢江制片的美意,我暂时还不想辞职。”
没过多久车子驶进老城区。
这一带筒子楼林立,都是老小区。电线杆子乱立,杂乱无章。
黑色小车穿梭于坑坑洼洼的马路,两侧街景缓缓倒退,车速自发降了下来。
司机老丁扶稳方向盘,浑厚的嗓音从主驾飘到后座,“温小姐,您指指路。”
温菘蓝抬手指了指正前方,“师傅,前面一百米。”
老丁紧盯风挡,“好嘞!”
随后他轻踩刹车,将车子稳稳停在路边。
温菘蓝拿了包,推开车门,“谢谢江总送我回来!”
对方“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目送车子开远,温菘蓝转身进了小区。
韩程看着身后渐行渐远的老小区,“这一带过几年是不是要拆迁了啊?”
年轻的男人掀了掀眼皮,不紧不慢道:“小韩,这样的老小区养老好像也挺不错的,你说是吧?”
韩程:“……”
韩助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您是老板,您说得都对!”
车窗玻璃上集聚了一大摊水渍,江既白的视线在上面停留了数秒,随后缓缓移开。
男人的笑容明暗不定,不容辨析,“雨下得这么大,今晚怕是有很多人睡不着了。”
“江总,您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接《知音》的专访吧?”韩程收起iPad,放进公文包。
车厢静默无言,只有窗外淅沥沥的雨声浮在耳畔,久久不衰。仿佛有无数歌者在吹拉弹唱,杂乱而闹腾。
沉默即默认。
韩程好奇,“那您干嘛还要去见王同华?”
一次也就罢了,居然还见了两次。这不是没事找事么?
韩程等了一会儿也没见江既白回答。他知道老总是不打算回答他了。
没想到良久的沉默以后,车厢里再次响起了男人低沉深醇的声线,酝酿着一股子漫不经心, “通知王同华,我接《知音》的专访。”
韩程:“……”
韩程目瞪口呆,“老板您……”
江既白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我改主意了。”
第30章 青鸾(30)
◎回忆杀◎
青鸾(30)
第二天一早, 台长王同华在工作群里宣布了一个重磅消息——江既白接受了《知音》的访谈。
为此相关负责人必须积极响应,展开工作。
温菘蓝抱着手机将这条消息反复看了好几遍。越看越觉得奇怪。昨晚的饭局,江既白那厮的态度分明是不想接受《知音》的访谈的。如今才过去一晚, 他就改变了主意。她总觉得这其中或许另有隐情。
不过这些都跟她没关系。她不过就是实习生,可有可无的小角色。不管江既白接不接受访谈,对她都没有什么影响。
何况嘉宾的台本都是栏目组的老前辈负责的,她也就跑跑腿,打个杂。
她虽有震惊,可也没太当回事。在她潜意识里, 她始终认为自己和江既白这种大佬是沾不上边的。
殊不知姻缘天定, 有些人一旦出现, 那便离不开了。
第二个周五, 这是江既白接受《知音》栏目组访谈的日子。台长王同华格外重视, 亲自盯了好几天。
台长亲自坐镇,栏目组的相关负责人自然不敢懈怠。光台本就修改了四.五版, 最终才敲定下来。
天阴了一上午。午后,开始零星下起了小雨,电视台门口的那片空地过了雨水,湿一块,干一块,斑驳陆离。
早春湿寒,下了雨, 隐隐泛起了雾气。放眼望去,周围的建筑和街景一片模糊。
台长王同华领着一群员工候在电视台门口, 恭迎江既白大驾。
经过两次接触, 尤其是昨晚过后, 温菘蓝对这个男人没什么好印象。她讨厌他高高在上, 不可一世的样子。
为此,她并不想挤在人群里等江既白的到来。可主编何姐非把她给叫上,用的还是那个千篇一律的理由——
“你是江制片的师妹,你必须在场!”
温菘蓝:“……”
温菘蓝简直一口老血卡在胸口下不去,觉得无语极了。
人家压根就不认这层隔了六届,八竿子打不着的浅薄的师兄妹关系。偏偏主编和台长非得拽着不放。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她身为当事人都觉得膈应得慌。
顶头上司发了话,温菘蓝就是再不情愿,她也只能认命地站在队伍最前端,恭候大佬大驾光临。
她站得靠前,檐下细雨被风携裹着拼命往脑门、额头上吹,刀扎一般。
她伸手抹掉,大拇指和食指覆在脸颊上方来回摩擦了几下,感受到春雨的真实湿度和温度。
女人面色沉静,瞧不出具体情绪。可心里烦躁,特别不耐烦,早就将江既白的祖宗十八代都给问候了一遍。
等了约摸半个小时,大佬才姗姗来迟。
黑色宾利沐浴着微茫细雨,车身漆亮。
车轮平稳地停在电视台门前,台长和何主编领着一大堆人一拥而上。
何主编侧过头,给温菘蓝使了个眼色。
温菘蓝无奈,只能不情不愿地跟上。
一时间,左一句江制片,右一句江制片,男男女女,七嘴八舌,嘈杂不堪。
副驾车门率先打开,韩助理下了车。撑起一把藏蓝色长柄伞走到后座。
车门拉开,车里的人显出了全貌。
剪裁得体的高定西装,素净的格纹,门襟处扣了两颗纽扣,内搭的白衬衫熨烫平整,衣领服帖地翻折而下,颈部线条绷得笔直。
黑伞横过江既白头顶,韩程捏住伞柄往上抬起一点,才露出他深邃的眉眼,立体的五官。
虽然对这个男人没什么好感,可温菘蓝却不得不承认,这副皮囊当真是深得她心,完全长在她的审美上。
他脸上的皮肤非常白,光影流淌而过,犹如上好的羊脂玉,会透光。
温菘蓝第一次用羊脂玉形容男人的皮肤。他是她见过皮肤最白的男人。
她不是没见过皮肤白的男人。娱乐圈的小鲜肉就有很多冷白皮。他们普遍有一个通病——会显得女气。
可江既白却不会。他白皙的肤质丝毫不影响他的气质。他身上有一种清凉的气质。仿佛经过一整个漫长的酷暑,终于过渡到白露和霜降,给人带来阵阵清凉。
也很像是雪后的松木,清冽温和。
明明上周在春风府邸的包厢里,他还是痞里痞气,一肚子坏水的浪荡子。
仅仅一周,他给她的感觉就变了。
怎么会这样?
因为困惑,温菘蓝不由自主地盯着他看了好几眼。
何主编不着痕迹地碰了碰温菘蓝的胳膊,用眼神示意她。
她心领神会,暂时摈弃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扯出一个标准的微笑,“欢迎江先生!”
男人抬了抬眼皮,眸光流转,落在温菘蓝干净的眉眼间,唇角缓慢浮出一个清浅的笑。声带浮动,“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明明穿着深色衣裤,可他却似乎是这世间唯一一抹亮色。在这细雨淋漓的午后,他眼里的光满溢而出。
温菘蓝怔然而立,挪不开视线。她好像被这耀眼的光芒给灼伤了双眼。
这一刻,一种恐怖的想法破土而出,爬上了脑海,她觉得自己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不由抱紧双臂。
电视台的人簇拥着江既白走进了大厅,径直前往三楼演播厅。
温菘蓝落在最后,慢吞吞地上了二楼,回到了自己的工位。
栏目组的人都忙着手头的工作,就连实习生都跟着凑热闹去了。
偌大的办公室就剩她一个人。
她坐在椅子上,盯着电脑屏幕发呆。
很奇怪,她的心脏像是一张被扯断的蜘蛛网,所有思绪都是混乱的。
她挣扎在网中,寻不到出口。
《知音》的访谈前后录制了两个小时,圆满结束。
此时已临近下班时间。
台长大手一挥,抖着脸上的二两横肉笑容满面,“今天高兴,大家伙提前下班!”
众人额手称庆,欢呼雀跃,“领导威武!”
吼完,纷纷作鸟兽散。上班如上坟,下班却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提前下班的喜悦分分钟冲散了温菘蓝混乱的思绪。她开心去赴闺蜜苏意绵的火锅局。两个姑娘一起实习后,隔三差五就要约着一块聚聚。
她赶紧在叫车软件上叫车。
避开了晚高峰,附近的司机很快就接了单。不出十分钟,司机师傅留给温菘蓝打来了电话,说他已经到了,就停在电视台门口。
“好的,我马上下来!”
她背上帆布包,一路小跑着下了楼。
冲到门口,隔着玻璃门果然就看到了自己叫的车。
她伸手去拉门,指尖尚未碰到门把手,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哗啦……”
耳旁急速卷过一阵巨响,惊天动地。
温菘蓝根本来不及反应,她眼睁睁地看着电视台巨大的玻璃门在一瞬间脱落,像是易碎的豆腐脑,在她面前彻底摔了个粉碎。
温菘蓝:“…………”
下一秒,一个黑影欺身而来,速度之快,像是一道闪电。有人悄然无声地握住了女孩纤细的手腕,猛地一使力,将人拉到了怀里。
“没事吧?”熟悉的男声自头顶响起,有如天籁。
第31章 碧落(31)
◎回忆杀◎
碧落(31)
《知音》算是目前国内做得比较成功的访谈类节目, 邀请的嘉宾都是社会各界的精英,观众也比较买账,收视率一直不错。
江既白自己就是编导出身, 深谙时下各类节目的套路。
访谈的内容都是提前拟定好的,也早就让嘉宾过了目。录制时,嘉宾只需照着台本回答即可。一切按部就班,中规中矩,很少会出现什么犀利的问题。
一直以来,江既白对这类的访谈节目都是嗤之以鼻的。他觉得它们华而不实, 只会盲目追逐流量和人气, 一点意思都没有。
入圈以来, 他不知道推了多少类似的节目。没想到有朝一日, 自己竟然也会坐在摄像机前笑着同观众问好, 继而从善如流地回答主持人提出的问题。
你一定会问为什么。
为什么呢?
男人之所以会对女人产生兴趣,追根溯源, 无非就只有两种——要么是出于保护欲,要么就是狩猎心理,
江既白对温菘蓝明显是后者。
别有用心的接近,不动声色的猎捕。
窗外,雨细细密密地下着,在天地间织了一张无边无际的网。
可惜猎人没能等到他的猎物。
节目前前后后一共录制了两个小时。温菘蓝始终没露脸。
结束后,韩程陪着自家老板一起离开了演播室。
坐进车里, 江既白伸手扯了扯领带,眉宇间有明显的倦色。
司机老丁及时发动车子, 双眼注视着后视镜, 镜子里映出一张棱角分明的俊颜, 表情沉静。
老丁细声细语问:“老板, 现在回松山吗?”
江既白没吱声。右手摘掉眼镜,揉了揉肿胀的太阳穴。
揉捏片刻,等脑子舒坦了。他又把眼镜架上鼻梁。
取来一瓶山泉水,灌下两口,漫不经心开口:我手机好像落在演播室了。”
老丁:“……”
老丁一听,未做深思,忙说:“那我去给您拿回来。”
右手碰到车门,直接推开了。
韩程下意识往后座瞟了一眼,赶紧制止老丁,“老丁,你先下班,我送老板回去。”
老丁:“……”
老丁的脸上闪过几丝不解,可并未多言,麻溜下了车。
江既白手里捏着矿泉水瓶,双眼投向窗外。视线涣散,茫茫虚空中的一点,落不到实处。
韩程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老板,恕我多嘴,温小姐跟您明显是两个世界的人,您又何必花这个心思呢!”
江既白松开手,瓶身瞬间恢复原状。
他突然抿嘴笑了笑,意味不明,“可能是最近太无聊了吧!”
韩程:“……”
两人下了车,折回演播室拿手机。
拿了手机,又乘电梯下到一楼。
巨大的声响骤然传出,仿若天地崩裂,山海倾倒,整个大厅的人都不免为之一震。
事发当时,江既白和韩程正从电梯间里走出来。亲眼见证了一面巨幅玻璃门落地,顷刻间稀碎,满地都是玻璃碴。
而处在事故中心的女孩呆若木鸡,僵銥誮在原地,一脸的懵逼。想必被吓傻了,她甚至都不知道逃跑,也没有做出任何应激反应。
“老板,那是不是温小姐啊?”韩程远远探了一眼,注意到外面那抹纤柔的身影格外熟悉。
等她再抬头,老板早已冲了出去,只留给她一个急促的背影。
一团黑,西装衣摆摇晃不定,起落有致。
“没事吧?”男人踩过一地的玻璃渣,站在温菘蓝面前。
熟悉的男声自头顶响起,好似将温菘蓝摁了重启键,她猛地回神,找回了七零八落的思维。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刚刚和死神擦肩而过。
差一点,就差那么一两步路,这面玻璃门就砸到她身上了。
一旦砸到她,她现在应该倒在血泊中,面目全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