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书房只留下步安良一人,步安良听了,乐不可支地出声:“王爷啊,这样一来,您不怕这些老狐狸在请罪折子上用春秋笔法?曲义谄媚、扭曲事实,把那些所犯之罪,桩桩件件都真真假假地掺和起来,和您耍心眼。”
“一定会有人避重就轻地报上来。”白景辰倒也不怕他们这么折腾,“前段时间春日围猎,小鹿们专往文官的方向跑,哪怕难逃追猎,也不愿落到武将们的手里,‘两害相权取其轻’是林间小兽都知道的道理,这些老狐狸怎么可能不知道?”
步安良不懂了,连忙虚心追问:“那王爷的意思是……”
“就让他们扎堆来闹,让他们以为本王上任第二天就已经不胜其烦了。”白景辰放下手头的东西,回过头来对步安良说,“有人就这样掉以轻心了,必然会按着‘避重就轻’的做法来写请罪状,本王就等着他们糊弄本王呢,到时候随意抓几个典例,严苛处理了,再玩一次‘杀鸡儆猴’,这样诈上几个来回,看谁先扛不住重压。”
步安良一时哑口无言,不住钦佩点头:“王爷高明。”
这样施压诈上几次,别说寻常犯事的那些官员了,就连老狐狸们的心脏也受不住啊!小案全被诈出来了,重案方面……因为有了前车之鉴,他们也不敢不报,一来二去,几乎很快就能肃清瑞京府。
正在步安良感慨的功夫,门外突然传了一声禀报,是之前派出去给温姑娘送信的人回来了。
步安良连忙起身想要告退,却看恒亲王朝他一摆手,让他继续坐下。
步安良:“……”
有乖巧的表妹谁都了不起。
白景辰并不觉得表妹能给自己回信,但一听外面送信的人又来禀报了,他心头就好似被小猫爪子挠了一下,痒痒的,不该奢望的期待又涌上了心口。
送信的人进来,跪下道:“王爷,表姑娘让属下捎一句话回来。”
步安良一副如坐针毡的表情,和恒亲王请示道:“王爷,要不臣还是退下吧。”
白景辰很缺德地笑了笑:“别走,就在这里听着。”
步安良:“……”
行。
白景辰对送信的人一抬手:“起来说。”
送信人:“温姑娘说——分别几日而已,她倒是也没有多想念您,是您多虑了。”
正襟危坐还竖着耳朵去听的白景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旁的步安良突然就绷不住脸上的笑意了,当即痛痛快快地大笑出声,“王爷,臣确实不该退下的,这可太有趣了。”
“笑什么。”白景辰黑着一张脸,斥道,“还笑,你还笑?”
步安良从善如流地闭了嘴,憋得眼冒金星。
“回信呢?有吗。”白景辰依旧抱着一丝希望,问那送信人,“你该不会是空手回来的吧。”
回信人低下头:“属下无能,没能要到温姑娘的回信。”
“你还出口要了一次?”白景辰不免诧异,“她……没给?”
这都没有给吗?
白景辰捧心,觉得自己这个表哥当得太凄惨了些。
回信人大气不敢吱,很快灰溜溜地退下了。
步安良点评道:“王爷你也别灰心失意,这还是头一回不受待见呢,臣在家里也是个做哥哥的,对此深有体会。”
白景辰气到不吭声,不想和他多说些什么。
步安良:“哎,说起来臣也该回了,臣家里的妹妹还在等臣回家带一份炸酥点呢。”
他话音刚落,门外突然又是一阵人声,紧接着,有人再次禀告——是温府的影卫来见。
白景辰:“快请。”
看笑话还没一会儿的步安良:“……”
影卫一袭夜行衣,匆匆进门奉上回信便离开了,步安良眼看这回来真的,连忙也不想多待了,起身再次要走。
“本王允你走了?”白景辰一抬眼,语气并不轻松,“你若离府,外面等着的那些老东西就知道这是一场假戏了……所以你得留下,忙个通宵达旦,才能做戏做全套了,不然怎么唬人?”
步安良下巴险些脱了臼:“啊?臣不能走吗?”
“不能。”白景辰波澜不惊地一垂眸,当着他的面展开回信,作势看了起来,“不止不能走,你还得大张旗鼓地吩咐手底下人,去霄琼街买好几家炸酥点带给你妹妹,让更多人知道,今晚你是走不出王府了。”
步安良:“……”
什么叫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他突然有些后悔刚刚非要看王爷笑话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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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病猫
◎会妨碍到表哥吗?◎
温宛意给表哥写完回信后, 又抄了会儿经文,或许是YH因为白天睡久了,此刻她竟没有丝毫困意, 只能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腕间的金粟伽楠珠串。
不知是不是她多虑了, 她之前不经常想他的, 但自从表哥把这手串给了她, 她总能经常想起表哥,好似对方片刻不离地守了自己很多年。
“姑娘, 我方才去取茶的时候, 瞧见了之前那个小沙弥, 他今日果真又偷偷摸摸克扣了香客们的面点, 把一些剩菜剩饭给端过去了。”元音回来的时候,窝着一肚子火气去和温宛意告状, 一看就气得不轻, “这福恩寺的小沙弥也忒坏了些, 明明昨天都被我们发觉了, 还是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样。”
温宛意不解:“他扣了面点有什么用, 是要自己吃吗, 难不成这小沙弥在福恩寺还会饿肚子?”
“我只看到他趁着夜色去了后山方向。”元音道, “而且他并没有一次全部拿完, 估计等会儿还会再去几次, 姑娘, 我们可以去当面抓住他,把他带到住持那里去,让他再没有作恶的机会。”
温宛意:“若他只是单纯吃不饱才选择克扣香客的饭食, 或许我更应该去和福恩寺里的住持谈一谈。”
去看看吧, 难得出来一次, 而且现在也睡不着了,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后也好和表哥有个闲聊之事。
想到这里,温宛意跟着元音便去了后山方向——现在夜色已深,圆月之下,是隐隐绰绰的林间树影,两人结伴走在羊肠小道间,渐渐走出了一身的冷汗。
元音:“姑娘,糟了,我忘记路了。”
“什么?”温宛意倒是知道元音平日里大大咧咧的,但她不知道元音居然能这么靠不住,若没有元萱在的话,元音马上就能把事情搞砸了。
她看到元音停在了原地,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安慰道:“找不到方向也不要紧,府中影卫应该记得路。”
元音沉默片刻,低声道:“在去找姑娘的时候,我让他们去歇着了。”
温宛意:“啊?”
元音又道:“不过没关系的,哪怕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也不会让坏人欺负姑娘的。”
温宛意一笑:“哪来的坏人。”
元音:“姑娘,你看身后。”
温宛意:???
被元音一提醒,她突然觉得迷路依旧不是什么大问题了,毕竟身后真的跟了一个行迹诡异的男子,这种荒无人烟的后山,不用想也知道他不怀好意。
元音她真的……
温宛意始终无法理解这丫头的脑袋里到底是什么想法,只能欲哭无泪地看向她:“我们该如何全身而退?”
元音二话不说从袖中拿出了一把解腕尖刀道:“不是什么大事。”
温宛意险些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刀给晃花眼,心里更疑惑了:“你什么时候在袖中也藏了刀?”
“从小到大,皆是如此。除了入宫要搜身不能带刀,素日里刀不离身。”元音并未打开刀鞘,只是简单在自家姑娘面前亮了亮刀,“国公爷选我和姐姐做姑娘的贴身婢女,也是因为我俩功夫更好一些。”
温宛意长这么大,头一次听到这回事,不诧异是不可能的,她没想到自己爹爹那般深思熟虑,更没想到一直跟着自己的两姐妹还有功夫傍身。方才若不是元音,自己哪里能发现身后那不怀好意的男子?
元音:“姑娘等我片刻,我去会会那人。”
温宛意还没回过神,元音便已经去了,再回来时,甚至连刀鞘也没有除去,好似只是单纯“比划”一二,但那男子可就遭罪了,也不知道元音和他说了什么,对方没几句就捂着胳膊倒地上了。
“是个没工夫的寻常男子。”元音说道,“我好好劝了劝他,让他长长记性,以后别出来尾随其他姑娘,”
温宛意还有些没回过神:“他那样的体格,元音你这般娇弱,怎么能打得过啊?”
元音顺手拾起地上足足有两臂宽的树枝,毫不费力地一屈一折,树枝便干脆利落地断成了两节,她把较长的那一截拿在手中探路,同时回头:“姑娘方才说什么?”
温宛意:“……”
这次亲眼瞧见,她终于信了——不过是力能碎鼎的“弱女子”而已。
“那年梁域来战,逃难路上爹娘都离世了,只剩下阿姐和我,八九岁的年纪,一路颠覆流离,实在走投无路了,阿姐才带我来瑞京讨饭,她说瑞京富贵人家多,说不定有机会被买走做奴婢呢。”元音一边低着头探路,一边回想起了往事,“是周嬷嬷带我们回了国公府,那一批的姑娘有三十二个,我记得很清楚。”
温宛意问:“所以最后只留下了你与元萱吗?”
“不,最初,只想留我一个。”元音突然脚步慢了下来,她回头,眼神中是少有的寂寥,“那时候国公爷说,只留下一个伺候的就好,陪小姐长大,做丫鬟,做伴读。这可是一桩天大的好差事,我们三十二个小丫头拼了命地跟着嬷嬷去学规矩,后来为了练功夫,很多人腿脚还受了伤。阿姐说,我虽然有的时候笨一些,但功夫学得快,一定可以留下,只要我留下了,她也安心了。”
温宛意从未听元音讲过这些往事,在她记忆里,元音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欢快性子,很少把心事藏起来或是讲出来,看似没心没肺,实则心思也是如此细。
“周嬷嬷果然留了我。”元音一摊手,“但我只跟着我阿姐,阿姐走了,我也不想留下。”
“你们姐妹关系甚好。”温宛意道,“得亏都留下了,不然我这些年都不知该如何过。”
元音又笑了起来:“可不是嘛,要不是某天姑娘你瞧见了我和阿姐在后厨分一个馒头,国公爷也不会改主意让我们俩都留在府中……国公府的餐食很好吃,再也不用饿肚子了,若不是那年机缘巧合,姑娘,我和姐姐估计早饿死了。”
温宛意跟着她:“我竟不记得有这桩事了。”
元音立刻道:“当然不记得了,因为姑娘那日去后厨,是和咱王爷一起偷大公鸡的,放走公鸡后,弄了一身鸡毛,被周嬷嬷好一番教导。国公爷不忍心见您挨训斥,才细问了后厨的人,正好问到了在场的我和姐姐。”
“也是缘分使然。”温宛意笑道,“我们命中有缘,合该彼此陪伴的。”
但这一身鸡毛……
温宛意简直无法想象这是自己做过的事情,但再一想,是儿时的表哥带自己去的,一切就又都合理了起来。
元音还说:“说起来那时候咱王爷真是顽劣得很,哪怕在府里只住半天,也能拐着姑娘您上房揭瓦。”
上、房、揭、瓦?
今天晚上,温宛意几次大受震撼,先是元音,后是表哥,总是叫人那么的出其不意。
“说起来那日您在恒亲王府,深更半夜的,阿姐几次都想拦着咱王爷进您的寝殿,都被我给劝住了!阿姐后来也不作阻拦了,有些不合规矩的事,我们也不会和夫人实话实说的。”元音美滋滋地和她邀功,“这么多年了,我俩可都是看着你们长大的,咱王爷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元音一向肆言无忌、言无粉饰,她这话一出来,温宛意当即又有了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想到自己每每和表哥在合至殿胡闹时,她俩都在门外天人交战,温宛意顿时又心虚又愧疚的。
“阿姐她就是太谨慎小心了。”元音大咧咧地开口,“王爷他对姑娘的好,谁都不能否认。小时候,王爷经常弄花姑娘的妆面和衣裳,带姑娘疯玩的时候,还总是气哭姑娘,但姑娘你还是最喜欢跟着咱王爷去玩了……那时候才是最该担心的,眼下王爷已经建府立业,都变成大人了,人也端方沉稳了不少,自然不可能再欺负姑娘了。”
“是这个道理。”温宛意点头,“除了爹爹外,表哥是这世间最值得信任的男子了。”
“对吧!”元音立刻把自己的一套道理搬了出来,“而且王爷他也不是什么外人,不可能像别的男子一样对姑娘有所图谋,也不知道阿姐在担心个什么?难道王爷还会馋您身子吗,哈哈。”
温宛意:“……”
元音说话总是这样,听着很怪,尤其是最后一句补充,简直叫人浑身别扭。
“王府住着多快乐啊,姑娘,你知道嘛,自从去了王府,我每晚都能吃很多国公府没有的美食,也不会有人管束我。”元音问她,“姑娘啊,过段时间离开福恩寺,我们还会回王府去吗。”
这件事,温宛意其实是没有拿准主意的,她自己也没有想好要不要回王府。
表哥自从上任府尹,整日忙到没有空闲,哪里还会再想着留下她,她总是惹得他担忧牵挂,会妨碍到表哥的。
可是……
温宛意突然想到了一件心酸的事——元音之所以一日五食,是否也是那些年颠沛流离落下的习惯,毕竟小时候常常吃不饱,所以一旦抓着机会,就会吃到撑不下才行,多年的流离,让她成为了这个样子。
可元音……她跟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好似只有这个喜好了,自己对她从未有过什么别的优待,她小心翼翼的期许,不该被落空的。
元音说了,在王府才能肆无忌惮地吃很多东西,那自己过几日离开福恩寺后,就再回王府去。
表哥……应当还会收留自己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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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佛祖
◎佛祖不渡小猫,但愿我佛永远保佑你◎
“会的吧。”
温宛意拉着她的手, 跟在她身后。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终于在不远处瞧见了光亮,两人双双一抬眸, 豁然开朗——这后山竟然有很多猫, 皆被困在数丈高的大樊笼里, 这笼子是拿藤条编成的, 几只猫隔在一处,见有外人来了, 当即警觉地瞧向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