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宛意努力镇定,面对表哥风雨欲来的一张脸,强行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坚持着上了马车。
而回去的路上,表哥也没有骑马,而是也跟着她进了马车。
温宛意:“……”
糟了。
“骗表哥玩,开心吗。”白景辰坐在她身侧,轻声问。
“表哥不是说不会听的嘛。”温宛意试图挽救一下自己的处境,和他讲道理,“我没想戏弄表哥,表哥你想多了。”
“没有戏弄?还怪表哥想多了?”白景辰抓住她手腕,面沉似水,“温宛意,是不是我太好说话了,就让你觉得可以随意戏弄表哥?为了顺利地回去和他说几句话,还要故作坦率地让表哥去听你们谈话,结果你却半个字都不多说,甚至找了笔墨和他对话,表哥是你未来的夫君,至于如此提防吗?”
“之前在行宫,江世子问我是否愿意嫁他为妻,等他凯旋后,他会等我的答案。”温宛意低头,语气虽淡,但却添了几分认真,“今日我来,便是给他回答的。”
白景辰眼眸微动,突然紧张道:“所以答案是什么。”
“表哥觉得呢。”温宛意笑着看他。
白景辰拉着她手腕,低头轻轻一碰,说:“抱歉。”
“我好像是有些喜欢他的。”温宛意柔声道,“可我不想让他继续等我,从未那个退而求其次的选择,这样既耽误了他,又让他辜负了将来的妻子……表哥才是我心中的最爱,是全天下最好的夫君。”
前半句话听的白景辰心惊肉跳,后半句话又让他一颗悬着的心落回了肚子里,他如愿以偿地听到了自己想要听的话,不禁喜极落泪。
“可是就算得到答案,江闻夕又怎会甘心?”白景辰依旧觉得不真实,像是浮在幻梦里,不像江闻夕的作风,“他那样的人,表妹如何劝他收回心思?”
“因为我用‘荣华富贵’做借口。”温宛意轻轻叹息,“或许他觉得我只是单纯为了这个追求才舍弃他时,而不是因为他不够好,心中不会就那般难过了,也更容易释怀些。”
“他哪里是因为这些理由才释怀的。”白景辰很了解那人,他点明道,“江闻夕就算再自惭形秽,也不怕自己不够好配不上表妹,我想——他应当听了表妹的话后,觉得表妹也没多喜欢我,所以心中才释怀了些。”
温宛意沉默片刻,说:“……表哥说的也不无道理。”
江闻夕他说不准还真这样觉得呢!
作者有话说:
第88章 别扭
◎他还是好想她◎
“本将的爱宠何处去了。”江闻夕坐于上座, 看着诚惶诚恐的姨娘,他俯下身,手腕放松地搭在膝头, 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 “听说被你拿去煮汤了?”
当初父亲在世时, 这女人热衷于挑唆他们父子二人的关系, 甚至想让父亲杀了自己,而今从战场回来的是他, 对方便慌了神, 露出贪生怕死的丑陋嘴脸来。
“是不是觉得我回不来了, 所以才放心大胆地把它煮了啊。”江闻夕坐直了, 笑道,“那可太不凑巧了, 本将还真的活着回来了, 如今为你撑腰的人不在了, 就算把你活煮了, 也无人敢说一声不对。”
那姨娘瞬间抖成筛糠似的, 吓得脸色全白了:“青阳将军饶命, 您大人大量, 别和我一个妇道人家计较。”
“大人大量四个字用错了, 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 我这叫小人得志。”江闻夕毫不在乎自我诋毁, 像是开玩笑似的,“好了,本将也没闲工夫和你计较, 给你个选择——要么带你儿子滚出江府, 要么留下江文朝, 你找条白绫自我了断。”
姨娘跌坐在地,颤声道:“江文朝他还小,不能没有娘。”
“没有把你们母子二人全赶出去,本将已经足够仁义了,别蹬鼻子上脸。你这妇人当初要害死我时,可是歹毒得很,半点儿都没见你心软。”江闻夕冷声,“你不是一直都很想让你儿子享福吗,怎么这会儿变得这么惜命了?你若不死,那你们母子二人全得滚出去,本将不会给你留半亩田宅,你也不能带走江府的金银细软,你看看没了江家,你与你那无能的儿子算什么东西,还能不能在瑞京城活下去?”
“不,不……将军,求你放我母子二人一条生路。”姨娘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文朝他身体不好,若没人照顾,没钱看病,受不了这种苦日子,太遭罪了。”
“本将没说不让你们活啊,只是你舍不得江府的荣华,也不愿去做个寻常百姓。”江闻夕抬袖指了指外面,说道,“可这天底下大多数都是寻常人家,能生在瑞京城这种地方已经算是人上人了,遑论还有一些身处战乱之地的老百姓,他们食不果腹,寝不安席,常常想着奔波逃命,岂不比你苦多了?江家世代武将,战功赫赫,富贵显荣,你以为我江家的富贵从何而来?是父亲与我常年在沙场拿命博来的,如今父亲不在了,你这个挑拨离间的妇人凭何颜面继续留在江家?”
“你若逼死我,有朝一日若是让文朝知道了,他会如何想你?”那姨娘恨恨地擦去泪,抬头盯着他,“你就不怕他恨你吗。”
“本将不杀你们已经是宽宏大量了。”江闻夕没了耐心,起身朝门外走去,“说这么多真让人生烦,今日太阳落山前,一起滚出江府吧,别让本将瞧了碍眼。”
“将军,将军求你了,不要把我们母子二人赶出去——”
江闻夕充耳不闻,紧接着他打开门——看到了门外站着的江文朝。
疤二也站在不远处,看表情,应该也听到了里面的动静。
“大人,您……”
疤二好似有些意外,他率先开了口,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把目光落到了前面的江文朝身上。
江闻夕迟钝地站在原地,听了这么多对话,又亲眼看到了跪在地上的母亲,就算被蒙在鼓里多年,也清楚为何哥哥会讨厌自己和母亲了。
“抱歉,哥,我不知道母亲她曾经要至你于死地,我们不会继续留在江府做你的拖累了。”江闻夕很快回过神来,迎着江闻夕走过来,又越过他,进屋扶起了自己母亲,“娘,我们是应该离开的,不要哭了。”
江闻夕淡淡地垂眸,在江文朝刚刚路过时,偶然注意到对方终于长高了些,在自己打仗的这段时日里,对方的个子不知不觉间已经蹿高很多了。
他无声地站在原地,看着这兄弟阋墙的场景,突然觉得肩头放松了不少,之前那么多年里,他这便宜弟弟总是莫名其妙地追随自己这个长兄,赶也赶不走,自己本来也没想怎么好好对他,被这样迷恋着,良心不上不下的怪难受,如今二人反目了,反倒让他觉得舒服了不少。
有种破罐子破摔的轻松。
江闻夕凉薄的视线又落到疤二脸上:“你又是在这里做什么?”
“我来看看大人。”疤二有些拘谨,但还是鼓足勇气往前走了几步,“大人,我心目中的大人不是这个样子的,您很多时候都会做一些违心的事情,明明不情愿,还是想要把得到的东西抛弃了,把美满的东西亲手损坏,为什么啊?”
“我现在一定是面目可憎的吧。”江闻夕默默抬手,抚着自己半边脸,心中亦有种扭曲的挣扎,“说句实话,我也讨厌自己这样。”
很难受。
做不了好人,也坏的不彻底,行恶事之后,心中也会常常觉得煎熬。
无法释怀的恨,下不去手的善,很难在心中并行不悖。
眼前的这对母子就要离开了,江文朝扶着那女人,在他视线中越走越远……
江闻夕像是伫立的孤石,安静又孤独地站在那里,他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心中一直都是犹疑不定的,这种时候,也许只需要一言半句,或许是一个小小的心情转变,就能更改他的决定。
他确实需要有人来帮他拨乱反正。
江文朝去哪里了……
来央求他吧,求求他,他也很好说话的。
在之前的无数次里,这个便宜弟弟总会死皮赖脸地粘着自己,这一次,他要是也能回来,自己也不是不能留下他。
父辈间的恩怨不该把江文朝扯进来的,之前自己的不甘忿恨,其实最该埋怨的是他那厚此薄彼的父亲。
可是他忘了,江家子弟,骨头最硬了,就算是江文朝这样黏人的病秧子,也有一身傲骨,直到离开,对方除了那声道歉再没有求过他半个字。
除夕将近,登门拜访庆贺他升官的人也渐渐少了,江府又赶走了很多奴仆,偌大的府邸,显得门庭冷落,温宛意送来的猫成日随意闲逛,瞅着有舒惬的地方当即就能心大地卧下,完全不用管过路的人,可要是有人要摸,就会不客气地掉头就走。
这府上,也只有江闻夕能随意捉猫了,这些猫颇有灵性,也只听他一个人的话。
这日,天又下雪了,江闻夕披了件纯白的狐氅,守着那错银鹤擎博山炉,突然觉得很是冷清。
他还是忍不住想她。
江闻夕垂眸,掀开狐氅一角,让猫跳入自己怀中,小心地把猫儿抱住了。
好想娶她回家啊……
·
雪大了。
温宛意出来和元音他们一起打雪仗玩,后来觉得人手不够,又让程岑找来了很多爱玩雪的下人,为了让大家都高兴,温宛意许了不少的赏赐,只为了玩个尽兴。
她从不吝啬对底下人的赏赐,众人也都喜欢来合至殿附近伺候着,毕竟主子通情达理且出手大方,还会护着他们,没什么比伺候表姑娘更美的差事了。
“大家还是手下留情了。”温宛意看得出来,她拍拍袖子上的雪,笑着说道,“不需要让着我,不然就没乐趣了。”
大家纷纷说着没有刻意相让,但还是不敢弄伤了表姑娘——因为对方不会怪罪,但王爷他会心疼啊!打坏了人,他们心里过意不去,也不好和王爷那边交代。
“对了,元萱呢,怎么还没有回来。”温宛意突然看向元音,说道,“元萱要是回来了,我们就能和以前一样分为两方玩雪了。”
“阿姐去和左沁姑娘找药材了,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啊。”元音停下来,把团得很圆的雪球放在一边,“难道是出了什么事儿?”
温宛意:“左姑娘的药房开了这么久,我还未去过,不如顺便去看看。”
瑞京城大雪漫天。
一处僻静的药房门口,有一衣着素净少年,他虽病着,但还是站在原地苦苦等着。
“你是,江……文朝?”元萱路过时,再三确认,“这么冷的雪天,你怎么从江府跑出来了,你哥都不管你吗?”
江文朝摇摇头,气息微弱:“我如今不在江府住了。”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元萱问他。
江文朝平静道:“家慈染病,缺味药引,听闻这里专收一些稀奇药材,所以我来这里碰碰运气。”
元萱看着他,见雪落到他肩头,或许是因为他身子过冷,这些雪并未化开,而是一点点积在他肩头,这位昔日备受关怀的江家次子如今没了江家依靠,连个避寒的氅衣都没有,可怜的很。
她突然记起了之前被要求假扮自家姑娘时,江闻夕给过一枚玉雕的配饰,正好能借此机会归还江家,解了江文朝目前的困窘。
“既然是来求药,为何又迟迟不进去?”元萱想到这里,虽然不忍心,但还是开口问了。
江文朝手冻的没了知觉,但还是倔强地不愿说出自己的困窘,当时离开时没带多少钱财,母亲的病花了很多银两,如今他们手头拮据,实在买不起……他犹豫着不知如何进去,也不甘心就这样转身离开,只能站在这里徘徊。
“你和你哥都一个脾气。”元萱细心,看出了这少年的难处,为了不戳破对方岌岌可危的颜面,她从怀中拿出了一物,“手心给我——之前你哥弄丢了这枚玉舞狐狸,我一直都没有归还,如今见了你才想起来,正好便交给你了。”
江文朝摆摆手想要推拒,他也看得出对方是变相地给自己塞钱,但他也知道无功不受禄的道理,不能白白收下这……拉扯中,面前的女子还是强行拉住他的手,把温热的玉狐狸放在了他手心。
他低头一看——这居然真的是哥哥雕的。
之前在江府,他见过的,去哥哥房中时,常常能看到对方精心雕琢着这枚玉狐狸……可这么贵重的心意,又怎么会轻易丢了呢?
元萱把他当小孩,给了这枚玉舞狐狸后,还顺手摸摸他脑袋:“好了,进来吧,我正好能帮你问问店家。”
“多谢姑娘。”江文朝紧紧握住那枚玉,温热的感觉从手心一路蔓延到心里。
作者有话说:
赠玉前文在第三十三章
第89章 走水
◎沸反盈天里,面前这人平静得像是在和人开玩笑◎
邓文郁进王府时, 刚巧也碰到了元萱,他认出这是温宛意身旁的侍女,所以顺便问了问她家姑娘的近况。
之前这位翰林学士巴结过她家姑娘, 元萱自然也是认识他的, 更何况邓文郁不再藏拙后, 成为了王爷的心腹, 在王府的地位更是高了不少,听到对方主动问询, 她也客气地回道:“多谢大人挂怀, 我家姑娘一切安好。”
“近日危月星动, 似有红鸾纠缠之兆, 记得告诉温姑娘,这几日要小心那些心怀不轨的男子。”邓文郁说, “你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也要多注意些, 一定要寸步不离地跟着才行。”
元萱错愕片刻, 惊觉对方竟然还是个精通玄学的能人异士, 不禁佩服:“这些话, 我定然会转告姑娘的, 不过光是姑娘知道还不够, 我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丫鬟到底本事有限, 怕是得劳烦大人也将此事告知王爷了, 若王爷知晓了, 才能在方方面面保护好表姑娘。”
“这是自然的。”邓文郁也道。
他这次来,要告诉恒亲王的不只是一件事,此事必然也会说给对方听的, 毕竟危月星的地位不容小觑, 若是真的受损, 他们王爷不得急死?
邓文郁知道恒亲王是个重感情的人,只“情”一字就能成为对方的一个软肋,要不然为什么说步安良能成为他们家王爷的心腹呢,在对待妹妹方面,步安良和恒亲王真的很是相似,把心爱之人看得过重,这几乎占了他们半边天。
书房里,白景辰出声打断他的思绪:“邓文郁,当着本王的面,你竟还能走神?”
邓文郁回想了一下自己方才说哪儿了,连忙接上方才的话:“太子豢养的死士已经涉及到了宫墙之内,人数之多,势力之广,无法全部连根拔起,我派人查到现在,试着去动摇了一部分人,但却遭到了太子的注意,东宫那边近日在给我找麻烦,一副要杀人灭口的架势。”
他说着,从袖中找出一份密帖,这上面有很多太子这些年培养根植的死士和势力,他们身份驳杂,男女老少,形形色色的都有,他怕自己真的被暗杀了,这些找到的证据没办法交代给恒亲王,所以提早便来拿给对方看了。
“若是身边保护你的人吃力的话,本王也派一些影卫去跟着你。”白景辰拿过密帖,详细地瞧了起来,“太医院、祈国寺、甚至侍卫亲军里都有他的眼线,也难怪东宫那边能被惹急了,不管不顾地要拿你开刀,这里面有些人还是能叫得上名姓的,一旦被策反,够太子遭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