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管家一愣。
江含之又继续道:“江家可以我来守,而我需要的是那个贤内助,阿冤很适合。”
这一刻,文信诚终于发现她的变化太大了,换作以往的那个女孩根本不会说出这种话。
他喉咙干涩:“你知道这条路会难……”
江含之笑了:“比宅斗难吗?”
文管家:“……”他表情有点裂开。
文信诚微笑:“不,我的大小姐,做生意不难,更何况有我在一日就绝对不会让你受累。”他话音停顿了一下,“不过丫头此人身份诡异,你可知全名叫什么?总得知根知底不是?”
这回轮到江含之语塞了,路上捡回来的失忆家伙鬼知道叫什么,不过确实应该查查,至少在成亲之前一定要查查,若是对方失忆前有婚事或者喜欢的人,她自然不能插足中间的。
与此同时,出去的娄非渊并没有立刻去膳房。而是收敛了笑意走到含苑东南方向的墙角。
“出来!”
赤澄的脑袋从墙的另一边冒出,见四周没有人,从墙头上掉下来,恭敬道:“主子有什么吩咐?”
这段时间赤澄除了派人去一趟珙县,就是守在娄非渊身边听候差遣。
娄非渊直截了当开口:“派人去盯着梁家,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然后关注一下江府的这个管家。”
承启国自古以来主仆分明,从未见过一个管家当小姐长辈的,那个管家显然超过了主仆之线。
赤澄第一反应就是:“主子,难道那个管家有问题,是不是私自跟殷狗的余孽有关系。”
娄非渊:“……”该怎么说这是为了终身大事?
他一言难尽:“我的事你少管,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赤澄一激灵连忙单膝跪地:“属下知错!请主子惩罚。”
“上次的事情安排得怎么样了?”娄非渊懒得理这个傻东西,也不知道失忆前为什么要用这种属下。
赤澄有些惊讶主子竟然没严惩自己,难不成是因为在江府不方便?
他思索一下之前派人查到的东西:
“那些人确实是出自珙县,牢里的人已经招了,当初他们来京城是为了完成任务,目标是江小姐和梁少爷,说是帮助晚王家母女扫平障碍。”
果然和那两个女人有关系,成安庙的那天晚上他明显在房顶上听到他们二人密谋什么,没听太清楚。
不过没关系,不管那对儿母女有什么心思,解决掉她们背后之人就掀不出什么风浪。
……
经过这件事,王芋儿的婚事显然毁了这段时间母女俩紧闭房门,房间都不敢出一步。
更何况听闻文管家回来,她们夹起尾巴做人,怕被文管家揪住她们的把柄。
让赤澄出去办事,娄非渊看一眼天色,想来过一会江含之和管家可能把话说完了,便赶紧去了膳房,张大勺帮忙打下手做出了一桌子好菜,他还特意让人从府上地窖里弄一坛好酒准备招待文管家。
姑且先不知道文管家和江家的具体渊源,娄非渊不会轻易得罪那个人,更何况之之好像很敬重他,娄非渊会用心对待!
下午,等江含之二人聊完看见那一桌子菜,文信诚诧异:“这是他做的?”
第二十四章
君子远庖房, 文信诚走南闯北多年,除了酒馆或府上的厨子还从未见过有男子做膳的。
如今餐桌上有酒有肉热腾腾的,难免让文信诚惊讶。
而江含之眼睛早就亮了。
娄非渊刚开始做膳的时候变着花样投喂她, 有一次她吃太多吃撑了肚子疼,半夜把男人从隔壁薅过来揉肚子, 然后那厮不知发什么疯, 第二天严格控制她的饭量。
做出来的量都有控制,江含之很久没见到这么丰盛的一顿了。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男人那狐狸眼敏锐的看过来:“之之,不可以,剩下的可以让他们包好回去喂小动物,不算浪费。”
言下之意, 依旧不许多吃。
“知道,也不知道谁是管家。文叔都要给你退位让贤了。”江含之啧了一声在桌边坐下, 娄非渊熟练的盛了两碗汤,一碗让夏小荷递给文信诚,一碗亲自放在江含之面前。
二人气氛融洽,好似练过数百遍的老夫老妻,反倒是让别人插不上话。
文信诚突然觉得,比如外面的王孙贵族, 这个男人确实更适合小丫头。
至少百年之后, 他不在了,会有一个知心的人陪伴在她身边, 那些王孙公子花花心眼多,难保不会欺负丫头。
至于这个男人有没有钱财或者权力都不重要, 他们江家不需要。
思及此处,文信诚笑容真切几分:“来后生, 我一个人喝酒没意思,你跟我喝两杯!”
“好!”
娄非渊回答的痛快,让江含之狐疑地瞥他一眼,他能行吗?
不怪江含之这么想,在江含之眼中,阿冤就是柔弱的娇夫,跟喝酒二字根本不沾边,很难想象娄非渊豪迈喝酒的那一幕。
然而事实证明江含之想多了,跟末世那些糙汉子比,古代不是拼酒,是品酒,跟品茶一样。
娄非渊从江府地窖里拿出来的清酒,是府上自己酿制的,取自城外山泉之水再用谷物酿制,江府废了不少时间呢,一直留着。
文信诚在外面应酬,早就练就千杯不醉的本领,他跟江含之一样,以为娄非渊不能喝,期初还让着点他,没想到一来二去,这位看起来柔弱的青年,竟然喝了一坛也没醉,还让人再开一坛。
文信诚对他刮目相看,笑着说:“不错,再来!”
旁边啃金丝乌骨鸡的江含之突然嘴里没了滋味,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把目光落在那坛酒上。
末世前有父母管着没机会喝,末世后为了保持清醒不敢碰,而现在他们都喝,她尝一小口不过分吧。
听说有人喝酒会一杯倒……江含之嗦喽完一块鸡骨丢在一旁,又扭头去看娄非渊。
平日里粘着她造作的狐狸此时摇着大尾巴喝得欢快,天青色的酒盏抵在男人因为喝酒而红润的薄唇处,唇上沾有酒水的晶莹。
娄非渊好似没察觉到有人在关注自己,他微微仰头喉结一动,酒顺着唇一饮而尽,有一滴酒水很调皮,顺着对方唇角滑落,下巴,喉结,滴到领口内,不用想就知道掉哪了。
美色当前,可惜江含之并没注意,而是盯着那滴酒。
就跟现代看吃播一样,别人吃的香,看着也忍不住蠢蠢欲动。
江含之把杯子递过去。
“给我来一杯!”
两个男人惊讶地看向他,娄非渊有些迟疑,文信诚笑着开口:“好好好,之之是时候锻炼一下酒量了,不然将来可别被人欺负了去。”
既然同样把江家彻底交给她,就要换一种方式,文信诚觉得没问题,江含之也觉得没问题。
娄非渊:“……”
被二人这么一搞,他不敢有问题,帮江含之倒了半杯酒,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知道还以为是糊弄小孩呢。
江含之微笑:“满上。”
娄非渊一激灵,赶紧帮她满上,狐狸眼委屈巴巴的,很想说,第一次喝酒喝太多不好。
娄非渊已经想起了一些小时候的事,当年裔族还没有灭族。
他的母妃是裔族圣女。
裔族生在荆南,是一个远离国家战事的部落,人数稀有,整个裔族就一千多人,以历代圣女为尊。
传言裔族是神祇的后裔,得上天眷顾,天生丽质,各个俊美,一个眼神就能让人神魂颠倒,而且自带体香,医术了得,成年后的他们还会走出部落悬壶济世。
可惜美好的东西总是不短暂,还容易招惹祸端,承启国皇上南巡遇刺,逃至此处被圣女所救,并对圣女一见倾心。
南巡过后不顾圣女意愿强行掳回宫,当年圣女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喜欢的是从小陪伴在她身边的侍卫。
皇上年轻的时候注重面子,裔族被他派兵看管起来,上千人的性命只要他一句话,就会血流成河。
为了族人,圣女不得不委身于他,可惜后宫佳丽三千,其他女人根本容不得皇上荣宠一人,在她生产后诬陷娄非渊非皇上亲子。
这么多年圣女心里有人皇上是知道的,所以听说不是自己孩子慌了神,派人去滴血验亲,水被动过手脚,圣女医术了得,识破了那些女人的计谋,可惜从此这件事情依旧是皇上心头的那根刺,宫中也传言娄非渊是孽种。
直到皇后母家找到裔族所在之地,背着皇上传了假圣旨杀光裔族,圣女知道此消息悲痛欲绝想与皇上同归于尽。
那时候楼非渊刚记事,母妃被人以刺伤皇上为由,被那群女人剥皮拆骨。
没错,字面上的意思,那些女人趁着皇上昏迷不醒,当着娄非渊的面,毁了圣女的容貌,皮肤一点点剥离的血肉,然后再一刀刀凌迟……
如果不是顾忌皇上醒来没法交代,年仅四岁的他也不会有好下场。
她们不敢明面上杀皇子,就让人把他丢到皇宫存放酒坛的地窖锁上门自生自灭。
对外声称他自己走丢了。
好在那时候夏天,地窖虽冷,但不至于把人冻死,出于求生本能,他饿了渴了,就喝酒窖里的酒,当时不懂酒容易喝死人,只想活着出去为母亲报仇。
直到快坚持不住的时候,三皇子的母妃,找到了他。
记忆停留在这里,娄非渊从未醉过。甚至越喝越清醒,清醒到他把所有恨意,和不堪的过往都埋藏在心里,如同无事请发生。
清醒到,隐约中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三皇子,应该要登基了吧。
或许他需要回去看看。
“想什么呢?”见男人长时间没吱声,江含之戳了戳他的手臂,别说,这个人平时看起来温温柔柔的,衣服里卧虎藏龙,那结实的小臂肌肉微微隆起,韧劲十足,不由得轻笑:“欺负不得你?”
对方似乎不敢出声,脸色倒是好了不少,委屈的这一旁当小怨夫,任劳任怨给江含之倒酒。
江含之抿了一口,醇滑而又清冽的口感刺激味蕾,微甘之中还有一点辛,回味却是绵长,让她眼眸惬意的眯了起来,好似一直金贵品种的猫被顺毛了,看起来很手痒。
娄非渊也不跟文信诚喝了,不自觉视线黏上去,二人那黏糊劲儿,文信诚一大把年纪没成过家,觉得有些不适合待着这里。
不过看见大小姐不会被欺负,他倒是放心不少,至于大小姐欺负别人?
那就让她欺负吧!
一顿饭用到申时,以老夫人派人找文管家才算结束,在去之前,文管家找来一直跟着他身边的小厮陈喜,“去库房挑些礼找户部李大人,说我请他帮忙找个人……”
这些年身为皇商的江家,在朝中也有不少人脉,这些忙那边还是会帮的,陈喜称是。
文信诚背过手,转身之际一想到即将见到的人,笑容有所收敛。
“你来了!”
老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走到外间的太师椅上坐下,经过几次变故,身子骨不如以往硬朗,充满褶皱的脸看见文信诚的时候,有几分疲惫,她挥挥手:“你们都退下,我有话跟文管家聊聊!”
下人恭敬退下,房内就剩下他们二人,老夫人细细打量他良久,深深叹口气:“我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回来了。”
从江海林死后,文信诚就再也没回来过,他淡淡道:“大小姐到了嫁人的年龄,我不得不回来。”
老夫人:“……她是我孙女,就算我不喜欢她,也不会对她做什么。”
“江海林也是你儿子,还不是差点被你卖给了王家那女人,你永远是这样,为了一己私欲可以抛弃任何人!”提到当年的事,文信诚眼神越来越冷,“我等大小姐婚后再走,她的婚事由不得你。”
老夫人的脸色惨,“我没打算再干扰年轻人的婚事……”
“这样最好!”文信诚说完便打算转身离去。
老夫人连忙站起来:“那你呢?你已不惑之年还没成家立业,难道打算就这样过一辈子? ”
“这就不劳老夫人操心了。”
“可我是你母亲!”
男人走到门口的脚步一顿,“老夫人慎言!”
语落,他头也不回的离开,徒留老夫人扶着椅子扶手失神良久……
与此同时,伤神的不只有老夫人一人,娄非渊也很头疼,如果时间能重来,他绝对不会再让这女人醉酒!
没错,江含之醉了!
她只喝了一杯,下饭桌时候还好好的,看起来跟正常人没两样。
直到回含苑,娄非渊发现江含之一直盯着他看。
不,更应该说她盯着他的嘴往下,再到衣领的部位。而且表情十分严肃!
认识江含之这么久,除了骗人,还是第一次看见她表情那么认真,好像能从他脖子上看出一朵花来。
娄非渊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儿,他伸手在女人面前晃了一下,对方很快就被他的手吸引过去,然后抓住,严肃脸:“别动,让我看看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