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王很生气,他说我竟然敢瞒着他发兵,他要取缔我继任人的资格。
于是我将我爹赶下了王位。
玉帝召见了我,他说我小小年纪,野心不小,不可为后世效,需要重罚。
我说我愿意将四海一半朝俸上缴天庭。
四海惯例是只交十个点,我一下翻了五倍。
玉帝说我前途无量,亲封我为“四海霸主”,御书牌匾一块,挂在龙宫正门口。
无敌,是多么寂寞。
***
由于要缴纳高额赋税,我让龟丞相多搞点旅游路线创收,两个旅游景点要多设置障碍,不能步行,必须靠虾兵蟹将摆渡,门票便宜一点吸引顾客,摆渡车价格高一点,景区内摆摊要交保护费,收入的十分之一上缴景区。
在五花八门的门票之中,我开了一个直通票,一万功德一张,四海任玩,食宿全免,交通全包。
我依诺让人送去给孙悟空。
但我没有等来孙悟空,等来是一个女仙。
我已经跟检票的虾兵蟹将打过招呼,他们发现拿着这张票的人不是孙悟空,马上禀报了我。
我来到了龙宫门口,问那个女仙是何人,从哪儿来的直通票。
“快递来的。说我参与了什么抽奖活动,中了一等奖。”女仙看着团团将她围住的龙宫将士,心虚地往后退,“搞半天,是恶作剧啊。我就说,天上怎么可能有这种掉馅饼的好事。”
她转身逃跑。
我抠了抠脑袋,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于是将她叫住:
“等等,你不会是叫绛珠吧?”
***
我告诉绛珠我们东海确实有一个开业大酬宾活动,她就是被馅饼砸中的那个幸运儿。
我叫专人带她参观所有景点,住vvvip房间,吃豪华大餐,她说我们东海服务真好,以前听说了我很多黑料,没想到我人这么好。
我说外人误解我良多。
她说她会回去替我洗白的。
我说像她这样善良正直的女仙不多了,并且问她:“你觉得孙悟空怎么样?”
她说孙悟空恶贯满盈,任何天庭正直之仙都应该跟他划清界限。
据说重聚魂魄之后会遗失前尘记忆,孙悟空为她寻遍四海人间,她却一无所知。
有趣。
孙悟空为什么不肯告诉她真相?
我很费解,于是叫来龟丞相。他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饭多,根据他的分析,希望一个人遗忘而不是记得他的好,只能说明遗忘的事情之中,亏欠的远远大于这一点点好。
有点道理。
我抱着我的记仇小本本,轻轻在孙悟空那个名字上划了一横。
呵呵。
孙悟空,我要给你送个大麻烦。
***
我去到天庭,告诉了司命星君我的计划。
司命星君说他看不惯孙悟空很久了,愿意鼎力助我,但要是事情败露,不能提及他一丝一毫。
我说我保证一力承担。
等绛珠游历完准备回家的那一天,我亲自送她出了龙宫,并且告诉她我有办法让她想起所有事情。
她大惊:“什么办法?”
我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这是溯命宫的钥匙,等晚上你潜入宫中,就可以看到你想看到的一切。”
绛珠走了。
我望着她的背影,笑着扬了手中的记仇本。
呼。
无敌,是多么寂寞。
作者有话说:
这里说一下,圣黛不会单独再写,因为所有故事已经在正文交代结束了。再往后写就太嗦了。番外是补充缺失的视角以及正文没有解释的谜团。
第113章 【番外】・金蝉子1
我叫金蝉子,是个佛。
西方有很多佛,但据如来所说,没有任何一个佛有我成佛这样顺利。
他们有的舍生成仁,有的坐枯禅万年,有的人间轮回百世,终得佛国认可,来到西天。
我不是。
我甚至没有修炼过。
我睁开眼,打了一个哈欠,如来就跑了过来,指着我的鼻子说――
“你是佛。”
我一直以为这是一个陈述句,后来我才明白,这是一个疑问句――后面还带个感叹号的那种。如来不敢相信,竟然真的有人,生来无碍,佛慧尽满。
我出生之后,所有佛对我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围观。
如果我不是个佛,这里也不是西天,这个时候大概会有人指着我说:“此子以后必成大器!”
可这里偏偏是西天,这里是一切的终极。尽慧尽明,无缺无憾。
有的人出生就赢在了起跑线上,我一出生就越过了终点线。
我就是大器。
所以大家都沉默了。
大家看向如来。
如来一脸复杂地道:“小金啊,虽然你生来是佛,但是佛法无边,今后在佛国,还要多多努力呀。”
为了寻求进步,我拜了如来为师。
经书,我看一遍就会,佛偈,我嘴一张就来,禅定,我在菩提树下一坐,雷劈上脑袋都不动。
我是如来最有慧根的弟子。
可他总是说我还有很多不足。
我去其他佛的地盘串门,跟他们讨论佛法,每个佛都败下阵来。我想不出来我有什么不足。
如来于是说,这就是你的不足。
我傻眼了。
如来又说:“你没有缺憾。”
我问:“这不好吗?”
如来说:“好是好。但是,你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
世人性若浮游,居秽生暗,居明生智,佛法说,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什么都没有,什么碍和秽都不沾,当然很好,可是生来如此,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可以追求了。
一个人如果没有缺憾,就不该懂得圆满。
圆满是一个过程,必须由缺憾到圆满。
这是一个极大的悖论。人生来时干干净净,到尘世间一身挂碍,然后学佛问道,都是为了清除这些挂碍。圆了,又缺,缺了,再圆。
如此,方可以称作圆满。
“你的心中什么都没有。”如来说,“你没有自己,也没有别人。”
我生来就放下了佛法中最大的碍――我执。
所以我能成佛。我能包容并蓄一切的法,我看见什么,什么都可以成为我,我跟人论法没有输过,因为我没有我,我只有法。
我不怒、不喜、不悲、不嗔。
我在雷音寺听了千年佛音,佛音便化作了我。我蜕去蝉身,于是成佛。
我只是不懂慈悲。
地藏王菩萨赌誓度尽六道众生,弥勒菩萨立志建人间净土,诸佛不忍众生之苦,始愿成佛。这就是佛存在的意义。
我是一个比较冷漠的佛。
也没有什么故事。
我不是为拯救诸苦降生的。
我自己没有秽碍,也不会度别人的秽碍。
如来寥寥几句,就给我搞抑郁了。
我坐在菩提树下,苦修千年,春去秋来,夏消冬过,始终修不出慈悲。
大师兄很同情我,有一天他找到我,说我是被如来pua了。
我问他什么是pua。
大师兄说:“打击你的自信,贬低你的人格,否认你的意义。”
全中。
我跑去找如来对峙,问他是不是pua我了。
如来否认了,“别人三言两语,你就动摇了佛心,小金啊,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又抑郁了。
后来我忽然反应过来――
这厮又在pua我!
我不修了。我宁愿冷漠的自信,也不要慈悲的抑郁。
如来对于我的消极怠工很失望,他大手一挥,命我去历一个尘劫。
红尘是一个到处都是挂碍的地方。我需要在人间沾满秽碍,然后再修得圆满。但秽碍并不是那么好清除的。就好比往一碗清水里头倒入几滴墨汁,然后再把水洗回原来的干净。
如来希望我在重修圆满的过程中领悟慈悲。
但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有可能不仅领悟不了慈悲,连佛慧也没有了。
我对如来表示了对尘劫的担心。如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的,金蝉子。我知道你一定不会让为师失望的。你不是一直想要自己的道场吗,等你重回西天,我就给你划一块地,菩提树人参果,你想要的全都有。”
大师兄没有告诉我,画饼也是pua的一种。
我屁颠屁颠就历劫去了。
临走之前,大师兄告诉我,如来让我投生的是一个姓金的富贵人家,我是家中第三子,这辈子与功名无缘,屡试不第,并且在二十之后家财散尽,结的亲家也不认了,可以说要钱没钱要权没权要爱没爱,更关键的是,他不是一开始就没有。
人最痛苦的不是没有得到的东西,而是拥有过又失去的东西。
如来他杀人诛心。
我一出生就拥有一切,然后漫长的一生中,一点一点的失去。
我不懂他为什么要给我安排这样一个命格。
按照这样的发展,比慈悲先来的应该是报复社会。
我拿的是地狱难度的副本。
幸好,我早有准备。
如来从地府要来的孟婆汤,被我提前调包了。
***
带着所有记忆转生,就像给那碗要泼上墨汁的清水加了个盖。
我金蝉子百毒不侵。
在我六岁那年,我“失踪”了。我跋涉了不知道多少里地,来到了佛门。
如来要我沾满秽碍,我偏要逆天改命,一世清净。
按照我的计划,我在华严寺坐禅百年,又归极乐。
如果没有遇见她的话,一切都应该如此。
如果。
***
我是在皇宫见到她的。
我跟着师父来皇宫给一位娘娘种生机树。
说实话人间和尚的业务跟西天修的东西半毛钱关系没有。人间只有一种法,叫做王法。我们的佛法应该为皇帝服务,不然拿不到经费支持。
这个生机树没有任何用。
其实我猜那个娘娘也知道。皇帝也知道。我和我师父,所有华严寺的僧人都知道。
只是人活着,总是要有一个念想。只要没有任何人站出来说不存在,就可以保持着这个念想,糊涂地接着活。
那个娘娘不到二十就撒手人寰了。就在种下生机树的第二个月。
我跟师父又进宫给那个娘娘超度。
皇帝哭得很难过。
那么高大的人,就在她的身前缩成一团。小得好像风一吹,就不知道扬到了哪里去。那样单薄。生离死别,在人看来是很残忍的东西。但如我之前所说。
我是一个佛。
而且是一个很冷漠的佛。
我没有任何感觉。我只是不停地持诵经文,并且有一点不耐烦。
这场法事要做很久,我和师父在皇宫住下了。
论佛法,整个华严寺加起来不敌我一臂之力。我只是略略展露实力,就被收作了关门弟子,辈分特高,待遇特好,一人之下百八十人之上吧。
当然,我们佛内部的等级制度,皇帝有时候不是很理解,他看见一个小孩在那里指挥别人办事会感到费解。我师父非常懂“王法”,他告诉皇帝人死的地方会生煞,童子之身不怕煞,越年幼的童子越辟邪。
皇帝于是懂了。
由我带队专门给那娘娘住的宫殿除煞。
她就这样偷溜了进来,身手还挺好,趴在墙上看我在那里摸鱼。
她说:“小和尚,你怎么偷懒啊。”
无知,领导是需要干活的吗?
当然,我不可能这样直白的告诉她。这里是人间,要讲王法的。
于是我惊愕地说:“你是何人?”
其实我知道她是谁,种生机树的时候,她也在那里偷看,在皇宫办事,最怕的就是冲撞到什么贵人,皇宫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我师父都提前跟我交代过。
她是北周最尊贵的公主,宇文辛灵。
皇帝膝下六子一女,物以稀为贵,她很受疼爱。
听说很跋扈。
她跳下墙头,说:“我叫陈无虞。”
呸。
我向她行了一个佛礼:“原来是陈姑娘。”
她笑了。
“你这人讲话真好笑。”
我有一点费解地道:“贫僧不知道女施主是什么意思。”
她伸出手比了比我和她的头:“你人还没我高,讲话文绉绉,像个老头。”
她离我太近,衣裳熏过,一股桂花香息,霸道地往我鼻尖扑来。
我往后退一大步,将头从她的手掌之中撤出,一脸“慌张”地道:“男女授受不亲,姑娘自重!”
然后跑掉了。
说实话,虽然我已经皈依佛门,但凡间的秽碍太多,一不小心,就可能卷入尘世的纠葛,好比一个雪球,一旦滚起来一开始的一小团,只有拳头大小,到最后,都有可能成为能将人倾轧的庞然巨物。
什么公主皇帝的,跟我有半毛钱关系?
但是命运这个东西,有时候你想躲,它偏偏要来找,不肯放过。
每天我来这里除煞,她都会出现,问我很多很多的问题。
譬如,我为什么会当和尚,我爹娘是谁,宫外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我一点也不想理她,但又很怕得罪她,最后我想了一个法子――
装傻。
好处是不用回答那么多问题了,坏处是她真的把我当傻子了。
她骗我吃土,在我头顶上画画,竟然还想将我当马骑――
“女施主,你是不是在欺负我呀?”我“懵懂”地说完,往后一窜,笔直地靠墙站着,表示坚决不肯低头。
她狂点头:“嗯嗯。”
嗯你个大头鬼啊嗯。
“你不可以欺负我哦。”我抱紧了自己。
呕。
宇文辛灵犹豫了一下,说:“我欺负你是因为喜欢你,你不希望我喜欢你,是因为你讨厌我吗?”
世上竟然有比如来还懂pua的人。
我思索了很久,实在不知道是该摇头还是点头。点头吧――万一她去给我告个状,我在皇宫还怎么混?摇头吧――她肯定得变本加厉的欺负我。
我灵机一动,流出两行眼泪。
她慌了,上来就开始用袖子给我擦眼泪。
“你哭什么呀?”
眼泪是弱者的武器。不分男女,只分尊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