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对这规则,步悠然却很平静,虽然有机会重新晋级,但对于一个失去味觉的厨师来说,却也没啥太过激动的。
这天,她照常和顾明华在农场里建造灌溉系统,却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苍老的男声。老人说话客气,却一听就是个有背景的人物。他并没有过多寒暄,上来便坦白的表明了身份:“你好,步大厨,我是Diamond酒店的董事长,我姓唐。”
Diamind酒店?步悠然脑中马上浮现出唐陌提的身影。这个酒店不正是唐小姐家的家族产业吗?而这位唐姓的老人……?她立马脑补起这些信息。
“没错,想必步主厨已经猜到了,我就是唐陌提的爷爷。”老人直言不讳。
这通电话完全在步悠然的意料之外。对于唐老先生的目的也无从猜起,只能寒暄了几句后,沉默的等待老人接下来的话。
“步主厨。”老人接着说道,“如果你有时间,可否到我家坐上片刻?有些厨艺方面的问题,老朽想和步主厨探讨一二。”
“唐老,您过奖了。叫我小步或者然然就好。”步悠然倒也没拐弯抹角,直接说道,“在master chef的比赛中,我已经输给了唐小姐,不知唐老您……?”
“呵呵。”唐老先生和蔼的笑了一声,“步小姐,比赛我认真看了好几遍。在我看来,你的厨艺绝对远在小提之上,至于你最后那几串烤串为何撒多了盐,我不知道原因,但老朽我这北美这地界儿开了一辈子餐厅,对于厨师的好坏,绝计是不会看走眼的。”
步悠然沉默的笑了笑,直言问道:“今天,唐老您联系我,究竟是为了……?”
“是为了比赛。”老人直接说道,“但也更是为了中餐在海外的发展。”
说到这里,老人语气有些激动。他这一生在这片土地上不断奋斗,依靠一道祖传的油焖大虾起家,在唐人街几经周折,靠两代人的努力,才终于有了现在的成就。放在以前,他从来没想过中餐在这里能胜过西餐,但自从那场比赛,他似乎感受到了一些不一样的地方。
他拿出了自家餐厅的菜单,仔细的从第一道看到了最后一道。除了油焖大虾、宫保鸡丁、鱼香肉丝和松鼠鱼等几道菜品口味正宗外,其他菜品都是按照西人口味进行改良的西式中餐。这些菜品中规中矩,说不上高档,甚至在营养搭配上还有些油腻。酒店里除了这些菜外,甚至为了迎合食客,还加入了寿司、刺身、越南粉等亚洲菜品提升整体菜品品质。
对于这张菜单,他不满意,却也无计可施。海外中餐店,不都是这样吗?西式中餐已经在外国人的脑中固化,不卖这些菜,又能卖什么呢?
可当他看了步悠然的菜后,却有些茅塞顿开。中餐,的确应该打破百年来固化的形象,有一个质的飞跃了。五千年的文化底蕴,展现在海外餐桌上的,绝不应该只是那些翻来覆去的西式中餐啊。
当步悠然听完唐老先生的这番话后,不由也有些动容。从陶宪老前辈,到徐会长,再到秦风带她去过的Yummy餐厅中餐主厨段明杰,每个想要在中餐品质上有所突破的主厨都有着类似的困惑。但百年来固化的西式中餐真的能被打破,并晋升到一个新的境界吗?其实,这个答案,在步悠然心里也是个大大的问号。但为了紫薰,为了所有这些为海外中餐不断奋斗着的人们,步悠然愿意尝试,即便不知自己的生命还有多久。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高尚。她惊讶于这种以前自认为很装13的想法,如今竟然是发自内心的……
她想,这大概是紫薰的遗愿显灵了吧。
她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唐老先生的要求,约定当晚就在唐家的郊外别墅见面。
在前往唐家前,她再次打开master chef的比赛录像,将已经进行过的几场赛事反复观摩研究,希望在厨艺上对唐陌提提出一些正确的建议。如今自己味觉全无,此时是发自内心的期望唐陌提能撑起场子,让中餐在这场比赛中有所建树。
“唉!”在她潜心研究时,耳边突然传来了夏羽的声音,“失去味觉,比赛暂且不作期待,但你这样帮她,小心男朋友被撬墙角。”
步悠然无奈的看他一眼,语气略感委屈:“老大,我有别的选择么?”
“再说……”她接着说,“我不只是味觉全无,恐怕过不了多久,这身体也……”
俩人都沉默了。
半响后,步悠然故作轻松的笑笑:“何必让自己身负执念呢?在我离去后,成全另一对神仙眷侣,不也挺好?”
夏羽神情复杂的摇摇头,抛出了一句让她不知该是啥情绪的话:“如果你真被渣男伤了,师傅我作为天界前辈,绝不会让他们一对狗男女好过。”
“何必呢,师傅……”
“被猪拱白菜已经很气愤了,我哪有那么大度?”
“……”
夏羽说完这句话后就隐身了。看着面前空荡荡的空气,步悠然心情也很失落。
但转眼就到了傍晚。她收拾了下情绪,瞒着秦风,独自前往了唐家郊外的别墅。
郊外的空气格外清新,就连天上的星星都格外明亮硕大了一些。路边的密林间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湖泊,这些空旷的冰湖让她的思绪飘到了和秦风一起冬钓的小木屋,也飘到了北极那惨烈厮杀的冰湖上……
渐渐的,眼睛有些模糊……
路的尽头,终于到达了唐家的别墅。那是栋占地很广的建筑,在黑暗中仿佛一个巨人,正迎接着她的到来。
远远的,她看到一位身穿唐装,大概七八十岁的老人已经站在院内,想必那就是唐老先生了。他的身边不仅有唐陌提,还有几位年龄不一的人,在唐老的介绍后,她得知,他们分别是唐陌提的父母以及两个哥哥。一行人前簇后拥,迎接她进入了大厅。
第123章 切磋厨艺
这别墅的布局和一般屋子略有不同, 一进门,便看到了一个超大的开放式厨房,其大小完全能和主客厅相提并论。厨房内布满了各类烹饪设备, 中式、西式一应俱全。
几人在客厅落座后, 佣人端上了茶水,看成色是古树普洱,但如今味觉全失, 除了靠成色判断, 步悠然倒也尝不出好茶与劣茶的区别。
可失去味觉的她今天之所以还前来赴约, 有她自己的考量。在准备master chef比赛时,她曾设计过不少菜品, 如今自己前途未卜, 变数太多, 因此为安全保住已晋升的主厨,想将这些菜的精髓传授给唐陌提。至于她是否接受那些菜,或能否做出该有的味道,就靠她自己的选择和造化了。
可在落座后,她仔细观察了面前几位的神情, 唐老爷子面带笑容。可唐陌提的父母和他的两个哥哥却一副轻蔑的神情,似乎对唐老爷子的殷勤颇为不解。
霎时她几乎肯定,唐家这一大家子,除了唐老,应该是看不上自己的厨艺,也不欢迎自己的。若自己热脸贴冷屁股, 恐怕夏羽又要跳出来骂娘了!可来都来了, 总不能驳了唐老爷子的面子。于是她沉默喝着茶,不再看唐家人。
寒暄片刻, 唐老爷子也直奔主题:“步小姐,中餐在这次比赛里能走到现在实属不易,你和小提虽是竞争对手,但也是同盟。今天有幸请你光临寒舍,是希望让中餐能够在比赛走得更远。”
说着,他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本古香古色的书。
“爸……您这是……”
步悠然抬头,发现唐陌提的父亲在看到这本书后大惊失色,对唐老爷子欲言又止:“这,这可是……”
“可是什么?”唐老爷子表情严肃,让唐父不得不把话咽了下去。
“今天我之所以把你们都叫来,就是想要你们知道。这菜谱,只有被发扬光大,才有它的价值!我们唐家在海外已是第三代,我们在餐饮业摸爬滚打,吃了无数苦,才终于有了现在的成就。可看看我们的菜单!有几道正正经经的中餐?”
“爸……”唐陌提的妈妈小心翼翼的劝道,“在这里不都是这样吗?啥赚钱卖啥,这满大街的日式料理店,其实多一半是中国人开的不是?我们做的是亚洲菜,中餐占一部分,越南菜、日式菜占一部分,很正常的……重要的是,老外也买账、爱吃。是不是?”
“是~”唐老爷子点点头,但接着说,“华人勤奋,就算是日式餐厅,也有一半是华人在经营,但我们除了把这些亚洲菜做好,是不是也可以开创出一番新天地?比如我们正经的中餐?”
听到这儿,大家都不再说话,沉默的低着头。
唐老继续道:“这条路并不好走,我的老朋友陶宪开创了白芷园,但目前看并不算成功。现在陶老去世了,餐厅更是走了下坡路。但我们这些老骨头都有自己的坚持。我们得不断尝试啊!”
“坚持归坚持,可这书……”唐爸爸小心翼翼,却又欲言而止。
唐老爷子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这书,传男不传女,更何况一个外人……”
他停顿了下,环视着四周,语气却很坚定:“可如果它能帮助中餐在比赛里走得更远,就值。”
唐老爷子在唐家一言九鼎,他从来都说话算话,也无人敢挑战。唐父唐母见老人家这架势,深知绝无反转余地,于是便不再说话。
步悠然见状,急忙尴尬的笑了笑:“唐老,我并不是唐家人,还是不要……”
“丫头,你莫要说这样的话。”老人家摆摆手,“今天我请你来,也是想寻求你的帮忙。”
说着,老人翻开了菜谱,一边小心翼翼的翻着页,一边道:“这菜谱啊,是我唐家祖传的秘方,但我们尝试将这些菜在海外推广,却只有少数的几道菜比较成功。但我们唐家的这些菜祖祖辈辈在山东卖的都非常好!而且我们鲁菜在中国也算占有一席之地吧?但我就不明白,……在这里,它怎么就火不起来呢?”
唐陌提的妈妈小心翼翼道:“爸,饮食习惯不一样,咱也不能有这执念是不是?”
“是!”唐老面色严肃,“可这场比赛,俩丫头都走到这一步了,必须要得到多一些的资源,来帮助她们把中餐发扬光大。鲁菜,若在比赛里能火起那么一两道,对我这把老骨头来说,也算一种慰籍。”
老人低下头,似是自言自语:“你们不明白我这一辈子的心酸。哪个厨师都希望自己的菜系能被更多人接受……”
说着,他把菜谱放在了步悠然和唐陌提面前:“丫头们,这菜谱权当抛砖引玉,希望你们好好研究一下,或许能从中得到更多思路。”
说着,老人让仆人将厨房准备好,对两个女孩说:“去吧,所有食材我都准备好了。”
步悠然理解老人的心情,但对这菜谱,她却并不想接触。一则,这是唐家祖传之物。二则,她不想因为这菜谱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于是,她拿起书,放在了老人面前,微笑道:“老先生,鲁菜位居八大菜系之首,我早就非常崇尚。我看,不如我们各自做出自己心仪的菜品,就菜论菜,互相点评,一起改进可好?”
这番话令唐老爷子很惊讶。他没想到,步悠然虽年纪不大,却胆识过人,不仅对这本祖传菜谱毫无觊觎之心,还以菜会友,面对唐家这样的厨艺世家毫无胆怯之心。老人眉目间的欣赏之色更加浓重了。
于是他站起身,动作间显出了一阵宝刀未老的神气,亲自走向了厨房,语气间略显兴奋:“既然这样,那我这老头子就和步大厨切磋一二可好?”
“爷爷……”唐陌提眉目间显出一丝不服。一个自己的手下败将,被爷爷拉来学习厨艺,已令自己很是不爽,如今,爷爷居然还要亲自下厨和她切磋?她……也配啊?
可唐老爷子已经打定了主意,坚定的对佣人说:“备材料,我要做那道葱烧海参。”
听到这个名字,唐陌提的神情愈加不解,几乎是用埋怨的口吻对唐老爷子说道:“葱烧海参?爷爷,难道您要把这道菜的配方……”
这后半句话,她没有说出口,只是懊恼的看了眼步悠然。话虽未点破,但大家都心领神会。在她眼里,步悠然今日能站在唐家,已是占了莫大的便宜,若再免费学到了唐家葱烧海参的配方,那岂不是走了狗屎运?!因为传男不传女的家规,就连自己这正经的孙女都还没有学呢!
可唐老爷子却心领神会的微微一笑:“小提啊,如今这规矩变了,为了你们俩人能够顺利,爷爷愿意拿出这祖传配方,以祝你们一臂之力。自此以后,咱唐家这传男不传女的规矩,就算破了!对于餐厅经营和菜品配方,你和哥哥一样,都可以学!”
“真的?爷爷。”这番话令唐陌提惊讶,且心中一喜,但随即她又懊恼的看了一眼步悠然,这个外来人是跟着自己沾光呢!
步悠然安静的在一旁看着,琢磨自己是不是起身离开啊?讲真话,有夏羽的厨神系统傍身,自己啥菜谱搞不到?今日若不是唐老爷子真心邀请,她决计不会站在这里。既然唐陌提这小妮子如此排斥,那自己干脆还是走人得了。
可就在这时,仆人走了进来,凑在唐老爷子耳边嘀咕了两句。只见老人眼神中露出一丝感动和惊喜交织的神情,说道:“请进来!快备好茶!”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还未进门,就听到一位老者的声音:“哈哈,这唐一厨果然是来真的,连葱烧海参的配方都拿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