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荷姑娘你冷静些。”有人看出她的不对劲,想来拉架却被一把拂开。
绿荷随意丢掉那壶水,伸手用力揪住那婆子的衣领,怒目圆睁道:“你说啊。”
婆子虽是干惯了粗活力气大,但因为年纪大在府内一直以老人自处,有什么事都指挥手下的小丫鬟去做,也算过了两年养尊处优的日子,一时间竟挣脱不开绿荷的桎梏。
“我可没说什么,你怕是听错了吧?”那婆子声音有些发颤。
按理说她不该怕这个还没她岁数一般大的小丫头片子,可碍于她方才的话实在逾越,尤其是还被绿荷抓了个正着,她的心中难免还是有顾忌。
若是被绿荷捅到段朝跟前去,段朝再跟大公子提上那么一嘴,都不用等回魏家了,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我可听得一清二楚,若是管不住自己的臭嘴,那就别怪我撕了它。”绿荷紧绷着一张脸,眼神黑沉沉的警告,说完就松开了那婆子的领子。
小姐还没回来,她不能给她惹麻烦。
可谁曾想,那婆子被她的话激怒,脸上的皱纹一颤一颤,趁她转身离开之际,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头发。
那婆子仗着体型优势死死捆住绿荷的胳膊,嘴里不断恶狠狠骂着不堪入耳的混账话。
刚踏进院子的段朝闻声而入,亲自动手分开二人。
“放开!”
那婆子见来人是段朝,动作一顿,骂骂咧咧放了手,倒打一耙道:“绿荷姑娘怕不是这几日没睡好魔怔了,别人随口说的无心之言,就放大无数倍解读。”
“还真是主人不在,狗都敢动手咬人了。”
绿荷被段朝拉开踉跄两步,被抓散的发丝凌乱批在脑后,还未反应过来,就被那婆子的话气得牙痒痒。
三番两次的诋毁,这哪里能忍,绿荷直接挣脱段朝的手,冲上去扑倒那婆子,揪住那婆子的头发,左右开扇。
“贼扯淡的老驴,放你爹的狗屁,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绿荷从小到大,打架就没输过,更遑论失去了理智,打起人来简直要人命。
段朝有心想拦,却又无从下手,只好先从一旁的宁婆子口中了解一下事情的原委。
在得知地上倒地的婆子先前说了什么话过后,他的脸色变了变,这还真是自己找死。
他刚得到的消息,主子已经快抵达云禅寺,只要他带着魏家的人与之汇合,谁曾想竟出了这档子事。
心中思虑两秒,当即让人将婆子拉下去了。
众人被段朝叫到院子里集合,没一会儿,不远处的拐角处就响起了凄厉的惨叫。
段朝神情未变,道:“你们都是府内的老人了,应该知道自己的本分在哪儿,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只一点,在云禅寺小住的这段时间里,少夫人都留在寺内本本分分诵经抄书,并未离开半步。”
“若是再有乱说话的,哼哼,之前从被拖出去的狗奴才也就是你们的下场,明白了吗?”
“明白了。”
一众奴仆俯身应声,个个都把头低着,一副安分守己的模样,心里却惴惴不安,想起因为嚼舌根被处置了的婆子。
那血淋淋的一幕,现下回忆起来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哪儿还敢有什么歪心思。
段朝听到这整齐的回应,满意点头。
恰逢这时,他留在寺外等待魏远洲消息的探子发了信号,看了眼一旁情绪尚且激动的绿荷,默了默,随手指了个嬷嬷让她跟着自己走。
云禅寺外,宋卿时站在马车边,看着不远处魏远洲与周政卓留下的人交涉,这才知道柔嘉郡主并未离开寺庙。
视线内,段朝同魏远洲说了几句什么,带着人朝她走来,抱拳行礼:“少夫人安心待会儿,申时初就启程回府,如果有什么事的话,交给小申这小子跑腿就好。”
话音刚落,站在马车旁候着的小申立马上前露了个脸,看上去很是机灵。
“我知道了,有劳费心。”宋卿时点了点头。
嬷嬷应声,扶着宋卿时往寺内走。
宋卿时对原先的住处心有芥蒂,并未顺着嬷嬷的手往厢房走去,而是调转了个方向,在离大门口不远处的一颗老樟树下供歇脚的长椅坐着。
她选择这处的原因,也是为了在某些贵妇人面前混个眼熟,让人知晓她确实是今日离开的云禅寺。
凉风习习吹得她忍不住咳嗽两声,跟在她身边的嬷嬷见状,想劝她进屋子里等着,却被宋卿时摆手拒绝。
第58章 归府
宋卿时捂住口鼻, 问身边的嬷嬷:“绿荷呢?”
尽管得到鄂温和魏远洲的双重保证,她还是担心绿荷的现状。
嬷嬷听她提起,脑海里立马想起那绿荷那丫头骑在张嬷嬷身上左右开弓的场景, 讪讪笑了笑:“绿荷姑娘估计正在收拾东西呢……”
她的话音还未落, 就远远听见绿荷的呼唤,自从段朝走后,绿荷越想越不对劲,尤其是对方让她们收拾东西准备回府。
她立马就猜到是自家小姐被救回来了,哪里还坐得住,赶忙撇下一切,跑来寺庙外来寻。
主仆二人手拉着手并排坐着,眼泪止不住的掉,彼此诉说着那晚过后遇到的事,但到底是在外面,许多事都不方便说。
有些事注定是秘密。
马车毫不耽搁地驶回了魏府。
宋卿时先给魏夫人请安, 因为有段朝提前报过信,魏夫人倒是对此没什么怀疑,客气问了几句她在云禅寺的日常。
宋卿时笑道:“多谢母亲关心, 妾在云禅寺一切顺利着呢, 听宁嬷嬷说母亲前些日子睡不好, 便从方丈那要了一些安神香,说是有助眠的奇效,希望能让母亲睡个好觉。”
一旁的宁婆子话接得天衣无缝, 顺带明里暗里夸赞了宋卿时勤奋认真。
“你倒是有心了, 早点回去休息吧。”魏夫人满意地笑了笑, 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就打发她回自己屋子了。
宋卿时辞别了魏夫人, 又去了趟容安堂,亲自将先前抄写的佛经送到了上次拒她在门外的嬷嬷手里。
如上次一般,魏老夫人依旧没让她进门,在似曾相识的走廊跪了跪,请过安后就让她离开了,只不过拿人手短,那嬷嬷的态度较之上次好多了,让她稍微感到了一丝欣慰。
就这样,她在云禅寺发生的意外风轻云淡过去了,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后来据绿荷说,随她一起去云禅寺的几个婆子都被悄无声息地依次处理了,要不被送到了郊外的庄子养老,要不就给了钱让其归家,想都不用想,定是魏远洲在背后暗箱操作。
不然不可能瞒得过魏夫人。
宋卿时刚走到住处的大门口,就迎面撞上在小厨房做事的小丫鬟。
“五少夫人托人送来了两只新鲜的黄油蟹,便想问问少夫人怎么做,红烧,清蒸,还是煎烤?”
黄油蟹,素有蟹中之王美称,是由青母蟹蜕壳后进化而成,但数量稀少,一千只母青蟹中才会有会三到五只转化成黄油蟹,个个丰满圆润,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一回。
宋卿时随口答:“清蒸吧。”
她跟魏远洲都不喜辛辣,自从入秋后天气愈发干,清蒸最为合适不过。
蒸好的黄油蟹,揭开蟹盖,蟹盖上一层黄橙橙的蟹膏,螃蟹肉和螃蟹黄全都保留其中,并且肉质鲜嫩,味道甘甜,独特的口味入口即化,吃起来便是人间极品了。
“等会儿我理个单子,给五嫂回个礼。”既收了螃蟹,就得回礼还回去,不能平白欠人人情。
进到院子里,宋卿时并未急着回房,而是随意溜达了两圈,她走前吩咐过要将西边墙角的那处假山石拆掉,此时正有几名工匠忙活着。
宋卿时没让绿荷出声打扰,安静站在长廊里观望了一会儿,正准备掉头离开时,就瞧见一个身穿玫红锦缎,头戴金步摇的美妇人迎面走过来,恰巧被假山倒地,扬起的阵阵灰尘呛了一鼻子。
美妇人手拿帕子轻捂着口鼻,好看的眉眼带着浓浓的嫌弃,这人正是二房四公子的正妻李清歌。
李清歌身边的丫鬟如鸾见她如此,看向四周拿着工具不知所措的工匠们,皱起眉头,扬声道:“你们怎么做事的?没瞧见我们家娘子往这边来了吗?”
“弄得这满院子都是灰,真是晦气。”
其中一名工匠上前交涉,不停地鞠躬道歉:“抱歉四少夫人,这有棵树挡着呢,小的们着实没瞧见。”
如他所言,李清歌来的那个方向,却有一颗两人腰粗的大树,树叶在这秋日依旧茂盛,李清歌来的那条小径处在死角,挡住了几人视线也说得过去。
可如鸾依旧不依不饶地厉声骂着,一旁的李清歌拧着眉头,用帕子扫了扫身上的灰,平白吃了一嘴灰让她此刻满脸的不耐烦,显然如鸾的话就是她内心所想,摆摆手放由如鸾发挥。
“四嫂,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这是怎么了?”
宋卿时堆着笑脸迎上去,在如鸾说了前因后果之后,开口让几个工匠下去一人领十个板子,碍于他们不是故意的,惩罚并不重,也算全了李清歌的脸面。
李清歌听着,配合笑笑没说话,毕竟魏家几房还未分家,大伯母如今执掌中馈,她的夫君还是未来家主继位人,她也愿意卖她个面子。
一想起她那个表面温润实则阴晴不定的小叔子,她就心里瘆得慌。
“四嫂过来怎得没人通报?今日是谁当差?”宋卿时板着脸,带着几分怒气侧身朝绿荷说道。
绿荷也很上道,不假思索说出了两个丫鬟的名字。
见宋卿时动了怒,也不管她是装的还是真看重自己,李清歌的火气当即消了大半,“是我自己问了弟妹在何处,便自作主张寻了过来。”
宋卿时听她这么说,默了默没继续揪着不放,另起话头道:“咱换个地方说话吧。”
宋卿时领着李清歌往后院的东侧间走,悄悄给绿荷递了个眼神,后者立马去准备待客的茶水。
“我临走前,让人重新修缮小花园,今儿回来一看才发现到处都很杂乱没个落脚的地,让四嫂见笑了。”
“这些个下人,就是看你没在府内就胡乱做事,实在可恨,弟妹还是立立规矩,然后找人一直看着为好。”李清歌数落了几句,好看的眉眼挑了挑给她出主意。
宋卿时笑了笑:“多谢四嫂指点,我会的。”
“你是在魏府长大的,府内的规矩你都懂,不像我刚嫁进来那会儿,什么都不懂唯唯诺诺,竟差点让两个低贱通房欺负去。”
“真是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呢,两顿板子下去,把她们收拾得服服帖帖,所以啊,就不能太给这些下人脸了,若是放纵下去,怕不是得骑到自己这个当主子的头上来。”
说着说着,李清歌脱了鞋,盘腿坐在矮榻上。
宋卿时安静听着她说经验之谈,瞥了眼她的动作便知她一时半会儿不会走了,干脆也脱了鞋子,和她面对面而坐。
提到通房二字,李清歌看向对面之人。
据她了解,魏家大公子魏远洲洁身自好,向来不近女色,别说通房侍妾了,宋卿时没进门之前,魏远洲院子里清一色的仆从,连个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没。
一般的大户人家都会提前给男子准备一两个贴身丫鬟教导同房知识和姿势,而这一两个丫鬟在男子成婚后大多都会成为通房或是侍妾,这是规矩和惯例,她尚未出阁前,她自己的兄弟也被安排过,所以对此见怪不怪。
就连她自己的丈夫,成婚前光是贴身伺候的通房就有三名,后来她处理掉了其中的两个,却又在怀一胎时,主动将贴身侍女送到了丈夫的床上,给了个妾室的名分,在她来葵水或是身子不适时,就由她代替自己去侍奉自己的丈夫。
这是为了防止丈夫去外面沾花惹草的一种手段,毕竟通房丫头算是自己人,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让自己的贴身丫鬟去满足丈夫的某些需求,也总比便宜其他妾室和外人要好。
虽然她们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可身为正妻,谁又能忍受和别人共侍一夫?每当眼睁睁看着丈夫往别的女人屋子里钻时,她的心里就不是个滋味儿,会痛会恨,但偏偏她改变不了什么。
毕竟男人三妻四妾是天经地义的事,她若是对此表达不满,那便是不守妇道,善妒不大方,是会被婆母教育,丈夫嫌弃,妯娌笑话的。
久而久之,她也就看淡了,左右她们生的孩子都会记到她的名下,她是堂堂正正的嫡母,没人能越过她去。
当混浊成为一种常态,清白就是一种罪。私下里,她们几个妯娌还猜测魏远洲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又或是那方面不太行,不然怎么可能抵得住女□□惑?
魏远洲和宋卿时新婚夜那晚,她还叫人特别留意了一下竹轩堂的动静,听说魏远洲一晚上要了三四回水时,她还觉得难以置信,居然不是那方面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