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卿时睨他,想起刚才不由脸红,哼哼道:“明明是你自己乱开玩笑,还怪我生气不成?”
“我没怪你,是我口误了。”他明明处理旁事都能滴水不漏,可唯独对她,有时候连话都说不清楚。
魏远洲定定盯着她的脸,半响没说话。
她的容貌生得极美,就像是春日里盛开的花,夏日里吹来的凉风,秋日里暖和的阳光,冬日里燃烧的火炉,温婉灵动,没有丝毫攻击性,让人觉得分外舒适,不自觉想要朝其靠近。
可她的性子却不似她的容貌温柔,反而变化多端到让人捉摸不透,时而如春日般温和,时而如夏日般热烈,时而又如秋日般萧瑟,时而又如冬日般冷淡。
那天顾府交谈过后,她对他的态度明显有所改善,可偶尔又会恢复到了之前那般,忽远忽近,有些时候,她比对付朝堂上那些老狐狸还要令他心力交瘁,可他拿她,却毫无办法。
可他却也明白,她对他的不信任,全源自过去他没看透自己心意时对她的疏离和冷淡,日积月累的不安和不信任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弥补回来的。
尤其是她一度放弃了他,不喜欢他了。
思及此,他的眸色暗了暗,认真道:“我们认识已经超过十年了杳杳,很快就会迎来第二个十年,这些时日看起来很长却也不长,过去的日子回想起来似乎一成不变,可未来的每一天都是新鲜的,与你相处的每一秒每一刻都是新鲜的。”
“新鲜感,虚无缥缈,可我想要它成为具象的,具象到无时无刻都与你相关,而不是别人。”
他徐徐说着,胸脯微微起伏,一点一点来抹平她的不安,望向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缱绻。
宋卿时静静听着,面对他富有深情的表情和真诚的话语,若说内心没有波动是假的。
“我也想,未来的每一天,身边都有你。”宋卿时握着他的手,轻轻回应着。
等到绿荷取来敷脚的冰块,她才后知后觉时间的流逝。
原本就没受伤的腿,何需敷?只能随意找了个借口,再次支开绿荷,让魏远洲想办法处理掉了那冰块。
梳洗完后,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总觉得心境跟之前有些不同了。
可具体哪里不同,她又说不上来。
就像那些冰一样,莫名就融掉了。
*
农历十一月十八日,冬至。
在民间有“冬至大如年”的讲法,南方地区的习俗是祭祖,而北方传统的习俗便是吃饺子,家里的老人常说冬至不吃饺子,到时候会冻掉耳朵,正因为饺子的形状与耳朵形似,不少人尤其是年岁尚小的小孩子对此深信不疑。
刚出竹轩堂的门,一股唰唰的凉风,就像抽耳巴子似的往脸上吹,一路顺着裸露在外的脖颈往衣服里面钻,冷得宋卿时不禁缩了缩脖子,更是特意将手往袖子里藏了藏。
她的体质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凉,即使特意多穿了件厚褙子,也抵挡不住寒意的侵蚀,在室内有地暖和汤婆子护着察觉不出,一旦出了门到了外面就特别明显,尤其是是晚上睡觉时,就容易被凉意扰得睡不着觉。
“冷吗?”魏远洲察觉到她的小动作,自然而然走过来牵住她的手,刚触碰到,就被她如冰般寒冷的手给冻着了,眉头不由得皱起,转头对绿荷吩咐道:“回去取个汤婆子。”
“公子和少夫人稍等,奴婢这就去。”绿荷当即应声,调转个方向,脚下生风回了院子。
魏远洲颔首,拉着她在往旁边稍微避风的大树下走,刚停了下来就极其自然地去抓她的两只手,握在了手心里,轻而易举就将她全部包裹住。
他的手热却硬,而她的手冷却软,矛盾又和谐,热的手应该是软呼呼的,冷的手应该是硬邦邦的,可他们却反了过来。
他们的距离挨得很近,他的下颌便在她的头顶,几乎与她面对面贴着,热风从他的嘴唇呼出,没一会儿就温暖了她异常冰冷的手。
可一冷一热两重刺激,让她不禁缩了缩手。
“别动。”魏远洲压抑的低沉嗓音传入耳中,宋卿时扭头就对上那滚了滚的尖尖喉结,听话的不敢再乱动分毫。
少顷,魏远洲看着她略微出神的表情,挑眉问:“在想什么?”
听到他的声音,宋卿时浓密的睫毛颤了颤,柔声道:“只是突然想起了那句俗语,冬至冷,春节暖;冬至暖,烤火到小满。这话若是真的,那么来年的春天一定会很暖和吧。”
他盯着她良久,忽而笑了笑:“一定会很暖和的。”
“嗯,一定会。”
宋卿时也笑了笑。
不知何时,她冰冷的双手也变得暖和起来。
第62章 有子
这次宴席, 是她嫁入魏家后,第一次以魏家儿媳的身份参加的家宴,她格外看重, 也为此精心打扮了一番。
刚踏进宴会厅, 就听到了五嫂王舒冉的赞美:“九弟妹今儿可真好看。”
宋卿时回了个含蓄的笑容,礼尚往来也反夸了一句,漂亮的话术逗得王舒冉眉开眼笑,拉着她就要往自己身边的座位带。
宋卿时给魏远洲递了个眼色,就跟着王舒冉坐到了给她安排的位置上,她在魏府长大,对所有的流程和安排都极为熟悉,目光快速扫了一遍,发现她们是第二波到的。
二房的四哥四嫂,五哥五嫂以及他们的孩子都已经到了。
四哥魏临绰是二房长子,官阶不高居于六品没什么上进心, 是个一本正经的爱色之徒,院子里的妾室通房共有五人,如今虚岁二十九, 有三个孩子, 一个儿子出自李清歌, 如今快五岁,另两个庶女则是出自两个不同的妾室,因身份实在低微不受宠爱, 像这种家宴都不会带来。
五哥魏临邵是二房次子, 与魏临绰完全不同, 却又与其父亲极为相似,都极具野心, 二十八岁便位居从三品大员,除了王舒冉一个正妻,便只有一位妾室,而这名妾室亦是出自王氏,乃是王舒冉的陪嫁丫鬟,其膝下两个儿子均是王舒冉所生。
若按族制,二房魏景盛是庶子,那么他膝下的魏临绰和魏临邵也只能算得上庶子,但谁曾想嫡长子魏绪应英年早逝,而如今魏景盛官居从二品,实力就是硬道理,连带着整个二房在魏家总算抬得起头了,丧期期间原先给魏远洲铺路的好资源也渐渐分流到魏临邵手里。
四嫂五嫂亦是相反的个性,李清歌是看起来聪明实则少根筋,为人处事总是会在不自觉间得罪人,王舒冉则是外表无害老实实则睿智机灵,很会来事也很会说话。
而她,处在这两人中间,是既可以傻一些,也可以聪明一些。
不出挑不平庸,也就不会给自己惹上什么麻烦。
坐下后不久,李清歌的儿子浩哥儿就哒哒跑了过来,一下子就扑到她怀里,笑眯眯道:“婶婶好,婶婶好看,婶婶冬至快乐。”
宋卿时上回虽与李清歌闹了些不愉快,但那总归是大人之间的事,不能迁怒到单纯的孩子身上。
望着浩哥儿天真无邪的笑容,她立马扬起唇角,“浩哥儿你嘴巴怎么这么甜啊?可真招人稀罕。”
说完她想起临走前随手放进口袋里的几颗糖,小孩子对这种甜食都没有什么抵抗力,于是便都拿出来放在手掌心里,摊开展示给浩哥儿“婶婶请你吃糖。”
浩哥儿眼睛蹭的就变亮了,欢欢喜喜道了谢就要揣兜里,可下一秒他就哭丧着脸看向一旁的李清歌,喃喃道:“多谢小婶婶,可是娘亲说前段时间我吃了太多甜食,最近都不让我吃。”
李清歌见自己儿子对宋卿时这么亲热婆婆文海棠废文每日更新,幺污儿二漆雾二八一,忙笑道:“没事儿,小婶婶给你的,就拿着吧。”
“可是……”浩哥儿想起娘亲对自己的叮嘱,还是有所顾虑,手伸出去又收回来,要拿不敢拿。
见小家伙一副纠结的模样,宋卿时看了一眼李清歌,打圆场道:“那小婶婶就先替你保管着,等你什么时候牙好了,你再来找小婶婶要好不好?”
“嗯好。”浩哥儿笑着道。
在她和魏远洲到达不久后,三房的人就紧跟着进来了。相较于大房二房,三房偏向于透明一般的存在,低调到平日里都见不到一回,入席前也只是过来打了个招呼,便规规矩矩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魏老夫人入秋后怕受凉受寒,便鲜少外出,这次的家宴依旧没有出席。
等到小辈们都落座后,长辈才陆陆续续入了席,主母谢氏坐于主桌。
饺子作为冬至的约定美食,有在饺子中包物的特别习俗。
古语云:饮椒柏酒,吃水点心,即扁食也。或暗包银钱一二于内,得之者以卜一年之吉。
这里的扁食指的就是饺子,因为饺子的外形长得很像元宝,所以饺子本身就寓意发财,吃了它,寓意着来年发财。而往饺子里包钱,下锅后,谁吃到了,谁在接下来的一年中都会有好运,就能发财有福气,这也体现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一种向往。
一年聚在一起吃饺子的时候就那么一次,秉承着家训食不言,每个人都安静的吃着,就连那几个在宴席前闹腾的娃娃,因为有长辈在场,都安静的不像话。
唯一搞出点儿动静的便是王舒冉,吃了几口就不吃了,捂着嘴干呕,随后还让下人将肉馅儿饺子换成白菜馅儿的。
夏氏无意间瞥见这边的动静,拧着眉关怀了句:“老五媳妇,你不是最爱吃那肉馅儿的?怎得让人换了白菜馅?”
王舒冉用手帕擦了擦嘴角,眼睫下敛羞涩道:“儿媳最近身子不爽利,吃不得那油腻的。”
她一副含羞带怯,又往魏临邵那偷瞟的小女儿家做派,本来没往怀孕那方面想的夏氏,当即明白了过来,笑着问道:“你这是有喜了不成?”
“不敢欺瞒婆母,早间些许不适,便请府医来看过,说是……已有三个月了。”王舒冉躬身道。
听到她又怀有身孕,场上人的表情可谓丰富精彩,有喜有忧,还有像李清歌这般羡慕中夹杂着嫉妒的。
“上回新妇刚进门敬茶的那日,我还问过你,那会儿居然没验出来?”李清歌扫过王舒冉的肚子。
“当时估计月份小,才没验出来吧。”王舒冉微微抿唇,含糊道。
“是吗?”李清歌勾了勾唇略带讽刺,魏府的大夫少说也有个二十年的从医经验,怎么可能验不出来?
在她看来,王舒冉故意挑冬至这样的日子说出来,无非就是想在众人面前风光一把,炫耀一把她的肚子有多争气,又怀了。
早就知道有这一出戏码的宋卿时听着她们的对话,淡定地给蘸料盘里的饺子翻了个面。
“有了好啊有了好。”听到她的确切回答,夏氏笑得合不拢嘴,作为老人,谁不喜欢膝下子孙环绕呢?越看眼前的儿媳越满意。
周围人都对二房和魏临邵夫妇表达了祝福,忽地,夏氏想到了什么,犹犹豫豫瞥了眼主座上的自家大嫂。
清了清嗓子,轻笑道:“对了,大嫂,上回我跟你提过的将归心堂划出来给老五他们单独住,这不是老五家又添丁了吗?容之现在还没孩子,你看……”
李清歌猛地抬眸看过去,归心堂?虽说是公共区域,但是按理来说应该属于大房,因为之前老爷子提过一嘴,要将那处留给魏远洲未来孩子居住。
难怪王舒冉今日来这么一出……看来她早就知情,才会一直瞒着她,不然怎么可能不来向她炫耀?看来是想要为自己争取到归心堂的住处。
当初魏老爷子去世后,三家的住处都是分好了的,不光光从嫡庶之别划分,还考虑到了几家人数上的差异,二房比之三房所分的地界本就多得多,更何况二房去年才扩充了一回住处,如今又想要单分院子出来,实在是有些得寸进尺。
谢氏用手帕擦擦嘴唇,放下筷子朝夏氏望去,不疾不徐道:“不是我不给,只是公爹之前就已说过要留给容之,我也不能拂了公爹的意思弟妹你说对吗?”
“不过老五媳妇又有了孩子,现在住的地方的确是挤了些……”
说着她停顿了一下,似是有几分苦恼,思索片刻后视线一转,看向男席那边的魏景盛:“二弟,你觉得栖拾堂那院子如何?”
“内宅的事务都由大嫂做主,我无异议。”魏景盛面不改色道。
夏氏听到自家丈夫服了软,努了努嘴刚想说话,那边的谢氏直接拍板:“那明日我就让下人去尽快收拾出来。”
夏氏顺了顺心气,笑着道:“归心堂那么好的院子,一直空着真就可惜了,老九媳妇肚子可得争争气,才能早日住进去。”
话题忽地引向自己,宋卿时先是一愣,然后躬身福了一礼,道:“妾身定然会努力为魏家开枝散叶。”
夏氏越过婆母来说教她,话里话外含沙射影地讽刺内涵谢氏只为魏家生了一个孩子,却占了那么多院子和地界,空着也是空着,却还舍不得给她先用用。
宋卿时不由抬眼,望上面的谢氏瞧去一眼。
谢氏抿了口茶水,安静地听着,嘴角的笑意不明。
据她所知,谢氏嫁进魏府第五年才有孕,生了魏远洲这么一个独子,之后伤了身子就再没有过孩子,而伯父也只有过伯母这么一个女人,并未纳过一个妾室,就连老夫人那么强势的性子都未说动过伯父,所以大房就只有魏远洲那么一根独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