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突然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
宋卿时抱着猫靠在凭几上,听完绿荷汇报的话不由惊讶得瞪大了双眸, 一时间只觉事有蹊跷。
她的第一反应便是,难不成二房掺和进了别院的事情?即将着手暗中调查别院猫腻,在这个节骨眼上凑上来,很难不让人怀疑是有人通风报了信。
宋卿时暂时按捺住心中的疑惑,朝绿荷吩咐道:“你让王姑娘她们去偏房稍等,我安顿好四嫂五嫂就过去见她们。”
事有轻重缓急,撞在一块儿了就得先解决完危机大的那个。
宋卿时还未走到前院,就远远见到座屏后走过来一群人,没瞧见魏临邵的身影,带头的是王舒冉,整个人看上去满面春风,喜气洋洋。
人未到跟前,声就随着风软绵绵飘过来了:“别院的风水养人不成,弟媳这才来了几天,瞧着人都水灵红润了不少。”
王舒冉将手里头用来暖手的汤婆子随手丢给贴身丫鬟,小跑着过来给了宋卿时一个浅浅的拥抱,热情过了头的态度惹得宋卿时皱了皱眉。
可就在刹那间她的神情就恢复正常,微抿的薄唇溢出一抹浅淡的笑意,顺着她的话道:“五嫂哪里的话,我自个儿瞧着跟从前没啥两样。”
“若说有变化,那应当是昨日泡了个温泉罢了,别院风景好是好,但是哪里比得上自己家舒服?”
最后那句话让王舒冉的笑僵了僵,宋卿时这话的意思倒像是她说魏家的老宅比不上一个偏僻别院似的。
王舒冉转而道:“你说得对,若不是惦念着别院的这口天然温泉,我真不愿大冬天跑这老远。”
既轻巧地转移了话题,也道明了她来这的原因,跟她一样,在节前贪个舒服罢了。
“听说五哥也来了?怎么没瞧见人?”宋卿时佯装不经意地提起。
王舒冉答:“他啊就是耐不住清闲,刚到就去寻九弟了。”
宋卿时继续追问:“五哥受圣上器重,大忙人一个,怎么抽得出空来别院了?”
王舒冉皱了皱眉,她的顾虑跟宋卿时一样,平日里忙得脚不沾地,昨日突然说要带她过来玩玩,还让她以后跟宋卿时打好妯娌关系,怎么瞧都不太正常。
可就算她不清楚原因,也不会跟宋卿时说这些呢,只含糊道:“大概是跟九弟一样,有差事在身,顺便带我来这边玩两天。”
说着,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那模样似在炫耀这是魏临邵为了奖励她又怀了一胎,特意带她来的。
简单寒暄两句后,宋卿时将目光放在了一旁没什么存在感的李清歌身上,相较于从前热衷于表现自己的性子,这会儿实在安静得不像样子了。
二人刚好对上视线。
“五嫂。”宋卿时唤了她一声。
李清歌没应声,只是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明显有几分勉强,可宋卿时也不愿去追究那里头的深意,左右就是四哥又给她添了堵。
她记得,前世这个时候,两人便因为魏临绰高价带回来的一个异域舞姬而吵得不可开交。
恰逢年关,各国使臣和各地藩王陆续进京,长安城内热闹非凡,各种稀奇古怪的趣事和物件层出不穷,各种集会灯会接连举办,街道上连个落脚的地都没有。
人多就代表商机也多,贩卖人口的活计就变得极为猖獗,其中尤以貌美的小姑娘最为抢手和值钱,更别提带点儿异域风情的美人儿,那真是有市无价的存在。
也不知魏临绰从哪儿买来的舞姬,带回家养着也就算了,还日日流连忘返。
不过推算起来,这几日也才刚带回去,不至于闹得难堪才是,那李清歌这表情……
“五嫂脸色瞧着不是很好,莫不是马车颠簸,身子不大爽利了?”宋卿时象征性关心了一句。
李清歌不愿让人看笑话,故而敷衍道:“胸口有些闷,我想躺着歇会儿。”
她既已顺着话往下走了,宋卿时便顺势让丫鬟带人下去歇息。
待李清歌稍微走远些后,王舒冉往那个方向走了几步,站到了李清歌原先站着的位置,意味深长道:“她哪是身子不爽利,分明是心里不爽利。”
兴许是怕李清歌听见,王舒冉的声音特意放低了,宋卿时便装作没听见,没接这茬。
没寻到继续谈论的八卦的机会,王舒冉没趣地撇撇嘴,也道想去歇一会儿。
宋卿时乐见其成,适时露出为难的表情,说还有些事未处理,等处理完了再来陪她们说话,王舒冉也没拦着她,只让她先去忙就是。
王舒冉等人来得突然,多亏别院之前全部重新打扫过,不至于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
目送王舒冉离开,宋卿时理了理衣袖,调转步子回自己院子了。
落梅榭的偏房里,矮几上的沉香十分浓郁,轻飘飘的烟雾不断从博山香炉中漾出。
王桂春呆呆坐在凳子上,正抱着青玉茶盏暖手,时不时往门口望一眼,瞧着颇有几分手足无措。
而她旁边坐着一位打扮素净的中年妇人,端庄沉稳的模样与王桂春形成鲜明对比。
“久等了。”
宋卿时刚进屋就瞧见这截然相反的画面,视线不禁落在后者身上。
妇人半老,脸色带着雀斑的苍黄,颧骨高耸看着些许刻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像是严谨收拾过的,眼眶微微凹陷,眼睛却炯炯有神。
“少夫人。”王桂春一直注视着门口,听到动静就立马站了起来,恭敬喊了一声。
宋卿时在主座上落座,抬手示意王桂春坐下,笑着问:“王姑娘,这位是?”
在王桂春开口之前,老妇就已率先答道:“您唤老身王姑就好。”
气氛一时有些冷凝,宋卿时担忧问:“你今日来找我,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没有。”王桂春赶忙摇了摇头,随即从怀里将那枚令牌掏了出来:“我们是来还令牌的。”
她们本来是想要过来归还令牌后就直接离开,没想到守门之人见到令牌后,执意要带她们过来,她们想着能够当面相见感谢少夫人昨日的帮助也不错,便没再拒绝。
今日一早就有人来村里挨个挨户调查询问增税之事,再后来有村子里的人说进京途中遇到押解李崇的队伍,这接二连三突如其来的变故,不用想定然也知晓是这位少夫人的手笔。
说到做到,动手干净利落,值得信赖。
他们本就不剩什么,也就不怕她心怀不轨,另行压榨。
思及此,王桂春看了眼王姑,接着道:“少夫人的心意我们领了,只是王姑说这令牌太过贵重,放在我们身上发挥不了它的作用。”
宋卿时明白她的话外之意,的确,若是被有心之人瞧见,兴许还会给她们招来祸端,便给绿荷递了个眼神,让其将令牌收回来。
“王姑识得这令牌?”宋卿时将令牌捏在手里,轻轻挑眉看向王桂春旁边的王姑。
“我以前是在宫里做事的,多少也识得些贵人。”更别提这别院隶属于魏家名下,少动脑筋猜一猜,便知是出自何人之手。
听完这话,宋卿时手指一紧,着急追问道:“王姑可会医术?”
“少夫人如何知晓?”王桂春接话,有些惊讶。
王姑瞥一眼自家沉不住气的侄女,叹了口气,只好点了点头。
宋卿时面上一喜:“莫非您就是我夫君要寻的那名女医?”
“魏大人上门时虽然并未表明身份,但是当我昨日瞧见桂春带回来的这枚令牌,就已经猜到了那位大人与少夫人的关系。”
宋卿时美眸轻眨,脑海中飘过昨日魏远洲说联络女医之事进展不顺,试探性问道:“王姑可是不想再进宫?”
“说实话并不太想,可惜推辞不了,迟早还是要回去的,老身之所以再三推辞,便是因为放心不下我弟弟弟媳和我这侄女。”
“老身想与夫人您做一笔交易。”
“只要少夫人您出钱帮我弟弟治好腿,给我这侄女重新找个好归宿,我们一家人便去衙门作证揭露李管家等人的罪行,老身就会依诏进宫,让魏大人能够复命。”
治腿的药材极贵,就算花光她在宫里积攒的积蓄也难维系,而她弟媳的病已然治不好了,与其将钱花费在无底洞里,不如谈些别的条件。
这也是她弟媳的意思。
古往今来,做诉讼中的证人是要冒风险的,遭到狱吏的拘押不说,还容易因为一言之差造就冤假错案,因此每一场官司里的干系人总有些不愿意配合的。
更别提李氏父子和村霸压迫下的云开村村民,他们常年顶着魏家的名号行凶作恶,如今魏家要想寻得他们的信任和帮助,可谓比登天还难,如果有人愿意主动当人证自然好,尤其是能够一竿子将其打死最好。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魏家自个处理干净最好,真要闹到衙门去并不好看,也会给有心之人可乘之机。
五哥突然造访,也不知是闻讯而来,还是个美丽的误会,都得看后续发展,变故太多她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排。
“魏家虽对李氏父子的所作所为不知情,可也让你们受了那么久的委屈,他们多收的钱魏家之后都会赔偿给你们的。”
这是她与魏远洲商量后的结果,并非代表她一人之见。
“至于王姑你说的条件,我会跟我夫君提的,你们先回去静候消息。”
“这令牌你们还回来了,可我上次说的话还作数,若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就来寻我。”
第76章 娇俏
“只要你配合我们, 我们定然会想办法妥善安置您的家人。”
王姑听完她的话,心中几番思量。
就跟自家侄女说的一般,少夫人为人还算实诚, 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就说明这事有商量的余地, 利益都是相互的,要想别人满足你,你总得要有回报。
皇命不可违,无论愿不愿意她最终都是要进宫的,她提的要求多少有些得寸进尺,但凡换成个行事蛮横的官员,根本不会给她拒绝的机会。
魏大人愿意跟她耗这几日,已经算很给她这个不足为道之人面子了。
若不是有李氏父子在先,魏家有求于他们,只怕也轮不到她来提这个条件。
“那就有劳少夫人了。”王姑蹲下规规矩矩施了一礼。
宋卿时微微抿唇,目光沿着下首看去, 清清浅浅落在王姑的身上:“谈不上有劳。”
她话锋一转道:“其实我也有私心。”
王姑布满皱纹的眉心轻挑,不解:“私心?”
宋卿时笑道:“等一切事了后,我会告诉王姑的。”
她卖了个关子, 王姑察言观色, 自然也不好再往下探究。
待送走王姑, 绿荷看向主座上喝茶的宋卿时,颇为不解地问:“既然知道她就是主子要找的女医,她或许能调养好娘子你的身子, 娘子方才为何不顺势请她为你把脉?”
宋卿时余光察觉到她的目光, 闻言淡然一笑, 柔声解释:“还不是时候。”
调养身子非一朝一夕就能有所成效,并不急于一时, 更何况她与这个王姑乃第一次见面,她就算开口也不一定能得到对方的真心相助。
她不想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但是也不敢用此事去冒险。
尤其是五哥等人的突然造访,让调查之事更加举步维艰,给王家人的承诺也只会更难办到,俗话说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别院的事没那么好查。
当然,她也相信魏远洲。
上辈子他能处理干净,没理由重来一次,还能被绊住了脚。
宋卿时正想的认真,突然感受到一阵痒意,低头一看,发现是雪团子在她的腿边环绕,用肥肥软软的身躯蹭着她的小腿,一圈又一圈,丝毫不见停歇的意思。
宋卿时一直拧着眉,绿荷便以为她是在为自己体寒的身子烦忧,见状,故而笑着打趣道:“团子心疼娘子忧思,竟知道要来安慰,可见平日里没白疼它。”
不知雪团子是生性娇气,还是仗着主人的喜爱,在吃穿用度上实在挑剔过了头,方方面面都得十分精细才能让其满意不闹腾。
“真乖。”宋卿时勾了勾唇,弯下身子将雪团子抱入怀中,摸了两把小猫的脑袋,遂吩咐道:“叫厨房备晚膳吧。”
别院虽不在她名下,可她先入别院呆了几日,需得担起照料的责任,将几位不速之客给伺候好了。
*
李清歌根本就睡不着,脱了衣裳躺下闭上眼睛,眼前就都是后院里的糟心事,身心俱疲。
魏临绰带回来的舞姬有美貌有手段,短短时日竟能勾得魏临绰神魂颠倒,本想利用魏临绰对她的新鲜感,让她去对付那个素来令人心烦的蓉儿,争一争宠爱,最好斗得两败俱伤,她坐收渔翁之利最好。
谁曾想结果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只能眼睁睁看着魏临绰对舞姬越来越上心。
蓉儿也不争气,明明应该是两虎相争的局面,最后落得个下贱舞姬独宠。
若继续留在府内,她只怕是愈发胸闷气结。
趁着晚膳还没端上来,丫鬟如鸾提议道:“主子若是没有睡意,不如出去院子里走走,别院的景致还是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