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马车竟然成为了一个难题，这是她完全想不到的。
朝鲁已经回了店，剩下萧弄音与樊明川面面相觑。
“你这伤得也太严重了些，怎么搞的嘛，女孩子可得多心疼自己些。”
樊明川也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帮她，抱怨了她一句。
“还好我今日外面罩的是红纱衣，否则你怕是该看到我一身血淋漓了。”
萧弄音都把身上稍微处理了一遍了，不如先前那么狼狈还被樊明川说教，心中有些不爽。
“别吧，女孩子还是干干净净、舒舒服服地过着比较好，性子甜美娇媚，奔放大方或是内敛温柔倒是都没关系。”
樊明川不赞同地瘪了瘪嘴，听得萧弄音“啧”了一声：“你口味倒是可甜可咸，只是没想到心里还是个大男子主义的人。”
“不是大男子主义，我是看到女子受苦，心里就过不去。”樊明川摊了摊手，把大袖外褂一脱，自己往地上一趴。
“你干嘛？”萧弄音被他这样的动作惊了一惊：“你碰瓷啊？”
“不是，我想了个主意。你踩在我背上，我做个俯卧撑，你不就能跟踩平地似的踩着车门前的平台了？”
真是个天才的主意，萧弄音看着他做范例似的做了个俯卧撑，眼皮都开始跳了。
“不必了。你有这个心，不如把我抱上车。”萧弄音根本下不去脚，让樊明川赶紧起来，别趴地上了。
“男女授受不亲啊，咱们俩又非亲非故的，对你清名不好。”樊明川倒是听话地起来了，拍了拍手上的灰，又挠了挠头。
“沾亲带故的才会惹人非议，咱两今天才第二次见面，自己心里没鬼，谅也没人敢来编排我们。况且你本来这方面名声就不好，在意个什么啊。”
若是后世，贴着跳舞的舞伴都不会太奇怪，也就是如今民风还不够开放。
樊明川犹豫了一下，虽然以他二人的身份，是没人敢来编排，但是他还是怕自己这种动作算非礼。
“快着些，你还想不想见你那个惠儿妹妹了？”萧弄音催促了一句，樊明川才叹了一口气同意了。
“你张开手臂，别又伤着手了，我握着你的腰给你抱上去。”
萧弄音的腰细不盈一握，体重也轻，樊明川花名在外却是规规矩矩地没有乱摸，只是跟挪举花瓶似的把萧弄音放到了车门前的平台，就松了手。
然后他重新坐到马车夫的位置：“你安坐了没啊？这车厢不大，我慢些，你也注意些，别又撞着伤处了。唉，如花似玉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就搞成现在这么浑身是伤了呢。”
知道他是在关心自己，但是萧弄音就听不下去他那油腔滑调。
想来他本来也是个翩翩公子风度的人，刚刚瞧他样子也是识礼知进退，之所以花名在外，大约也就是因为他言语勾姑娘的心。
“你的马等会儿我替你安排着送回宫去吧，萧家这马车忒小，我侯府的马车大不少。我一会儿吩咐着停萧家门口，你坐我的马车回宫吧。”
樊明川一边架马一边向萧弄音说：“那门也不用你管，宫里开销还得记录太麻烦，我与他们店熟，回头替祖母买皮草时，多付些银两作赔偿就行了。”
“你干嘛啊？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萧弄音吐槽了一句，她要不是作为当事人清醒着，旁人听了他这样对自己说话，必然要以为樊明川是对自己有意思了，毕竟她的相貌看着就是个妖妃狐媚样。
“嘿，说说我风流就行了啊，什么非奸即盗的话，对你自己名声也不好，换个词得了啊。”樊明川眉头一皱，就纠正起萧弄音的用词了。
“你是步青的妹妹，我和他是就差拜把子的兄弟，那你能不是我妹妹吗？哥疼疼你，你倒还不情愿了。”
樊明川话音刚落就被萧弄音给堵上了：“那天下女子怕是都被你当妹妹了吧。要不然你与我大哥萧沉璧水火不容的，怎么就叫上惠儿妹妹了？”
“也不是。”樊明川嘴角上扬，反驳道：“比我大的，那可不是就该喊姐姐了？”
他说着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那店铺你最好少接触，虽然店里几个人都不错，但是毕竟是草原来的商人，你如今都涉政了，别让人拿你亲近草原攻讦你啊。”
“店里几个人？店铺里除了朝鲁和牧仁，还有谁吗？”
萧弄音心思一动，樊明川看来真和牧仁的皮草店颇为熟悉，刚好可以借机打听一番。
“是啊，替你看伤的应该是铺子的一把手牧仁吧，他和侄子朝鲁看店，另外还有两个来往负责行商的，常年都不在店内，我也只匆匆见过一面。”
“叫什么名字？”
樊明川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问得这么仔细，不过还是答了：“二把手赤那和个半大少年。”
“真的叫赤那？”萧弄音追问道，她与布哈斯赫一起生活时，为了隐瞒追兵耳目，就给布哈斯赫换了新名字赤那。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草原人一共也就那么些名字，你要是去草原喊一嗓子名字，能喊来七八个人。”
赤那这个名字在草原语中，就是狼的意思。狼作为草原上最常见的动物，叫这个名字的真不少。
然而能和牧仁在一起的赤那，萧弄音想不出除了布哈斯赫外的其他人。
她心情变得很复杂，她是很想见见那个自己一手养大的男孩，如今成长到了什么地步。
但是只要一细想，布哈斯赫已经是新可汗了，为什么会在京都开设店铺，甚至亲身往来草原与京都之间，她就不能不觉得心惊。
“你帮我多关注些他们呗。”萧弄音正想着应该给出一个什么借口时，樊明川就已经答应了下来。
“行啊，步青上次还与我说呢，你在边陲小镇那边生活得久，怕是习惯穿的也是那边的皮草。”樊明川见萧家就在不远处，稍稍加快了速度。
“不过眼下，他们店里都是些陈货了。等他们下次再进货，得了新皮子的时候，我去求姑母，让你出宫自己量身做套皮草衣服。”
他边说着边驻了马车，停在离萧家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周围无人也省得闲话，他又把萧弄音给抱了下来：“为着你的清名，走一小段吧。”
萧弄音对他改观不少，也就向他道了谢。
樊明川牵着马，承了她这声谢，陪着她一起走到了萧家门前。
第30章 争吵
樊明川虚搀着萧弄音, 正往里走呢，就被拦住了。
“侯爷，家主吩咐了, 不许你进的。”侍卫尽职尽责地将二人拦住了：“弄音小姐可以进, 你不行。”
“你这话我听着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樊明川是真的烦侍卫的死板。
虽然他也能理解萧家家规严，但要他接受, 根本接受不了。
萧弄音与他通过气了, 知道他今天一定是不会放弃进萧府的。况且樊明川刚刚答应了帮她的忙，她也该想法回报他。
她眼珠子一转，当下就软倒，半个身子都靠在了樊明川身上, 合上乐眼：“啊，流了好多血，头好昏。”
樊明川原本也被她吓着了, 但见她偷偷睁开一只眼，快速眨了两下，便知道她是在故意做戏。
他连忙配合地咆哮道：“快去寻医师, 贵妃娘娘昏倒了！”顺便还站直了些, 省得萧弄音这么靠着太累。
两个侍卫都懵了，一个连忙就跑去医馆找人了，另一个则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在想什么，快带路替贵妃娘娘寻个房间躺下啊！”
樊明川露出一脸焦急，话语里级富情感, 让萧弄音没忍住笑场了。
还好她及时地用咳嗽掩盖了自己的笑声。
“但家主说……”侍卫还是犹豫该不该放行樊明川。
樊明川干脆说道：“不让我进去，要不你抱贵妃娘娘安歇下！”
“不敢不敢。”侍卫连忙否认。
“那你还不快点带路，你要看贵妃娘娘咳血嘛！”
声大就是有理，侍卫也来不及想，为什么失血过多会咳血，连忙在前领路。
萧弄音也就享受到了，脚不沾地到达客房的快乐。
原本静候在正堂等待萧弄音的家主和主母，也得到了消息被惊动了。
他们原本就听说了萧弄音在集市受伤，但朝鲁报给他们说的只是皮外伤，他们也就只派了个车夫去接。
眼下听说萧弄音都伤重昏迷了，顿时就有些慌了。
布置在正堂，预备给萧弄音的下马威肯定是用不上了。
萧家家主只一细想，若是萧弄音真在萧府出了意外，祁步青和太后会如何问责，就觉得头皮发麻。
可不能让他们借题发挥。
于是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就从正堂直奔萧弄音歇息的客房了。
他们到的时候，萧弄音正在樊明川的帮助下，拆掉手上的绷带。
这当然是为了让她看着惨一点。
不过她的伤口看着确实挺惨的，细皮嫩肉的，擦伤一次就皮肉外翻，粉白色的药膏覆盖在上面，也掩饰不了伤口的狰狞，看得樊明川都觉得牙酸。
在萧家家主与那一大群人进门前，她又让樊明川把端来的茶水，弄了些在额头上，然后紧皱着眉头躺下了。
她双眼紧闭，显出一副忍耐痛苦，忍得满头大汗的样子。
这么准备齐全之后，就没有半点破绽了，昏迷也省得被问话，让樊明川自己编瞎话就行了。
“侯爷，小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家家主也不与樊明川计较，为什么明明已经不许他进门，他还是进来了的事了，赶忙打听萧弄音的伤情。
“唉，萧大人，萧贵妃她... ...”樊明川张了张口，他也没细细打听刚才的事，一下子说辞又想不出，于是只能沉重地叹息了一声：“唉！”
萧家家主听得仔细，原本是想听前因后果，结果听了这两声长叹，几乎以为萧弄音是重伤不治了。
萧弄音只能嘤咛一声醒来，替樊明川打掩护：“爹，我疼。”
她刻意拿腔作调地撒娇，声音中仿佛藏着无尽的委屈与伤痛，听得萧家家主都愣住了——萧家的家规森严，还没有哪个庶出的女儿敢在他面前撒娇。
不过他不领情归不领情，萧弄音如今贵为贵妃，该表现出的父女情还是该表现出来的。
“弄音啊，你这手臂怎么伤得这么严重啊。”
“我听说爹与兄长想要见我，便等不及用慢悠悠的轿子，骑马回家来了。”萧弄音泪盈于睫，啜泣道：“谁料得到我会摔下来呢。”
是没人料得到你会摔下来，萧家也没料到你会骑马回来。
萧家家主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她这种行为，哪有宫中妃子省亲是骑马的？若早知道她不愿坐轿子，萧家就派马车去接了。
然而看她那张娇媚动人的脸，哭得梨花带雨的，萧家家主也不好责怪她。
“既然你伤着，也不必见那么多人了。”萧家家主说着，让一帮跟随他来的庶女庶子都回去了，只与萧家的主母坐了下来：“你大哥还没从吏部回来，你且等等。”
“萧大人，怎么没看到惠儿妹妹？”樊明川视线从那些女子脸上迅速扫过，马上就发现她们中间缺少了一人，正是他拒亲不久的萧惠艺。
“侯爷。”萧家家主知他来意，也正是因为他的来意才拒绝见他：“你既然对惠艺没有无意，就不要再与她亲近了。”
“我知晓，只是我听说惠儿妹妹她近来过的非常不好，想要见见她，看看她的情况。”
“不必了，侯爷，你今日送弄音回来我萧家很感激你，但你还是不要见惠艺的比较好。”
萧家家主再一次拒绝了，樊明川只好应了是。
见他已经做出一副送客之态了，樊明川也不好赖着不走，叹了口气向萧弄音道：“我一会儿让马车在萧府门口候着，载你回宫。”
萧家家主刚要阻拦，萧弄音就已经一口答应下来了，他只好又闭上了嘴。
坐樊明川的马车回皇宫是怎么回事？让太后以为，萧府连一辆马车都不愿意派给萧弄音吗？
樊明川走后，萧家家主就开始与萧弄音一问一答了。
两个人都是人精似的人，来去问答，家主总想打听太后最近措施的立场，萧弄音就全当听不懂，只就着他的表明意思答。
听得家主眉头越皱越紧，明知萧弄音是在刻意装傻，偏偏还不能捅破窗户纸。
这样的对话当然持续不了多久，很快就冷场了。
“我听说。”一直面无表情坐在萧家家主身边的主母开口了：“你进宫快三个月了，都没有得到过皇上的宠幸。”
“皇上喜爱的是慕婉妹妹，有她在，嫡母就不要再苛求我了吧。”萧弄音打了个哈哈就想糊弄过去，哪只萧家主母完全不吃这一套。
“政事你如何我管不着，但你既是萧家出去的女儿，代表的就是我的脸面。嫁入皇宫两个多月，未与皇上同房，简直是在打我的脸。”
“嫡母。”听她这样说，萧弄音的笑容也淡了下去：“京中皆知，我未受您教养一天，真有什么不满也不会怪到您这。皇上的房事，嫡母还是少关心。”
萧家主母听她这样说也不生气，只是点点头，向家主说：“沉壁说的不错，她不是个听话的，剩下的你们谈就是了。”
她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萧弄音这才明白她是在试探自己，若自己有意和萧家打好关系，至少表面上该答应下来。
可惜她本就不想按萧家给的套路走，自然也就懒得做做表面工夫。
那也就不必再维持父慈女孝的表象了，萧弄音也不再用假声说话，道：“既然兄长都与父亲说了，那我是个什么态度，父亲也该知道了吧。”
萧家家主的脸色不是很好，他听了萧沉璧的说法，第一反应就是荒谬——身上流着萧家的血，自然就该为萧家付出，谈合作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你是我送进宫中的，难道以为做了贵妃了，萧家就真的拿你没办法了？往后难道还想逆着萧家的话做事？”他沉声问道，端起了自己的威严。
然而萧弄音根本就不在意，她连太后冷脸说话时，都敢嬉笑着去打闹，此时家主对她的威压更是不痛不痒。
因为萧家还真就是拿她没办法。
不说她自己的本事，她如今可是在太后庇护下的，作为萧家与祁步青的枢纽，真要是萧家来针对她，祁步青也不会对她视而不见——祁步青如今不但把她当表妹，还当成师妹。
虽然师父也是她自己个。
“这种事不是我以为就能怎么样的，到底能不能对我怎么样，父亲自己清楚。”萧弄音垂了眉眼，却是勾起了唇，配上她格外美艳的脸，恶意满满的表情，倒是有了几分别样的妖媚。
“我萧家还从没出过你这么叛逆的女子！”
萧家家主被激怒了，他这一代出了一个强行参与家族决策的萧慕婉，就已经颇为丢脸了。如今竟然还要来一个万事不惧的萧弄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