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知非被她看着眼神闪烁，望着宫人女官们还在不断往外搬东西，也觉着这么做是把皇后的脸面往地上摔，他犹豫了一下，想着这次要不然就算了。
但被萧弄音三言两语就搞得放弃，他又有些难受。
正在他犹豫的时候，一直等着他反驳的蔷蕊没见他出声，自己便上前一步大声道：“陛下与我，当然是有依凭才来的皇后宫中，你既然和这件事无关，就闭上你的嘴。”
萧弄音瞥了她一眼，没有计较她的无礼，重新看向梁知非：“陛下是有什么依凭，恕臣妾无知，竟误会陛下是无理取闹。”
“朕……”梁知非说了一个字便顿住了，被蔷蕊拉了拉袍子眼神催促，他才继续说下去：“婉婉花粉过敏症状严重，请了施太医去瞧，结果发现了中毒的迹象。朕与她的女官查花粉源头，查到了皇后宫里。”
“她用着桂花香薰，竟然花粉过敏？”
“婉婉与常人不同，只对紫荆花花粉过敏。朕原本也不知道，还是她的女官告诉朕的。”
萧弄音似乎从他的话里抓到了什么，又看了一眼站在他旁边正气凛然的蔷蕊：“慕婉她，没有亲自告诉你这一点？”
“婉婉说她如今病容残损，不想见朕。”梁知非说着也有些颓然，他满心担忧，结果连萧慕婉的面都没见上，心中更是恼火，所以才一查明紫荆花出处就大规模搜宫。
“所以你就凭着这院落里的紫荆花替皇后定了罪？”皇后的院落里确实有一棵紫荆花树，暮春时节正开得盎然。
“朕也去太医院那边查过了，最近都没有人调取过紫荆花，只皇后这里有。朕并没有直接给皇后定罪，只是搜宫看看皇后这里到底有没有藏着毒物。朕又不是完全没依据才这么做的。”
“您倒还有理了？”萧弄音见他一副越说越理直气壮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话锋一转道：“别查了，这事是我干的。”
她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去搬救兵的馨昭容和作为当事人的皇后，周围宫妃也是茫然状——想萧弄音替皇后解围，但没想着拿萧弄音顶罪啊。
从前每次萧慕婉出事儿都没个结论，虽然梁知非心里认定是萧弄音干的，但是萧弄音死不承认，证据也不足，事儿也就糊弄过去了。
眼下萧弄音自己认罪，性质就不一样了，即便她有太后护着，一样得按宫规判处。
“萧贵妃，你不必如此。”皇后反应过来连忙就要制止她这种做法：“本宫问心无愧，皇上既然要搜宫，便让他搜宫吧。”
萧弄音却只是摇摇头，看向梁知非道：“这事儿跟皇后无关，就是我干的。”
“那你倒说说你是怎么干的，你前几日连门都没出。”梁知非也不是傻子，萧弄音刚才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是她干的。
“我说我没出门你就信了？怎么从前我每次说事实你倒不信了？”萧弄音翻了个白眼堵了他一句，然后继续道：“是这样的，我前几天为了害我的妹妹萧慕婉，趁着没人注意我的时候，偷偷摸出了宫。”
“敛霞宫的宫人女官本就不多，他们又以为我在读书不敢擅自打扰，所以我摸出宫的行为没有一个人发现。”
“接着，我为了害我的妹妹萧慕婉就开始想法子了。在不知道我妹妹到底是不是花粉过敏的情况下，我还是脑抽选择了这么干。”
“我去了所有妃子，包括皇后的院落，从她们的院子里摘了花，然后又偷偷摸摸地去了广寒宫，将这些花都弄到了我妹妹身边。”
“然后我很幸运地发现，我妹妹竟然真的花粉过敏，还是对紫荆花过敏，而这紫荆花又刚巧生长在皇后宫里。现在就是这么一回事。”
她一番长篇大论说得一本正经，就像说的是真的一样。请她来的馨昭容还犹豫地小声问了句：“弄音，真是你做的？你做这事儿干嘛啊？”
“你是白痴嘛，这一听就知道是我现编的啊。”萧弄音没想到除了梁知非以外，竟然还会有人信，怼了一句馨昭容，重新看向梁知非。
“陛下，您怎么不想想，您都不知道我妹妹紫荆花过敏，皇后怎么会知道？我妹妹的事事从来不经她手，向来都是您操办的。用紫荆花害她，这冒着多大的风险？”
“而且，即便真的存在凶手，也可以向我刚刚那样做，宫中人人都有那个嫌疑陷害皇后。多问一句，广寒宫的人，陛下问过了吗，皇后娘娘这些日子估计也没向那边派人吧。您要真想查真相，不如看看最近到底谁去过广寒宫。”
“我倒想问问陛下，您说的依据，除了蔷蕊一句紫荆花过敏和皇后这院子里的紫荆花外，还有什么吗？”
萧弄音一句句问话问得梁知非回答不上来，他确实只追着紫荆花这一个线索，就找到皇后宫里，甚至搜皇后的宫了。
“是朕急于追查，过于着急了。”梁知非也总算是听明白萧弄音的意思了，再对上皇后的眼眸也是心生愧疚，下令赶紧停了搜宫。
萧弄音瞧他好歹迷途知返了，啧了一声又道：“那我们来追究另一件事吧。我妹妹到底是不是花粉过敏，过敏到底和中毒到底有什么联系？”
众人原本以为事情已经结束，又要不明不白的结案了。哪知萧弄音忽然再次开口，竟然又让他们的心提了起来。
“我刚刚就一直在想，为什么我妹妹的好侍女，会在我妹妹还病着的时候，跟着陛下您一起出来查所谓的真相。”
萧弄音笑眯眯地看着蔷蕊，蔷蕊咬着牙克制住自己后退的冲动：“我是为了替娘娘出气。”
“她病着，你不照顾她倒想着给她出气，我怎么就不信呢。”萧弄音眼中没有半点笑意：“这件事里，是不是有你的责任？”
作者有话要说： 我闺女超机智的（当然是我这个亲妈给安排的）
你们别让我一个人沙雕嘛，嘤嘤嘤，和我互动一下嘛（撒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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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替罪羊
馨昭容和萧弄音讲了一路，撇开夹杂过多个人情绪的唾骂，关键的句子就那么几个。
比如“出这么大事，萧慕婉这个当事人还不露面，有本事当场对质啊”，比如“一个小小的女官，在皇后院子里看一眼，竟然就支着皇上搜宫了”，再比如“我们到现在都没搞清楚她到底是怎么了，又倒了，真是个病秧子”。
总结下来就是，她妹妹没来，来的是蔷蕊，梁知非找来的缘由不清楚，可能就在皇后院子里。
萧弄音听着就有些不对，梁知非到处闹是常事，蔷蕊怎么会跟着，她妹妹第一个就不会同意这件事。
萧慕婉把蔷蕊当眼珠子似的护着，招恨的事能拦着蔷蕊做就拦，拦不住了她就替蔷蕊挡了。
如今麻烦都找到皇后头上来了，她怎么可能放蔷蕊一个人在外面——除非她根本就不知道。
觉出了里面的猫腻，她与梁知非刚见面就问清他，到底是出什么事了，推论也就一个个的出来了。
萧慕婉病倒了肯定是真的，紫荆花大概也是在她那确有其物，大约梁知非也是见不到人又看到了花，所以才怒气冲冲地找真凶。
这两个一查就知真假的，做伪的可能性不大。
没见着萧慕婉，是不是过敏不知道。就当是真的，大家都不知道萧慕婉这种体质，怎么刚好就有人这么害她？
还有中毒。虽然梁知非一句话带过了，认定过敏和中毒之间存在联系，但是萧弄音可不这么想。
中毒远比过敏严重，为什么蔷蕊要暗示从花粉查。
再结合蔷蕊宁可不照顾她妹妹都要出来追查，她就有了一个猜测——蔷蕊急着追凶，是不是因为她自己就是真凶？
为了脱罪参与调查这种事，不是最常见不过了吗。
是不是蔷蕊自己和中毒这件事有关系，然后她作为目前唯一过敏知情人，找了皇后宫里的紫荆花，又害得萧慕婉过敏，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陷害给皇后？
她把这话问了出来，蔷蕊脸色突转：“你不要凭空污蔑，我怎么可能害我家娘娘！”
“你刚刚与皇上不是也凭着紫荆花就能栽赃皇后吗？既然慕婉对紫荆花过敏，你又是唯一知道这个的人，我这么推论不是很合理吗？”
“你瞎说，施太医和家主都晓得，不止我一人知晓！”
“那你的意思是，是施太医或者我父亲，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让慕婉过敏了？”萧弄音眼神更冷，等着蔷蕊继续自爆式发言。
“总之……总之这件事与我没有关联！”她受不了萧弄音看猴戏般的眼神，忍无可忍地道。
萧弄音好整以暇地将自己刚刚抓皱的裙子弄平整，头也没抬地说道：“你这么激动做什么？真要觉得皇后是真凶，你刚刚才该为了慕婉激动，现在这么激动干嘛？”
她不等蔷蕊回应，接着说道：“况且到底有没有关联，不是听你说说就行的，唤施太医来，问问中毒的事儿，便能明白个大概了。”
铺垫那么多，也就是为了让梁知非来下令。以她的名义召过来，保不齐蔷蕊还能扯什么施太医是为了配合她。
梁知非犹豫了一下，看了眼蔷蕊，又看了眼皇后，略一沉吟：“来人，去婉婉宫里将施太医请来。”
蔷蕊脸色更差了，紧咬着下唇，双拳握成拳，双肩紧绷着。
萧弄音瞧她现在姿态，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施太医姗姗来迟，看见宫人女官们还在往皇后宫里搬物事，脸色一白——他根本没想到梁知非会闹到皇后宫中，甚至大架势搜宫。
两日前，他不过是想着让梁知非别打扰他查毒物来源，才打发梁知非去别的宫里看看，蔷蕊非要跟去他也就没拦着。两个人都不烦他，他查起来还方便些。
这两日，他一边照顾萧慕婉的身体，一边追查毒物来源，已经查出些眉目，甚至依着他的猜测已经可以定结论了了，刚要细究就被叫来了这里。
“施太医，婉婉的情况如何了？”
“发现得及时，柔昭仪中毒不严重，如今已经不再呕吐了，只是脸上过敏的红肿未消，不适合见陛下。”施太医虽然心中不安，但依然向梁知非讲了情况。
“那婉婉的中毒与过敏，到底有没有关联？”这是梁知非迫切想知道的，他被蔷蕊以这一点鼓动着搜了皇后的宫，现在明白过来，颇有点悔不当初的意思，渴望施太医能让他心里好过一些。
“当然……没有关联。陛下为什么这样问，柔昭仪身上完全是两种病状，臣不觉得会有人下药还分两次的。”
施太医说着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况且这次柔昭仪这次中毒只是个意外。”
“意外？”
施太医说出的这个消息完全出乎预料，梁知非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不敢相信一个人中毒，竟然还能是个意外：“施太医不是在开玩笑吧？”
“臣从来不开玩笑。”施太医将双手拢在袖里，敛目说完这句话，抬头望了一眼蔷蕊，：“而且据臣猜测，这次意外还很可能就和蔷蕊姑娘有关。”
蔷蕊闻言，原本还紧张兮兮的态度一下子松垮了，呼出一口气，仿佛自暴自弃似的垂下了头。
不出所料啊，萧弄音啧了下舌，凶手往往就在追查真相那一波人里。
“蔷蕊姑娘，昭仪娘娘前日的饮食是你安排的吧。”
“是，前日是我的生辰。娘娘让我吃些自己喜欢的，便吩咐了小厨房做牛肉饺子。”蔷蕊也不再挣扎了，她知道施太医的性子，没有真凭实据不可能问出这话。
她原本想着若是能够通过紫荆花攀扯出个替罪羊，便可悄无声息地掩饰过去了，反正萧慕婉那里也不会戳穿她，而如果真能找个替罪羊，施太医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只萧弄音突然冒出来，博得了梁知非的信任。
“我料到了，柔昭仪还替你掩饰，说是她自己改了胃口，她一贯吃素，我便猜到护着的是你了。”
施太医嗤笑一声，他检查了食材，只发现了紫荆花，没发现导致中毒症状的毒物，心中便有了怀疑。
多年行医，他一下便想到了食物相克，厨房那边查不出缘由，萧慕婉又不松口，他便直接问了萧家探子——蔷蕊夹的饺子沾的醋，放在萧慕婉碟子里让她吃了五六个。
后来又是她嫌乳酪太甜，把乳酪哄着让萧慕婉全吃了。
萧慕婉体质弱一直是药膳养着，这次忽然吃了难消化的牛肉，又碰上醋与乳酪食性相克，一下子便表露出了上吐下泻的中毒状况。
“你后来不是也不适，发现问题了吗。你体健找些消食的药物也就扛过去了，辛苦柔昭仪帮你瞒着，你又在外面给她惹事。”
“施太医，诬陷到皇后身上来，可不止是惹事这么简单啊。”萧弄音见他似乎在刻意把事情往小了讲，有想要糊弄过去的意思，插嘴道：“这件事可不能再不明不白地这么过去了。”
“萧贵妃。”施太医唤了一声，提醒她也姓萧，想让萧弄音不要再把事情闹大了。
这件事查到最后也是查得萧慕婉名声受损，太后原本就不喜欢萧慕婉，再在她那里惹了厌，怕是就要召见萧家家主谈谈话了。萧弄音虽然与萧家不亲，但好歹也是萧家所属，萧家糟了难，她难道就开心了？
而且到了那时，负责萧慕婉饮食的自己肯定也要被家主问责了，白白被一个不识趣的女官拖累，施太医自己都觉着憋屈。
萧弄音听得出来他是在隐晦地警告自己，思虑了一会儿，又与皇后对视一眼，见她也是一副隐忍不想事情闹大的模样，终于还是松了口：“好吧，那过敏这件事总该得出个结论吧，不能这么追查到皇后这里就断了，日后攀扯起，怎么算？”
“这个简单。”施太医眼也不眨，根本不去考虑紫荆花是如何出现的，只推在了蔷蕊身上：“当然是蔷蕊为了遮掩自己的错失，故意将紫荆花下在柔昭仪的饮食中，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蔷蕊猛地抬起头，不可思议地喊道：“不是，这个我真没有，我不会害我家娘娘！”
施太医直接无视了她的喊声，低着头作揖问萧弄音和皇后：“这个结论，贵妃和皇后能否接受？”
皇后颔首，能洗清她的污名她便已经满足了，她本来也不愿后宫闹起矛盾。只是——她看了一眼梁知非，想要问一问为什么他宁愿相信一个女官，也不相信他自己的妻子。
但是她只是张了张口，注意到梁知非有些惶惶不敢看她的神情，便又柔和了眼神，恢复了从前一板一眼的样子。
“本宫没有意见，只是这个女官到底是柔昭仪自家中带来的人，念着是初犯，又没有造成严重后果，便不以宫规处罚了，请柔昭仪自己好生管教着吧。”
刚刚的说法到底没有证实，她也不愿真的在这一点上为难，紫荆花的出处到底是谁她也不想追查了。
此刻让步，她只是为了避免让梁知非不知怎么向萧慕婉交代。
她是他的妻，这个国的后，大度一点是应当的。她见梁知非果然不再露出欲言又止的样子，缓缓舒了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