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游棠黑着脸在心里把他大卸八块,一脚把他踹向空旷地带,“边上待着去,别碍事!”
“好嘞!”李啸干脆应声,当真脱离“战圈”在高了几个台阶的吧台边站好,借着高度优势点起人头,“一二三四……”
点完,他双手聚成喇叭状,中气十足大喊:“好兄弟!你负责一打十五,我负责喊‘六六六’!”
游棠脚下一滑,差点把头磕到旁边的酒架上。
“闭嘴!我没你这样的好兄弟!”她放声怒吼,恨不得当场把李啸打包送给太妹。
看到自己的加油助威貌似起了反作用,李啸讪笑着闭紧了嘴巴,认真观摩游棠“放风筝”。
秉承着“能不动手就不动手”的观点,游棠凭借酒吧布局四处游走。不多时,酒精上脑的一干人就被她带着转得七晕八晃,更有甚者撞在一起误伤了彼此。
齐整有条的酒吧眨眼间一片狼藉,桌椅摆设歪倒在地,浸在各色酒液和玻璃碴儿里。说是双方在动手打架,其实除了最初李啸砸的那瓶酒,眼下完全称得上是混混们在单方面搞破坏。
侍应生们早已被镇住,讷讷着大气都不敢出。待酒吧老板接到消息赶来看到这一幕,整个人眼前一黑,顿时心痛到无以复加。
他按着胸口努力平复呼吸,胆战心惊走上前去劝架:“各位消消气,不要再打了!”
游棠立即停下脚步,在李啸旁边一屁股坐下。李啸则很有眼力见地奉上一杯水。她轻哼一声接过,决定暂时不和他计较,转头去看老板和太妹好言相商。
看着看着,她怒了:“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原来太妹不搭理老板,被劝来劝去烦了,用力把人推开不说,还当着老板的面又推倒一个矮柜。
一阵噼里啪啦的破碎声里,太妹睨着老板嚣张道:“说什么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凭什么要我让要我退?我告诉你,他们两个不来跟我道歉,今天这事就不算完!”
“嘿!”李啸的火气又上来了,“今天小爷非得好好教你做人!”
他把脸色灰败的老板扶到一边坐下,斜眼望向趾高气扬的太妹:“虽然你说话很难听,不过总算有一句话说对了—今天这事,确实不能算完!”
李啸向游棠招手:“有道是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棠棠姐,既然他们讨打,就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放心,打坏的东西我赔!”
对他这种拉来火力却把她推出去扛的行为,游棠真不知该说什么好。她站起身正要迈步,又被铃声打断了动作。
是江邂的电话:“棠棠,我们这就过去,你把地址再给我说一下吧?”顿了顿,她疑惑道,“你那边怎么这么吵?是出什么事了吗?”
“不是什么大事……”游棠瞄一眼输出靠吼打起嘴仗的李啸和太妹,压低了声音讲述情况,“有个太妹看上了李啸,李啸不从,太妹由爱生恨带着小弟们要打我们,现在这边正闹着呢……”
短暂的沉默后,江邂抑制不住笑出声。笑着笑着,她隐隐听到其他声音:“我怎么有听见警笛声?你们报警了?”
“没有啊……”游棠茫然,正要分些心神在吵嚷的环境里分辨,眼睛却先一步瞧见门口拥进了许多人。还没等她反应,李啸突然出现在旁抢去手机,用气急败坏的声音给两头的姑娘分说原委:“是那个女流氓偷偷报的警!还恶人先告状说是我们恶意滋事!”
他以一句大吼作为结语:“你们别过来了,直接去派出所捞我们吧!”
江邂听着“嘟嘟”的忙音愣愣抬头,还没等她说什么,原本和林子砚对坐谈天的叶屿已和她擦肩而过。
“李啸那家伙嗓门太大,我们都听见了。”林子砚耸耸肩目送叶屿离去,朝江邂惬意一笑,“看来派出所也不用去了……咱们还是继续二人世界吧!”
派出所里,两方人马齐齐整整蹲作两排,李啸丝毫不惧己方人单力薄,和太妹继续用眼神厮杀,游棠在旁围观半晌,无聊地打出个哈欠。
李啸撞撞她:“怎么还困了?别睡啊,给你讲个好玩的事!”他向对面的太妹努努嘴,一张脸上就差眉飞色舞了,“你知道吗,她竟然以为抢先报警又栽赃在我们头上就不会被警察叔叔带走哎!”
李啸居然模仿起太妹当时不可置信的神态动作。而原主胸口剧烈起伏,厚厚的妆都难掩通红的脸色,已然是气到炸火:“闭嘴!一会儿出去了老子要你好看!”
“看看看,气急败坏了吧?”李啸拍地大笑。
游棠瞅着这无二幼稚的两人甚是无语,总算明白今天这场莫名其妙的仗是怎么干起来的了。
“安静!”
一时忘形,警察叔叔出现在门口发出警告。游棠不理会不着调的李啸,仰头询问:“叔叔,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走?”
见是一个安安静静的小姑娘,警察和缓了面色:“你叫游棠是吧?来接你们的人已经到了,现在正在办手续……”
“这么快?”李啸猛地抬头,“林子砚和江邂手脚挺快啊,够兄弟!”
对他,警察就没有这么好的耐心了,当即板起脸就要再问一遍话。
问到一半,一个略年轻的警察拿着记录本进来问:“游棠和李啸是哪两个?过来签个字你们就可以走了。”
唰唰两笔过后,两人宣告自由,看得混混们一阵羡慕嫉妒。李啸已经走到门口,突然间不知想起什么,又哒哒跑回太妹面前:“你不是说要找我家人朋友麻烦吗?”
他笑呵呵报上大院地址:“我家和我朋友家都住这里,有胆你就来。”说完,他在太妹骤然苍白的脸色中飘然离去。
李啸的好心情在看到叶屿时戛然而止:“怎么是你?”他忍不住瞧向游棠,“不是江邂和林子砚吗?”
“怎么不能是我?”叶屿倒是泰然自若,“他们两个有事,只能我来捞人了……你不赶紧想想应对李叔叔的说辞,怎么还惦记这个?”
“哥!叶哥!”闻言,李啸一脸惊恐,“你告诉我爸了?”
“这是你的事,我怎么能越俎代庖?”叶屿慢悠悠道,“不过这事叔叔总会知道,倒不如你自己招了的好。”
“说的是。”李啸凝眉思索半晌,冲两人挥挥手,拦下辆出租车火急火燎跑路,“不说了,我先回去备战了!”
三言两语打发走电灯泡,叶屿言笑晏晏,向垂着头站在台阶上的游棠递出手。游棠本已做好接受思想教育的准备,视野里却多出一只手。她抬起头,讶然对上叶屿笑吟吟的面孔。
今天的叶屿白衬衫配黑裤,一身装扮简单利落,却更衬出他的挺拔与飒然。落日余晖披在他身上,暖得他神容温柔。游棠的血槽瞬时被清空,鬼使神差抓住他的手跳下台阶。
感受到握在掌中的手指不自然地动了动,叶屿嘴角弧度牵大几分,和声问道:“回家还是回学校?”
淡定!你手里抓的只不过是一块猪蹄,不是叶屿的手!游棠强自镇定,努力催眠自己:“回……回学校。”
“回学校?”叶屿重复了一遍,“哦,我差点忘了,大院的老人家们又去夕阳红旅游了,你回去也是一个人,确实不如待在学校……那我也回学校好了。”
从小游棠就有个坏毛病,一紧张就会神游。此时她胡乱点着头,只觉得脑袋里又漫无边际地跑起了火车。这列火车走出了国门走出了亚洲又走向了世界,就在即将与太阳并肩的时候,被叶屿一句话烧毁了动力系统:“你在紧张?”
“没有!”游棠矢口否认,眼睛瞪得溜圆。
“那你抓我这么紧做什么?”叶屿抬起两人相握的手给她看,“喏,红印子都出来了。”
哦,天啊地啊,她都做了什么啊!
游棠脸色一僵,顿时如触电一般松开手,尴尬得恨不得挖坑把自己就地掩埋。岂料刚松开,叶屿的手就跟着前移,把她的手又拉了回来。
月亮摇摇晃晃爬上天幕,身旁的路灯骤然亮起,在洒下的光团中,她把叶屿逐步与自己十指相扣的动作看得分明。
我说大兄弟,你不准备解释一下你现在的行为吗?游棠把呆滞的目光转向叶屿脸上,心情十分微妙,连带着心跳也乱了节奏。然而,不知是没有接收到还是屏蔽了信号,“大兄弟”无知无觉一笑,拉着她迈步:“走吧。”
这是什么操作?比谁更沉得住气吗?
游棠傻眼。本着倔强女孩绝不认输的强烈信念,她也闭紧嘴巴一言不发,上演了一出“夏虫也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游棠”。
没有说笑声的相伴,似乎连路途都难以忍受,它努力缩短自己,只为尽快将两个锯嘴葫芦送达目的地好早些逃离。游棠站在“转瞬即至”的宿舍楼下,望着终于松开手的叶屿欲言又止。
“上去吧。”叶屿轻轻一笑,叮嘱道,“别熬夜,记得早点睡觉。”
微妙的心情早已在一路的沉默中消失殆尽,现在游棠心里只留下满满的迷惑。想了想,她还是没忍住破功问道:“你……还有没有别的什么想和我说?”她的目光在手上一转,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期待。
叶屿的目光也跟了过来,抚着下巴一脸沉思,半晌后恍然道:“刚才在路上摸了你的脉搏,发现时快时慢……最近有空吗,我带你去做个检查。”
“……”
游棠的表情瞬间凝固,风一吹落在地上,被心里的小鹿踩得粉碎。好了,现在她可以确定了,这厮就是故意气她的!
亏她先前还纠结着要不要轻易原谅他,现在看来,还是先放一放吧!
游棠一甩手气鼓鼓地走了。
Chapter10 浅喜似苍狗,深爱如抽风
虽然两年前游棠选择了相信叶屿,但心中还是留下了些许不知从何说起的心结。虽然她的言行一如既往,但敏锐的叶屿还是发现了其中细微的不同。游棠不知自己已经暴露,叶屿发现了游棠的不对劲却不知问题出在了哪里,就这样,两人诡异地度过了最初的相逢,直到军训的开始。
今年的夏日格外火辣,即便节气已经推着秋日徐徐降临,却依然不能减少喷吐在空气中的热浪。学生们如蔫巴的小白菜,努力在高温和课堂的夹缝中求生存。只是这一天,全校的大一新生迎来了一个噩耗。
“什么?军训提前了!”
各系各院纷纷传出惊呼,历史系也不例外,年轻的班导推推眼镜,笑容可掬地宣布了这一消息:“三天后正式开始军训,班长带着几个男同学来我办公室领一下大家的军训服。”
班导并几个男生走后,班里登时炸开了锅。
“不是说好的十月吗?为什么要提前?”一个女生望着窗外灼热的阳光惨叫,“这么强的紫外线,我得晒黑成什么样子啊!”
她的忧愁得到了一众女生的共鸣,很快女生们就扎堆分享讨论好用的防晒措施。不光是女生犯愁,就连男生们也愁:
“这么热的天气搞军训,学校怎么想的?”
“可不是,就连非洲友人都回家避暑了!”
“要命啊这是!”
有人举起手机查阅未来半个月的天气,半晌后脸色灰败一声长叹:“还有更糟糕的事—军训期间无一天阴雨,全都是大晴天!”
话出,举班哀鸣。
学习委员翻到网购页面默默举手:“我要下单藿香正气水和葡萄糖了,有人一起吗?”
“我我我!”
“算我一个!”
“还有我!”
应和声此起彼伏,人人都觉得自己逃不过烈日的毒手。而游棠看着这一幕,也伏案叹息烦恼无比:军训期间大概是见不到叶屿了,她该伤感于短暂的分别还是该庆幸于有了自我调整的时间?
显然,这是个难题,因为直到三天后军训开始,她还是没有得到答案。大抵连老天也看不过眼,悄无声息给她送来了一个“惊喜”。
“请各位教官带领各连学生到操场集合!”
喇叭声在空中回荡,由历史系学生组成的七连在教学楼下排排站好,翘首等待着教官到来。眼下不过早上八点,气温却开始不断拔高,学生们渐渐心浮气躁,和身旁人小声聊起天来。
白茵茵拿手臂撞撞游棠:“你说咱们会分到一个什么样的教官?”
“什么样的不知道,但应该是本系的学长或者学姐吧。”游棠猜测道。S大的军训与其他学校略有不同,大都是由本校选出培训过的学长学姐担任教官。
“不好说,本系的学长学姐好像去了隔壁的人文院。”白茵茵摇摇头,有些忧心忡忡,“希望来个好脾气的……这种天气再遇到个脾气不好的教官,军训就更难过了。”
“都是学长学姐,应该不会很糟糕。”游棠安慰道。她倒不是很悲观,毕竟无论是小时候在部队里的操练还是这两年在中东的经历,相较之下军训简直不能太轻松。
很快,学生们如浪潮般由后向前渐渐噤声,衬得一道脚步声越发清晰,两个女孩子对视一眼也终止对话。几秒过后,一个着迷彩服的挺拔身影与游棠擦身而过,站在了队列最前方。
无数人昂着头,自认为隐蔽地打量着自己的教官,很快整个七连的学生反应分为两派:女生们纷纷亮了眼睛,踮起脚想把那张清俊的脸看得更清;男生们则一脸怀疑,思忖着这个看起来格外清瘦的家伙够不够当教官的格。
仗着第一排的优势,白茵茵直接抬起好奇的目光。第一眼她觉得这人有点眼熟,第二眼觉得这人好像在哪儿见过,第三眼她一愣,伸手使劲扯游棠的衣角:“这不是……这不是……”
这不是那天校医院的医助学长吗!
白茵茵的话被游棠捂在了嘴里。游棠虎着脸掀起帽檐,向斜前方卓然而立的某人投去死亡射线。
叶屿似乎是接收到了,唇边牵起个淡淡的笑,紧接着,水一样清淡的声音响起:“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叶屿,是医学院的大二生,也是接下来半个月里大家的教官,希望我们能相处愉快。
“那么接下来……稍息!
“立正!
“向右转!齐步走!”
在短促的口令下,叶屿平缓的声音也带上了肃然的气息,唬得一众学生不由自主听从。而他则目不斜视站到首排最右侧的游棠身边,领着整个七连向操场走去。
“你在搞什么?”游棠也目不斜视,只是嘴巴却翕动着,用几不可察的声音问道。
“如你所见,接下来的半个月,我是你们七连的教官。”叶屿不动声色回道。
“医学生不是很忙吗?怎么你这么闲,还有时间跑来带军训?”游棠瞥去一眼又问。
“学校委派的,我也没办法。”
“这么巧,把你派到我们系来了?”她轻哼一声,满脸不信。
“我也觉得挺巧……大概是我们缘分太深吧。”叶屿一派自然,好像给学校写申请书的不是他一样。
“巧到这份上,这缘分得有马里亚纳海沟那么深了?”
叶屿却是没有再说下去,只偏头一笑留下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得游棠又是一阵抓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