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玛哈部的人在追杀银筑将军,京城中亦有他们的眼线,因此银筑将军负伤离开京城,也没能与朱筠康见面。
“原来是这样,我就知道你当年没有死,你如今也一定活着。”
萧瑜割下那块玛哈部图腾,不由得面露喜色,他容貌本就与梅妃相似,英国宫刹那恍惚,似乎看到了当年意气风发英姿飒爽的梅妃。
“殿下,老臣年事已高,脑袋和这幅身子骨都不中用了,您要做的事,便一心去做吧,老臣敬佩殿下,也希望殿下此次北上心想事成,找到遗散的班兹部民和那位银筑将军。”
萧瑜与萧琳两人与国公爷在屋中交谈,梅音与冬儿也同国公夫人到花园的蕉叶下一同吃茶,梅音这几日身子养的很好,面色红润,也不再因孕事呕吐胸闷,国公夫人越看梅音越是喜欢,拉着她总也有说不完的话。
冬儿的字写的越发好了,她自己不察觉,可是如今来了幽州,无论是太尉裴大人还是英国宫夫妇,都夸她如今笔下有神,写得字愈发仙逸洒脱了。
她自己倒是没想这么多,再觉得这是旁人宽慰自己的话,今日国共夫人偏让人拿出来了先前冬儿还在府上时留下的笔墨,如此对比,的确精进了许多,甚至可以说是判若两人了。
“你看看,我就说小冬儿太过谦虚了,你这么小的年纪,就能写出来这样一笔好字,更何况女子立于世上不易,你便已经是当世第一了。”
当世第一这样的名号,冬儿实在没有想过,她记得楚琳琅也是早早成名,可是她被誉为当世第一书法大家,已经是她暮年之时,她游遍九州,造访山川大河,阅尽人世繁华,冬儿认为自己尚不能和她比较。
冬儿没有将这些话说出,只是谢过国公夫人的夸奖,告诉她和梅音,自己比起从前的名家还差得很远,有时细看自己的字,冬儿总是不甚满意。
萧瑜也是这样说,他从不吝啬夸奖,但是他也总能告诉冬儿,她还有哪些可以精进的地方。
他说,冬儿的字如今缺少了些她自己的心气精神,笔锋之间,似乎是能读懂一些有关冬儿的心事,可是却好似雾里看花一般,难以言说其中的情愫。
她的字如今像从前任何一位名家的,神似楚琳琅,可是又不是那些人的,甚至都不是冬儿自己的。
冬儿认真记下了萧瑜的话,她不怕苦不怕累,只要是能让自己变得更好的事,她都愿意去做,只是偏偏她是一个没有悟性的人,暂时悟不出其中的道理来。
就连裴大人也说过,她需写出一些自己的所见所闻来,才能把自己的风骨气节融进字里。
可是冬儿这一生尚短暂,若没有遇见萧瑜,她终其一生,或许就是那一隅狭地,她的所见所闻,又是那样平凡无趣,不过就是这世上许多人每日都在经历的事。
她有认真听大家的话,可是似乎如今的她就是在瓶颈中,怎么也走不出。
一想到这里,冬儿不免又心绪低落,这样的状况并不好,也实在是不应该,她也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悲悲戚戚起来。
老国公夫人听过后又仔细看了看冬儿的书墨,认为她说的也不无道理,对自己要求严苛些是好事,冬儿今后的路还长着,不怕写不出什么名堂来,她劝慰冬儿不必操之过急,与她讲起了楚琳琅的事。
楚琳琅这一生,纵望尽古今,不要说哪个女子能与她比较,这世上的男子又有几人能比她潇洒传奇?
她出身醉籍,入宫为婢,却用了不过十载光阴,从一个洒扫宫女成为凤仪宫掌事,二十五岁出宫,不领皇后封赏,亦不应天子赐婚,出宫贩卖字画为生。
三十岁时楚琳琅已名满天下,嫁与大学士赵露为妻,又因其夫婿不贤,晚年为官不正,便状诉其夫与赵露和离,不惜忍受庭杖五十,三年牢狱之苦,最终四十五岁独身,自此游遍天下山川湖海,记述九州人情世俗,书法名篇流传百年,皆为传世经典。
冬儿从前只知道楚琳琅是很厉害的女官,也是很厉害的书法大家,知道她晚年的传奇经历,却不知道她还有状告夫婿这样的奇事。
国公夫人慈爱道:“自然是了,这些事都是我从史官笔下得知,还有许多我们这些后人不知道的事没有传颂下来,或许就只有那些从前的人才能得知了,早年我亦听父亲说过,楚琳琅并不只与赵露有过婚亲,她与赵露和离后离开京城,曾遇到过一位男子,两人相伴相识,可是天有不测,那男子却不幸身染重病,楚琳琅散尽千金,寻遍奇医神药,也没能救回他的性命。”
“从那之后,楚琳琅便不再自称慕安公子,她改号逃涯先生,继续游历南北,才写下了诸如《阜丰集录》这样的流芳经传。
冬儿懵懵懂懂听罢,心中暗自感叹,这又何尝不是世间好物不坚牢,人们说楚琳琅不经历这样的苦楚,便不能有那番成就,可是若是她从没有遇见过赵露,她的心爱之人也不曾离开,或许她就不会晚年郁郁寡欢,能写出更多经典之作了。
她暗暗起誓,如果也要经历生离死别的痛苦,才能做到什么“大彻大悟”,冬儿宁愿不要。
和萧瑜平平安安厮守下去,就足够了,希望老天保佑,萧瑜能一直健健康康的,他还有许多心愿和抱负等着去实现,冬儿想要一直陪着他,就像她很早很早许下的愿望。
“要一直一直,永远和殿下在一起。”
当朝自太祖萧贸开创基业以来,传至第四代帝王萧竞权即位,国势日渐强盛,唯余北境战事频繁,斡卓与碓拓两国交战频频,最终斡卓衰败,碓拓称霸北境。
近五年来,北边异常寒冷,大雪连绵,碓拓国部族多立于游牧,如今因天气寒冷,牲畜多冻毙夭折,部族衰落,国内贵族争权蚕食他部,更挑起战事,屡犯中华,掳掠人畜及百姓财产。
至今年,碓拓国内部分裂为主和派与主战派两大势力,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欢迎加入每日更新两派水火不容,因西南战势减缓,北边连胜,主和派的势力逐渐占据上风,因此碓拓老王派出和亲使团,求娶皇室宗亲之女,献礼以结盟好,今跋涉数千里,耗时多月,终于抵达京城外。
萧竞权因南北双线战事焦忧不已,得此时机,自然下旨大赦天下,又命礼部以贵礼相迎,京城内一片欢腾,朱雀大街至宫门外号角连天,鼓声动地,彩旗旌幡蔽日,兵卫盔明甲亮,人潮汹涌,百姓夹道欢迎。
战争伤民,京城临近北边,不少百姓亲人因充军战死边关,如今苍天有眼,若是能与碓拓重修盟约,永绝战患,想必今后中原必然宇内安康,百代不衰。
庄严肃穆的紫宸殿外,御卫军拱卫宫门大殿两侧,殿内,当朝天子萧竞权头戴平天冠,身着衮龙袍,正襟坐于宝座之上,侧旁小座珠帘屏风后坐着身穿玄金风袍的皇贵妃,殿下分列文武宿将,王公重臣。
为首之人,则是四皇子睿王萧珍,二皇子颖王萧琳因伤病不能回京,萧竞权与礼部也并未忘记他的位置,他的席座,就设于左列首位。
萧竞权向下望去,轻咳了一声,忽然笑道:“诸位爱卿,今日你们都是及时离开家中前来上朝的啊?”
这些年萧竞权掌握朝堂,近日又铲除薛氏一族,心思难揣摩,此言一出,朝臣不由得面面相觑,不敢擅自回话,生怕说错了什么,在这样的大喜之日忤逆天子心意。
见无人回应,萧竞权笑道:“朕是真心实意问你们,并无什么意思,就没有一个人来告诉朕吗?”
并非是众臣不愿回答,只是见识了前几薛氏一族被屠诛九族的惨状,面对如今的天子萧竞权,不得不谨言慎行。
萧珍闻言上前一步,说道:“启禀父皇,儿臣与诸位大人将军等一样,五鼓前来上朝,只是为了避免延误不敬,卯时便已从家中离开了。”
“好,来人,把昨日阿瓦国主进贡给朕的红珊瑚盆景赠与珍儿。”
萧竞权拍了拍龙椅,笑道:“你看看,朕不过是问了这样一个小问题,你们就都不敢说话了,让珍儿把这样的宝物捡了去,真是可惜了朕一番心意。”
诸位大臣终于如释重负,笑了起来。
“你们卯时才过便起床沐浴更衣,五鼓上朝,至如今又站了两个时辰有余,朕如今不期望什么,就是想要你们这一副好身子骨,好百年之后,也是这样身体康健。”
众臣纷纷谢过萧竞权体恤,祝萧竞权龙体安康。
“好了,这种话朕已经听腻了,众爱卿落座吧,来人,赐众位爱卿一道鹿茸乌参汤。”
众位大臣自然不敢落座,首辅李俞越班启奏道:“陛下,如今碓拓使团还未入殿,臣等不可失礼,损我国威,臣等谢过陛下隆恩。”
还不等他跪下叩首,萧竞权便道:“我朝国威不是靠在殿上空等使团等来的,朕是要告诉你们,也是告诉天下人,如今四海安康,和平来之不易,是因为有你们这群大臣忠守朝堂,为朕与百姓呕心沥血,朕固然知道礼节,可是不能因为迎接使团,使你们无故受累,我中原自有我中原的礼节,你们只管入席便是。”
如此一来,大臣们也不敢多言,纷纷入席,萧竞权命人赐上那鹿茸乌参汤,众臣饮过,果然觉得神清气朗,一扫疲累。
萧竞权问道:“怎么样,这道汤如何,朕昨日喝过,便告诉御厨今日要为在场的众臣一人呈上一例,你们一会儿可不许说漏了嘴,让使团的人知道你们已经品过佳肴了。
众臣终于放下了警惕戒备,殿内的气氛轻松了不少。
“颖王在幽州养病,不能回朝,可是他却心系朕心系国事,特命人将这些鹿茸送入京城,忠孝之心可慰。”
众臣纷纷道:“谢陛下隆恩,谢颖王殿下,祝颖王殿下早日康复回京。”
萧琳本就不曾与人交恶,如今薛式族党被诛,萧琳在朝中颇得众臣敬仰,又因惋惜其被奸人所害,自然这份感谢发自内心。
或许就只有萧珍一个人,淹没在朝臣的声音中,神色一黯。
萧竞权点了点头,又道:“除此之外,你们还需感谢一个人,朕本想把这些鹿茸好好收着,可是昨日皇贵妃却说鹿茸不易贮藏,不如趁今日众臣与使团相聚,犒赏众爱卿更好,她还特意将自己的乌参拿出来,才成了这道补汤。”
“臣等谢皇贵妃娘娘隆恩,祝娘娘凤体安康。”
珠帘后的梅妃微微颔首示意,却依旧如往常一般,神色冷如冰霜,看不出一点情绪来。
毕竟在座诸位大臣,还有不少人从她十几年前离开母国进入京城,就对她厌弃嫌恶,希望她和萧瑜一起死去,这些祝贺里有多少真心,多少假意,自是不言而明。
萧竞权十分满意,心情愉悦了不少,很快有人来报,使团众人即将进殿,殿外已然礼炮声声。
此次碓拓使团特使乃碓拓多墨部老王幼子纪晏王子,多墨部主张和平,与中原交好,故而老王派出最宠爱的幼子——其母亦是汉人公主,出使中原,一行人在礼部官员导引下,快步走进紫宸殿中。
萧竞权居于殿上,看清了来人的相貌,心中忽然想起了一个人随后抛下片刻波澜之思,面带微笑的对众臣道:“果真是人中龙凤,与朕的几位皇子不相上下啊。”
萧珍在旁笑道:“碓拓国英才辈出,王子更是人中龙凤,儿臣拙笨,今日二哥不在殿上,实在是可惜了。”
他的一番话并没有应得萧竞权的赞许,反而是被萧竞权淡淡扫过一眼。
纪晏双膝跪倒,恭敬行礼道:“末使叩见□□皇帝陛下!感承□□皇帝陛下盛赞,末使愧不敢当,万万不敢与汉朝皇子相比。”
面对纪晏,萧竞权的态度何煦了许多,微笑说道:“朕夸奖贵使,实在是出于欣赏之意,贵使远道而来,又何必多礼?快快请起吧。”
纪晏从容起身落座,又引荐道:“陛下,此次与末使一同前来的还有斡卓国特使,斡度将军。”
如今的斡卓国沦为碓拓附属,自然不得太多重视,萧竞权点点头,命人赐座。
纪晏说道:“久闻□□礼仪之邦,末使离开碓拓之前,便倍感焦虑,深恐识礼不周,今日一见京城宏伟气阔,□□皇帝陛下与大臣将士以如此贵礼待臣,臣盛感荣幸,祝愿皇帝陛下与□□大臣百姓福祚延绵。”
李俞道:“王子殿下此次代表碓拓前来和议,又如此谦谨明理,诚可敬也,此乃顺天应人,乃是两国百姓之福。”
萧竞权不禁微笑颌首,眼中愈现激赏之意,可是视线扫过萧珍时,却还是丝毫不掩饰冷漠。
纪晏继续说道:“皇帝陛下,临行前父王可汗命末使转告,自今日修订盟约后,碓拓与□□将永结盟好,再不以兵戎相见!”
萧竞权颔首,举起酒杯朗声道:“好!请贵使转告可汗,朕亦祝两国盟好,自此永绝兵患!”
言毕,纪晏王子亦举杯与萧竞权同饮,众臣山呼赞颂:“恭祝陛下千秋万世永祚帝业!万岁!万岁!万万岁!”
宴席大开,殿外侍女宫役穿梭往来,美酒与菜肴流水一般送入殿内,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梅妃面前的珠帘被撤下,与萧竞权同坐席前,方才宫姬献上一曲,纪晏提出此次使团进京,亦带来女姬进献,萧竞权自然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