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都记得——有厌【完结】
时间:2024-01-14 23:11:04

  不需要旁人疏导什么,沈译驰这会儿已经把自己哄好了。
  他不知道自己哄别人的效果,但哄自己的能力倒是熟练且有效。往乐观了想,姜织喜欢会哄人的男生,他努努力,也不是完全没机会。
  至于坏,排除因人而异的自制力,男生归根结底都是一类的。
  还有智商不用太高,装聪明难,大智若愚还不简单吗?
  沈译驰越想越觉得自己分析得挺对的,连带着说话语气都轻飘飘的,有点放飞。
  “没给男生送过。”姜织不太想猜来猜去,今天白天是没找到机会,现在正聊着,索性直接问了,“你是心情不好吗?我觉得你说话很冲,要是我说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你得说出来我才能知道。”
  她真是一点都不矫情,沈译驰噎声,为了不让姜织再误会,语气放轻放慢,都带上讨好的意味了:“我刚才语气还不好?”
  姜织从桌边抽了包零食吃,很有意见:“除了刚才那一句,之前的所有。”
  沈译驰蹲久了有点累,起身就近坐到床尾,余光瞥见客厅里的周淮抻着脖子往这边看,他长腿一伸,把卧室门给带上。
  房间一下子安静了不少,姜织尚在等他回答没有说话。沈译驰嘴角动了动,点兵点将挑了个原因先糊弄上:“你还没说之前为什么躲着我?”
  “你一直在纠结这个?”姜织咬唇,觉得自己那点儿小心思上不得台面,犹豫之下,还是说了,“我不是故意躲你。杨霄牧那事你虽然说是举手之劳,但在我心里分量很重,没见你帮过别的女生,我就有点想多,怕你帮我是图什么,也怕还不起这个人情。不过我现在知道你找女朋友的标准了,就没这方面的担心了。”
  扪心自问,她如果找一个人做男朋友,沈译驰这样的确实不错。他要是真图什么,姜织其实不反感。
  但正是因为他太优秀了,姜织觉得压力大。外界的声音如何她可以不在乎,但他们之间的阻力呢?姜织连跟他考同一所大学都很难。
  “怕我让你以身相许?我就这么拿不出手?”话赶话聊着,沈译驰有点没收住。
  好在,也坏在,姜织压根没往别处想,只道:“你很好。是我有点ptsd。初中时有个男生对我挺好的,送我回家,给我带早餐,后来他跟我表白,我才知道原来他是喜欢我,但我对他没想法。等我拒绝后,他开始造谣我钓着他,和他暧昧。”
  她不怕对别人好,但怕别人,尤其是异性对自己好。
  沈译驰:“……”
  难怪要找一个会哄人的男朋友,她是真的不会安慰人。没见过把人往不开心上哄的人。
  姜织对此不自知:“你心情好点了吗?”
  沈译驰半开玩笑半当真地回:“更糟了。”
  一秒两秒三秒。姜织始终没说话,沈译驰暂停回忆模型说明书被他搁在哪里的事,看眼手机确认通话还在继续,问:“人呢?这就不管我了?”
  姜织脆生生道:“我回消息。”
  沈译驰哦了声,开始安静地等。这次他没往别人身上想,以为她有什么话不好意思口头说,要用文字的形式。
  大概十几秒过去,姜织回完吴桐雨的消息,再次出声:“要不,我跟你说个我的秘密吧。”
  沈译驰不喜欢为难人,说:“不是发消息?”
  姜织虽然不爱发朋友圈,但内心世界挺丰富的,用姜国山的话形容就是“十万个为什么”,对什么都好奇,对什么都疑惑,尤其是到了青春期,心里瞎琢磨的事不少,可与人言的不多,她正挑挑拣拣打算找一件有分量的分享给沈译驰,闻言,嘴上漫不经心地回:“发完了。吴桐雨要我帮她拍一份试卷答案,我已经拍好发过去了。”
  沈译驰:“……”原来不是给他发。
  沈译驰觉得姜织这人真的太难懂了,永远不按套路出牌。
  为了防止她接下来又说出什么令自己糟心的事,他不太想听这个秘密,岔开话题:“为什么跟我说这个?”
  姜织语气坦然,习以为常:“我们不是朋友吗?朋友不就是要知道一些其他人不知道的事。你愿意的话,也交换给我一个。”
  沈译驰并不是非知道她什么秘密不可,介意的语气道:“跟每个朋友说得都不一样?那你秘密挺多啊。”
  “我也没几个朋友。”姜织还要说什么,这时房门被敲响,她话锋一转,急匆匆地对着手机低声说了句“我爸敲门,先不说”,挂断电话。
  姜国山得到允许后推门进来,端来热牛奶给她,今天破天荒地没着急出去:“爸爸看你晚饭时心情不好,陪你聊会天。”
  这一聊就是小半个小时,姜国山出去时,姜织早把半小时前跟沈译驰通电话的事忘记了,只觉得此刻心情格外好,把功劳全归功于和老爸聊天上了。
  闷头学了将近一个小时,姜织站起来活动肩颈四肢时,视线扫到床头摆着的草莓熊,才记起沈译驰来。
  但时间太晚,她没再给他发消息。
  -
  一模考试以高考规格进行,师生们同样重视。
  考完试后不少同学开始对答案,预估考试分数。他们六个人很默契地谁也不提,一心等着晚上的大餐。
  其他人到分两批到姜织家时,沈译驰还在路上。
  他临时有事脱离大部队去给长辈送东西,临走时又从对方那顺了一箱螃蟹,想着去同学家空着手不合适,带见面礼又太隆重,搞得像他去见家长似的,带箱螃蟹当加餐了。
  按照姜织发来的地址,沈译驰打车过去,快到小区时,越开他越觉得熟悉。等师傅到目的地停车,沈译驰站在小区闸口外,心说这就有点儿巧了。
  前几天刚来过这,送那位自来熟的大叔。
  有时候人就不经念叨,沈译驰正准备麻烦门卫开门禁,就见一个支着胳膊在跟保安大叔聊天的男人回了回头,不是熟人是谁。对方也认出他:“又见面了,小伙子。”
  沈译驰只喊了一声“叔”,门卫大叔跟姜国山搭了几句话就把门禁开了。
  姜国山结束和门卫的闲扯,说着“闺女还等着我回家做饭呢,不聊了”,抬步跟沈译驰并行往小区里走。
  姜国山提提自己手里的螃蟹箱子,又看看沈译驰手里的,一模一样,大概率都是孙恙送出来的:“串门还带东西,怪有礼貌的。”
  沈译驰心说这大叔自来熟得不会以为自己是来找他的吧,站在分岔路口,主动问:“我要去三栋,大叔你住几栋?”
  姜国山没回答,自顾豪气道:“走吧,我给你带路。”
  沈译驰以为顺路,也没多想,被姜国山问起“螃蟹想怎么吃”,顺口说:“我喜欢吃放咸蛋黄炒的。”
  “你倒不嫌麻烦。”
  沈译驰心说又不是我下厨,虽然才见过两面,大叔次次把给闺女做饭挂在嘴边,八成是个女儿奴,为了宝贝女儿累点怎么了。
  沈译驰言真意切地劝说,有点故意使坏的情绪在:“这样炒比清蒸是费点事,但真挺好吃的。”
  姜国山心知肚明地笑笑,说话间到了三栋,不用他提醒,沈译驰自己看到墙体外的标牌跟他告别:“大叔,我到了,谢谢你带路。”
  “进去吧。”姜国山示意他先走,然后再抬步跟上。
  沈译驰进了单元门,见他跟着,明白过来:“你也住这栋啊。”
  “巧不?”姜国山这语气,仿佛在说“我不住这,难道是特意送你?”。
  沈译驰再次感受到那股熟悉的被针对的敌意,正琢磨一会儿找孙叔打听一下,自己什么时候把人给得罪了,还是这个大叔本身的性格古怪,就听旁边人问起:“这次一模考得怎么样?我听说你成绩不错?”
  沈译驰心说,您消息这么灵通,还知道今天一模考试呢。知道他成绩倒不奇怪,估计是孙叔说的。
  “还行吧。”沈译驰不爱在人前臭显摆,用成绩来装没意义的逼对他而言太低级,但这会儿听着姜国山话里话外表现出来的意思多少有点阴阳怪气,主动补了句,“我发挥挺稳定的,一直都是年级第一。”
  姜国山天天听吴庆诸在耳朵边吹他成绩如何如何,早起茧子了,此刻见怪不怪:“哟!那是不错。但做人啊,最忌骄傲。水满则溢,自满则败。学习成绩不是衡量人的唯一标准。”
  沈译驰嘶了声,刚要说大叔您是不是找事啊,净怼我,你看我哪里不顺眼,我一定发扬光大多去你面前晃悠……
  他还没开口呢,楼道里传来吴桐雨的声音:“爸,求你别过来串门,有点儿教导主任的自觉好吗,谁一考完试回家吃饭还想对着老师啊,快回去。吱吱你跟他说,我爸现在就听你的。”
  吴家父女俩在走廊里推搡着,姜织在一旁看得眼睛完成了月牙,刚要帮衬自己,听见上楼的脚步声,扭头时看到先一步拐上来的姜国山:“爸,我说我去门口拿吧,你非要自己去,碰见个人就能聊半小时,还吃不吃饭了。”
  沈译驰落后几步迈上来,看看已经迎下台阶的姜织,又看看一旁的笑成弥勒佛的大叔,觉得脚跟灌了铅似的,嘴也有点儿结巴:“爸?”
  被姜国山冷飕飕地瞪了一眼,他很快清醒,立刻纠正,“不是……叔叔。”
  其他三个男生已经跟姜国山见过面,彼此认识了,这会儿正在客厅玩游戏。姜国山本身就爱玩,投男生所好的东西不少,几个人不亦乐乎,已经完全融入。
  沈译驰拎了一路的那箱螃蟹被姜织自然而然接过去,连同姜国山手里的那箱一起拿去厨房。走之前她掂了掂重量,对老爸低声嘟囔:“也不重啊,你还麻烦我同学拿。”
  沈译驰饶是再能言善道,此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偏偏姜国山等姜织走后故意问了句:“差点忘了问,是带来给我的吧?”
  “……是。”沈译驰琢磨着这一路,还有上次见面,他们的接触,紧张地冷汗都要流下来了。
  他就多余从孙叔那拿这箱螃蟹!
  几人进了屋。见姜国山回来,史唐有眼力劲儿,从游戏中抽身卷了卷袖子要跟进厨房帮忙:“叔,螃蟹清蒸吗?我帮你打下手。”
  沈译驰觉得姜国山瞥了自己一眼,也可能是自己心虚,随即听到姜国山说:“放上咸蛋黄炒,听说这样做好吃。”
  正要往沙发上坐的沈译驰觉得这沙发带刺:“……”
第28章 第二十八晚
  ◎你哄。◎
  28
  沈译驰自诩是个在任何大场面都很镇定的人, 但这会儿坐在沙发上隔几分钟就朝厨房望一眼,有些自乱阵脚,连周淮几次跟他说话都没听到。
  咸蛋黄炒螃蟹激出的香味在家里散开,没一会儿姜国山端着最后这道菜出来, 招呼孩子们洗手吃饭。
  “叔, 您厨艺真好, 我预感到今天得吃撑。”这是史唐。
  “难怪吴桐雨从一周前就开始念叨这顿饭,真的很丰盛。”这是周淮。
  连一向不爱说话的方时序都张嘴道:“这个炒腊肉的叫什么菜, 吃着甘爽解腻,之前没见过。”
  姜国山当着女儿的面, 没有豪爽的江湖气, 居家和善道:“叫儿菜, 芥菜的一种,川渝那边吃得多,他们叫‘角儿菜’,清水煮了蘸辣椒也好吃。”
  姜织在一旁说:“这名字是不是很可爱,它长得也可爱,叶片很大, 根部上长着很多个芽孢, 所以它还有个名叫‘超生菜’, 我们吃的是它肥大的茎和腋芽。哦对,它学术名很好听, 叫“抱子芥”,日本那边又叫她“祝蕾”,名字是不是很少女。不过它口味独特, 有的人可能吃不惯。”
  大家在聊这个, 沈译驰跟着尝了一片。姜织说着话望过来, 询问:“吃得惯吗?”
  姜家的餐厅不小,摆着张圆桌,姜国山张罗了满满一桌子,吴庆诸虽没上桌,倒帮着添了几道菜。
  姜织挨着老爸,另一边是吴桐雨,沈译驰选座位时被姜国山叫住,安排在自己的旁边,美其名曰,要谢谢他对姜织的帮助。
  此刻意识到姜织在跟自己说话,沈译驰没急着回,嚼着青菜,本能地瞥了姜国山一眼。
  后者没看他,沈译驰稍稍松了口气。其实能理解,姜叔叔作为女儿奴对闺女身边异性朋友的警惕态度,但他为什么不针对周淮方时序他们呢,难道是姜织在家里说了什么,让大叔觉得自己更具危险性?
  所以,姜织说什么了?
  沈译驰发觉自己的重点偏了,清了下嗓子,回答:“还可……”察觉到旁边人突然投来的目光,他敏感地改口,“好吃,很好吃。”
  没敢和姜织多对视,沈译驰偏头看向姜国山,迟来地捧场:“叔,您厨艺真好。”
  姜国山笑笑,示意:“尝尝螃蟹,看还满意否。”
  “……好。”
  怎么说呢。沈译驰这会儿又有些犯病,姜国山对他的敌意越明显,他便认为姜织在她爸面前说的话信息量越大。
  总不能是说喜欢他,想跟他考一所大学之类的吧?
  沈译驰被姜国山刺激得死皮赖脸起来,姜国山态度再糟点,沈译驰估计要怀疑姜织跟她爸说自己非他不嫁了。
  要不姜国山犯得着针对他吗?
  这么哄着自己,沈译驰心情果然轻松不少。不过他心里想归想,表面上没得意忘形,不似不知道姜国山身份时的没大没小,他一向会卖乖,端着晚辈的态度让人挑不出错,当着人家亲爹的面,很有分寸地不跟姜织有逾越的接触。
  饭后一行人没留太久,便起身告别。
  回去的路上,沈译驰盯着车水马龙的街景,路旁高楼商铺灯火阑珊,行人三三两两在分散在街上,这是他自小生活的小城,耳畔是熟悉而亲切的口音,可仍觉得自己渺小。
  这种格格不入的孤独感令沈译驰对姜国山的态度有了另一种理解。
  他又一次记起小时候的事,那时的自己无论做什么都会被指责,说什么都会被挑错。就比如吃饭这种每天都在发生的事,他吃得太快唐湘汶说他饿死鬼投胎,又没人跟他抢急什么急,他吃得太慢,唐湘汶又说说饿的是你,现在慢悠悠的样子是觉得做的不好吃吗?不想吃就别吃了。沈译驰一度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样才会讨他们喜欢。
  此去经年,很多记忆都模糊了,沈译驰对童年的印象长久地停留在“不确定下一秒会不会被批评”的惶恐之中。
  所以过去很长一段时间,沈译驰不愿意表达,不喜欢与人沟通。他旁观着身边的同学、朋友、长辈,各色的面皮上各色的妆,猜测哪些是真心,哪些是伪善,常常觉得大家熙熙攘攘皆为利来的模样很可笑,又觉得自己自以为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样子更可笑。
  随着长大,他身边有了交心的朋友不再单刀赴会,也不再狭隘地保留这样极端的认知,大概是今晚看到姜家温馨有爱的父女相处,眼热羡慕的同时,开始多愁善感。
  所以,姜国山是因为姜织而对他抱着警惕,还是说他的伪装被人看穿,露出血淋淋惨烈丑陋的真实面目——他那不讨喜的样子。
  沈译驰回到出租屋,将自己关在卧室,在一片漆黑中发了会呆,拿出手机看到姜织的发来的消息时,眼神才一点点变得清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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