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俩不是连体婴吗?姜织突然有什么事,连饭都不吃了?”中午饭点,一行人聚在校外的大排档,周淮如是问吴桐雨。
吴桐雨其实也不想来,还是去学校食堂吃饭耗时短,但听周淮说,中午有毛血旺,适才改了主意。她这会儿正抓紧吃饭,吃完好回教室刷题,闻言,头也没抬道:“有约了啊,她又不是只有我一个朋友。”
“谁这么大面子。都把你抛下了,是背着你偷偷讲你坏话吧。”周淮这几天刷题刷得快疯了,感觉从小到大没这么努力学习过,好不容易逮着机会使劲逗她。
“吱吱才不是这样的人。”吴桐雨气得踩了周淮一脚,
周淮不痛不痒,转头正准备跟沈译驰说几句话,余光瞥见门口处新进来的两个客人,其中的女孩儿不是姜织是谁。
周淮朝沈译驰抬抬下巴,使眼色:“说曹操曹操到。这男的谁啊。”
沈译驰没太把周淮的提醒当回事,慢半拍偏头。史唐动作更快,自来熟地冲人打招呼:“嗨喽,巧啊。学长,原来你跟姜织认识啊。”
姜织不知道他们几个在这家店吃饭,原本商鹤宇提议去吃食堂,说想尝尝高中的味道,就很不巧,她的饭卡一时没找到,于是两人就来了校外的小吃街,商鹤宇选了这家他上学时就在开的大排档。
撞上沈译驰的目光,姜织笑笑:“好巧。”
沈译驰嗯了声,不确定她听见没,甚至不确定她这句话是不是对自己说的。
他重点看了商鹤宇一眼。
从高中到大学的跨度,两年的时间对人的改变是很明显的,那是一种介于青涩和成熟之间的气质。和站在讲台上谦和耀眼的形象不同,此刻眼前的男生看上去还要锋利些,沈译驰不知是自作多情,还是对方的气场使然,总觉得这眼神里有敌意,是一种男生才懂的占有欲和胜负欲。
说没说吴桐雨的坏话不知道,这俩人说他的坏话了吧。沈译驰心说。
商鹤宇冲沈译驰笑笑,看回史唐,回答他刚刚的问题:“家里父母互相认识。班长,麻烦你多照顾一下啊,等你去了北京,请你吃饭。”
姜织觉得商鹤宇解释得会不会太深了点,但似乎也挑不出错。相处下来能感觉到,商鹤宇对人情社交更活泛自如,身上蓬勃的朝气更烈。
察觉到转回身继续吃饭的沈译驰脸色似乎不太好看,姜织疑惑他是不开心吗?上午不还好好的?转瞬又觉得可能是自己多想了,说不准就是饿了。
所以姜织不打算继续打扰他们吃饭,适时打断商鹤宇和史唐的交谈:“那边有空座,先过去吧。”
目送这俩人离开,周淮朝沈译驰歪歪身子,低声说:“怎么你帮了人家,反倒疏远了。现在人有别的学习搭子了,还是个省状元。我觉得你感觉很对,她是有点儿躲着你。”
“……”
沈译驰觉得自己大概是之前造的“孽”太多了,现在轮到别人对他避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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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晚自习结束。
沈译驰坐在座位上迟迟没动,反思自己是不是跟姜织接触得太频繁了,正琢磨是不是该收敛一点,比如一会儿就不跟她一起回出租屋了。
只见姜织背好书包,朝后排望了他一眼,语气如常地叫了声:“沈译驰。”
他立刻坐直,然后站起身收拾书本:“马上好。”
不争气啊沈译驰。他心里嫌弃道。
下楼时两人格外安静。一模在即,姜织的状态比往日要紧绷,担心达不到预期,只恨上学期白白耽误的时间。
她盯着前面道路上两人并排在一起的影子,在心里叹气。她耽误的又何止是学习时间,如果早一点跟他熟悉,成为朋友就好了。
沈译驰没发觉姜织在偷偷瞄自己。他还在想商鹤宇的那句“家里父母互相认识”,所以他和姜织是青梅竹马?
怎么都没听她提过?她总是不设防地把爸爸妈妈挂在嘴边,一次也没提过这个竹马学长。关系不熟,还是太特殊了不想随便提?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姜织笑了下,在他停顿时,把话说完,“我爸说想谢谢大家,要请你们去家里吃饭,一模考完那天怎么样?你刚刚要说什么?”
“你饿吗?要不要去买关东煮。”
姜织笑:“你一说还真有点,去吧。”
“聚餐的时间,我可以。你爸下厨?会不会太麻烦叔叔了。”
“交给我爸,小事情,我跟你说他厨艺一绝,你尝了就知道。”姜织一提起姜国山,神情就无限放松,一看就是被爸爸宠大的,“那我在群里问问大家的时间,你有想吃的,可以点菜,我爸什么都会做。”
沈译驰应着,冷不丁地问了句:“商鹤宇也去?”
姜织茫然地眨眼:“啊?他为什么要来。”
沈译驰不动声色地瞥她:“你们父母不是彼此认识吗?我以为他常去你家吃饭。”
姜织哦了声,解释:“其实不太熟。他是我妈同事的孩子,我妈知道他成绩好,之前让我加了他的好友方便请教高考的事,今天是第一次见面。”
说到这,她就不得不提,“今天中午一桌吃饭还挺尴尬的,我都不知道跟他聊什么,感觉跟学长比起来,我就是个单纯的小孩子,傻里傻气的。”
“你还会尴尬?”沈译驰心情明朗,语气跟着轻快,“我看你们中午聊得很开心啊。”
姜织眼睛睁大些,执着地强调:“我脸皮很薄的好吗?硬聊还是有话题聊的,我问他如果我要考去北京的话,能选择哪几所大学,光一个话题就聊了很久,简直是场一对一的高考志愿答疑。”
顿了下,她记起:“不过确实很久没这种体验了,上一次尴尬还是在篮球场跟你说话。当时太紧张了,压根没意识到你把我从篮球场支走是帮我解围,结果我当时脑子短路非要请大家喝水还麻烦你帮我拎水,现在想想都觉得很尴尬。当时的我很蠢吧。”
姜织笑着,故作轻松的语气中藏着几丝窘迫,一双杏眼亮晶晶的。沈译驰视线划过她泛红的耳垂,忍住抬手帮她冰一冰的冲动:“是很容易害羞。”
姜织心里正感慨时间真是个神奇的存在,当时哪里想到他们真成了朋友。闻言,她心跳漏了一拍,偏头望着他。
深夜少客的便利店内,男生凌厉优越的五官暴露在亮堂的光线下,深邃俊朗。
沈译驰没解释当时所谓的支走并非解围。此刻的氛围太好,他直接问了:“你最近是躲着我吗?”
姜织愣了下,没想到他的直白,倒也没否认:“你感觉出来了?”
这句话说完,她开始头脑风暴,纠结如果被问为什么,该如何回答。
为什么?因为担心被他发现自己的小心思有意避嫌,导致两人连朋友都做不成?
好在沈译驰没问。这时进了超市,沈译驰过去挑关东煮时,姜织借口要买几支笔躲到了货架后面。
借着遮挡,她重新整理自己的思绪,刚刚话赶话,答得太急了,应该装傻糊弄过去的。
姜织不敢耽搁太久,一两分钟后,随便抓了几支笔从货架后面走出来。
有女生比她动作快,踏着小碎步一路小跑停在沈译驰面前,搓着衣摆一脸娇羞地说关注他很久了问他要联系方式想跟他做朋友,因为太紧张,口吃了几次。
姜织站在不远处听着,觉得这话术跟自己当时说的不谋而合,不过自己当初没问他要微信。
沈译驰耐心地等她说完,才说“抱歉,不是很方便”,有礼貌,但不多。
等女生灰溜溜地转身离开,沈译驰才朝她看过来:“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倒是接上方才的话题,但不是同一个概念。姜织慢吞吞挪过去,嘟囔道:“害怕打扰你。”
“之前不还说要给我当挡箭牌,要赖账?”沈译驰眼神有些复杂。
“下次,下次一定。”姜织没深想,跟他保证完,立刻过去挑想吃的关东煮。
夜里起了风,两人没急着走,并排坐在落地窗内的高脚凳上吃东西。
姜织咬了口软糯入味的萝卜,佯装还停留在刚刚沈译驰被学妹要联系方式的事情上,问起:“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我是说,你选择女朋友标准。”
“怎么突然好奇这个?”沈译驰给自己垫了一句,同时确定答案一定不能说是她这样的。她本来就躲着他,再抓着点蛛丝马迹,估计连话都不跟他说了。
沈译驰换了个姿势,一条腿支着地,平静道:“闹腾一点的。”
姜织将这个词理解成“活泼可爱”:“那刚刚的学妹正合适啊。”
沈译驰噎声,在“不喜欢年纪小的”和“喜欢比我大的”之间选择了不包括“同龄人”的后者。
姜织诧异:“原来……你喜欢姐姐。”
闹腾的、姐姐。嗯……应该是成熟而且对生活有热爱的姐姐吧。姜织垂眼戳着关东煮的木签,心里酸酸涨涨,有点不太舒服。
“你呢?”沈译驰把话题抛回来,“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姜织鼓了鼓脸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想哭。她捧着纸碗,借着喝汤把泪意藏回去。
她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开始难过起来。
沈译驰始终盯着她,看热腾的雾气将她的眼眶熏红,小兔子似的。还得是北极兔,缩着时洁白毛茸的一团,站起来腿比同类都长。
“我喜欢……”姜织克制翻涌出来的情绪,不敢明目张胆地看他,假借看店外街道夜景的机会,从玻璃上看那影影绰绰的反光,自然地避开他的特征,描述,“坏一点的男生,智商不用很高,但要会哄女孩子开心。”
第26章 第二十六晚
◎山大叔。◎
26
这三个特征是和自己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啊。
从便利店出来, 往出租屋走的时候,两人格外沉默,沈译驰一路都在想这件事情。
春天的痕迹越来越明显,灌木丛旁的迎春花一簇簇开得正盛, 月光皎洁笼着少男少女间隔甚远的影子。
走进单元门时, 沈译驰突然说了件事:“这周六我就不去图书馆自习了, ”顿了下,他补充, “有长辈过生日。”
老小区,楼梯间狭窄简陋, 地砖墙壁随处可见岁月的斑驳, 台阶设计得偏窄, 而且陡,姜织有回下楼梯时没留神,险些滑过一次,因此走得格外小心。她扶了下栏杆,盯着脚底的路,愣了一下, 心里琢磨自己是不是把事情搞砸了。
隔了会儿姜织才应:“好。”
没几步到二楼, 沈译驰停在门前, 掏出钥匙开门:“那我先回家了,你上完课注意安全。”
姜织轻轻嗯了声, 也不确定他有没有听见。身后防盗门被撞上,她站在亓老师家门口,手抬着暂时没有叩下去。大概犹豫了十数秒, 她在心里捋清事情轻重缓急, 调整好学习状态, 才晃着手腕叩响门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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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这天,姜织一早起来又想到这件事,还在怀疑沈译驰是真有事,还是不想去自习的托词。
姜国山赶早市买了新鲜食材,回家准备好营养丰盛的早餐,然后把在屋里背书的女儿叫出来吃饭。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姜国山擦干手绕到客厅从家用医药箱里找到体温计,“吃完饭测一□□温,一到换季就有流感,我把板蓝根放在桌上,就算不发烧的话也喝一包。”
“知道了。”姜织露出笑脸,语气轻松些,应着。她洗了手出来,见姜国山除早餐外还单独处理了一些海鲜肉类分类装在乐扣盒里,随口问:“老爸,你今天要去露营吗?”
“你孙叔叔今天生日,大家去山上聚一聚。”姜国山把炖好的猪骨汤放在保温箱里,方便姜织随时喝,“你想去玩玩吗?中午我送你下山上课。”
“不了,我还有好多卷子要刷,你替我跟孙叔叔说声生日快乐。”姜织遗憾地叹气。
姜国山应:“行。学吧,也就学到六月了,等高考完你再好好玩。”
姜国山跟女儿一起出门,把她和吴桐雨送到图书馆便开去了山上。
山腰处有十分完善的露营场地和设施,有民宿也有租用露营装备的店,适合露营新手前来体验。老炮们则喜欢再往山顶开,找清净的地儿。姜国山做的就是户外用品的生意,自然深谙其道。
今天周末,前来露营的真不少。开到山腰时,姜国山碰见熟人说了会儿话,到山顶时帐篷已经尽数扎好了,桌椅摆在视野开阔的地方,相熟的朋友三三两两聚着说话,今天过生日的孙恙好结交朋友,大家年龄差异大,各行各业都有。
“来了。”孙恙比姜国山大几岁,年轻时是社会记者,深入黑作坊暗访时被打断了一条腿,因救治不及时伤口感染不得不截肢,如今换上义肢,搭配灰色的工装裤和马甲,一身赛博朋克未来感,“你之前说你老婆要找的那本英文原著,我帮你问到了,还是签名版。但你现在还要吗?”
孙恙是想到姜国山和冯敏分开的事。
“……要。你给我吧,我过几天去南京拿给她。”
姜国山都这个年纪了,对情绪的控制比毛躁的小年轻要强,但谁也不是铁石心肠。他俩经历了漫长的冷战、争吵,以两败俱伤的姿态分开,刚分开那阵,并没有多伤心,反倒安慰自己这样是最好的结果。但等心态冷静下来,也会惋惜,恨自己当时处理得再妥当一点,怎么也不至于落得分开的局面。
情绪在突然发现一件和她有关的安排还未完成,便没了推进下去的意义时,被放大到极点,这种当时只道是寻常的滋味真是不好受。
“行。书我让人捎上来了,我找找——”孙恙朝人群中望了眼,揪了个人问,“看见小驰没?”
被叫住的人应:“驰哥开车下去拿装备了,估计快回来了。”
“行,一会儿让他来找我,他知道什么事。”
姜国山不知道他们说的是谁,掐着腰百无聊赖地拍了几张风景照,参数调了几遍,见呈现效果不如肉眼来的震撼,一张张又给删了。
孙恙找了一圈人,跟姜国山介绍:“就我跟你提过下棋特厉害的小子,书是他的。待会儿见了,你正好跟他杀两盘,别说我夸大,你真不一定下的过人家。你见了就知道,他年纪不大,不光棋下得好,人坦荡敞亮,我就恨自己没有女儿,要不好说歹说得撮合他给我当女婿。”
“那我可得好好见识一下了。”姜国山清楚孙恙不整巴结奉承那套,真夸谁那是发自真心的喜欢。
孙恙一琢磨,拍腿:“这不巧了,他应该跟小织一般大,今年也是高三。”
只是去了趟山腰的店里拿东西,他回来得快。
沈译驰驾照是去年暑假考的,方时序他爸爸在驾校有门路,沈译驰沾了光,练车、约考一路绿灯,一个半月就把驾照拿到了。
从越野车上跨下来时,一双腿被衬得格外长。
被人提醒,他第一时间过去找孙恙。
姜国山跟孙恙聊完“自己不急着让闺女耍朋友”的话题,说起山上哪个店面要转租的事,正说着,遥遥地看到一个俊朗挺拔的少年拿着一个牛皮纸袋从不远处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