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恼人——卧鲸【完结】
时间:2024-01-15 14:43:43

  这两人面容上是有些相似的,尤其是眼睛。
  正这么想着,那人蓦然抬首回望过来。
  越过重重人影,最终落在她这么个站在边缘毫无存在感的外人身上。
  真是奇怪。
  视线交汇的一刹那,虞秋烟低下了脑袋,头顶发钗上的金翅蝴蝶在黑发一侧轻轻晃动。
  与章启眸底的寒凉截然不同,太子殿下显得宽容和善得多,眼角眉梢落满春风笑意,奉上了礼物后便道:“不必多礼,今日特遵父皇嘱咐,是为国公祝寿而来,总不好喧宾夺主,国公爷便当本宫是普通宾客,随意安排一番即可。本宫还是第一次来国公府,不若就梁由梁世子带本宫随意逛逛。”
  当今圣上年纪渐长身体虚弱,甚少出宫,诸多事宜也开始往外放权,又因朝中年龄适宜的皇子仅太子一人,且太子殿下出自皇后膝下,名正言顺,因而他在朝中地位超然。
  这番圣上特意吩咐太子和肃王来府上为老国公拜寿,可谓给足了脸面。
  老夫人依言照办,便由着梁元朗出面领着人出去了。
  待太子与肃王离去后,老夫人等人又回了明耀堂。
  梁元星坐了大半日实在有些捺不住性子,没忍住便道:“外头聚了好些勋贵小姐呢,祖母和阿娘在屋内慢慢招待,我去招待外头的小姐们,顺便也带阿烟逛逛。”
  她这番话说得乖巧,更何况太子在外头呢,梁夫人皱着眉头瞥了她一眼便也没拘着她。
  待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梁夫人才与老夫人提了句心下担忧:“太子殿下年纪小,也不知容不容得下阿星这性子。”
  她如今顶顶操心之事便是梁元星的婚事,原本梁家本意是低嫁女,毕竟国公府有功勋在身,朝上有梁元朗帮衬着,也不怕元星被人欺负了去,可如今圣上下了旨,绝无转圜之地。
  如今她都不求元星日后得宠了,只求着她不惹祸,平安顺遂。
  老夫人瞥了一眼梁夫人:“儿孙自有儿孙福,急不得,今日你也瞧见了,殿下宽宥有礼,是好事!你也莫太操劳。”
  “儿媳记下了。”
  -
  梁元星带着虞秋烟一路行至湖边,她一路上辣手摧花,掐了不少梅花,将梅花枝往湖里扔,一边烦闷道:“惯会装腔,往常在宫中,每一次皇后着人去请他,他都忙着呢,谁知道是真忙还是假忙,显得我很稀罕他似的。”
  这个“他”自然指的太子殿下,虞秋烟重生回来这几日,每次见元星,元星都要不满说上半晌气话,说到底还是对这桩婚事心怀不满,尚未接触便有了偏见。
  往日里元星私底下可是说过不少“这个太子长得丑见不得人喜欢躲躲藏藏”,或者是“太子殿下脾性不好目中无人”诸如此类的话。
  这条小径一侧临湖,一侧围着厚重的藤蔓花墙,好在前后无人。
  虞秋烟听她发了会牢骚,才安抚道:“今日不就见着了么,我瞧着好歹是模样周正,也没有你所说的那么不堪。”
  话落,还是提醒道,“你这些抱怨的话,咱们两个说说便罢了,小心隔墙有耳。”
  而虞秋烟的担心不无道理,花墙藤蔓的另一侧,梁元朗正带着太子殿下与肃王二人从鹅卵原石铺就的斜径行来。
  方才虽离得较远,但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梁元朗听见了,那他身侧的两人自然也听得一清二楚。
  重重花枝漏出些许微光,眼见着晃过两道衣袍身影,又听闻这样两句话,一时之间,梁元朗本要介绍园中景色的话哽在了喉头。
  而花枝背后的虞秋烟虽说着“小心隔墙有耳”,下一句却是:“今日你可瞧清了,我瞧着不只是模样,就是脾性也是和善的,至少眉眼含笑,日后相处起来也不会太为难,总好过像肃王殿下那样冷着脸。”
  梁元朗不由扶额噤声。这怎么说完太子还要带上另一位祖宗!
  梁元星虽有些被安抚到了,但还是撇撇嘴:“就算好脾性又如何?深宫大院于我而言,无趣啊,那就是……”
  眼见着自家妹妹这话愈发要往大不敬的方向发展,梁元朗陡然扬声道:“二位殿下,可要去看看前面那梅林,如今这时节真是暗香浮动,繁霜晓白,意境非凡,正如诗云,渡波清彻映妍华,倒绿枝寒凤挂……”
  太子抬手打断,含笑望着花墙后的身影,一言未发。
  梁元朗见状,只好呵斥道:“何人在前方妄议?”
  话落转头,又交握着手,向一脸莫测的太子殿下含歉道:“府上之人无状,扰到了殿下游园,容下官去去再来。”
  梁元朗立马快步绕到了花墙之后,给元星使了个“快走”的眼色。
  元星见状倒是反应极快,还拉着虞秋烟行了个丫鬟礼,捏着嗓子道:“少爷赎罪,少爷赎罪,奴婢知错了,奴婢自去领罚。”
  虞秋烟目瞪口呆,起身后就被梁元星拉着一路钻进了一侧小径里。
  梁家兄妹这套把戏不止耍过一次,往常梁元朗若要偷带元星出府,也经常将其扮作丫鬟,诸如此种戏份信手拈来。
  但今日可是对着太子殿下,未来的君王啊,一不小心又要惹祸上身……梁元朗本意只是提醒自家妹妹快走,倒没想到他妹妹转头又挖了个坑。
  好在跑得够快!
  见那两抹身影从花枝后消失的无影无踪,梁元朗方才转到花枝侧:“府上丫鬟无状,还望殿下恕罪。”
  这位太子得圣上厚望,虽看着脾性好,但年纪轻轻便有几分叫人看不透的威仪。
  “本宫倒无妨。”太子依旧笑着,却又沉吟道,“只是梁府上的——丫鬟,如此谈论我皇叔,不知皇叔可愿宽恕?”
第17章 宴会
  ◎风评不好◎
  梁元朗闻言心下惴惴。他在肃王麾下与其并肩作战,算是同袍战友,一时倒忘了分寸。
  这位王爷在京中惯来不是好相与的……
  肃王抬眸看了一眼,没理会太子的调侃,信步往花墙另一侧走去。
  太子微微耸了下肩膀:“真冷啊,丫鬟倒也没说错。”
  这话梁元朗可不敢接。
  -
  虞秋烟被梁元星拉着跑,离梅花林越来越远,直到瞧见远方石桥游廊边人影重重,梁元星才拍着胸口,惊魂未定道:“幸好我跑得快,果然不能言人是非,简直是现世报。”
  虞秋烟体力不如她,这一番跑动害得她喘了好久气,方才回道:“你与阿朗哥哥一唱一和倒是反应极快,我都没反应过来便被你拉着走了……”
  “那当然,我与我哥自小到大,可没少干这种事,惹了祸能躲一时是一时。”
  “以前的就罢了,这可是当今太子,就怕殿下日后反应过来……”
  她口舌干涩,讲话也吐气不匀。
  梁元星见她如此,拍了拍她的后背,将人带到了石桥附近的花亭中。
  这一侧岸边已经聚集了不少女眷,围成三三两两在观湖,或是在亭内外沿湖布置的小几桌案上品茶。
  丫鬟们端着瓜果点心来来往往。
  寿宴开席一般较晚,只是许多人一大早便来了,一是对国公府表尊重,二也是来得早,京中贵族们互相也能套套交情。
  梁元星从丫鬟那端了碗蜜瓜醴酪,坐到了游廊栏杆上,拍了拍身侧:“你靠在这歇会罢。”
  虞秋烟从善如流。
  一排朱红的廊柱擎着一条弯曲悠长的湖边游廊,粉裳少女歪着脑袋靠在廊柱上闭目养神。
  若不是身后枯枝萧索,寒风阵阵,远远看着还以为是个百无聊赖的春夏之际。
  梁元星瞧着虞秋烟乏累成这样,笑了笑。
  一片黄色的枯叶从枝头落入眼前的湖面,荡开一圈涟漪。
  不知过了多久,梁元星才重新闻见虞秋烟的声音。
  “阿星,金钏儿不是你置办的罢?”
  虞秋烟抬手看着腕间饰物,忽然出声。
  这一声问话如玉石相击,仿佛说话人心里头藏着万千愁绪。
  梁元星回过神,解释道:“我当时与你打了个眼神,正要同你讲这个呢。”她将手中的蜜瓜递过去,岔开了一会话题:“你尝尝这个,是南边的厨娘新做的点心,味道你应该喜——”
  话还未讲完,双肩被人抓住了,虞秋烟急切道:“是谁置办的?”
  “好啦,我告诉你。是我置办的,也不是我置办的。”梁元星歪着头,歉疚道,“本来我是在鸣翠轩定制了一套,只是恰逢附近酒楼有人闹事,后来……后来我取了礼物又去酒楼就给搞丢了……”
  “本想着回家从库房拿一件好了,可又害怕被我娘发现,而且我娘一直记挂着你的生辰礼,还嘱咐我要做新式样,她从好几个月前便想着要备些什么,天天在我耳边念叨。”
  “我才知道京中定制首饰如此麻烦,日后当家啊,都得提前好几个月做准备。原本要送你的那套首饰我提前两个月便定下了,才勉强赶着在你生辰前取货。”
  “结果被我搞丢了,又来不及重新赶制……我实在没办法,好在我哥那时正班师回朝,他们走官道,必然路过靖州禹州啊,我想着京城的新样式来不及,但京外或许有新样式啊,便托我哥在回京的路上买的……”
  虞秋烟一时失神,伸手摸了摸手腕上的东西,心里七上八下的,莫非启言就是梁元朗?
  梁元星:“阿烟,我一直要与你讲的,但我后来就忘记了这茬事,而且我哥这礼物来时,我瞧过了,虽是金饰,但我觉得很是精巧,还是我从没见过的式样呢,这可算是京城独一份了,鸣翠轩啊金饰坊啊都买不到……”
  没想到此事还有如此多的曲折。
  听着梁元星一个劲解释不是故意弄丢的,虞秋烟出言打断:“无事,我是因为喜欢,才问一问的。并不是怪你,谢谢你!阿星。”
  见她是真的喜欢,梁元星方才放下心来,抓着她的手腕,瞧了瞧,又恢复了不正经的样子道:“我本还担心会不适合,倒没想到刚刚好,我哥远在塞外,这几年就与你见过几面,倒是很清楚女儿家的心思嘛,我瞧你也十分喜欢,你要是没定亲这好歹也算半个定情信物,是不是瞧着比宋成毓那玉佩还好看一些……”
  “又胡乱编排。”
  梁元星浑不在意,看了看四周又挺直了身子道:“太子殿下,肃王殿下说不得。连我哥哥也不许我说了。难道我在我家讲话,还要小心这个小心那个吗?就算他真的过来了,我照样讲,才不……”
  “不怕”的怕字还没说出口,梁元星就被游廊尽头响起的一声敞亮的“姐姐姐姐”给吓得歪了一下身子。
  虞秋烟扶起歪倒在自己身上的“纸老虎”,站起了身。
  满宵几乎是飞奔着跑过来,跟着她的丫鬟跟在后头见着了虞秋烟便默默站到了游廊外,远远候着。
  梁元星今天也是第一次见虞秋烟的继妹,见状忍不住酸道:“你两人倒亲近,现在你出府参加个宴会还要带个小丫头,叫什么名儿来着?”
  满宵挣着小短腿,也要排排坐到栏杆上,虞秋烟只好扶着她坐上来,方才自己坐下。
  “叫满宵。”
  虞秋烟:“说起来你两一个元星一个满宵,名儿上还有几分相衬。”
  “啧,你这小丫头现在过来做什么的,我与你姐姐是手帕交,你年纪这般小,过来只会打扰我与你姐姐叙旧。”
  满宵憋憋嘴:“我也要与姐姐叙旧。”
  梁元星被逗笑了,故意冷着脸点点她的脑袋问:“你叙什么旧?你啊,要找和与你一般大的小丫头玩,和我们凑什么热闹。”
  见她和满宵都能吵起来,虞秋烟没忍住笑出声:“你方才还说着不怕,这会倒是被满宵吓得一跳。”
  说起这个,虞秋烟又继续道,“你刚刚假装婢女倒是机灵,可实则细究起来漏洞百出,就怕殿下过后回过神来……”
  余下之话,虞秋烟没言明。
  “回过神,又如何?管他呢。我说的又不是假话,往日里可不是见不着人。”梁元星不愿再想这些,扯开话题。
  “说起来,我今日见着你这金钏儿,越想越觉得……我哥是不是倾慕你。”她越说越小声
  虞秋烟没想到她还没放过这一茬,抚了抚额头:“为何如此觉得?”
  其实,虞秋烟方才听了梁元星的话,心下着实有过一刻怀疑梁元朗会不会是启言。
  可是在脑海中将梁元朗地脸遮去,只这么想了一瞬,很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完全不像。
  许是因为与梁家兄妹一块儿长大,因而心底熟悉,再不济,若那人真是梁元朗,她怎么可能与他相处那么久还没发现呢。
  “我哥这人特别崇尚君子那一套,剑穗上衣裳纹路全要竹纹的,依我之见,他进了首饰铺便是挑金子也要选个镂刻竹纹的,指不定随便折杆竹枝就送给你了。”
  说着,梁元星点了点金钏儿上繁复的纹路,“你瞧瞧这首饰,花里胡哨的仙鹤,我越看越觉得不像他能挑中的东西。”
  梁元朗好歹也是京中有名的翩翩公子,却总被自家妹妹嫌弃。
  虞秋烟闻言,捂着帕子笑得花枝乱颤,钗环在鬓边摇晃。
  “哪有你这样说自己亲哥哥的。”
  满宵在一旁咀嚼着蜜瓜,听见了一两句话,也没听明白,见自家姐姐笑得花枝乱颤,摇曳生辉,发髻上的金蝶更是晃眼,看着便忍不住伸出两只指头去捏那斜插的钗环上翩跹的蝶翅儿。
  可她方才吃蜜瓜醴酪时,因不喜泛酸的醴酪,徒手从碗中拣了几块沾着蜂蜜的蜜瓜——如今手指上染满了蜜浆。
  这一捏,便彻底玷污了那发钗——
  梁元星一把抓起那沾满蜜浆的手,撇开:“手脏成这样,还要去碰你姐姐的头发,我是你姐姐就把你抓起来打一顿。”
  满宵也知自己做了错事,低着头任由批评,眼见又要哭了起来一声声的喊:“……姐姐姐姐。”
  虞秋烟干脆将发钗取了下来:“算了算了,清洗擦拭一下再戴上也是一样的。”
  “让雾雨去。”元星取过虞秋烟手中的发钗,递给候在远处的雾雨,又抓起满宵的手,将人带过去,“也带她去擦擦手。”
第18章 宴会
  ◎真是个大善人◎
  寿宴开宴之前有歌舞献礼。
  这些虽是一早都安排好的,但身为当家主母要让寿宴安排有条不紊,参宴之人宾至如归,不免要操心诸多小事,做万全准备。
  梁母派的人没在踏雪亭的贵女堆里寻见梁元星,便喊了梁元朗去寻人
  如今太子殿下大驾光临,元星自然要在宴上一起筹备,梁母也是想让元星收收性子在太子殿下面前表现一番。
  因而梁元朗站在游廊木阶外喊人时,梁元星便知晓其中用意了。
  梁元朗带着太子殿下与肃王殿下走上了游廊,缓步踱来。
  虞秋烟跟着元星俯身行了一礼。
  梁元朗转述完梁母的吩咐后便要带着二位殿下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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