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恼人——卧鲸【完结】
时间:2024-01-15 14:43:43

  因而姜一跬至今还没寻着机会问一问这两位当事的小姐。
  “虞府不必去了,姜大人想知道什么,问本王是一样的。”章启道。
  “这话可是王爷说的,下官如今正有一件不得解的事,和虞小姐有关哩。”
  见章启神色淡淡,姜一跬顿了一下,继续道,“王爷可知虞小姐喜欢什么味儿的果酒?”
  这话牵扯女儿家的喜好,章启闻言怔住了。
  “姜大人打探此事作甚?”
  难倒了肃王,姜一跬才稍稍开怀,笑道:“这清露酒以花果入酒,梁府宴上便有不同的味道,光虞小姐桌上便送了青梅与荔枝二味。想来王爷虽知当日情形,但还是不知道虞小姐的喜好啊。”
  收到章启警告的眼神,姜一跬才正色道,“非我打探,下官是想确认这事情是否与宋成毓有关。那日,宋大人顾念虞小姐爱吃凉糕,特地吩咐丫鬟为虞小姐多上一件,清露酒也点名要给虞小姐上热的。若真是宋成毓从中协助盛玉英,他就不怕那含着番叶的酒壶被虞小姐喝了?正是因此才叫下官不敢断定。”
  也正是因此,他才怀疑到了这清露酒的口味上头,只是还需与虞秋烟确定。
  “不必去了,她不喜欢酸的。青梅酒想必喝不了太多。”
  姜一跬愣在原地,脑中闪过什么,还没问出口,就被章启打断了思绪。
  章启:“盛家小姐是自己投的湖?”
  “说起盛家那才有趣,盛家的小姐自言其外出散步,在湖边瞧见水上有人不由多想便已然跳了水想去救人,只是她错估了冬日湖水的冰凉程度,没救成人自己都是靠人捞上来的。她要救的人正是那个在送荷轩下药的丫鬟,那丫鬟是文令侯安排的,如今已经溺死了,算是死无对证。”
  姜一跬说完,讽道,“外头还说盛小姐身娇体弱却没想到还有侠义心肠呐。”
  “世家贵族空享盛名,得蒙祖荫却做着朝廷蠹虫。”
  “盛家如今家势甚微,已经第三代了,家中也没个堪用的子弟,想往太子殿那琢磨些歪脑筋也属正常,毕竟以盛侯爷那脑子也想不出别的了。”
  要知道当朝太子殿下从小被当作储君培养,陛下不想他过早沉溺女色荒于学业,虽是早早定了一个太子妃,府上可是连个侍妾都没有。
  不少心术不正的官员都有往这上边钻营过,此时若能得殿下青眼,日后便是潜邸旧人,自然与其他妃子就不同了。只是碍于陛下对太子殿的严苛不敢贸然出手罢了。
  “此事,你可禀明陛下了?”章启问道。
  “王爷说笑了,下官不禀明陛下哪敢先来禀报王爷呐,正是得陛下首肯下官方才马不停蹄赶来肃王府呐。”
  姜一跬对这些还是拎得清的,说到底他是皇帝的人。“陛下担心以盛侯爷的脑子一眼被人看出意图为何,是被人利用了,因而暂且按下了,下官再查查宋成毓,相信此事不多时就能结了。”
  说完正事,姜一跬不由想起另一事,道:“先前便想着谢王爷,一直没寻着机会。”
  见章启一副“本王不可能有用得着你的地方”的嫌弃神情,姜一跬露了个灿烂的笑脸。
  “王爷放心,公事上下官许帮不上忙,私事上下官自认还是能顶些用处的。譬如选王妃此等大事,下官可帮王爷掌掌眼,查查家底,再不济,若有女儿家不愿下官还能帮王爷去说说情。”
  虽说的是“说情”,但他手上面上作的分明是威胁的样子。
  “滚!”
  再次被侍卫叉着请出肃王府的姜一跬,胡子拉渣的脸抖了抖,反倒得意长笑几声。
  姜一跬在府门口恰遇见刚刚回府的戚九,伸手便将戚九拦下。
  “戚九,王爷像是在等人,莫不就是等你?”
  戚九摇头,躬身行礼:“姜大人慢走。”
  瞧见这人与她主子一样正经的样子,姜一跬套了马骑了上去,语重心长道:“戚九啊,年纪轻轻别学你家主子,容易嫁不出去,你看你们王爷要选王妃都不敢大肆张扬,否则啊,京中冰人都要忙不过来了——”
  可不是忙不过来,以肃王的名声京中女儿都避着他走,去岁皇上便有意为肃王定亲,结果才向陈家示过意,尚未明说,没两日陈家女儿便订了亲,气得皇上直言章启不中用,尚未过完年,便将人派去了边疆。
  姜一跬倒是乐见别人吃瘪,想着便边笑边骑着马“嘚嘚”的跑远了。
  -
  戚九回到府中如往常一般禀报了虞秋烟的病情。
  “虞小姐今日退了热,瞧着暂无大碍了。奴婢明日可还要过去?”
  “嗯。”
  戚九点头,站着没动。
  她上次事无巨细禀报虞秋烟所行所为,见章启不耐,后知后觉想着王爷不耐烦听这些琐事,今日便住了口。
  章启也没出声,四周顿时沉寂下来。
  书房内四角烛火通明,书案后的人一身青灰衣衫,勾勒得身影有几分闲适,烛辉落到他身上,在素色暗纹的地毯上投下模糊的长影。
  他往后稍稍靠在了楠木椅背上,看过来。
  光影落到他身上,倒沾染了几分宁和的气质。
  章启等了半天也没见戚九继续讲下去,不由咳了一声。
  “还有呢?她可有说别的?”
  戚九这才一字一句的道来,只是讲到玉佩之事有几分犹豫。
  ——脑中想着今日虞秋烟拿着玉佩凑近要挟她:“玉佩我收下了,你回去可莫告诉你主子,否则我将你主子的玉佩——摔——了——”
  章启察觉戚九神色遮掩,厉声喝道:“讲!”
  戚九立即倒戈,颤着声将玉佩的原委,包括虞秋烟威胁自己之事一字不差的说出了口。
  听完全程的章启神色莫名。
  他昨日确实将腰间系挂的玉玦弄丢了。
  倒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虞秋烟发现了。
  “她……可有说什么?”
  戚九细思了片刻后,摇摇头:“奴婢说了不知,可虞小姐猜出了是……是王爷的玉佩,之后她将王爷的玉玦收起来了,再未提起任何。”
  章启眉头皱得更深了。
  她若知晓了自己偷偷去过她院子会如何?
  可会觉得他是那等登徒子……
第27章 试探
  ◎我希望你来◎
  前些天虞衡那边送来了两筐澄黄的脆柿。
  如今这时节坊间叫卖的大都是软柿, 进了年关就难寻见脆柿。
  但虞秋烟因着这番生病,这数日进食都有人看着。柿子又属于寒凉之物,戚九认为会冲淡其所开药方的效果。
  因而这几日虞秋烟好几次想去吃个柿子不是被戚九说就是被赏云耳提面命。
  眼看着两筐澄黄透亮的脆柿都要放软了, 可她还没吃到嘴里。
  今儿难得戚九松了口,虞秋烟晚间连吃了两个, 还想伸手去拿时就被赏云拍了手。
  “小姐, 柿子性寒, 如今也晚了明日再吃罢。”
  她嘀咕了声:“连奴婢都知道柿子性寒,也不知道老爷怎么想的……明明知道您伤寒却只送了这个来,连看都不来看望一眼。”
  虞秋烟掀开篓子上的软绸布,一股清甜之气涌来, 一颗颗饱满的果实堆在一起。
  听了赏云愤愤不平的言论,不由笑了:“他能看什么?”
  虞父能记得她的喜好, 往院子里送个柿子对虞秋烟而言就够了。
  自母亲去世后,她与虞衡只需要维持着这样不温不淡的父女亲情。
  虞秋烟看了一会篓中的果实,有些已然放坏了,她挑了出来, 叹了口气。
  “还有好多,留几个明日吃,剩下的都做成柿饼罢。”
  她说做便做,晚膳用过后便张罗着一群丫鬟在知秋院里削柿子。
  被削去皮的脆柿露出的果肉愈发显得黄澄澄的, 每一个的上端都还带着卷曲靑褐的萼叶。
  “将它们串着挂到风口去罢。这两日瞧着天晴了便拿出来晾一晾,半个月后就好了。”
  丫鬟依言拿了干净的麻线出来,将一个个柿子叶蒂扎着串成一条。
  她又使唤着小厮端了木架出来,没一会, 宅院四周屋檐廊下挂了一排一排的柿子。
  在灯笼下照耀的澄黄明亮, 仿佛挂上了一排小灯笼。
  -
  章启从书房出来时夜色已深, 他踱着步来回思量着戚九的话。
  最后还是出府上了马。
  等他如先前一样撑着院墙边角而过时,却听得“当”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实实的砸到了地上还滚了半圈。
  夜色正浓,四周泛着黑沉的暗色,他弯腰上前察看,就着星星点点的朦胧微光方才瞧清。
  ——院墙上有个柿子。
  章启忆起戚九先前字字句句所讲的,诸如今日虞小姐想吃柿子被拦住了,又诸如虞小姐身体初愈许她吃了两个柿子……
  章启微微勾了唇,可没一会又愣住了。
  寒风扑朔着面颊,四周暗潮涌动,他看着地上静静躺着的,两颗胖乎乎的果实,突然有些怔忪,因为这两个孤零零的柿子显然是被人刻意放到墙上的。
  ——他好像中计了。
  已是子时,随着几声脚步声,黑黢黢的屋子转角后突然闪过一盏灯笼。
  烛光如潮水涌来,他这才看清,院墙角落的树下搭了撑杆,串挂着一排柿子。
  而墙头上的两颗,自然是算准了他会从那经过,被它的主人特意放上的。
  ——还真是请君入彀。
  灯笼照着来人花鸟绣纹的缎面褶裙,往上——宽袖披帛拢着玲珑纤巧的身段,朦胧光线照着一张精致的面庞,明眸皓肤,顾盼生辉。
  宛如神女捧月而来。
  神女举着灯笼缓步绕过屋舍暗影,行过一排排节节开花灯笼似的喜庆柿子,眉眼间渐渐落了几分温润的欢喜。
  随着一声轻笑,她笑道:“王爷莫不是迷路了?”
  章启轻咳了一声:“并未。”
  “那王爷为何夜探虞府。”她偏头天真道。
  章启定定看着她,半晌,才如实道:“某是来见虞小姐的。”
  “深更半夜?阿烟怎不记得自己与王爷有过这样的约定。”虞秋烟笑了。
  她这话说得娇俏,实则并无恼意。
  章启一时摸不准,他不动声色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看着她身后一排喜庆的柿子。
  “听罢戚九禀报后处理完公务便忘了时辰,恕某唐突。”
  他说罢转身,一副欲翻墙原路返回的样子。
  谁料身后人一声娇喝。
  “站住——”继而她又道,“来了就想走?王爷把这当什么?”
  章启保持着转身的姿势,唇角微微抿起,音质醇厚:“虞小姐想要如何?”
  女子走上前去,捡起地上两颗柿子,递过去。
  含笑软声道:“王爷帮过阿烟数回,想请王爷吃柿子罢了。”
  莹润白皙的手指托着那颗红柿,微光之下她指尖蔻丹的色泽几与柿皮混为一体。
  章启伸手接过,柿子从她手中滚入自己掌心,触手一片冰凉。
  冷肃的寒风带起墙角清香,也不知是柿子的味道还是她身上的味道。
  他不由退开了一步,问:“虞小姐怎么知道玉玦是,本王的?”
  风声萧萧,男子却只着了一身青灰长衫,身姿颀长,神清骨秀,眉眼略过她,又轻飘飘的不知落在何处。
  自知道他是启言后,虞秋烟打量得颇有些肆无忌惮,抿着嘴故作苦恼的叹了口气。
  “是啊,毕竟阿烟可是傻到被一只狗带回到屋门前,怎么会发现其实王爷才是始作俑者呢。”
  “虞小姐怎会发现是本王?”章启说罢又改口道,“抱歉,本王并非此意。”
  她语带调侃,道:“哦?那王爷是什么意思?”
  “本王……本王不便露面。”
  “原来王爷知道,晚上闯女子的院子,并非君子所为。”
  章启沉思了片刻,闷声道:“本王一介粗人,想到便来了,还望虞小姐见谅,此次只是想寻回上次所落的玉玦。”
  “这一次寻玉玦,那上一次呢?”虞秋烟步步紧逼道。
  “上一次……”章启垂下了眸子,定神道,“上次是想告诉小姐安国公府小姐昏倒的真相,到了虞府才觉夜色已深,本王并非有意冒犯虞小姐。”
  ——说得倒是冠冕堂皇。
  虞秋烟撇撇嘴:“王爷的玉玦是阿烟在自己院中捡到的,若阿烟不给呢?”
  闻言,章启眉头皱得更深了,从入院起就一直处于被动地位,他有些拿不准虞秋烟的想法,又不敢轻言冒犯。
  “那就当是送予虞小姐的赔礼,任由虞小姐处置。”
  他说罢便往院墙下走去,手才触到院墙,只要轻轻一跃便能离开这里,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虞秋烟见将人惹恼了,不敢再试探他,从怀中拿出玉玦递上去。
  “喏——还给你了,阿烟不过考验一下王爷是否真心想要回玉玦,王爷怎么就这样走了?也不怕阿烟喊一嗓子叫府上的人全都知晓,肃王爷深更半夜偷闯女子闺院。”她强词夺理道。
  章启伸手接过那玉,其实此物对他可有可无,听了身后人的话,他眸中闪过几分不自然。
  “多谢虞小姐。本王名声不重要……天色不早了,小姐回屋罢。”
  “诶——你还没讲国公府的事呢?”
  “明日本王让戚九告诉你。”
  虞秋烟抬头望过来,直言:“那你明日还来吗?”
  “虞小姐尽可放心,以后本王都不会再来。”章启沉声道。
  “若我希望你来呢?”
  他眼中闪过疑惑,定神望着她,久久未出言。
  竹篾灯笼摇曳的烛光为她蒙上一层轻纱般柔和的朦胧的雾光,面容宁静又安谧,那双杏眸看着他,满是信任。
  两人好像相隔着遥远又寂寥的空间相互对视。
  章启不由想到很久很久以前……
  他定定神,心想,她到底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章启轻呼出一口气,像是没想到她会如此难缠,道:“先前是本王一时唐突,行事无矩,日后本王不会再如此。”
  说罢他已然转身跃到了院墙之外。
  虞秋烟望着那翩然而去的身影,微微疑惑,这人真的是启言吗?
  -
  是日,肃王与太子出了演武场。
  章启广袖一挥,随着眼眸利光扫过,武场门前木桩上斜挂的剑鞘轻鸣,长剑已然稳稳入了鞘。
  太子就没有这样的气力了,出了演武场就端着茶壶猛管了几口,方才喘着气道。
  “皇叔方才所讲是何意?”
  “开春太学比武,圣上考校诸位监生武艺,太子殿下同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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