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恼人——卧鲸【完结】
时间:2024-01-15 14:43:43

  徐总管却急了,赶紧上前附耳对圣上轻声提醒:“陛下,虞家大小姐订了亲。”
  皇帝正愁没处发脾气,踢了徐总管一脚,恨声道:“朕还要你说!”
  -
  自盛玉英说过那番话后,虞秋烟便一直暗中关注着。
  宫宴已近尾声,场上命妇正欲离宫,虞秋烟不过一转神,等她再侧首看去时,才发现身旁的桌案后已经空空如也。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回头往卢嘉兰的位置瞧了一眼,卢嘉兰还在那,见她看过来还笑眯眯的同她挥了一下手。
  少女挥着手张口轻声道:“虞姐姐,一会儿一块儿出宫啊。”
  虞秋烟点了点头,稍稍松了一口气。
  眼见着已有数位命妇离了殿还不见盛玉英回来,她心下惴惴,不由倾身道抓了身侧一名宫女问话。
  “盛小姐?更衣去了。”宫女附耳轻声道。
  正说着,外间突然有一名宫女哆嗦着身子进来,跪倒在皇后面前道:“奴婢瞧见,瞧见御花园后有……有人……”
  宫女跪在地上,半天也说不清楚。
  皇后已然有些不耐烦,扬声道:“抖什么,看见什么了?把话说清楚。”
  宫女俯身不停地叩首,瓮声道:“奴婢瞧见一名男子同一名女子纠葛……”
  这话虽未说全,但一名男子和一名女子已然够引人遐想了。
  皇后皱眉,立即站起了身,不待宫女说完即拍了一下桌案,质问:“在何处?”
  皇后下首的一名妃子瞧见在皇后的管治之下出了乱子,反倒有几分幸灾乐祸,拦下着急的皇后。
  “姐姐莫急,宫女许是瞧错了。”回头却朝着宫女冷声问道,“可看清是谁人在此祸乱后宫了?”
  宫女哆嗦着身子不断磕着头,道:“奴婢不知奴婢不知,奴婢只听见,那女子喊的……喊的像是,肃王殿下。”
  肃王殿下。
  “什么?”皇后无暇顾及后妃的小心思,闻言心中大震,殿中命妇也十分心惊。
  几乎是话音刚落,皇后便带着数位命妇妃嫔跟着宫女出了殿。
  待上首的人走了个干净,殿中剩余之人也爆发了一阵阵热议之声。
  不少命妇早已猜到此番是为肃王选妃,但没想到眼看着宫宴就要结束了,却突然出了这样的事。
  今日宴请的本就是品阶较高的朝臣命妇,许多疼惜女儿的本就不欲与肃王这种声名冷戾之人结亲。
  不少相熟的命妇已然在屋中谈论开了。
  “瞧着便不是那等怜香惜玉之人,只是怎就如此急色,这可还是在宫中……”
  “幸好我女儿已然订了亲,这若是当真……可如何是好,这种人……”
  “这可还在宫中,这若是宫女便罢了,可别是顶撞了哪家小姐贵人。”
  四周嘈杂一片,虞秋烟更是软倒在了桌案后,长睫颤动,双眸失神,只举着桌案上的酒杯往口中递去,想要平复心中慌乱。
  她双眼迷蒙,看着众人的热闹,心弦好像被人敲打了一下,周围之人声声句句仿佛都听清了又仿佛没一句听进了耳中。
第30章 宫中
  ◎激怒◎
  御花园内, 树影深深。
  章启立于半山亭前的太湖石旁,居高临下,望着花池中浮沉的人, 满脸漠然。
  鲜亮藕白的提花菱锦裙在水面散开,宛如一朵凭空绽放的白莲。
  水中人奋力挣扎着想去抓那凭栏, 形容十分狼狈。
  “殿下救命!”
  -
  盛玉英进御花园前绝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约莫几炷香前, 眼见着皇上带着二位殿下出了侧殿, 不多时她便悄悄跟了出去。
  肃王先行离去,而太子随着皇帝进了殿内。
  盛玉英稳了稳心神,从袖中取了一片金叶递给一名路过的宫女,附耳轻言。
  那宫女收了金叶便往肃王的方向行去。
  盛玉英近日根本寻不见出府的机会, 文令侯对她已有诸多不满。
  前阵子文令侯被人寻着把柄停了差事,更是在家中大发雷霆, 对她加以言语侮辱。
  她自然知道自己不过是盛府培养了数年的棋子,但多年来府上之人对她都称得上礼遇,这还是第一次扯破了面皮来讲。
  想起文令侯那满脸横肉的脸,她就有些作呕, 更遑论那一声声的辱骂,时刻提醒着她自己当初的身份与不得不自甘下贱,屈于人下的命运。
  脑中思绪纷杂,她想起数日前, 躺在拔步床上午夜梦回时瞧见床头站着大腹便便的男人,不由一阵作呕。
  文令侯伸着手紧捏着她的下颚,粗粝的摩挲仿佛还留在喉间,威胁的语调犹在耳侧——
  “你记住了, 若不是我, 你如今还是登郡乡绅家的贫女, 既选择了荣华富贵可没有你挑选的余地,便是养头猪也总要有用得着的一天,如果卖不出去,那总要有些用途。”
  她屈辱地想文令侯求饶,只为了证明自己还有最后一丝用处……
  盛玉英不由自主攥紧了衣袖,指甲深深扎进掌心,浑然不觉。
  强行将脑中的画面转过去,无论如何,她再也不要回去盛府。
  她木然望着殿前明亮的灯火,仿佛是在等待最后的希望。
  迷蒙的眼中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少年郎。
  那时候,她同宋成毓都在登郡,她决意入京的那时候,宋成毓笑意郎然,畅声道:“挺好,那样,我便在京城也能再遇英娘了。”
  少年的嘴脸渐渐散去,又变成惯来清冷如雪的宋大人,他擦拭着肩头的落雪,冷声道:“我答应过帮你,可你却将她牵扯进来,你变了,英娘,这是你自食其果,我不会再帮你……”
  几番画面在梦中与现实里翻转,她近日已然有些精神恍惚。
  一撇苦笑浮上嘴角,变了吗?到底是哪里变了,又到底是谁变了……
  她站了许久,眼眸泛起点点寒光,泪水已经被凉风吹干了。
  ——宋成毓不会出来了。
  今日进宫是她最后的机会了,否则文令侯不会让她好过。
  盛玉英转身踏上了石径,避开了来往的宫女侍卫。
  半山亭位于御花园南边入口的角落,这一处地还是她前岁入宫便记下了。
  亭子靠着一面假山,靠近便隐约闻见凤池渠水缓缓流淌的叮铃之声,在这寒夜里尤其显得幽寂。
  弱微的月光落在环凤池之上,池边身影背对着她临池而立,蟒袍革带,长身玉立,只是一动不动。
  盛玉英仰头只看清了那人发上青蟒玉冠的寒芒。
  那人转过身音如寒刀:“是你教唆的那宫女?”
  他在质问。宫女说,有位虞姓小姐在半山亭等他,还言要与他讲国公府之事。
  许是这阵子见到的总是肃王温和的一面,大殿上金光和煦,让盛玉英也恍然忘记了这位王爷先前凶神恶煞的传闻。
  盛玉英没应声,哆嗦着身子走上前去,忍下心中不适,伸手欲探向那一身蟒袍。
  她身着藕白的宽袖长衫,倒是符合平日里一副病西施的模样,宽大的袖摆浮动间带起一阵甜腻的香气。
  香味越来越浓。
  在半山亭中缓缓散开。
  几乎是在人靠近的那一刻,章启便察觉了。
  他皱着眉转身便将人一脚踢开了。
  盛玉英伏在地上,捂着腹部,却发出一声诡异的笑声:“殿下早知有假,为何还要来?”
  她继续道:“这是在宫中,所以殿下不敢使了全力,是不是?若是我去主殿将殿下的心思都说出去,殿下觉得大家会如何想?”
  “可惜了,王爷的心思终究错付,虞家小姐对宋成毓情根深种呐。每夜梦回,王爷有没有恨过?”
  “我还听闻过殿下在武宁山走丢过数年,太妃因殿下之故被送去武宁山,数年内不得回京,殿下在武宁山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吧。”
  “玉英都懂得,玉英也是寄人篱下,亲生的父母又如何,什么都抵不过荣华富贵,当触手可及的荣华一朝转瞬成空,便是最亲的亲人也会在一瞬间变为魔鬼……”
  “肃王殿下,可是觉得这么一点药怎么能耐得住你?”
  她在刻意激怒他。这么点伎俩而已。
  章启拧着看着地上的人,含着几分悲悯。
  ……
  盛玉英怪笑起来:“王爷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不,不是的,你知道谁更可怜吗,是你和你心心惦念的人。”
  “我再告诉王爷一件事,王爷可知我与宋成毓的关系,您不若再想想,虞小姐终究会嫁给宋成毓,而宋成毓却还一心挂念着我,哈哈哈——您所想的人呐,其实一直被人当猴戏耍,被人蒙在鼓里,她还丝毫不知情呢,她还一心为宋成毓着想,像个——傻……”
  “傻”字卡在喉间,尚未说出口,便被人捏紧了喉咙。
  一身蟒袍的人都然靠近,手如铁钳一般卡在她喉头,盛玉英终于看清了眼前人暴戾的双眸,她桀桀怪笑,喘着气道:“我我身后跟了宫女,王爷,王爷不能在宫中杀,杀了我。王爷,我们,我们同病相怜,只要你帮我……”
  她手下动作却不停,继续抖落着袖子,想去取袖间的瓷瓶。
  粉玉瓷瓶的瓶塞轻轻的跌落,异香散开,几乎是在顷刻间,章启也察觉出了她的意图,稍稍稳了稳心神压下心中怒火。
  转身拎起身前之人反手扔了出去。
  “肃王殿下——”随着一声哑然惊呼,盛玉英已然落入了花池之中。
  章启居高临下,望着水中浮沉的人:“本王不喜被人威胁。”
  -
  皇后带着人赶到的时候便瞧见这样的景象,赶紧着了身边的嬷嬷去水下捞人。
  一众后妃均看到了章启在水边无动于衷的模样,心下阵阵发寒。
  一时没有一个人敢上前贸然问话。
  “敢问王爷为何在此?”
  章启闭眸,沉声道:“喂鱼。”
  与此同时,竹林后传来一道声:“皇叔是在等我。”
  太子带着皇上绕过半山亭后的竹林缓步行来。
  太子笑道:“皇叔乏了,准备出宫前被本宫拦下了,无奈便约定在半山亭等一等本宫,不知母后带着如此多的人来所为何事?”
  “皇上万福——”一众人向着皇上见了礼。
  “平身罢,这么多人来看肃王喂鱼?”皇帝收回往水中瞥的眼神。
  “皇上,臣妾等在侧殿宴上之时,此宫女闯入殿内,言有人在此祸乱宫闱,臣妾心下大骇,方才带着人前来一探究竟。并不知晓原是肃王殿下是在此喂鱼……”
  皇后将方才宫女所言之事大约说了一遍。
  “看来这宫女和安国公府的侍女一般,黑灯瞎火,瞧不清就臆想,也不知是不是受人指使,随意污蔑。”太子不以为然道。
  皇后身后还跟了几位命妇,又不少都是当初曾在安国公府上才经历过这一出的,因而听了这话面面相觑一时不敢多言。
  那宫女也是大骇,一声声的磕头:“奴婢瞧错了,皇上恕罪,皇后恕罪——”
  “好了!水里的人是谁?为何想不开?”皇上不耐烦的呵斥道,眼神瞧着打捞的嬷嬷。
  那谁众人打捞上来时既然昏厥过去,嬷嬷按压着她的腹部,逼迫着人吐出了口中的水。
  面容在打湿的黑发遮蔽,头顶身上俱湿透,还沾落了不少枯叶水草,形容甚为狼狈,附近的人只瞧见是个女人。
  嬷嬷闻言拨开糊着面容的黑发,徐总管往前一看,转身回道。
  “回陛下,是盛府上的小姐。”
  此言一出,命妇中就隐约传来一阵啜泣声,文令侯夫人咬着牙又不敢发出声,挣扎着往前扑了上去。
  泣不成声,“玉英!”转头又对着皇帝磕头,“求陛下为玉英做主……”
  那模样倒像是盛小姐已经成了一具尸体了。
  不少跟来的命妇瞧见这一幕都摇了摇头。
  文令侯府上今日能进的宫宴倒不是因为官职,而是因为爵位在身。
  皇上也没有特意吩咐宫宴将人排除在外,因而如今才发现文令侯没来,夫人与小姐倒是来参宴了。
  皇帝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做主?朕做什么主?既还晕着,还是等太医先查看盛小姐的情况罢。”
  文令侯夫人哭哭啼啼看着盛玉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一味的流眼泪,时而又扭头看着站在太湖石旁始终无动于衷的肃王。
  许久后,啜泣的声音又看了看地上跪着的宫女,道:“王爷就站在岸边看着我家玉英,他怎么能如此狠心,你看到了什么?你看到了什么?你说啊,是不是王爷,是不是王爷害得她羞愤自……”
  宫女却一个劲的摇头:“奴婢什么都没看清,奴婢什么都没看清,奴婢只听见有女子在喊肃王殿下——”
  皇后立即着人拉下了宫女:“愚蠢至极!小蹄子捕风捉影信口胡言。今日既诸位命妇在此也好为王爷做个见证。”
  肃王等太子殿下方才于亭中停留,恰遇见落入水中的盛玉英,盛玉英呼救可不得喊“肃王殿下”。
  只是这肃王着实心狠,如此美人当面落水他却临水观景见死不救。
  命妇们虽心下骇然,但许是一开始宫女所言的叫人更为震惊,因而此时不约而同闭了口,闻言还附和着皇后点了点头。
  后妃也适时站出来接过话茬:“这可是姐姐管教不周了,这般没眼色的奴婢可还怎么伺候人,否则凭白叫此等顽婢败坏了王爷的名声,如此黑灯瞎火的王爷许都没见到水下还有个人呢——”
  “够了,”皇帝打断了后妃,不耐地捂着手炉换了个方向,“肃王可有什么要说的?”
  章启忍下心中翻涌的情绪,抬步走至太湖石下,从里捡起个粉透瓷瓶。
  文令侯夫人见状立即扑上去:“这是玉英随身带的药,陛下,玉英身体不好,这药是不离身的,怎会掉到这儿去,陛下可要为玉英做主啊——”
  章启横过文令侯夫人一眼。
  离得近文令侯夫人方才瞧见那双狭长的眸中此刻血色上涌,双目猩红,吓得她立即噤了声。
  章启压着声将瓷瓶递给皇帝身侧的太监徐总管:“总管不若着太医查查。”
  嬷嬷从水中捞起盛玉英时,皇后便已着人去请太医了,这会数位太医刚到,便拿着瓶子下去查验。
  几名太医嘀咕了几声,其中一位出声道:“盛夫人确定此药是盛小姐常用之物?”
  文令侯夫人点头:“就是玉英的,她一般贴身存放,怎么会……”
  徐总管已经将太医查验的结果附耳告诉了皇上,此刻见盛夫人还在强词夺理,皇上不耐地甩了袖,冷笑道:“朕听闻盛小姐先前便在梁府上落了一次水,盛夫人不若回府去占一卦,是不是与水相冲。今日若不是肃王发现及时,盛小姐可就成了池下冤魂,盛夫人尚未听太医之言便一味臆测,这便是盛府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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