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恼人——卧鲸【完结】
时间:2024-01-15 14:43:43

  “饿了就拿去罢,不必给本王了。”章启点了点内官手中的食盒,不甚在意道。
  内官笑道:“殿下每回进宫,太妃娘娘总要备上这些。奴才瞧着今日的食盒还与往日不同。想来太妃娘娘为了王爷,真是有心了。奴才可不敢动用。”
  章启却并未接话。
  太妃确实常常备些点心瓜果送到肃王府,每次进宫也常常收到那边备下的食盒。只是今日……章启回想着在殿中遇到的女子,心中难免有几分烦躁。
  行至宫门口,见姜一跬竟早已等着了。
  “王爷那日当真是好算计。”姜一跬皮笑肉不笑地行着礼。
  “姜大人不也是求仁得仁。”
  什么求仁得仁,他要的是看戏,不是自个儿上台去唱戏……姜一跬觉得这人心忒黑。
  章启言罢,抬眼示意了身后的内官。
  内官拧着眉,最终还是将手上食盒送到了姜一跬手中。
  姜一跬狐疑着接过食盒。
  “这?”他随即反应过来,“这到底是太妃娘娘一番心意,王爷殿下这样岂不是要伤了太妃的心。”
  章启带着几分真诚道:“借花献佛罢了,近日多谢姜大人。”
  见他难得如此真诚,姜一跬爽朗而笑:“也好。下官也祝王爷早日得偿所愿。”
  待回了王府,内官才道出心中疑惑:“王爷怎么就将太妃备的点心送予姜大人了?”
  章启看了内官一眼,毫不避讳:“本王带回去会惹人误会。”
  内官想了想今日常住太妃殿的郑姑娘,隐有所觉,恭敬地弯下身,王爷不愧是王爷。
第49章 皇寺
  ◎遇见◎
  相国寺是京中著名的寺庙, 往来香客络绎不绝。
  晨光中庙宇塔尖高高耸立,踏上寺庙台阶的每一步都能觉出其中肃穆庄严之感。
  暮鼓晨钟,层云渺渺。
  小和尚领着人从偏门进入殿中。
  虞衡与虞秋烟一同燃了三炷香, 添了些香油钱。
  二人虽是一同来的,却一路上都未曾讲过多余的话。
  和煦阳光下, 虞衡的脸, 两鬓已然微微染霜。
  而虞母, 在虞秋烟记忆中还是那个美艳温柔的江南女子。
  按照惯例,每年到了虞母的忌日时,虞秋烟都会来此为亡母祈福一个月。
  虞衡因近日之事,有所感怀:“……先前为父总想着你们两个一块儿长大, 感情总该好过常人,阿烟, 为父是过来人,也是担心你所嫁非良人,才一心想要撮合你与明轩,你可会原谅为父?”
  “宋成毓绝非良人。”虞秋烟不屑道。
  虞衡想起宋成毓与盛玉英所生之事, 叹气道:“罢了,是我多言了。你年纪不小了,先前是为了等明轩,如今已退了婚, 日后总要为你再寻一桩亲事。”
  虞秋烟没应声。
  她对虞衡感官十分复杂。
  这是自己唯一的血缘亲人,她对他一次次怀有期待,可每一次期望都落空。
  虞衡对于她,并非没有父女之情, 只是他的心是偏的。
  偏向宋成毓这样的外人, 也不愿多想想她。
  -
  虞秋烟在小佛堂抄写了半日的经书, 方才稍稍心静。
  傍晚时分,出了佛堂门才发觉外头人来人往。
  不少沙弥都赶着往外行去,甚为热闹。
  “小师傅,这是怎么了?师傅们赶着去何处?可是寺中来了什么人?”虞秋烟不解地拉着一位小沙弥问道。
  “阿弥陀佛,回女檀越,是无觉大师快回来了。”沙弥回道。
  “何止是无觉大师,师兄们说过这两日庙中还会有贵人到访。”另一个年纪颇小的小沙弥接话道。
  “玄心,不可多言!”年纪稍大的沙弥斥道。
  虞秋烟:“原来如此。”
  “女檀越,小僧们尚有晚课,先行退下。阿弥陀佛。”
  小沙弥却扭着头道:“女檀越,您的丫鬟们似乎去为您取斋饭了,你若不识得路,不妨在此再等上片刻。”
  小沙弥才说完就被拍了一脑袋。待二人走出了佛堂问,年纪稍大的沙弥才道:“玄心,你今日怎这般多言。”
  “师兄,玄心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好看的女檀越。”玄心挠挠头道。
  “出家人,不该执着于皮相。”沙弥训道。
  “是!可是师兄,方才的女檀越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子,难道师兄你不觉得好看吗?”小沙弥又道。
  “玄心,你着相了。”沙弥红着脸训斥道。
  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小沙弥的声音却传到旁人耳中。
  章启站在殿中雕刻的假山石径后,想起虞秋烟也在寺中,心念陡起。
  内官跟在他身侧:“王爷,你说什么?”
  章启望了一眼两名沙弥的来路,忽然道:“你去与太子殿下知会一声,本王晚些时候过去。”
  “是。”
  相国寺的名声在外,一是因为求姻缘灵验,二则是因为无觉大师。
  这位大师曾在先帝时任过国师,后来隐退至相国寺,多年神隐,多的是人想求见他一面,却难以觅得其踪迹。
  虞秋烟对无觉大师的了解则是因为他为章启批的那一道命格:性情冷戾,孤星入命,天纵将才……
  这一道批命几乎人人知晓。
  只因为章启并不是一个从小就生活在京城无忧无虑的小王爷,他是在无觉大师说出了那道批命之后,方才被接回京城的。
  虞秋烟也只隐约知晓章启年幼时似乎并不得宠,只是个被丢养在武宁山的落魄皇子,后来今上继位,过了好多年才接了章启入京。
  再后来,坊间传其出生乡野,暴戾粗莽。
  虞秋烟想着章启的模样,摇头暗叹,她都差一点被这传闻所惑。
  当真是传闻不可信!
  数缕灰烟从佛堂后院的烟囱中渺渺升空。
  疏阔的佛堂院落之中站的少女抬头苦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想得入神。
  她未施粉黛,也未着华美钗饰,身上极为素净。可如此反倒更有几分天然去雕饰的璞玉之美。更遑论她眉眼含笑,浑然忘我。
  实在引人注目。
  原本机缘巧合行至此处的蓝衫男子余光扫到女子的身影,不由往回退了一步。
  虞秋烟回过神来,才发现身后不远处站着一名男客。
  此处虽是在小佛堂前,男女香客皆有不少路过。但如此盯着人瞧,未免失礼。
  这人的视线莫名让虞秋烟生出几分不悦。
  她拧了拧眉,正要离去,被人从身后拦住。
  蓝衫男子敲了一把折扇,愣然笑道:“不知姑娘芳名?”
  这什么登徒子!
  虞秋烟横了一眼,抬步往前。
  蓝衫男子惊觉失礼,拿着折扇拍了拍自己的头:“我这个呆子!”
  他往前追了两步,却吓得虞秋烟一路小跑离去。
  虞秋烟急步绕出小佛堂,被人拉住了手肘。吓得连忙甩手臂,还以为是方才那“登徒子”跟上来了,惊呼:
  “公子自重!”
  “是本王冒犯了。”章启松了指尖。
  虞秋烟扭头见是他,不觉顺势捏住了他的袖口,大松一口气:“王爷!你怎么在此处?”
  “本王……是随太子殿下同来的。”章启看了一眼袖口,没动,轻声问,“你方才可是遇到了什么,为何如此惊慌?”
  虞秋烟歉声道:“方才在小佛堂前遇到一怪人,我还当是他跟了上来,一时情急才如此。冲撞王爷了。”
  “怪人?他可是说了什么?”
  “他说请问姑娘芳名,哪有人张口就问芳名……”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虞秋烟一时嘴快说完,忽然想起什么,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章启听明白了,笑道:“所以你方才是,将本王也当作登徒子了?”
  “没有,没有,王爷怎么会是登徒子呢?”虞秋烟连忙摆手。
  若真说登徒子,虞秋烟觉得自己更像登徒子……她回想起先前不少次对章启所做的种种试探之事,不由面色发红,颇有些心虚。
  章启看着她的脸,心念转动。
  “为何不会是?”他弯下腰来,偏了头,视线与虞秋烟平齐,意味不明道:“本王拉你时,你不也很惊慌么,你不觉得本王也是登徒子?”
  他离得太近,语气近乎循循善诱。
  虞秋烟抬眼撞进他眼中,男人眼瞳如墨色晕染开,无比惑人,不禁脱口而出:“怎么会,哪里有王爷这般好看的登徒子!”
  章启轻笑了一声。
  都怪他一直登徒子登徒子……害得自己一张口就将心中所想说出来了。
  虞秋烟感觉被笑话了,脚尖捻了捻地面恨不得就此找个洞钻进去,欲盖弥彰一般高高扬声道:“我的丫鬟去取斋饭了,怎么这么久了还没过来,我去瞧瞧。”
  好像声音够大,就能盖过先前所说之话似的。
  章启没应声,原本只是临时起心,想逗逗她,可瞧见她气呼呼,忽然觉得心里格外有趣。
  “东西掉了。”他扬声喊住了人。
  虞秋烟回头,才发现帕子还真掉了。
  她后退了两步,微蹲下身去,想要捡起来。
  章启却比她更快一步。虞秋烟从他手中接过手帕:“多谢王爷!”
  “去罢。”
  “下一次再说这样的话,可不会再让你这样逃了。”
  “……”
  -
第50章 皇寺
  ◎礼物◎
  虞秋烟面红耳赤回了小厢房。
  赏云恰取了素斋过来, 一边为她摆素斋,一边问:“小姐方才遇见人了吗?怎么这般着急的样子。”
  “没事。”
  赏云并未放在心上,指着桌上的清粥小菜道:“寺中备下的斋饭只有这些, 小姐将就用用。不过这道山笋是晨间才新采出来的,很是新鲜, 婢子想着虽清淡些但也可口, 对了僧人说院中茨菇汤也是出了名的鲜美, 只是得明日才有得喝……”
  虞秋烟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拿着木箸拨动了两口豆腐,附和道:“嗯,山上新摘的茨菇确实鲜嫩。”
  赏云一直念叨的话忽然顿住了, 欲言又止地望着虞秋烟。
  用罢饭,天色愈发晚了。
  寺院这间禅房许是少有人住, 初进屋时有一股子淡淡的尘土味。
  出门在外,到底不如府上讲究。
  盈香一直在房内收拾着床榻,待收拾妥当后便伺候着虞秋烟更了衣。
  只是虞秋烟却有些心事重重,坐在床头随手拿了一卷佛经看着。
  只她虽然看着书却半晌都没再翻过一页。
  “小姐还是别看书了, 这煤灯暗得很,伤眼睛,屋子里还有些冷,还得仔细些可别受寒了。”赏云出声道。
  禅房幽静, 屋内入了夜到底却还有几分湿气。
  虞秋烟按了按额头:“燃片香吧。”
  最后盈香又拿出小香炉燃香片时,方才忆起要将白日里熏染祛味的香灰拿去外间倒掉。
  “小姐,婢子出去倒香灰。”
  虞秋烟这间禅房还带有一个小院落,是寺中为官宦人家所备的。
  院外静悄悄的, 盈香出了门走得远了些, 才在墙角树根下倒了香灰。
  屋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盈香又拎着香炉去开门, 就着一条缝往外看。
  “谁?”
  “赏云姑娘?”来人嗓子尖细,一见她便语带三分笑意,“赏云姐姐开开门罢,奴才也是替我们王爷送东西来的。”
  盈香回了屋内,将青色的瓷罐放到了桌案上。
  尚未开口便见虞秋烟已经下了床。
  盈香如实转达:“是肃王送的。”
  “肃王殿下也在寺中?”赏云惊问。
  盈香点了点头,手指着瓷瓶道:“小姐可是抄经书手酸,这瓶药可缓手腕酸胀。”
  虞秋烟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下午时手上沾了墨,只怕是被他瞧见了。
  “小姐今日也抄了半日经书,不若奴婢现在帮您揉揉。”
  手腕酸痛用药倒是常见,虞府上也是常备的,但虞秋烟惯来不爱那些气味,因而此次出门也未准备。
  见她兴致缺缺,盈香又道:“方才送药的内侍说此药添了白芷香露调配,气味清雅,宫中娘娘们为防伤手也时常用此药敷于手腕间再以香帕裹住腕间,姑娘可要试试?”
  说着,赏云已然将瓷瓶替虞秋烟旋开了,往众人鼻下过了一圈。
  清浅的药香涌动,宁神静气。
  虞秋烟闻过后才点了点头。
  翌日。
  虞秋烟依照惯例抄了会经书。
  漏窗之外,草长莺飞,一大圈光照在桌案上,日光融融,直直漏下的光线中涌动着些许粉尘。
  时而一阵清风卷起飒飒叶声。
  倒是格外有禅意。
  只是她想着章启的话,有些心烦意乱。
  始终难以静心,早早收起了笔墨,准备往四处散散心。
  天色尚早,佛堂后的小径纵深,淡金色的阳光从叶片间点点漏下,微微仰头能看见一片片青翠欲滴的嫩绿叶底。
  虞秋烟不由深吸了一口气,迈着步子走在石路之上。
  忽然远远听到一阵轻笑声,混入风中。
  石径上传来脚步的声音,虞秋烟四下搜寻,矗立的梧桐枝干后闪过一道墨色的影子,身影修长……
  男子的声音隐约传来。
  “又见到了……虞小姐留步!”
  佛寺幽静,这一道声音很是轻柔,散入在融融春风中。
  不好,好像是章启……
  虞秋烟心里想事情入神,一时也只听了个大概,心里没来由有些慌。
  她可没做好这么快就到“下一次”的准备啊。
  她那日在桥洞里,一时没控制情绪,将章启当成了启言,一口气说了不少心里话。
  虽然章启在摘下了面具后还装作一无所知,愿意陪着她演戏,可昨日,他的态度显然变了。
  万一他追问自己为何那般,她可要如何解释?
  毕竟前世之事只有她一人知晓。
  后头的声音相距还有些距离,虞秋烟目不斜视,完全不敢回头,从听见声的那一刻不由加快了步伐。
  身后还在喊:“停下……”
  虞秋烟当然不作停留,甚至微抬起衣裙一路小跑着,钻进了密林之内。
  感觉应当已经拉开了一段距离后,她才敢回头张望,发现并无人影跟来,才放缓了步伐。
  她不停往后张望,却忽然听到前方一声低沉的声音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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