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郝安琪能感觉到方笑宜笑得揶揄。无所谓,她不生自己的气就好!有什么OO@@的声音,手里被塞进来个东西。
“别让被人看见。”方笑宜几乎在用气声。
塑料包装的手感和里面东西的轮廓,郝安琪马上猜到了,是颗糖。
“你哪儿来的?”还没吃到嘴,郝安琪声音就兴奋起来了。
平日都是家里娇生惯养的少爷公主,可在这训练辛苦、吃住艰苦的条件下,能吃颗糖,简直再高兴不过了。
“徐家奕给的。”方笑宜如实说。
“徐家奕?他来了?”郝安琪一脸不可置信,“来给你送糖?”
当然不是!方笑宜刚想要反驳,可转念一想,要是说“他来看我”,好像也怪怪的。
“他……路过的。”
说出口方笑宜不免有些心虚。还好寝室里黑,郝安琪没看到,她身上还穿着徐家奕的外套。
郝安琪在枕头底下撕开糖纸,也顾不上已经刷了牙了,把糖塞进嘴里,享受着橘子的酸甜,频频点头。
“你别说,你哥还真挺够意思的,路过还知道看你一眼。”
徐家奕赶到车站的时候,队友们早就集合完毕了,就差他一个人。
“再墨迹一会都检票了,怎么跟个娘们儿似的。”
说话的瘦高队友叫刘斯杉,人也确实跟一颗杉木似的,很挺拔,细长条,是队里的中锋。就是嘴欠,上次徐家奕说方笑宜是他妹,有个队友调侃方笑宜“姓林,从天上掉下来的”,当时就给方笑宜造了个大红脸,就是这个刘斯杉。
“643,你要是能不说话当个哑巴中锋,咱们肯定能进决赛。”
大家一阵哄笑,只有一个高壮队友,傻呵呵地问“为啥”。高壮的队友叫杨光,是队里的大前锋,身板最壮实。就是人也憨憨的,徐家奕调侃刘斯杉,他也听不大出来。
“643 那张破嘴,不光漏油,还漏球呗。”
徐家奕心情欠佳,兴致缺缺解释了一句,杨光却觉得挺好笑,闷声乐了半天。
……
刚才见到她,瘦了一大圈,小身板在迷彩服里逛荡,下巴尖尖的,看着怪让人心疼。
他打听了,军训一共一周。还有三天,她就熬出头了。
“检票了家奕,愣着干啥!”
队友在前面唤他。
徐家奕甩甩脑袋,觉得自己真的是没救了。
第47章 显好
送走了儿子去比赛,周彦心下一阵烦乱。
徐家奕这次离家可能要小半年。虽然自从进了校队,少不了离家去比赛或者封闭集训,但这么长时间的离家还是头一回,当妈的总归是不放心。害怕他吃住条件差,害怕他压力大,更害怕受伤,心里老是不安生,七上八下。
烦乱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徐大明。
前段时间徐大明一直筹划平城那边的分厂开业,平城的分厂,前身是一家糕点厂,经营不善,资不抵债,厂房算是最值钱的,依法被拍卖。徐大明捡了个漏,生产线改了改,直接原地建了分厂。
也正是这个机会,徐大明接触了几个法拍部门的人,最近走动得很近,晚上经常一起吃饭,然后还要去唱歌、洗澡。周彦不明白,徐大明一个做食品生产生意的,在拍卖行当下什么功夫,问了几次,徐大明都是那一套说辞,“多个朋友多条路嘛”,“做生意就是做关系”,时间长了,周彦也不问了,但心里总归惦记着是回事。
“姐?”
“你咋啦姐?不舒服啊?”小鹿一只手抱着一大包东西,另一只手在周彦眼前,五指张开,晃了晃。
“没……没有,咋了,有事啊?”
周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没注意小鹿叫了她好几声了。
“姐我出去一趟,姐夫有几件衣服,料子挺娇贵的,我送去干洗一下。”小鹿抱着的大袋子,里面都是徐大明的衣服。
周彦扫了一眼,几件衬衫料子是不错,真丝的,但也都是穿了好几年了。周彦一开始送去干洗,后来犯懒了,洗衣机洗了几次,也没啥问题。
“不用干洗了,就扔洗衣机里洗吧,水温低点,别甩干,就行。”
“那哪行”,怕周彦伸手来抢似的,小鹿抱着衣服,甚至都后退了半步。“姐你别怕花钱,男人衣服穿得好,在外面说话办事,才有底气。姐夫场合多,不能露了怯。”
这话周彦听在耳朵里,没来由地不舒服。
徐大明是苦出身,吃穿向来不太讲究,几件真丝衬衫,就露了怯了?
而且小鹿这话怎么听,都有点埋怨自己的意思。
周彦心更烦了,想快点把人打发走,起身从茶几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张干洗卡。
“东门出去右手边第一家,小票别忘了也带回来。”
松城的秋天虽然迷人,却也短暂。还没看够金黄的世界,冬天的脚步已经迫不及待了。
一学期要结束了,马上要迎来期末考试。自从上了初中,每个月都有月考,全年级大排名,班级还有小排名。对于期末考试,方笑宜反而没什么压力,很平常心了。
虽然不紧张,但重视还是要重视。这几天方笑宜中午都没睡觉,吃完饭利用午休的时间,趴在桌子上做题。
很多同学都在午睡,教室里拉了窗帘。阳光打进来,一片昏黄。周围安安静静的,方笑宜喜欢这样的氛围,正解一道方程题投入的时候,靠门坐的同学睡眼惺忪来叫他,说门口有人找。
找她的是位姐姐,看校服是高中部的,齐齐的刘海,下面是一副圆圆的眼镜,说话的时候看着方笑宜的眼神很温柔,标准的好学生形象。
不像高中部有些女生,烫头发,染成千奇百怪的颜色,校服上画着流里流气的涂鸦,看着就不像好学生。
“你是……徐家奕的妹妹?”高中部的姐姐问。
头一次有人以这样的身份称呼她,方笑宜一下子愣了。可人家说得没错,她确实是徐家奕的妹妹,便点了点头。
“我叫齐悦,是你哥的同桌”,学姐说着,把手里的一个提袋递到方笑宜手里,“这是最近发的作业和卷子,我都给他留了,但明天我们期末考试然后就放寒假了,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麻烦你回家拿给你哥。”
方笑宜接过卷子,挺沉的一沓。看得出齐悦是个挺细心的人,各科的卷子都分好,理得整整齐齐。
“好的,到时候我给他,谢谢学姐。”方笑宜应着,虽然,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徐家奕。
她很久没有他的消息,偶尔能听说,附中赢了连城三中、赢了华北附中、平了双南中学……但她不知道他打得怎么样,不知道他还有多少赛程,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受伤。
送走了齐悦,方笑宜回到座位上,抽出了最底下的几张卷子。
油墨的味道扑鼻而来,高三的题目,她压根看不懂,上面也没有任何字迹。但不知道为啥,就是想看看,看看他每天的学习生活,都是什么样。
突发奇想,方笑宜拿起笔,在卷子上方的空白处,工工整整地写了几个字。
高三六班 徐家奕。
她第一次写他的名字,发现每个字笔画都不少,“奕”字的最后一笔,可以拉得老长,显得很潇洒。
写了一张,没过瘾,又抽出一张卷子,继续写。
……
写了能有十好几张,直到她再次抽出来的卷子,这次不是空白的了。上面真的龙飞凤舞写着:高三六班 徐家奕。
是一张老师批改过返回来的数学卷子,齐悦也一并收起来了。方笑宜仔细看了会儿,徐家奕的字和他的人一样,随心所欲,一撇一捺想往哪儿甩往哪儿甩,和她娟秀工整的字完全不一样。这家伙学得也不咋样,前面选择题和填空题还好,对号挺多,后面大题好多叉,最后一道还压根没做完。
真是个笨蛋。
方笑宜忍不住笑了,把卷子塞进提袋里收好,继续做题去了。
徐大明今天又有应酬,而且是松城商会的举办的一个活动,挺正式的场合,得穿西装。可他的那件白衬衣,却怎么也找不着了。
徐大明找不到东西的时候,一贯没什么耐性。他想问周彦,可周彦在洗澡。碰巧小鹿在卧室这一层拖地,便随口问了一句。
“白衬衣?”小鹿直起腰,稍微想了一下,扔了拖把,噔噔噔跑下楼去了,没一会,又噔噔噔跑了上来。
“是这件吗?我前两天送去干洗了,刚拿回来,还没来得及往柜子里挂呢!”小鹿献宝似的,拿着几件衬衣在徐大明面前晃了一下。
“对”,徐大明拎出其中的一件,低头扫了眼,衬衣熨得平平整整,和自己家洗完的完全不一样。
“以后这些衬衣不用送过去干洗,麻烦,自己在家也能洗,具体你问问你姐吧。”
徐大明想换衣服,刚要解开睡衣的扣子,反应过来小鹿还在,手便放了下来。
“那哪行,家里洗得可不如外面,花这么多钱买回来的衣服,要是伺候不好,就可惜了。你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小鹿说着,把另外几件衬衣也都挂进徐大明的衣柜里,不忘用手捋平下摆,十分小心翼翼。
还像欣赏一件艺术品一样,欣赏了几秒钟,才恋恋不舍地关上柜门。
几件衬衣而已,徐大明没想到她这么仔细,一时间也有些尴尬。
而小鹿却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忽然回头,“西裤,西裤穿哪条,想好了吗?这件衬衣得搭配一条好料的西裤,才显好。”
第48章 换做是她,也可以
林淑珍上楼想找儿子说话,正好撞见小鹿从徐大明的卧室里跑出来,两眼通红。看到了林淑珍,她短暂停留了一下,紧接着低头跑下楼了。
林淑珍八十好几了,这辈子啥没见过,一下子就明白了。二话没说,颤巍巍进了徐大明的房间,抡起拐棍就要打。
徐大明赤裸着上身,挺着啤酒肚,下身穿着睡裤,正准备换衣服。这幅景象让林淑珍看见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拐棍抡得自己差点站不稳。
徐大明吓得连忙扶稳老娘,躲不及,胳膊上结结实实挨了几棍子,疼得龇牙咧嘴。
“妈你干啥啊?”
“我干啥?”老太太气得浑身都在抖,却还是压低了声音,怕儿媳妇听到,“彦子还在家呢,你这干的是人事儿吗?还是畜生?”说完不解气,但棍子被徐大明抓住了,只能巴掌往儿子身上招呼。
“哎呀妈,你想哪儿去了!”徐大明知道老娘这是误会大了,连忙解释,“她脑子糊涂,我能干这混账事儿吗!”
老太太听了,停手了,气喘吁吁瞪着徐大明,依旧没有好脸色。
“你说真的?”
“哎呀,真的。”徐大明烦死了,明明急着出门参加活动,这回可好,全给耽误了,“我也不知道她心里这么想的,早上也吓了我一跳。”
“撵走,趁早撵走!”老太太拐棍杵得地板咚咚响,“哪儿找的心术不正的下作玩意,赶紧让她滚蛋!”
“是是是,但您也得给我点时间不是?平时我和彦子不在家,总得有个人照顾您,而且眼瞅着就过年了,家里活儿肯定少不了……”
“我用不着!”林淑珍的拐棍又是往地板上狠砸了两下,眼瞅着地板上见了印子,徐大明心疼也不敢说,“我又不是瘫床上动不了了,凭啥留这么个祸害在家里,让她赶紧给我滚!马上!”
“好好好”,徐大明忙不迭地应着,得先把老娘安抚好了,出这个家门才有可能。
期末考试考了一天半,第二天中午就放学了,朗云超叫了几个平时关系还不错的同学去他家玩。郝安琪为此雀跃不已,方笑宜却恹恹地,不大想去。
“哎呀走吧”,郝安琪在一旁紧着劝,“你不去的话,我多没意思啊。”
方笑宜忍俊不禁:“本来你也不是冲着我才去的啊,醉翁之意不在酒,你当我不知道啊。”
郝安琪被戳中心事,脸刷地一下子红了,嘴里嘟嘟囔囔:“不去就不去呗,干啥拿我开涮。”
方笑宜是真的不想去。倒不是因为别的,她和朗云超就是很普通的同学,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她也不懂朗云超为啥邀请她,总之,去人家家里玩会觉得怪怪的。
郝安琪拗不过她,索性放弃了。方笑宜早早回了家。老师已经把寒假作业布置好了,但方笑宜一个字都不想写――好不容易期末考试结束,再努力的学生,也想偷懒半天。
快过年了,翟晓敏带方笑安上街买东西去了。屋子里静悄悄地,难得一个人独处的时光。方笑宜在爸妈的卧室躺着,百无聊懒地翻着电视频道,实际大脑放空,哪个也没看进去。
床头柜上电话响,她随手接起来。
“考完试怎么不去同学家聚会啊?”
带点促狭的声音,顺着电话线流进耳朵,还带着“嘶嘶”的杂音,方笑宜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
电话那头的人好像能看见她的惊讶似的,笑得更舒畅了。
“刚才看见你那朋友郝安琪了,她说去同学家玩,那人应该和我住一个小区。”
声音沉沉地传过来,夹杂着抑制不住的开心,方笑宜仿佛看见那人大眼睛都笑弯了。
她仔细消化了下他的话,心里又一咯噔。
“你回来了?”
电话另一头又笑了:“只有半天假期,回来拿点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打电话的原因,传进耳朵里的声音,格外温柔。
方笑宜一下子雀跃起来了,脑袋飞速旋转,嘴却比脑袋更快,“你的卷子都在我这儿,你同桌拿给我的,让我转交给你。你等着我给你送去。”
没等徐家奕答话,方笑宜已经把电话挂了。徐家奕看着手里响着忙音的电话,笑得更放肆了。
这小矮子,从里都不紧不慢的,啥时候这么生龙活虎了。
方笑宜赶到徐家的时候,正好碰上小鹿收拾行李往外走。
她眼神询问着徐家奕,发生啥事了。徐家奕一摊手,表示自己也刚到家,不清楚。
“好像是和我奶奶不对付了,谁知道。”
果然,林淑珍的房门紧闭,整个一个避而不见。
小鹿的脸色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和方笑宜对视了下,便继续收拾。方笑宜注意到,小鹿打包的东西里,好几件没剪标签的衣服,还有成套的化妆品,袋子都装不下了。
徐家奕怕她在楼下呆着尴尬,便把她领到了楼上自己的房间。
“这么多!”徐家奕看到一提袋的卷子,直挠头,“我就走了三个月不到吧?这什么时候能补完……”
少年站在窗前,照进来的阳光被挡住了一大片,方笑宜这才好好打量一下他。
高了,头发长了,也更壮实了,但笑起来眼睛还是很亮,大白牙直晃眼。
“比赛顺利吗?”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