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军平没再推辞，把钱收下了。他明白，这是张春生堵他嘴用的，不收，反而不妥当。
张春发通过买官，把弟弟张春生摆到了现在这个位置，但张春生却不甘心只依附于自家大哥，一心想有自己的生意。但和张春发的不可一世不同，张春生这人很谨慎。他的职位敏感，在松城做生意并不是个好选择。反复思量，便把目光瞄准在了离松城不远的连城。
连城河东分局的局长秦正德，也就是刀疤男提到的“秦老板”，和张春生是老乡，两个人一样，是个靠花钱买到的官。相识多年，又有相同的经历和目的，张春生和秦正德说了自己的打算，两个人便“一拍即合”。
两人通过靠得住的熟人，分别去松城和连城注册了两家电力设备供货有限公司，通过招投标的方式入围供应商名单，实现利益输送。与众不同的是，松城的公司，所得收益归秦正德，连城的公司，收益则归张春生。而从表面上看，松城的公司与张春生没有任何关系，连城的公司也查不出秦正德的一丝裙带瓜葛。松城和连城的电业局分属两个分支机构，各自为政，张春生和秦正德的互惠合作，天衣无缝。
但时间长了，也有分歧。比如秦正德就认为，张春生有时候太谨慎小心，导致松城公司的收益比不上连城，因此有诸多不满。
但张春生并不忌惮。这档事，除了他，秦正德找不出第二个人选。如果秦正德毁了目前的合作，那就不是拿多拿少的问题了，而是一点也拿不到。秦正德不是傻子，这笔帐还是会算。
而他张春生，用最小的风险博最大的收益――“百乐门”地下赌场那些个花样，算得了什么。赌博最高的境界，也不过如此，
从张春生家出来，方军平走得很快。那信封就像烫手一样，被方军平揣在怀里，心脏都烫得砰砰直跳。
跟着张春生做事有两年了，基本都是跑腿打杂。张春生出手一贯大方，即便在夜总会给服务生小费，也都是三头五百的。帮张春生做事，方军平并不是为了拿钱，本意是想让张春生在电业局提拔提拔自己，混个一官半职。但张春生似乎并不想在官场上和方军平走得太近，很避嫌，私下的金钱往来，倒是大方随意。
今天这个信封，方军平还没打开，捏着厚度，怎么得有一万。方军平还没拿过这么多的钱，此时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既紧张，又兴奋。
这一趟旅游不过也才花了四千多块钱。给张春生办件事，不光全家的旅游费报销了，还能赚大几千。
揣着这么多钱坐公交车，不安全。方军平来到马路边，抬手拦了辆出租车。
坐上出租车的那一刻，方军平突然有个想法。
要是他也能有辆私家车就好了，此时就会方便多了。
第43章 这种心里像过了电的感觉并不陌生
这个十一假期，作业实在是不少，虽然方笑宜之前写了一部分，但旅游回来，还是写了个昏天黑地。
好在假期的最后一天，总算写完了。方笑宜和翟晓敏说，要去周彦阿姨家一趟。
“去找家奕啊？”翟晓敏在拖地。
“嗯，把相机还给他，还要用一下他的电脑，把照片导出来。”
翟晓敏欣然同意，方笑宜拿上相机，还拿了从连城买回来的一些特产，出门上了公交车。
徐家奕开门看到来人是方笑宜，惊喜又意外，“你咋来了？我还准备一会去你家接你呢！”
“找我有事？”方笑宜被说愣了。
“天大的事！百年一遇！快进来。”徐家奕说着，给方笑宜找了双拖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那你来我家是啥事？”
“谢谢你的相机，想借用一下你的电脑把照片导出来，还有……”方笑宜把一包东西塞到徐家奕怀里，“答应给你带的好吃的。”
徐家奕脸一下子涨红了，看着怀里的一大包东西，又惊又喜，“没白疼你啊小矮子，还知道惦记着你哥我！”
徐家奕的高兴溢于言表，方笑宜纳闷，不过是一些鱿鱼丝、虾干之类的零食，咋至于乐成这样。正想揶揄他几句，由磊和简明羽从楼上下来了。
“几个意思啊笑笑，只有他的，没有我们的份儿啊？”
由磊双手插兜，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后面跟着简明羽，习惯性地低着头，却感觉到有一丝沮丧。
方笑宜当然也给由磊和简明羽带了特产回来，但她不知道他们也在，自然也就没带来。正想开口解释，徐家奕宝贝似的捧着鱿鱼丝，回身就在由磊屁股上来了一脚。
“想得倒美，这小矮子给我带的，别想抢啊，躲远！”
由磊一脸心知肚明的表情，方笑宜没想到徐家奕这么护食，想开口告诉他
家里还有，明天可以再拿，却被徐家奕拉进屋，按着肩膀，坐在了沙发上。
“我跟你讲小矮子，今天这事儿，绝对是可以被载入史册的。”
“到底啥啊？”
徐家奕指着电视机，“中国足球，能不能冲进世界杯，就看今晚了。”
徐大明带周彦去饭局了，十一假期小鹿陪着老太太回老家探亲了。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方笑宜明白了，这几个人放学聚在徐家奕家，是来看球赛的。
还有二十几分钟才开赛，徐家奕让方笑宜在楼下坐着，自己拿着相机，去楼上导照片。由磊和简明羽也坐在电视机前，一边等开赛，一边吃零食。
“我跟你讲笑笑，今天算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尽了。”
由磊嚼着薯片，很是兴奋，“小组赛前五场，咱们四胜一平。今天主场踢阿曼，只要赢了，就能提前出线。”
“就有资格参加世界杯了？”方笑宜一听，也很是激动。
“必须的啊，而且是日韩世界杯，就在家门口。亚洲最有实力的两个队是东道主，剩下俩十六强名额，没准咱能捞着一个！”
方笑宜来了兴致，也盯着电视兴致勃勃地等着。倒是简明羽坐在另一个沙发上，始终没说话。
“家奕咋回事，咋这么半天没下来？”由磊嘀咕了声，懒得上楼，扯着嗓子超楼上大喊，“徐家奕！快点！要开始了！”
楼上没人应，也没人下楼。
由磊讨了个没趣：“甭理他，咱们看咱们的。”
徐家奕在楼上给方笑宜导照片，打算放在自己新买的 U 盘里。但 U 盘只有 16MB，恐怕装不下所有照片。他便简单把照片整理了一下，虚了的、糊了的、有明显遮挡的，都删掉，这样可以腾出些存储空间。
看得出一家四口玩得很开心，特别是方笑安，十张照片有九张咧着大嘴，徐家奕看着看着，不禁也扬起嘴角。他也能看出，照相的就是方笑宜本人，几乎没有她的照片，但拍的一些路边小花、可爱装饰，肯定是出自她之手。
又一张没对准焦距的，徐家奕手指已经放在 delete 键，刚要删除，却突然停下了。
海和天都是透亮的蓝，一直延伸到远方的交界。阳光洒下来，在水面上泛起无数晶莹的波光。前景的少女，一身白裙，身材纤细，细碎的短发被海风吹着，在腮边扬起，可能挡住了眼睛，被她微微偏头，拨到了耳后。
很可惜，照片没对焦，少女的脸是模糊的。但徐家奕甚至能想像出拍照的瞬间，她可能有些难为情，也可能觉得阳光刺眼，总之，一定笑得明媚又腼腆。
太阳快落山了，落日余晖也几尽褪去。徐家奕房间没有开灯，对着亮起的电脑屏幕，手指停在键盘上，看了许久。
如果此时有一面镜子对着自己。那他一定惊讶于，自己看向方笑宜的眼光里，像那照片中的海浪，汹涌着层层叠叠的晦涩不明。
由磊上楼把徐家奕叫下来的时候，比赛已经开始了。
沈阳五里河体育场，欢呼震天，已经是一片红色的海洋。
国足如果出线，这是创造历史的事情，谁能不激动。几个人都兴致勃勃地盯着电视，由磊甚至已经开始扭着胖胖的身躯，大呼小叫。只有徐家奕，冷静地坐在沙发一角，同样盯着电视，却没什么表情。
方笑宜注意到了徐家奕的异样，这人上楼前抱着鱿鱼丝的欠样儿，和现在判若两人，便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但他没反应。
“你别理他，这家伙吃错药了，看球。”由磊说。
上半场第 36 分钟，中国队在左路发动进攻，长传球送到对方禁区内，队友在前点，头球后蹭，埋伏在门前的于根伟包抄破门，球进了！
由磊激动高举双臂大吼大叫，一向内敛的简明羽也跳了起来，就连方笑宜都很激动，看了好几遍回放，连连拍手叫好。
只有徐家奕，依旧窝在沙发一角，表情无波，纹丝不动。
中国足球史上最值得铭记的一天，全场观众欢声雷动，狂舞国旗的一场比赛，徐家奕却没心思看球，满脑子想的都是一个人。
那是晓敏姨家的孩子，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是他觉得身世可怜、总是不自觉去关心的小矮子啊。
他快高三了，身边的同学谈恋爱并不新鲜。可她才多大？才他妈的初一啊！
可他真的喜欢她了。
更可怕的是，看到她在海边的照片，这种心里像过了电的感觉并不陌生，反而在内心深处层层往上翻涌着，丝丝蔓蔓，灌满了全身。
这才是让徐家奕最心惊的。
他从很早之前，就喜欢了。
第44章 对他的恩赐（满1500票加更）
徐大明结束了应酬，带周彦回家时，家里黑着灯，叫人也没人应。
他以为徐家奕这只皮猴子又趁大人不在家出去野了，话到嘴边就骂，作势要给司机大凯打电话，把人逮回来。进屋一开灯，看见徐家奕好端端地坐在沙发上。
徐大明气焰下去一半，扔了夹包，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咋不开灯呢儿子，吓我一跳，还要出去找你呢。”
一开口，语气也缓和了不少。
“最近太累了，在这儿休息一会，挺好。”徐家奕的声音暗哑，听上去确实充满了疲惫。
徐大明点点头。徐家奕高三的学生了，文化课的压力自然不用说；球队那边还在备战联赛，训练强度每天都卡得很紧。
他搓搓手，想了下，还是开了口。
“家奕，爸知道你喜欢打球，但都高三了，要不就先放放吧，以后当个业余爱好，挺好。爸也不逼你非得考清华北大，咱考个能力范围内的大学，回来接厂子，多好。这是咱自己家的买卖，爸奋斗了一辈子才有今天的家底，给了别人，爸哪能放心。”
“爸，这个问题咱们不是谈过了吗？接手厂子，可能是以后的事情，现在趁着年轻，我还是想打球。”
徐家奕尽量斟酌着措辞，不敢说自己压根不想接厂子，只能先来个缓兵之计。
即便如此，徐大明还是急了。
“你这孩子，你以为接厂子闹着玩儿的？你说接就接？你得趁年轻作准备！头几年你得先跟着爸学啊，这样到时候你才能顶上，要不以后的学费都是真金白银啊！”
徐大明满脸恨铁不成钢，又开始打感情牌：“而且现在不光是松城，平城还有分厂。爸年龄大了，两头跑起来，确实顾不过来。别人帮忙我压根信不着，但如果是你，爸肯定头拱地也把底子打好，把厂子漂漂亮亮交到你手里。”
在这个问题上爷俩从来没达成一致过，眼瞅着今晚又要聊崩，刚洗完澡的周彦头上裹着毛巾 ，在楼上听了几句，赶紧下楼解围，
“行啦，爷俩都累了一天了，先休息，这人生大事改天再讨论。”
徐大明早看透周彦的把戏：“你就惯着他吧，早晚有一天，你们都得后悔没听我的。”
“是是是，都听你的！”周彦强拉着徐大明上楼，一边偷偷给徐家奕使眼色，让他也赶紧撤。
徐大明在平城的分厂，筹划了两年，最近开业了。松城这边的生产经营不能受影响，平城那边又是起步阶段，离不了人。徐大明两头跑，分身乏术，甚至有时候不得不把周彦从家里拉出来帮忙。每到此时，徐大明就觉得，徐家奕责无旁贷，应该成为自己的接班人。
可徐家奕偏偏没这份心思。自己把摊子铺这么大，却后继无人，这让徐大明怎么能不上火。
徐大明被周彦拽上楼了，徐家奕还在沙发上坐着没动。自己对方笑宜的心思，已经让他心里很乱了，和徐大明的谈话，无异于是火上浇油。
和很多有钱人家的小孩“不想活在父亲的光环里”不同，徐家奕心思糙，没想过那么多。他就是单纯地喜欢打球，并想以此为事业，做职业运动员。徐家奕这个人，活得简单直接，“热爱什么就做什么”是他的人生信条，接手厂子这种事，从来没出现在他对未来的考量中。
联赛的备战，虽然累，但徐家奕觉得自己状态调动得非常好。他体格不壮，身体条件不占优势，但脑子灵，擅长算球，对局面预判得准，打组织后卫的位置越来越得心应手，组织发动全队的进攻，是球队的核心。眼看着他离梦想越来越近了，这个节骨眼上，他不想去做什么所谓的“企业接班人。”
好在，周彦是支持他打球的。让他在对抗自己的老子时，无形当中多了丝底气。
徐家奕今天破天荒没送方笑宜回家，是简明羽送的。临走他塞给她一个 U 盘，说了声再见，就关门了，这让方笑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惹他了？
方笑宜坐在出租车里，皱着眉，把今天仔仔细细回想了一遍。
没有啊！
而且这人今天怪得很，上楼导照片前还好好的，下楼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难道是相机里的照片太多了，他那个猴急脾气，导着导着，就烦了……？
虽说周围的人都说徐家奕猴急脾气、坐不住凳子，但方笑宜觉得，他和自己在一起时，虽然总以“他是她哥”自居，霸道起来不讲道理，但她真的需要帮忙的时候，徐家奕从来都很有耐心。不会催，更不会急，嘴上说她磨蹭，但都会陪她陪到底。
所以，今天真的是太反常了。
“去连城……开心吗？”
简明羽的声音打断了方笑宜的胡思乱想，这出租车已经开出好长一段路了，两个人谁都没说话，再加上方笑宜一直在想徐家奕的事情，几乎忘了身边还坐着简明羽。
“嗯”，方笑宜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我给你也带了吃的，但不知道今天你也在，一会到我家你等一下，我上去拿。”
简明羽脸上的表情受宠若惊，“真的？还有我的？”
方笑宜带了点疑惑，点点头，“当然啊，由磊哥也有，但我也没拿，明天给他送去。”
鱿鱼丝和虾干，这么好吃吗……？怎么谁拿了都高兴得不得了似的……
简明羽没说话，低下头，涨红了脸，内心的喜悦像要炸开了。
即便是三个人都有，但那是方笑宜给他的，也足够他高兴好久。
而且，这是不是说，他、徐家奕、由磊，在方笑宜心里，也没什么不同……？
